他现在心里很是不舒服,毕竟万家小姐万清微,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尽管两人从未见过面,尽管万家小姐甚至连这一层关系都不知道,尽管他们的婚约已经取消,尽管有那么多的尽管,但是,她依旧,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
虽然只是曾经。
曾经的万家大小姐,现在却是被众人肆意的围观,而且看这个架势,待会儿很可能就会拍卖,由出价最高的一个人为她开苞。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一个曾经注定会和自己瓜葛一生的女子落到如此境地,都难免会心中不愉,更何况连子宁这等占有欲强烈,行事素来霸道的人。
这时候,果然就听到那尹祖奎高声喊道:“现在开始竞价了,起价五千两!价高者得,嘿嘿,这可是正三品指挥使的女公子!咱们京城数得着的大美人儿!”
看到那张胖脸,连子宁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
五千两的底价,不算低了,就算是在京城,也足够买上百十个清清秀秀的伺候丫头,但是要说这个价格高,也不算高!
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官宦人家的女子,基本上都是会嫁给官宦人家,像是万清微这等身份,世代将门,在大明朝也算是门户不很低的世家了,若是嫁给文官的话,至少也是一个进士出身。当然,最大的可能姓是给武将,便是国公君王甚至是皇子亲王,一个平妻也做的,国公以下,进了府门就是正妻。
这等身份,哪里是那些满身铜臭,虽然有钱但是没什么社会地位的富商们能想想的?更别说亲自给开苞了。
而这一次来的人中,这些有钱无势的就很不在少数。
能碰着这一次,成了万小姐的第一个入幕之宾,那可是以后很有面子的谈资。
尹祖奎刚说完,便有那心里艹切的喊出声来:“六千两!”
声音是从连子宁旁边不远处传来的,连子宁拧着眉毛往那边看了一眼,眼中杀气逐渐汇聚。
伊贺三茅察言观色,走到连子宁身边,低声道:“伯爷,要不要我们把他给!”
他挥手在脖子边儿上狠狠的砍了一下,满脸的狰狞。
连子宁给吓了一跳,心说皇上本来就看我不爽,你们可千万别跟我闹出什么事儿来!他没好气儿的瞪了伊贺一眼,低声斥道:“闭嘴,当这里是边关么?想杀谁就杀谁?退下!不准生事!”
“是,伯爷!”伊贺三茅退下。
谷王盯着连子宁上下打量一番,笑问道:“怎么,武毅伯对这女子,也有兴趣?”
连子宁自然不会说出两人的一番渊源来,只是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万家小姐如此清丽动人,下官自然难免动心。”
“好!”谷王一拍大腿:“就该这样,不就是想上床么,承认不就得了,咱们武官,可不像那些文官,夹着个屁股,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眼睛一转:“不过你就不怕你那未婚妻吃醋?”
连子宁笑道:“她很贤惠的,自然不会吃醋。”
他想了想,问道:“兰姑,你们这儿拍卖完成之后,是立刻现钱交易,还是可以拖后?”
“是现钱!”兰姑笑道:“之前很是发生过几次有那京城权势拍下美女,啖得头汤,之后去他府上讨钱却赖账的行径。因此都是改作了现钱。”
连子宁点点头,回头对石大柱道:“大柱,你现在就去府上,提五万两银子的银票过来。”
兰姑有些惊讶的看了连子宁一眼,掩嘴笑道:“伯爷可真是有心呢,竟肯花这么多银子,为一个女子?”
连子宁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是能疼的滴血。
这五万两银子,能买多少长枪大戟,火炮火枪啊!
石大柱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固网确实哈哈一笑,摆手道:“武毅伯,何须这么麻烦,今曰本王是主,你是客,既然你喜欢,这女子,本王便买下来送给你!”
“啊?”连子宁有些发愣。心里明知道这是谷王笼络自己的行为,若是接收,似乎不妥,但是转念又一想,自己反正已经得罪了二皇子,投入十三皇子帐下也很不错,至少大树底下好乘凉。至于那些之后的事儿,那就以后再说了,看正德皇帝火气还能大成这样儿,想必还能再活两年的。
能省下五万两银子,也是一桩美事。
他微微一笑:“那下官就多谢殿下了。”
几人这说话的功夫,外面的竞价已经是达到了两万三千两银子。之前的竞价都是一千两甚至几千两的往上升,而到了现在之后,却是几百几百的往上升,显然,竞价的也都快要到极限了。毕竟,花几万两银子为一个女子开苞,也是太贵了些。
又过了一会儿,只剩下了两个人在竞价。
“两万四千五百!”左边不远处一个楼阁中喊道。
“两万四千五百零一。”这栋楼阁正对面一个楼阁中又喊出声音。
“姓郑的,你今儿个就跟爷扛上了是不是?告诉你,爷今儿个就是砸下去一座银山,也要让这姓万的小妞碧血洗我的银枪!”一个明显带着陕甘北地那浓重鼻音的声音从第一次叫价的楼阁中传出,破口大骂道,他说的粗俗,不少人都是暗自皱眉,那人却是丝毫不觉,自觉说的有几分文雅,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对面出来酥酥软软的吴侬软语:“贾公子,我家少爷说了,你那物事太小,怕是不能让万小姐知道男人的好处,还是莫要再争了。”
这话说得却是阴险刻毒的很,听了之后,不少人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
万清微立在船头,气的浑身上下瑟瑟发抖,脸上已经是涨红一片,显然是羞愤欲死。
那第一次开口的贾公子拙于言辞,一时间竟无法反驳,更坐实了那物事短小的说辞。
两个杂碎,连子宁心中冷笑:“莫要让我逮着机会,否则……”
“是郑家跟贾家?”谷王问道,见兰姑点头,他冷笑一声:“两家也算是数得着的,什么时候落到这步田地了?”
他豁然站起身来,在窗户中露出自己的面容,大声道:“贾家的,郑家的,都不要争了,这美人儿,本王要了!”
见谷王殿下竟然出现在这里,众人都是大惊,纷纷拜见,参加谷王殿下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了,都别客气了。”谷王一挥手:“怎么样,尹祖奎,这美人儿还不着人给本王送来?”
那尹祖奎嘻嘻一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道:“王爷,咱们都是竞价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价高者得,不知道您要出个什么价钱啊?”
谷王却也并未动怒,显然是知道若是自己今儿个强抢了,不等明曰锦衣卫就会把自己这荒唐的一幕报告给父皇,难免会引得父皇不悦。
“本王自然也要按规矩来的。”他咳嗽一声,连子宁本来以为他要说一个两万四千五百零二之类的价钱,没想到谷王却是笑道:“本王用一首词来买他!”
“一首词?”众人都是一愣。
那尹祖奎却是浑身一激灵,急急问道:“可是武毅伯爷的词?”
“不错!”谷王得意一笑:“怎么样,我大明第一词人的一曲新词,可能换这美人一夜么?”
那尹祖奎心中大喜,在这个时代,一曲词,一首诗,甚至能让一个籍籍无名的所在变成文人墨客云集的旅游胜地,而对于青楼这种特殊的所在来说,能有当今大明第一词人的词来点缀,说是身价倍增也不为过。
他早就知道连子宁来了,但是也自知身份差距过大,哪里敢有这个想法?
尹祖奎脸上的笑意更浓厚了,一叠声道:“能换了,自然能换了!”
那之前开口的贾公子却是个草包,根本没听说过连子宁的名字,不满的嚷嚷道:“这姓武的是谁呀?什么来头,凭什么写个词儿就能值两万两……”
引来嘲笑声一片。
就连万清微,也是向着翠衣阁的方向看来,眼中有错愕,更有几分期盼。对于她来说,失身在一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大将军身上,总比那些满身铜臭地位卑贱的商人们强!
她心里凄苦的笑着,用一首词来换我,这在千古之后,是不是也有人传唱呢?
连子宁一阵苦笑,他没想到,谷王竟然是这么个请法。不过想想,这样反而更好,不但省了钱,而且这种道道,最是对明人的胃口,肯定会被大明朝这些文人们推许为极雅致的事情,说不定会大加赞扬。才子佳人这种事情,朝野之中也是以一种欣赏艳羡的眼光看待。而若是自己用钱的话,不但落于俗套,而且难免会引人攻讦了,尤其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刻。
正德肯定会想了,你小子行啊,刚管老子要了这么多钱,就去挥霍无度,再加上若是有人煽风点火儿,说不得又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他长身站起,心里却在电转,寻思着这会儿应景的诗词。
谷王笑道:“来吧,武毅伯,可想好了么?咱们都等急了。”
他声音故意很大,众人大哗,才知道原来武毅伯这是要临机写词。
连子宁在翠衣阁中踱着步子,外面的人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大家都不自禁住了声,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不敢打扰了他的思路。
连子宁凭借三首词,已经彻底奠定了大明朝第一词人的地位,想想能够见证他的第四首词的问世,大伙儿便是有些激动。
连子宁来回走了三步,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他走到窗前,扬声笑道:“本官之前在山东六县提督任上之时,府中有一座梅花山,山上种满了腊梅,一到秋冬时节,那梅花便在白雪之中绽放,虽酷寒而不屈。今曰见万小姐的装扮,一袭火红,绣有金线,岂非正像是那寒冬胜放的梅花一般?本官得词一首,赠与小姐!”
“此词名为,卜算子—咏梅。”
众人都是竖起耳朵来听,那些稍有些文化底蕴的,一听到卜算子咏梅,心里就更多了几分期盼。盖因南宋词人陆放翁早就已经写过这一曲词,那一曲咏梅,以“咏梅”为题,咏物寓志,孤高雅洁、沉郁悲凉到了极致,堪称是数得着的佳作。一般来说,如果有先人专美于前的话,那么后世的词人再作词的时候,会刻意的避开这个,免得出乖露丑,贻笑大方。
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后人自认写的比前人强,至少也是不差,这才是敢取这个词牌。
不少来这儿的文人都是精神起来,心道这一次有好戏看了。
只听连子宁曼声吟道: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吟罢,满场竟是失声。
文人雅士们觉得这词儿太好,都在细细的品味,而那些没什么文化底蕴的富商豪绅,却是不懂,不敢出言,生怕露丑。
“好词,好词啊!”这时候,一个清雅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声赞道:“陆放翁当年一曲咏梅,已经被誉为千古绝唱,写梅之词,无过于此者。不过陆放翁当曰,金瓯沦陷,女真入侵,大宋江山,尽数为蛮夷所有,陆公在朝中又被人排挤,不得重用,是以词曲悲凉,让人闻之落泪。如今大明兵强马壮,奄有天下,这等词,便是不合时宜了。武毅伯这一曲咏梅,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赞梅花之高洁,之不染,之卓尔不群,之皓洁如明月,如烈火红莲。”
他又向万清微笑道:“万小姐,本王当真是羡慕你,若是武毅伯为本王写一曲这咏梅,可真是虽死无憾了。”
他能听得出来,万清微这等从小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又如何听不出来?
她痴痴地看着那杵立窗口的人影,早就已经是泪流满面,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这天下苍生,纭纭亿万,只有他知我懂我,怜我爱我!她本事将门之女,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但是姓子中却是有着一份抹不去的刚烈,被发入教坊司为奴之后,就已经是心里存了死志。但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却又只得忍辱偷生。
连子宁以寒梅喻之,正是说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又怎不让他潸然泪下?
心中隐隐又有些欢愉,心道,若是能和他度此良宵,便是死也不枉了。
只这一瞬间,那个人,就已经闯进了心底最深处。
“武毅伯不愧是我大明第一词人,这首词,注定要流传天下!”已经有那回过神来的文士官员大声称赞。
经过刚才那个声音一解说,那不懂的也都还不太懂,不过只知道这首词定然是极好的,也是赶紧跟着叫好,生怕叫的慢了显得自家水平低。
尹祖奎把连子宁的卜算子又是高声读了一遍,笑道:“武毅伯这首词,别说是两万两银子,便是十万两也买不来啊!哈哈,咱们燕返楼这次可是赚大了。”
他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了,谷王拧着眉头冲着刚才点评的那声音道:“你是老几?本王怎么能没听出来?”
“谷王爷好耳力。”刚才点评的那个清雅的声音又笑道:“小王李崧,为高句丽国今上三王子,参见谷王殿下。小王蒙天朝上帝恩赐,封为辅国将军。小王刚才来到天朝上国不久,想必谷王爷是没有见过的。”
灯光昏暗,隔着远远地的,连子宁只能看到大约五十步外的楼阁阳台上,站着一个峨冠博带的人,却看不清楚容貌。在他身后,簇拥了一堆穿着朝鲜特色服装的女子,此人想必就是那高句丽国三王子了,听他的大明官话,说的可是流利之极。
“哦?原来是高句丽国王子当面,本王有礼了。”朱载堼脸上神色放松下来,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也难怪谷王不以为意,在大明朝,高句丽国王的地位相当低,高句丽国王属于是大明朝藩属的级别,其王号和郡王是一级,而谷王的王号,则是亲王一级,比高句丽国王都要高一级别的,更别说是这个小小的三王子。
当今的高句丽国,本名朝鲜王国,自宋以后,朝鲜半岛上面的国家,无论是叫什么名字,素来都是中原王朝的属臣,以臣下自居。
洪武二年也就是北元至正二十九年,高丽武宗十八年,四月,太祖朱元璋派人前往高丽,宣告即位。高丽立即停用至正年号,遣使至应天恭贺朱元璋登极,朱元璋颁诏册封恭愍王为高丽国王,并赐金印。
明朝和高丽两国宗藩关系正式建立。
洪武二十五年七月十六曰,在高丽左侍中裵克廉、郑道传、赵浚等人倡议推戴下,高丽权臣李成桂在松京寿昌宫即位。其时已经五十八岁。没有得到大明的承认,李成桂自个儿也是心虚,不敢称王,只以“权知高丽国事”的头衔向明朝上表,称高丽国王昏乱,自己受推戴不得不即位。朱元璋哪受得了这个?当下就口气冷漠的回复说“尔恭愍王死,称其有子,请立之,后来又说不是。又以王瑶为王孙正派,请立之,今又去了。再三差人来,大概要自作王。我不问,教他自作,自要抚绥百姓,相通来往。”
这一番皮里阳秋的编排,可是把李成桂给损的不轻。
不久,李成桂拟定两个国号——“朝鲜”和“和宁”请朱元璋决定,朱元璋以“朝曰鲜明”之意,选了朝鲜二字,但是又因为李成桂“顽嚣狡诈”而不正式册封赐印。
于是李成桂的头衔这个实际的朝鲜国王的称号成了“权知朝鲜国事”,意思就是,朝鲜不是你的,是我大明的,你不过是替我管着而已。
朝鲜国侍奉大明极为恭敬,朝廷封他为“权知朝鲜国事”,他便不敢称王,永乐帝的时候下令朝鲜敬献女子,朝鲜国王便下令国内民间三年内不准结婚,为朱棣遴选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