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因为雨水冲刷的关系而变得松软,那些灾民肯定已经往山里边去的。
坳子村里边的人自然是都盼着外头的那些灾民早早地离开村里边,到外头去谋生路的,至少不会继续在村里边做些可怕的事情了。
村里边已经开始有人各处敲门求收留了。就是那些被抢掠了的人家。
也有比较熟悉的人家到赵家来敲门,兰花儿跟改花商量了一回,最后还是把门给打开了,让了人进去。这都是村里边面熟的人,也不好把人家都放外头。而且这时候要是真把人拒在外边的,说不好人马上就要被灾民给怎么了的。
赵家虽然过得不宽裕,可也没法子做到见死不救。
“先让进来把,”改花讲,“留上一两天。也不可能留太久。留着也好,算是多个人的,好赖能防止灾民冲进屋里边来。”
兰花儿点点头。她阿哥是赵家的当家,她自然是听阿哥话的。既然改花说这些人要救,她便把门给打开了。要她说,她也做不到将这些人完全拒绝在门外。
赵家就这样陆陆续续地多了三四个人。除了其中一个兰花儿不太认识的娘子以外,另外三个人兰花儿都比较熟悉。其中有一个还是曾经表现出对兰花儿有意思的一个小年轻,村里人都喊他阿能的,兰花儿也不知道他名字到底叫什么。
至于那个娘子,是改花熟悉的。据说以前他们阿母柳燕燕还在的时候,和这个袁娘子处得很好。他们阿公去了以后,袁娘子私下还曾经偷偷地给赵家送过东西。赵家既然受了恩惠。这时候自然要还回去的。
铁生家自然是不用说的,好多人和他们相熟的,阿茹又是个在外头活泼的,认识的人本来就很多。大概是又见着铁生家修了围栏,这时候好多村里人都求上门来。
不过因为他们家里边的确不大方便。阿茹还挺着个身子,所以并没有把所有人都应家去,只不过是挑了几个实在不好拒绝的。
就连颜大郎家都有村民过去敲门。虽然这说起来很是有些可笑,不过这时候那些被抢掠了又还活着的人,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只要是平日里边没有仇怨,又曾经说过话的。这会儿都求上了门来。
颜大郎家却没有那样好说话。
当家的是关雎,本来就是个精明的。他们和村里边的人又没有多少厉害关系,恩怨也不那么明显。颜大郎家里头原本就没存什么粮食。还加上了蓝渡和方甯嫒两个人,原本日子就已经过得很紧张了,要不是兰花儿还给他们分了些东西,估摸着怎么算都撑不到来年收成的时候。
既然家里边情况的确是不允许,关雎干脆就直接把那些上门来的人都拒绝了。
那些人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又走到了下一家去。
他们这些人其实和灾民有些相似了。只不过他们还有加,他们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原本离开家门的人是想着要一直赖在外头人家里边的。可他们很快就发现。在他们离开家的时候,家里边不知道怎么地就突然换了主人了。那些灾民毫无顾忌地就进入到他们的家里边去,霸占了他们的炕,霸占了他们的炉子,用他们的灶头来将那些抢回来的粮食做熟了。
兰花儿还觉得奇怪,村里边怎么竟然还有人家如此的大胆,敢明目张胆地生活烧饭。她看到外头那些原本游荡着的灾民在闻到香味以后突然都眼冒精光地朝着香味传出来的方向跑过去的时候,简直是被吓得要死。
她总觉得那些灾民朝着香味奔过去的样子跟猛兽准备吃人似的。
后来才知道原来生火的也还是灾民。
他们大概是已经饿急了,根本就不管不顾的,一下子就将炉火生了起来,食物的香味在这个村子里边飘出去好远好远。
其他灾民根本不会因为大家都是灾民的身份而停下争抢来。
兰花儿不敢到外边去,所以也不知道外头最后到底是怎么样了。只是,她听说,那边后来一直满满的都是血腥的味道,声音大得很,估摸着还有踩死人的。
那些被抢夺了的村民既不想让自己家被灾民抢走,又不想离开已经住下的人家。他们也想着,反正家里边已经被抢光了,这会儿到外头去,也只不过是去对着一间空荡荡的房子,还要跟里头霸占着的灾民打斗。
还不如就一直留在外头。
只是,他们这样想,村长却并不这么认为。
原本那些灾民只待在村外,村长还可以勉强接受。可现在那些灾民都已经抢到了村里边来了,身为坳子村的村长,这时候他就感觉受到了冒犯。村长召集了村里边的青壮年,让大家努力想法子将那些灾民给赶出去。
要说,坳子村里边的村民至少都是些能吃饱穿暖的。别的不说,就是灾民在外头淋了那样久的雨,身上多少是带病的,又一直吃不好,同样年纪的青壮年,灾民都瘦得跟骨头一样,和坳子村里边的人根本没法子比较。
改花、臧狼、颜大郎和蓝渡都被村长给喊走了,说是要将村里边的灾民重新给赶出去的。
长梧是个外人、杨郎中年纪大了、狗蛋是个半大小子,这才留在了家里头。至于铁生,他得看着阿茹。村长好宝贝他这个闺女,不想让闺女受到一点惊吓和刺激,就让铁生在家里头好生照看着阿茹。
至于那些被抢了的村民,不管男女老少的,都被村长喊了出去。赵家原本挤得慢慢的,现在一下子人就空出去了一半,让兰花儿好生的不习惯。
因为家里边的男人要到外头去干架,兰花儿又跟着担心了一回。
这次家里边也没有别人了,只剩下狗蛋在一边安慰她,“阿姐你甭怕,那些灾民算得什么呀。别说是阿哥和阿狼了,就是我出去了,都能一个挑仨。阿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家里边有我看着呢,没事没事,绝对没事的。”
兰花儿看他那副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点了点他的脑袋,讲,“就你得意。那些灾民虽说是身体弱了些,可人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总是不一样的。你是没见过外头那些人都是怎么样的眼神,可吓人了。不让你出去可是为你好,就怕你被一瞪,吓得腿都软了。”
狗蛋不服气,嘟起嘴来还想反驳。可他转念一想,阿哥出门以前给他交代过了,让他在家里边乖乖的,要哄得阿姐高兴了,不要担心才是,可不是来给阿姐捣乱的。
这么一想,狗蛋又露出了个笑脸来,磨蹭到兰花儿身边去,“阿姐,你就甭担心了。你想阿哥和阿狼之前还不是曾经去财主家里边帮忙了嘛,不也是没事回来了。你要是实在觉得担心,就想想怎地在家里头做些好吃的呗。阿哥和阿狼家来了,肯定觉得高兴的。”
兰花儿一想,觉得也是。两个男人到外头去打架去了,回头肯定是想吃好的。
家里边已经没什么料子了,也不敢开火做什么吃的。不过,虽然不敢开明火煮,兰花儿还是有法子的。
她喊上狗蛋一块,在家里边用乌拉草给编了一小片草席,将洗好的米、切好的熏肉、泡好的蘑菇木耳和辣菘菜一道包裹在里边,然后又在外头裹上一层湿泥,然后扔到灶头里边去。灶子口有些小,兰花儿分别做了几个小的泥块扔进去,这才估摸着足够家里边的人吃了的。
狗蛋在旁边探着脑袋看,满脸的好奇,“阿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这其实就是叫花鸡的做法,兰花儿把它给改了一下,用在了焖饭上边。原本是应该用大块的厚叶子的,可她现在实在找不出来那么大片的叶子了,只能编了草席,又在里边用臧狼之前拿回来的带咸味的叶子在里层垫了垫,不让水分往外跑。
兰花儿自然不能给狗蛋讲叫花鸡的故事,只能说这是自己想出来的一个不让香味飘散出去的做饭法子。
二百三十三赶
那种用泥焖出来的东西实际上味道是十分大的,因为所有香味都被焖在了里头,热气也被焖住了。在打开的那一瞬间,所有香味都随着热浪一起往外头喷涌出来。兰花儿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吃过一次叫花鸡,当时那种喷涌出来的香味扩散开的时候,简直让人觉得整个屋子都装不下那种香味来。
要说飘香十里,完全没有一点夸张的感觉。
现在自然不能像当初那样,将饭一直焖在泥里边,等吃的时候再打开。那样的话,香味实在是飘得太远了,根本不知道外头的灾民闻到了香味以后会怎么样的。
为了不给家里边造成麻烦,兰花儿在估摸着饭闷得差不多熟了以后就将那些泥块从灶头里边弄出来了的。
狗蛋还是在旁边伸头缩脑地看着,一脸想要上去帮忙的表情,被兰花儿拍着手赶开了:
“边儿去,哪里有读书人过来灶头帮忙的。不是说你帮着做事不好,瞧你这笨手笨脚的,仔细衣袖要烧起来了,还不躲边上去呢。”
狗蛋就在一边嘟着嘴不高兴,“阿狼不是到厨上去做事的么。我又不是啥金贵的,以往还不是在家里头帮着做事啊。咱村里边的哪里有这么些规矩啊。”
“你以前做的那是力气活,”兰花儿一边赶开狗蛋一边将那几块泥块都夹出来扔到了地上,“这是烧火呢,你又没做过,仔细被火撩了身子的。”
狗蛋不甘心地在旁边看着,不过见兰花儿已经把那泥块都扔出来了,又好奇地蹲下去看着那几块硬梆梆的东西。那泥块热得很,他也不敢用手去碰。
兰花儿刚才是弄这个的时候,用的是湿的黄泥。给糊在外头的。这会让泥里边的水分已经被灶里边的火气给烘得干干的了,一点儿都没留下来。兰花儿扔出来的这几块东西,简直就硬得跟石头一样。
“烫得很呢,小心点儿。”兰花儿在旁边说了一句。
等那些泥块稍微冷却了一些以后,她才拿起一根杆子,小心地在每一个泥块的边上都敲开了一个小小的破洞来。
这样既能加速里头食物的冷却,又能让香味慢慢地飘散出去,不至于太过引人注意。
狗蛋在旁边抽了抽鼻子闻了一下,小声地讲,“好香咧。”
兰花儿听他一说。也跟着朝空中抽了抽鼻子。
仔细一闻的话,空气里边好像还真就有那么一丝甜甜的米饭香味。不过那种味道十分的淡,要不是认真去分辨的话。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就是兰花儿先就知道自己打开了这么些吃的在外头,如果不故意去分辨的话,也完全没有办法在空气里边闻出味道来。
“你这是狗鼻子么,这么一丁点儿的味道你也能分辨出来。”兰花儿笑着说了狗蛋一句,“不会传到外头去就成。赶紧到外头去吧。也别守着了,等阿哥和阿狼家来了咱再吃饭。”
狗蛋点了点头,跟着也跑到了外边去了。
兰花儿回头望了望灶上的东西,觉着没有再需要收拾的了,这才走到了外边去。
她也担忧着外边的情形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要说让她到外边去。或是打发狗蛋出去看看,她是万万不敢的。唯一让她觉得比较欣慰的,就是外头并没有传来很大的响动。她听了好久。也没有听到像那天那种喊叫的和打斗的声音。
既然没有声音传出来,兰花儿就跟自己讲,外头一定环境还是很不错的。不然就不会这样的安静平和。
她一直等到了晌午的时候,还是没能等到人家来。
家里边现在就剩下她、小蝶、狗蛋和两位先生。
虽然已经到了饭点,可大家看着外边的人还没回来。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催促着要吃东西。
兰花儿回头看看家里边安静的人,就觉得心里边有些不安稳。
她总想着等外头那俩男人家来了。大家再一块儿吃饭的。可现在看看,那俩男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要是继续等下去,说不着家里边的已经都饿了。
可要是不等呢,要是他们在吃着饭的时候那俩人回来了,瞧见也不知道该多难受。
这样一路想着,一路又担心外头那俩人是不是受伤或者是怎么样的,等了好久,门口那边才传来了点儿响动。
围栏那才刚有声音传出来,狗蛋就一下子从炕上翻身起来,蹦跳着往门口的地方跑了过去。
他倒是小心,在屋子门前的地方停了停,把门开了一道缝儿,先是往外头望了望,接着才一下子欢呼起来把门给打开了,“阿哥他们回来啦!”
兰花儿也跟着站了起来,连旁边的小蝶都亮着眼睛跟了过去,也不知道她是听懂了狗蛋的话,还是纯粹觉得这就该是改花回来。
杨郎中也跟着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边笑一边在嘴里边念叨着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也不知道伤着了没有。哎,你说这村里边,怎么地就这么多事呢。这人怎么就不能好好一块过日子啊。”
兰花儿回头望了他一眼,抿着嘴唇笑了笑。
这杨郎中要说老吧,也不是十分的老,可想法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的是医术,总是比较中正平和,也比较单纯。兰花儿虽然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她也并不讨厌杨郎中的这种想法,就只是笑了笑,跳着跑着到门那边去接她阿哥和臧狼。
两个男人这次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带了些伤。
改花面上看上去还好,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臧狼的脸上跟脖子上却都有几个不知道是抓伤还是擦伤的痕迹。改花很是愧疚地讲,说臧狼那是帮他挡了的。
杨郎中过去看了看,还安慰地拍了拍他们俩,说,“没事没事,都是小伤。这不像以前那大伤,这样的养养就回来了。”
臧狼自己哪里会在意这些,朝着兰花儿憨笑了一下,挠挠头,也不说什么。
兰花儿前后瞧了瞧,发现回来的只有改花和臧狼两个人,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就问,“原本家里边住着的那几个乡亲呢?”
“村长讲,让他们自行家去,”改花在旁边一边拖外套褂子一边讲,“就说他们家现在人都赶走了,他们也该加去了。村里边谁都没有多少余粮,说他们四处上门的,毕竟不大好。到时候乡里乡亲的,要是谁家里边宽裕一些,支持支持,也就是了。他们到后山上边去找吃的,也是可以的,就不许他们再跟着过来。”
兰花儿沉默了一下,总觉得村长这样的安排,其实不大妥当。可要问她到底怎样安置那些乡亲才是,她又实在是想不出法子来。
要说赵家也是不宽裕的,那些人被村长出面赶回家去,她应该是觉得高兴的。可现在这时候,她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但就是高兴不起来,她也不可能去将那些人再主动迎回家里边来。
改花的好多伤都在衣服下边。臧狼也同他一样。上衣外套一脱,露了手臂,上头就现出来了不少青紫的淤伤,说是在外边被那些灾民拿棍子敲的。
长梧虽然算是个陌生的,可一直住在家里边,大家都算是熟悉了的,这会儿也跟着过来看了看,接着就皱起了眉头,小声地讲说外边怎么已经都变成这样了,接着就叹了口气。
不过自然没有人搭理他。倒不是大家不愿搭理,只不过是都忙活起来了。
杨郎中喊狗蛋一块去拿了药草,又拿毛巾蘸了水,回头给改花和臧狼处理伤口。小蝶是个还不大听得懂话的,可也知道该用毛巾冷熬伤口的,就跟着在一边帮忙。
兰花儿见他们都各自忙起来了,自己站着也插不上手的,干脆就到后头去,把那些用泥块焖好了的饭给处理了拿出去。
这饭倒是很好处理的,只要把外头已经硬了的泥块给敲掉,然后剥开草席,将饭都摊在碗里边就是了。
泥块都已经放了很久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