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裁剪好了大小的黄纸上比划了起来。
兰花儿凑着看了半天,发现长梧写的那些东西看着好像有些类似,其实细看都是全然不同的东西。要不是这里少了一笔,就是那里多了一划。她看了半天,本来不想开口打搅长梧的,可看着看着却愈发看不明白,不由开口小声问,“先生你这是在……写什么……”
她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那句“鬼画符什么”给憋了回去。
长梧倒好像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飞速地在黄纸上又写画了一通,然后看也不看地,直接将那黄纸甩到一边的桌子上去晾干,头也不抬地讲,“些符纸啊。”
兰花儿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她虽然大概也能猜出来这人在做什么,可真直接听到对方这么讲的冲击果然还是不一样。她纠结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声来,“你这……是什么符纸啊?”
“辟邪的。”长梧讲得很认真,“啊哟,你可别问我这灵不灵。这种东西,哪有这样死板的。你信的话,自然是灵验的。你要是不信,明明已经把东西赶跑了,你却说是本来没有的事儿,那不是灵验也被你硬掰成不灵验了么。”
他这话讲得好像很有些道理。可兰花儿仔细一想,就发现这话里边其实有个不大不小的漏洞在里头,“那你这样讲,也可以说这符原本完全没用,人也没遇到什么倒霉事。原本就顺顺坦坦的,却以为是借了这符咒的光啊。”
兰花儿原本以为长梧还会跟她辩论一番的,没想到他倒是马上就点了点头。
“是你说的这个理儿。所以这玩意不过是派出去让人安心的罢了。我可不敢收银子。”长梧还是笑眯眯的,不过也没抬头,只是很努力地趴在桌上写着他的符咒。
——这也不收银子,那也不收银子,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银子吃饭。兰花儿其实是想这样吐槽他的。不过眼看着长梧性子还不错,至少是个心里边热乎的,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来。
原来都是些安慰药,也难怪他写得这样随意。
可写的时候随意,派发的时候却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长梧甚至问了每个上前来要符纸的灾民生辰,然后在符纸里边翻找一通,抽出其中一张递过去。
说是生辰不一样的人,拿着的符纸画法也不同。
兰花儿站在后头听长梧在那拼命的忽悠,简直觉得自己也跟着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可是知道的,长梧当时写符纸的时候哪里有考虑什么四柱八卦六合的,其实就是按照一个大概的图案,沾了点儿水在纸上乱写了一气。就冲着他书写的那个速度,兰花儿就不觉得这符纸能有什么用。
那些大仙动手写符纸,不都是该斋戒沐浴,然后请出神通,将自己的精神气混入在符咒里边,哪像长梧这样,挥毫就是,而且还是量产。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那些拿到了符纸的灾民果然都是一脸的高兴,好像真有了那张符纸以后就百病不侵百邪不入,马上就能化身为小超人的模样。
长梧倒是脾气好,对着每一个过来的灾民讲,说这些符纸是村里边一个大阵的简化,只能保证一段距离里边的安全。要是离村里边布下的大阵太远,这些符纸也都没用了。
兰花儿听他讲的那个范围,整好是在后山山脚到山腰一段的,再往深山去,很可能会遇到猛兽或是土匪的地方,他就说符纸保护不了了。
兰花儿一边在后头嗤着长梧骗人,其实一边也很是佩服他用这样的法子减少了灾民到深山里边去的可能性。
这么一来,不管大家信不信,至少会存了个心眼儿,知道往那后头去,的确是会遇到危险的,就是大仙的符纸也不能保佑他们。
二百五十七 上门
兰花儿眼看着外头那些灾民欢天喜地地拿了长梧派出去的符纸,然后又毫不犹豫地到后山上边去了。她偷偷地从门缝里朝外看,就见到长梧还在十分有耐心地派发着他那些胡乱画出来的符纸。
因为长梧是背对着她的,所以她也没办法分辨出来长梧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其实她实在是很好奇,现在这样情况下边,长梧到底还能不能笑出来。
她后来甚至有些没礼貌地问过长梧,“你这样,不觉得羞愧么。要是有人信了你的这个符,到后山上边去找吃的,结果却留在里头了,那该怎么办。”
长梧听了她这问题,好像完全没有意外的样子,反而是扭头望了她一眼,讲,“你以为没我的符纸,他们就不会到后山上边去了?”
兰花儿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长梧这样一讲,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像也的确是像长梧讲的那样。
这些灾民,是无论如何都会到后山去的。不管旁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停下来。因为他们实在是在村子里找不到吃的。
村里边的人现在渐渐地也组织起来了,大伙儿邻里之间相互守着,那些灾民又没有个头领,都是些饿得没有法子的人罢了,哪里还能从村里边抢到什么吃的。他们在村里边游荡得再多,村里头毕竟只有那么些东西,根本不够所有灾民食用的。
更有甚者,留在村里边守着的,大多是些年轻力壮的。他们底子比较好,直到现在,虽然也是各种瘦弱,总归比那些老弱病残的要好一些,力气也足。也更会打架,反而是能够霸占住村里边有限的一点点资源。
而那些没有办法从村里找到食物的灾民,只能往后山上边去了。
虽然也有人选择往坳子村外头的村落退出去,不过看着最近依旧不时加入的外来灾民,兰花儿大概也能猜测出来外头的情形。
连没有被洪水淹没过的山头都是现在这副模样了,那些曾经被洪水淹在下头将近一个月的地方,又能长出什么东西来呢。
“有我这道符,他们走远的时候至少得犹豫一下,”长梧好像是叹息一样说了一句,“至少让他们知道。走远了,那是神仙也保不住了的。”
兰花儿也跟着沉默了一下。
实际上,那些灾民会往后山深处去。除了因为坳子村附近的山头已经找不到什么吃食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和臧狼他们有关系。
坳子村之前的灾民都曾经在臧狼和颜大郎手上分到过狼肉,他们都知道那两个人往深山里头去了,回来的时候带着肉来了。在日子完全过不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灾民去考虑自己到底能不能战胜一头狼了。他们只觉得,往深山去,就能吃到肉。
要是兰花儿知道他们这心思,大概会觉得有些愧疚的。
赵家的日子却过得愈发的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比以前那么些年都要更平静一些。
这原本来势汹涌的一通洪灾并没有给赵家带来什么毁灭性的伤害。唯一残留下来的影响,就是那片被冲得如同沼泽一样的田地。以及让人无法耕作的灾民们。
可以说大家现在的日子过得比以往都要更单调。
因为他们现在连到地里边去耕作的机会都没有了。就连狗蛋都忍不住一脸的惆怅,在夜里纳凉的时候抱怨着家里边都没什么活儿可干了。
毕竟赵家现在的储备虽然吃紧,也还不到撑不下去的地步。就是真要眼看着家里边吃的不够了。不还有臧狼在么,让他到山上去就是了。当然了,兰花儿倒也心疼这人动不动的往山上跑,特别是现在山上的动物都吃不饱的,攻击性也强。兰花儿可不准臧狼往后山上边去。
臧狼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只能跟着改花在村头那清理被山石掩埋了的山道。
改花是想着早日能将山道清理出来。他也可以到镇上去瞧一眼,也好知道镇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狗蛋有次和兰花儿闲聊的时候,还偶然讲了一句,说赵家不知道哪房的那个堂兄,之前都一直在镇上,就是那个在学堂里头上学的。两人尽管不在同一个班上边,可狗蛋还是挺关注那个堂兄的,很是惆怅地说堂兄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要是山道能早日清理出来,还能到镇上去看看是不是已经开始在赈灾了,今年的田税到底还要不要上交,好歹能做点儿准备的。兰花儿甚至带点儿恶意地想,这要是山道一直清理不出来,那些想要收田税的人是不是就进不到山里边来收税了。要这样的话,好像对坳子村还挺有利的。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罢了。要是这进出的山路真就断了,坳子村的人也实在是活得不方便。
至于狗蛋,他只算是个半大小子,家里边不敢让他到处乱跑,改花又舍不得让他跟着一道去清理山道的,只能让他先跟在杨郎中身边,给杨郎中打个下手,也算是学点儿东西的。
这和以前农忙的时候自然完全不同。
狗蛋这感慨也不是说真就那么无聊想要干活。只不过他是村里边的娃子,自然懂得一些田里边的事。现在眼看着家里边没法子种地的,来年收成都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由也跟着着急了起来。
可这有什么法子。这不是他们一家人能够解决的问题。
颜大郎甚至已经上门来跟他们商量了,讨论着要不要到山里边去开一亩田种着。
山里头虽然比较难走进去些,不过这也就意味着灾民也很难摸到那种地方去。只要是灾民摸不到的,他们就有信心把地给种好。收成多少,现在看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是稍微能够有点儿收成,这已经足以让人觉得欣慰。
凭借着这些人的身手,其实大可不必担心这么多。他们有手艺在,只要山上的动物不死绝了,家里边的人就饿不死。不过这些法子,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谁会愿意去用呢。
说到在山里边开辟山地耕种,兰花儿马上就想到了她和臧狼以前挑着用来养蜜蜂的那个山坳子。在暴雨刚来的时候,臧狼到后山去,还曾经到那个地方去看过。据说那个地方风雨进不去,还挺平和的。只是不知道又经历了那么久的暴雨以后,那个地方是不是还完好的。
以及,那个有些难以进入的山坳是不是已经被灾民们给发现了。
兰花儿回头跟臧狼商量了这个事儿,臧狼顿时也想起那个山坳来。他倒有些后悔前头和颜大郎一道上山猎狼的时候没有抽空往那边去看看。
“不着急呀,”兰花儿生怕他这会儿就要跑到后山上边去的,赶紧把他给拉住了,“你瞧着屋子后头的地都还没晒干,你们就是到那去了,现在也种不了什么。这天气看着还早,再过一段日子,还来得及种些菜的。也不求能收成什么,帮补一下罢了。还是先紧着将外头那山道清出来吧。我瞧着阿哥都好着急了。”
实际上着急的不止是改花一个,坳子村里里外外的,包括灾民,没有哪一个是不着急着清理山道的。只不过灾民现在吃也吃不饱,只能先想着怎么活下去,倒是真没有能耐对山道的清理兼顾太多。
村长依旧是那副不向灾民妥协的态度,村民也都没什么意见。毕竟谁也不想将自家的粮食就拿出去派发的。像臧狼和颜大郎那么大气的,到底也就只有那么一次。
在所有人共同努力之下,山道终于还是被清理了出来。
山道刚清理出来那天,就有好多灾民往外头涌了出去,抢着往镇上走去。他们虽然无法相信,却也寄希望于镇上真的有开仓赈灾。那已经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了。
改花好歹还回家了一趟,跟兰花儿交代了几句话,也准备着要往镇上去的。因为不知道镇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没打算带上狗蛋,只准备要自己一个人往镇上去的。
结果,他还在家里边收拾着东西没有动身,家里边就迎来了个意外的来客——赵木棉。
兰花儿已经好久都没有注意过赵木棉了,她甚至不知道赵木棉现在过得怎么样。不过一看赵木棉灰白的脸色,兰花儿就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但即便是这样,赵木棉也从来没有找到赵家门上来的。她好像也知道赵家五房的人都并不怎么待见她,除了常常在外头会拉着臧狼讲话以外,她根本不怎么和赵家五房的人接触。虽然后来臧狼一直躲着她,她却没有想要改变自己的意思。只是臧狼没有再向兰花儿提起她来,兰花儿也就慢慢地没有再注意到她的存在。
这会儿,赵木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听说那条通往镇上的山路被清理出来以后,马上就寻上了门来,用异常冷静的声音讲,“我也要到镇上去。”
二百五十八 成行
“我也要到镇上去。”赵木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自然不是盯着兰花儿看,而是越过了兰花儿的身子,直直地看着后头的赵改花。
兰花儿倒是想要扭头看看,可想着赵木棉这正在她面前呢,她要是一个扭头的,也太没礼貌了,结果还是生生忍住了,也不知道赵木棉到底有没有趁机又盯着臧狼看。
不过,盯着看就盯着看吧,其实也没什么。横竖现在臧狼根本不搭理她,她就是暗送秋波送得眼抽筋了也没用。对于臧狼的自制力,兰花儿还是十分相信的。
反倒是改花,被赵木棉这么豪气万千又坚定无比的一句话给吓了一跳,不禁扭头朝着赵木棉望了一眼。
他可压根儿没想过赵木棉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说出这么一句让人听着感觉是近乎赌气的一句话来。
改花哪来会相信赵木棉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真就会想要冒着危险到镇上去的。别说是他了,这屋里边听着的人,压根儿就没有一个是相信的。
兰花儿见改花和赵木棉对上了颜色,这才有机会退到一边去,悄悄地跟臧狼对了个眼神。
——人这是冲着你来的吧,准备和你一道到镇上去么?
——我没打算到镇上去啊。
面对着兰花儿质疑的眼神,臧狼十分干脆地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神情来。
他的确完全没有打算着要到镇上去。改花连狗蛋都不敢带,又哪里会让臧狼跟着他一道到镇上去的。说白了,改花这次到镇上去,不过也就是去看看情况。他哪里会放心家里边连一个男人都没有。
要说杨郎中和长梧,毕竟都是外人。甚至正是因为家里边还住了杨郎中和长梧,所以必须要把臧狼留着。家里边没个熟悉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呢。
臧狼和兰花儿自然没有想那么多。只不过在那个狼是觉着自个儿就是跟着到镇上去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就留在村子里边。他是比较乐意跟在小娘子身边的,只要兰花儿不赶他,他当然不可能说主动离开。
改花左右看了看,确定赵木棉是在十分认真地跟他讲话,不由也有些犹豫了起来。
他和赵木棉的关系其实也没有到了很亲密的地步。要说不让赵木棉往镇上去,这话可轮不到他来说。赵木棉这回上门来,估摸着也不是要跟他商量的,只是说想要一道同路走到镇上去罢了。他就是拒绝、劝阻。赵木棉想来也是不会听从的。
不过,改花到底是个厚道老实的,虽然知道情况是这样。也没有完全放弃不管的念头,还是尽心尽力地说了一句,“这镇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清楚。一路上又危险,不知道这山里边是什么状况的。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赵木棉却好像完全没听到改花的劝说一样。只是依旧固执地讲,“我要到镇上去。”
她甚至没有说要和改花同行。就好像不管改花要不要往镇上去,她都要去一趟似的。
改花没法子了。赵木棉毕竟不是他们家里边的人,他劝也劝过了,既然对方不听,他实在是没什么别的话可说的了。一道同行。相互照应一下,也的确是个法子。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