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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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耘记-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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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咬了咬下唇,连耳朵根后边都有点儿烫了起来。
    其实她到现在还想不大明白。她一点儿不好看,怎么就要被指婚到吴王府上去。也不是什么定论了的事儿,只是有人悄悄咬着她耳朵跟她讲。讲的时候笑得满脸明媚。犹如她已经进了王府,从那男人身上得到荣华富贵。可她就是进去了,最最好的,也不过是个侧的。
    而且,她不想去。
    她叫甯嫒,方甯嫒,是个曾经跟在大胤过公主楚金娣身边的女使。家里边没什么特别的,阿公的位置也不高不低,正正好。现在公主嫁出去了,她因着阿公的关系没有随着一同当陪嫁。现在却被人惦记着要处理出去了。
    不知道在哪里被看到了,便有人讲一句,“看着是个好的。圆润结实,一看就是个好开枝散叶的,吴王收了吧”。大概是瞧着她模样像是个好生养的,又没有后台强硬的娘家,不可能有争位子的心思吧?
    然而。并不想去。
    同在一个地儿的女官咬着她耳朵笑嘻嘻地讲悄悄话,将那句开枝散叶传到了她耳朵里边。从那天起,她就忍不住地忍不住地想要叹气。
    原想着在上边做点事儿,等年纪到了,求个恩典,就能回家去。不管是在外边跟着怎么样的人都好。总比当个侧的要好。
    到那时候,或许,只是或许。青黛说的那人会愿意娶她。
    她又很慢很慢地叹了口气,更像是深深地喘了喘,眯着眼睛往墙根那边望过去。
    那里影影灼灼的,间或有人走过。
    那是家里边轮值的侍卫。不当职的时候,有些会三三两两地约起来。到外边去吃个酒,或是到外边去练上一回。回来的时候。正正是要经过那条迂回的过道的。甯嫒早习惯了在固定的时间里边坐在这个地方发呆。要是运气好了,还能见上那人一面。
    ——甯嫒觉得,她最近的运气都挺不错的。
    就这么望着外边发呆的一点儿时间里边,就看到有个人离了人群,往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甯嫒听到自己血液鼓动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充斥满了她整个胸膛,好像连心都要止不住跳出来,冲到那人面前去。
    怎么这样丢脸呀。
    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烫烫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跟着红了起来。
    那人影走得很慢,却也很稳,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是要落在固定的那个位置,身子连一点多余的晃动都没有。
    阿渡。
    那人的名字她放在心里边不知道嚼了多少次,嚼烂了就混着自己的那点儿害羞的心思努力吞进肚子里边去。
    在夜里边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边的时候,她也会偷偷地将这名字从心底里挖出来,小声地放在舌尖上,小声地喊。
    青黛总笑她,说她是个傻的。因为,方家的三娘子,喜欢的是个什么人呢。是个在方家里边当差的侍卫。
    “你喜欢他什么呢。”
    青黛第一次听到甯嫒讲这件事的时候,秀气的眉头紧紧地拧起来,用一种隐隐带着责备的眼神盯着这个堂妹看。
    甯嫒侧着脑袋细细想了好久,才慢慢都讲:
    “他……很好看,笑起来很暖,只是不大笑。很高,很壮。”
    青黛寻了个机会去瞧了一回,回来以后眉头便皱得更紧。那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卫,比同僚更不起眼些,完全看不出来哪里特别。
    甯嫒自己也有些慌。她完全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到最后也只是期期艾艾地和青黛讲,“就是、就是看着欢喜,也没有别的意思”。连声音都慢慢低了下去,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事了一般。
    青黛好容易才忍住了叹息。
    甯嫒便好似终于找到了个可以讲话的,将心思都一点一点摊了出来。
    他今儿和同僚吃酒了,回来的时候脸上带了点儿红;
    他回头瞧了我一眼,还朝我笑了笑;
    今儿轮到他当值,他一直跟在阿公门外边。我拎着食盒过去了。出来的时候给他和旁边的侍卫都递了茶,他接过去了他真接过去了,还给我道了谢。
    ……
    都是这样细细碎碎的事,一点一滴的都好要积成一个小湖了。
    青黛每日听着甯嫒讲着这些小事,渐渐的也开始觉得甯嫒的那份心浓郁了起来。
    欢喜一个人,大抵真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你怎么不告诉他呢。”
    青黛总是这样讲。甯嫒马上就跟着摇头。
    “哪里能讲呀。要是我求了恩典,那才好去……去……”
    只是。去什么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模糊地觉得,那人是不会喜欢她的。他喜欢的应该是青黛那样的,细细白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又娇得仿佛能开出花儿来的美人儿。
    她每次远远地拉着青黛讲话的时候,那个叫阿渡的侍卫总会扭头看她们。看了,又会很快移开目光,但又忍不住再扭头看。
    唉。
    今天她却莫名地有了勇气。
    或许是因着那个悄悄话,她觉得自己的心思要是再不掏出来,这辈子就再没有机会了。即便他欢喜的是青黛也好。她——她到底是想说出来的。
    蓝渡隔着远远地就看到了方甯嫒低头坐在路边上,看着她目光投到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双白嫩嫩的脚丫子。套着双桃色的鞋子,微微晃动,将他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稍微站着定了一定神,抿了抿唇,终于开口:
    “三娘子。”
    甯嫒仿佛是受惊了一样。迅速抬头看了蓝渡一眼,眼神里边还有来不及收回去的小心翼翼,和一种叫“决绝”的情怀。
    蓝渡便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甯嫒露出这样的神情。
    甯嫒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就又先咬起了嘴唇来。她慌慌张张地看了蓝渡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应当站起身子来跟蓝渡讲话的。于是这又急急忙忙地站起来,伸手扫了扫裙摆,走到了蓝渡面前去。
    裙摆很长。甯嫒站起来以后。就一直盖到了脚面上,只露出一点小小的足尖来。
    蓝渡有些忍不住地将目光垂下去,脑子里边仍想着方才看到的脚踝,圆润润的,摸上去一定很舒服。不过他马上就将那个念头忍了回去。抬起目光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甯嫒并不十分高,站在蓝渡跟前。整好到蓝渡下巴再矮一些的位置。蓝渡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微垂的发丝和鹅蛋一样的下巴。衣领上边露出小片脖颈,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天热,比平常还要粉嫩发红。
    她方才看到蓝渡的时候就已经紧张得很,如今胸口鼓动的声音就似海潮一样,冲得她连身子都快要站不稳了。原本柔和的日光,她也忽然觉得毒辣起来。她于是狠狠地咬了咬牙:
    “我……我许是要被指婚到吴王王府去……”
    蓝渡原本正瞧着她的耳垂发呆,突然听她这样一讲,心里边没有来由地就是一沉,整个人便 僵愣住了。
    甯嫒抬头看了蓝渡一眼。
    她原本盼着这人能说点什么,尽管她都不知道自己盼的是什么话。可蓝渡——果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讲。她便想起平日里见到的蓝渡。
    总是很端正的,也很有礼。他是宫里头赐下来的侍卫,自然规矩得很。平日里都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看到女眷的时候,便恭谨地微微垂头。
    她好多次从蓝渡面前走过去,都只看到对方将眼神落在地面前边。让她着恼的恭谨。
    除了她跟青黛在一块的时候。
    那时候,蓝渡的眼神好像总忍不住地往青黛身上飘。
    “我……”她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或许只是不想就这样尴尬地沉默下去,或者只是止不住心里边的悲伤,“我不想要被抬到王府里头去,我要在旨意下来以前逃出去。你……你要是愿意跟着保护我,那就……要是……要是……我便一个人逃出去”。
    这话说出口来,就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这不是她该讲的话。只是——心里边觉得不甘,胸口那股子气一冲,她便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说出去的话就和泼出去的水一般,是收不回去的。
    她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看蓝渡,果然见对方一脸惊讶的神色,正直直地看着她。这是震惊得连恪守礼仪都忘记了。
    蓝渡目光里边的诧异太过直接,让她瞬间羞得浑身颤抖了起来,眼里边也涌上了泪水,被她给生生忍了回去。
    她甚至没有勇气再探究蓝渡的想法,就怕从那眼神里边看到“不知羞耻”这个评价。
    “算、算了……你只当我什么都没有讲过……”
    “哎……”
    蓝渡微微伸了伸手,话还没讲出来,面前那个憋着泪的小娘子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跑了开去。
    他急急地喘了口气,都来不及理清这一连串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阿甯,等等……”
    可那个圆润润的姑娘,已经跑得只剩个背影了。
    ps:  这姑娘在明天的更新里边会加入兰花儿的村子~
        
一百零八蓝渡【一更】
    他跟在后边走着,微微垂着眼眸,将目光投在甯嫒身后三寸的地方,不远不近的。
    两人一路上好久没有讲话,气氛便显得有些僵硬和尴尬。
    不知道阿甯会不会嫌他是个不会讲话的——蓝渡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些,倒也不显得这么一路有多难熬。他原本就习惯了单调地站着守着,这样慢悠悠的走,自然更不会觉得无聊。
    曾经,他是在宫里头当差的。
    因着家里边没有权势,又不是个会讨好上头的,很快就被派到了外边去。说是宫里赐出去的侍卫,实际上,不过就是个下人。
    他过去那日,远远地看到有个小娘子,拎着裙摆蹲在院子里边,伸手去摸看门的那只大黑狗,一边摸,一边笑。小娘子伸手按在大黑狗的脑袋上,说了句什么,大黑狗便摇了摇尾巴。小娘子更开心地笑了起来,异常灿烂。
    “那是三娘子,”旁边一同当值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小声地给他讲,“府上庶出的娘子,却是在宫里跟着福国公主当女使的”。
    他微微点了点下颚,心里边将那个带点儿暖的笑容记了下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边,他只知道那是三娘子。
    三娘子并不长得十分好看。额头有些高,人又是圆润的,连下巴都不尖,是个鹅蛋一样的圆弧。眉有点粗,眼睛也不大。倒是白,鼻子挺,唇也厚实,于是看着便是个舒服的。常常穿着素色的衣服,也不喜欢招惹旁人的目光,总是默默地将自己的存在抹到最低。有人看着的时候,她都是低着头笑。
    他没有来由地就惦记起那个姑娘来。
    于是他会在隔远的地方。偷偷看一眼三娘子。
    蓝渡甚至每天都在想着能以什么样的借口,跟三娘子搭个话。只是,他知道,自己终归是个侍卫。就是他开口,三娘子也不见得会搭理他——绝不会搭理他的。
    而他最高兴的,便是阿甯拖着青黛在府上闲逛的时候。
    青黛是甯嫒的堂姐,两个小娘子关系亲热,常常往来。因着青黛是个喜欢笑闹的,又是个引人注目的美人儿,任谁都忍不住瞧上几眼。蓝渡便能找到借口。正大光明地往那边看去。
    “可好看了不是?能娶着那样的美人儿,就是让我少活上十年,也是甘愿的。”
    一同当值的人小声跟蓝渡讲。
    蓝渡知道那人讲的是青黛。心里头没有来由地便是一松,顺着那人的话点了点头。
    三娘子连跟青黛一块的时候都总喜欢躲到后边,又有青黛这样的美人衬着,便愈发地显得不起眼。
    真好,蓝渡想。都好有些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太好了。
    那么,只有他一个人看着三娘子,是不是他就能和三娘子搭上话了。
    阿甯,阿甯。青黛总是这样喊。
    有一次甯嫒不知道怎地,惹得青黛假装生气起来。他就听到青黛远远地大喊了一声:方甯嫒!
    接着便是笑声传过来。
    甯嫒。他将这名字放到了心上,又常常忍不住想,阿甯。
    偶尔。甯嫒也会路过蓝渡当值的地方。蓝渡跟着旁边的同僚一块喊一声“三娘子”。甯嫒便轻轻“嗯”一声,算是答应,目不斜视的。
    蓝渡每次都在心里头琢磨,阿甯怎么就不在门槛上绊一跤呢,他定能半路就扶着。就能说上话了。
    又想,若是大着胆子上前去问个安呢?
    他每次都紧张得猛咽唾沫。按在刀柄上的指尖都是凉冰冰的,努力压抑着才不将“三娘子”这三个字说得颤抖。甯嫒却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
    让他知道,他上前去搭话,是绝不可能有希望的。
    唯独有那么一次——
    那次,他轮值的位子在府上的书房前边。甯嫒拎了个食盒,要给她阿公往书房里头送吃食。等甯嫒再出来准备跨过门槛的时候,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在门前站住了身子。
    “我……”甯嫒仍是垂着头,声音里头带着明显的犹豫,“甜水儿多带了一些。若是二位不介意……”。
    声音有些软,又点暖,他毫无缘由地觉得里边带了点儿怯生生的意味,让他一阵心疼。
    她先将一个小碗递给了旁边那个侍卫,然后才又递到了蓝渡面前去。
    蓝渡伸手去接,忍不住碰了碰甯嫒的指尖。他于是看到了甯嫒藏在青丝后边的耳垂猛地一红,差点将手里边的甜水儿泼了出去。
    他才发现甯嫒的耳垂长得很好看,和她的人一样圆润,又有点儿发红,大大的,显得很有福气的样子。
    甯嫒的指尖倒是很凉,又滑。鼓鼓的胸膛缓缓上下起伏,显得有些怯弱。
    只是,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冒犯的缘故,甯嫒一直低头站着,轻轻咬着下唇。他和同僚道了谢,将碗递过去,甯嫒只是举着食盒让他们将碗自行放入,便又扭头匆匆地走了。都没再留下一句话。
    那次以后,甯嫒好久没再打他面前走过去,让他懊恼了好久。
    蓝渡觉得自己太唐突,来来回回地后悔。
    幸而青黛仍是常常到府上,拉扯着甯嫒四处地跑,他便得以一次又一次地将目光投往那个方向。
    后来他发现甯嫒总爱坐在府上最后边的墙根附近,便忍不住总是往那边去,远远地看上一眼。甯嫒总爱坐在那后边眯着眼睛晒太阳,仿佛一只睡不饱的猫,将袖子和裙摆略微撩起来,白嫩嫩的,在白日里边显得分外耀眼。
    等靠近了,他总垂着眼喊一声“三娘子”,往往也得不到什么答应。
    他便总忍不住想,阿甯的手,小腿下边细细的线,还有笑的时候嘴唇勾起的弧——唇,厚厚的。亲上去一定非常柔软——又因为自己升起这样放浪的想法而略微红了脸。
    “我只想想。”他对自己讲。
    想着那双脚,都好快要踩到他心里边去。
    这样一边回忆着,蓝渡忍不住就抬了抬头。
    甯嫒走在他前边。他只要将目光往前伸一点,就能看到甯嫒走路的时候翻动的裙摆,和裙摆下边探出来的一双绣花鞋。他又忍不住想起阿甯那白白的脚踝。再将目光往上延——他死命忍耐着才没有将头完全抬起来。
    那细细的腰和那——不是他该看的东西。
    可他总忍不住想,想着只有他和阿甯两个人在外边,想得满脸赤红。蓝渡便庆幸自己总走在后边。
    甯嫒安静地在前头走着,一如她在府上的时候,仿佛自己真是个不言不语的影子,悄悄地就藏在了人群后头去。
    蓝渡在宫里当侍卫的时候。规矩比外头要多得多,见的女眷也比外边要多。宫里的女使并不都像甯嫒这样,反倒是像青黛的要更多一些。在主子面前规矩得很。在他们这些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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