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花和狗蛋自然是听着阿翁的话,到了男人那桌上去。以改花的年纪,是已经够到那桌上去吃饭了的,可狗蛋,大概是看在第一次上门的面子上吧。
兰花儿竖着耳朵,可都听不见那一桌的谈话,只能默默地放弃了。
她领着臧狼走过去偏桌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吃了好有一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兰花儿要过去一块吃,才特地先吃了一大半。
那些人也给兰花儿让出来了一个位置,实在桌子最下边的地方,一群娃子中间的位置,离桌上所有菜都隔得老远的。
不过兰花儿也不在意。她过来原本就不是为了打秋风,只要能吃饱,多少她也不在乎。而且她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觉得比她在家里边的时候吃得还差。
赵家虽然环境不如本家好,可兰花儿在吃上边从来是不克扣的。她总觉得人吃饱了才好做事,所以赵家的吃食丰富程度在坳子村可是有名的。她又喜欢折腾些新玩意,家里又有人到后山去猎食,肉也常常有。
再看本家这边的饭桌上,连着四五盆都是素菜,连一点儿肉丝都没有。最下饭的就是个炒辣椒的。吃的也不是干饭,而是硬梆梆的干黑馍馍,拿粥水泡软了吃。
赵春玲看了兰花儿一眼,分了她一个最小的。
兰花儿低头咬了一口就默默皱起了眉头。
赵春玲拿着筷子敲了敲桌上的菜盆,就笑着讲:
“哎呦,花儿怎么这个时候上门啊,也不提起说一声。你瞧着家里边都没备上好菜的。不过你看,这家里光吃这些,和你们家自然没法比较的。我知道你不高兴,这些也不合你胃口,你少吃一些就是了。”
兰花儿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小家子气的人,为了这么点儿菜,讲出来这样露骨的话来。
不过看着眼前这些菜,她都好突然对赵春玲升起同情来了。她都懒得生气,甚至懒得抬头,垂头捧着自己面前那碗粥水,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一百二十六吃饭【一更】
这么一顿饭下来,兰花儿几乎是什么都没吃。她只伸手到前边去夹了一筷子菜,再伸第二次的时候,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双筷子一拦,直接挡住了她夹菜的方向。
兰花儿呆了呆,扭头一看,是坐左手边一个年纪和赵春玲差不多的妇人,估摸着也是她的哪位长辈吧。
她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不小心碰到一块儿了呢。
结果仔细一瞧,旁边的那一群人,只要年纪稍长,能懂事一些的,都偷偷笑了笑,然后趁着她被拦住了筷子的时候多夹了一次菜。
得,兰花儿觉得真是无语了。这么个家底出来的,居然小气巴拉成这样。
兰花儿都要努力说服自己,说这些人其实是真讨厌她才故意为难她,而不是为了那么一点儿菜。因为她得这样想,才能止住自己,不要对赵春玲这群人流出同情的泪水来。
这么一餐吃下来,她就只吃了一筷子的菜,喝完了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米汤。
那个又小又硬的黑馍馍,她觉得泡不泡开都那个样儿。而且她惦记着臧狼一直没吃东西,还想要给臧狼留点儿呢。这东西虽然难吃,但好歹是个压肚子的。
就冲着赵春玲刚才的态度还有周围那些人一脸的幸灾乐祸,兰花儿都懒得再开口向她们要吃的。到时候肯定会引来新一轮嘲讽。
连口菜都舍不得给自家侄女吃的,哪里还舍得把粮食给个外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么一大家子,虽然家产丰厚,却是群舍不得吃的。也不知道是他们都不舍得呢,还是这家里边管家的小气得很。不管是哪一种,这一家都实在是奇葩。
赵春玲给她分的虽然是个最小的。可毕竟还是那么一批做出来的,大小也差不到哪里去。兰花儿拿着都觉得有点儿沉。她便觉得还好他们几个是突击过来的,本家这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要是真准备起来,她估摸着自己大概能分到个拳头大小的馍馍就不错了?
赵春玲大概是看着兰花儿一副淡定的样子,很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又伸出筷子去敲了敲空了的菜盆子,讲:
“既然你这都吃完了,就去把碗给收拾了吧。”
兰花儿一呆,站她身后的臧狼已经抢了上来,讲:
“这个我来。”
整一桌的人都好像跟着顿了一下。
臧狼在赵家的时候都已经习惯了抢着兰花儿的活儿来做。可在旁人看来,那就算是个侍从,也是个男人。居然这样主动地说要洗碗的。一群人的脸色顿时诡异了起来。
兰花儿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瞪了臧狼一眼,转头淡淡地跟赵春玲讲:
“姑母,我是客人。”
赵春玲自然没想到臧狼会抢着说要做事的。也没想到兰花儿会直接把她给堵回来,也跟着呆了一下。兰花儿这是摆明了不卖她账。就算她非要逼着兰花儿洗碗,难道她还能拦着臧狼不许臧狼抢活儿干。那是兰花儿收回来的侍从。
而且,赵春玲到底是有些怕臧狼的。
旁边的人都在用碗挡着脸看戏。赵春玲咬了咬牙,居然没有再说话了。
兰花儿倒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赵春玲会坚持呢。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一上门就争吵起来。外边的人还以为她赵兰花真的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儿。
不过看着这桌上有人看戏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满脸不高兴的,估摸着这碗筷是轮流洗的吧。
赵春玲自然也看到了旁边人的脸色,心里边忍不住就哼了一声。想:
让你们现在这样得意。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这小娃子的厉害了。
赵春玲这会儿突然就醒悟了过来。
这是在本家,又不是在坳子村里边。她大可不必主动去招惹赵兰花。只要她坐着看着,别人自然会忍不住先出头。
在她看来,赵兰花固然是个不好的,可本家里边这些等着瞧热闹的。也没什么出息。以前就折腾不少的幺蛾子来。她倒不如看着那些人在赵兰花面前吃瘪好了。
相比起来,兰花儿毕竟是个外人。惹她厌的时候反而没这样多。
兰花儿自然不知道赵春玲的心思,只是不由得就有点担心改花和狗蛋在那边桌子上会怎么样。改花性子有些木楞,说好听了是老实,说难听了就是有点儿呆。狗蛋虽然机灵,却到底年纪小,也不知道会不会得了刁难和欺负。
兰花儿正想着事,旁边就有个人突然开口问:
“这是堂妹吧?堂妹还没给我们讲名字咧。怎地这样见外呀。”
是个年纪比兰花儿还要大一些的娘子。这一整桌的除了赵春玲那个辈分的,就数这个娘子年数最大,坐得也最靠前。看着也是白白的,脸上有点儿肉嘟嘟的感觉,说不说话都带着笑,看着十分喜庆的样子。
兰花儿一想,便觉得这是之前村口那些人讲的木棉丫头。
堂娣妹第一次见面,兰花儿也并不想太惹人讨厌,就小声地回了一句:
“阿娣,我叫赵兰花。”
“哦,兰花呢。你看,咱家这娣妹的,都是用花来做名字的呢。堂妹名字这样娇贵,难怪最后得了个贵人咧。”
这话怎么总听着是怪怪的呢。
兰花儿微微皱了皱眉头,静静地看了看那个堂娣,见她也没有说自己名字的意思,就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来,说:
“我没有什么贵人啊。”
“哟,堂妹哪里的话。你被个贵人看上了的事儿,不是早早已经传开了么。怎么到家里边来反而就不敢讲了呢。旁人都讲我们赵家里边,就数你这个外边儿的丫头最有能耐了,能攀上高枝呢。”
木棉笑得一副十分友善的样子,讲得话却十分的不好听。
兰花儿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了。她和赵木棉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连话都才刚讲了第一句的,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她,让她一出口讲话就是这样的不中听。
兰花儿只能再重复了一遍,说,“我没有攀上高枝。”。
木棉却仍是笑得满脸灿烂的,讲:
“堂妹怎么还不敢承认了呢。外边都说,我们赵家这一辈的,嫁得再怎么好,都越不过赵兰花去了呢。嗯,这侍从不也是贵人心疼着给你的么,听话得很呢。”
兰花儿听着这话,才突然有些悟了。
原来是心里觉得不爽啊。
她打量了一下木棉,又想起之前在村口听到那些人说的话,不由得挑了挑眉。
同辈兄弟姐妹之间会相互比较,这是自古就有的习惯。兰花儿上辈子也常常被拿来比较的。只不过她永远是那个不大显眼,只能当陪衬的。所以她倒是可以稍微理解木棉的心情。大概木棉比她当年还要觉得不甘心吧。
从外边那些人的评价来看,木棉一直是村子里边拔尖儿的女娃子,想着是能嫁得很好的。可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堂妹,这个堂妹还讲自己给比下去了。要换成是兰花儿自己,固然也是不高兴的。
不过不高兴是一回事,也没有必要一上来就刁难的吧。
而且兰花儿有些不理解,嫁给什么人这个事情有什么可比较的呢。怎么样才算是嫁得好。如果男方家里除了钱什么都给不了的,难道还算是好人家么。就是兰花儿嫁得不好,她赵木棉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过既然别人已经这样欺上门来了,兰花儿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而且她这次到本家来,是想着要说清楚的。她根本没有攀上什么贵人,也不打算要在本家里边住下。
“我没有攀上什么高枝。我阿哥一直在外边做事,常常不在家的。阿哥都还没有定亲咧,我能攀什么呢。你要说阿狼,他可不是别人送的。我在路边瞧见他可怜,就给捡回家去了。不信你问问他,他是不是我捡的。”
这话讲得实在是有些露骨。一个年轻小娘子,说自己在路边捡个男人回家的,不管怎么看都不合礼节。
木棉没想到兰花儿居然讲得这样的——粗俗,不由得也愣住了。
兰花儿身为一个现代人,又是个糙妹子,哪里像大胤朝里边的人这样多顾忌,话讲完了,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木棉。她赵兰花是个没有阿公阿母的,说话直接些,旁人又能怎么样。
果然木棉被她这话一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木棉抬头望了臧狼一眼,居然有些脸红了起来。
旁边有个婶母大概是实在瞧不下去了,就用筷子敲了敲碗,呵斥道:
“这还吃着饭呢,着急着讲什么话?一点儿规矩都没有。阿棉你怎么做的事儿,多大的人啦,都是快要下定的了,怎么跟个没有家教的丫头一般。你家里边是没有阿母教你规矩么。”
木棉低头应了声错,看着一副好委屈的样子。
臧狼在后边不安分地动了动,被兰花儿背着手按住了。
她哪里听不出来那婶母是在指桑骂槐的,连臧狼都听出来了。不过,为了能摆脱本家,兰花儿也不在乎跟着这些人撒泼打滚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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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姑父【二更】
一心想着可以借机会摆脱掉本家的人,兰花儿倒难得有了一些耐性。不过本家这边的人好像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她定义成一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自木棉和她搭话被呵斥以后,就再没有人跟她讲话了。
倒是坐在她身边的娃子里头有阿虎和阿宝。这两个小娃子仍记得她,也记得她之前给的蜜糖果子,还十分亲近地往她身上腻,连阿虎都是这个样子。让兰花儿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小娃子果然是记吃不记打的生物。
那些人既然不理她,她也就乐得轻松。趁着其他人都端着个碗看着自己前边,她就侧转了身子,将手上那个只咬了一口的黑馍馍塞到了臧狼的手里。
她想着臧狼上午走山路的时候一直背着那样沉一个大筐子,也没有怎么休息的,连口水都没得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家去。臧狼这么个大饭桶,说他一点儿不饿是不可能的。
臧狼在后边直直地站着,就跟根柱子似的,都没想过要动一下。兰花儿偷偷把吃的东西塞给他的时候,他呆了呆就想要拒绝的。可才张了张嘴,就看到兰花儿瞪了他一眼。他赶紧又把嘴给闭上了,然后将东西藏到了袖子里边去。
他也不笨,知道当场把那东西拿出来吃的话绝对会让小娘子被指责。因此他拿了东西也没有着急着吃,只是继续在兰花儿背后装柱子。
兰花儿想了想,就跟赵春玲讲:
“姑母,我想讨碗水喝。”
这群人里边,她唯独认识的就是赵春玲,也只能跟赵春玲讲了。
赵春玲其实不大爱搭理兰花儿,总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就闹僵了。不过这么一大桌子人的,兰花儿不问旁人。唯独是问她,她也觉得有点儿得意,就指了指后边,讲:
“水在后头,你要喝就自己去勺。”
她早猜到赵春玲会这样讲,也不觉得有什么。之前就想着要给臧狼讨碗水。要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还在吃饭,提前离席实在不礼貌,她也不会忍到现在。现在看着所有人都吃完了,那些小娃子都已经扭着身子站起来跑了出去,她也就跟着这样说了。
兰花儿答应了一声。就起身要到后边去勺水。走了两步,又怕不知道碗放在什么地方,干脆又转身回去将自己的碗给拿上了。悄悄向臧狼招了招手,领着他往后边去。
碗筷果然是分开放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兰花儿从灶上烧着的热水里边勺了一点儿给臧狼递过去。
臧狼是真渴得慌了,也不去在意那是兰花儿用过的碗,接过去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口,被烫得又将碗给拿开了。
“你这样着急做什么……渴了吧。别着急。晾一晾再喝。我没想到这家人居然这样。唉,早知道这样的,我就自个儿带水和吃的了……不,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该过来的。”
兰花儿叹了口气,又勺了一勺水拿在手里。好歹让水离开锅,多凉一会儿。
臧狼在旁边听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他将兰花儿给他的馍馍拿出来咬了两口。又喝了口热水,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大概是觉得兰花儿都还没吃饱呢,他却把兰花儿的东西给吃了。
兰花儿倒劝他:
“你赶紧吃了吧,我不饿。仔细外头人进来了,看你吃了东西。又要惹一顿麻烦。”
臧狼想想,觉得也是。赶紧就将那黑馍馍三两口给吃完了,才慢慢开始喝热水。
兰花儿伸手拉了拉臧狼的衣袖,讲:
“我知道你这吃不饱的。等家去了,我给你杀鸡吃。”
臧狼赶紧说不用,差点没被水呛到。
两人正说着话,负责收拾碗筷的木棉整好拿了碗到灶间来,看着兰花儿拉着臧狼袖子的,就诧异地讲:
“啊哟。我说呢,刚喝了碗米水的,怎么这么快就渴了。堂妹呀,你可疼这个侍从哎。还和他这样亲密的,你这是看上他了么?”
她说话的语气夸张无比,就好像发现了兰花儿偷汉子一样。兰花儿捉着臧狼衣袖的手都是一紧。她怕她抓松了,臧狼好扑过去揍人了。
兰花儿有点无法理解赵木棉的惊诧。也是到了赵木棉这样讲的时候,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她和臧狼之间是挺亲密的。可就是知道了,她心里其实也还是没有那个意思。
不过这种拉拉衣袖的,大概在古代农村看来已经有些惊世骇俗了?
兰花儿耸了耸肩,放开了臧狼的衣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