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哥哥的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他好好地活下去,那样哥哥才会在另外一个世界感到宽慰。他要坚强地活下去,哪怕遇到再多的痛苦。因为,他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着。
文羽正低头出神地想着,一个温柔慈祥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文羽吧?”
文羽急忙抬起头,发现吴夫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哦,我……我是。”文羽脸一红,略有些慌乱。他这才注意到,桌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知不觉中晚饭居然已经吃完了。身旁的白铘、林宇轩分别和秦铭、秦宛在说着什么。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厅里早挂起了好几个红灯笼,红彤彤地照得整间屋子暖暖的。吴夫人微笑着望着他,在烛光映照下显得特别亲切。
文羽被她看得心头慌乱,忙问:“阿、阿姨,您找我有事吗?”
“你……能跟我出去一下吗?”吴夫人带着商量的语气,恳切地问。
第十七章 星空下的情怀 (1)
文羽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初次见面的吴夫人会要求和他单独谈话。我和她……有什么好说的?在他身旁的白铘和林宇轩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文羽有些踌躇,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她是秦宛的妈妈,应该不会害我吧?
吴夫人朝他莞尔一笑,然后站起身,走到秦铭身边耳语几句。秦铭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点了点头。
“好了,文羽,跟我来吧。”吴夫人微笑着朝文羽招招手,然后朝门口走去。文羽赶紧起身跟上。秦宛一脸惊讶,扭头目送着他俩离开。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墨蓝的天空闪着光,好像一幅黑缎子一样,无数明亮的星星点缀其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大厅外石一大片的花园,在一处搭建起凉棚的草地中,摆放着几对石桌石凳,看起来应该是秦家人夏日乘凉的地方。
吴夫人走过去停下,对文羽笑了笑:“就在这里吧。”文羽停下来,扭头打量着四周,心中忐忑不安。这一年多来,他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别人毫无戒备了。
几个下人赶紧过来,迅速在石桌上摆好了茶点。吴夫人只一挥手,他们便都知趣地退了下去。她坐在石凳上,招呼文羽坐下。文羽迟疑了一下,坐在了她的对面。两人面对面坐着,神情都有些怪怪的。虽然吴夫人面带着微笑,可文羽怎么看,她的眼神里似乎都是忧伤。
此时,明月的清辉泄满花园,夜风送来花儿和青草淡淡的香味,轻轻吹吹拂着文羽的脸颊。那种温柔的触觉,就像是母亲双手的慰抚。文羽看着吴夫人,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温暖的感觉。
两人就这么坐着,半天无语,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吴夫人打破了沉默:“那天的事,我都听宛儿说了……多谢你不顾性命都要救她。”
文羽赶紧说:“阿姨您不用这样客气。再怎么说,宛儿小姐她也帮过我们几次。她有危险,我当然应该出手相救啊。”
吴夫人摇摇头,一脸真挚地看着文羽:“要不是你们,我真不敢想象宛儿现在怎么样了……”
“可是……我还是去迟了……”文羽的声音一下变得很低,他嗫嚅着说,心头一阵抽搐。
“你已经尽力了啊……”吴夫人叹了口气,脸上突然满是忧伤,“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出门这么久,回家听到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这个……”
文羽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当日秦宛衣衫褴褛趴在树下啜泣的画面,心如刀割。
“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呢,为了自己,丢下孩子在家里不管,以致让宛儿……”吴夫人继续说着,声音渐渐哽咽,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文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手足无措。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家这么久吗?”吴夫人喃喃地问着,眼神迷离,似是在自言自语,语音如蚊,几不可闻。”其实,我是不愿意的,但我没有办法……”
文羽一脸茫然地摇摇头。现在,他只能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吴夫人望着星空,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文羽,你觉得我们一家人幸福吗?”
文羽一愣。虽然他不清楚她的用意,但还是很快地点了点头。他想,要是你们这一家子都不叫幸福的话,那还有什么是幸福的呢?
没想到吴夫人却苦笑着说:“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很幸福,可是,你们看见的不过是表象罢了。”
文羽惊讶地看着她。
吴夫人一脸苦涩,眼神里满是凄然的神色:“宛儿,她真的是一个命苦的孩子,从一生下来,她就被不幸包围了……”
一切都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那一年,过门一年多的吴夫人顺利为秦家产下了第一个孩子,而且是个男孩。他就是秦央。秦铭以他敏锐的眼光,断定这孩子长大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天才高手,欣喜若狂。那几年,正是秦铭从三大名门中脱颖而出的几年。越是快成功的时候,日子越是艰难。因为有了秦央,他觉得每天都充满了希望。儿子是支撑他继续争斗下去的最大精神支柱。
然而,他清楚,在这个年代,除了自己的亲人,没有任何人值得你毫无顾虑地去信任。要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一个儿子显然是不够的。同期的名门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生一大帮儿子?秦铭是深爱他妻子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选择通过找更多的老婆来生孩子那条路。他期望着,妻子能够继续给他秦家带来一个又一个天才。
可惜天不遂人愿,吴夫人的第二胎居然是个女儿。当然,倘若只是这般,秦铭不过小小郁闷一会儿就罢了,但要命的是,吴夫人偏偏在生这个女儿的时候出现了难产。
紧张得满头大汗的接生婆一次又一次问秦铭:保大还是保小?
秦铭看着妻子脸色苍白,在床上痛苦呻吟的惨状,早已经恨死了她腹中那块肉。
保大,保大!!!他失态地抓着接生婆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最终,奇迹般地,大小两个居然都保住了。
正当秦铭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天大的噩耗却紧接着传来了。
因为这次不顺利的生产,吴夫人今后再也没办法生育。
秦铭原本就不喜欢女孩,再加上这一层原因,他简直恨透了那个原本应该死去的女儿。他爱他的妻子,就算她从此不能生育,他也不会再娶第二个。这就意味着,秦央将是他秦家惟一的香火,未来惟一的希望。
秦铭愤怒。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身上。哪怕是女儿一声再正常不过的啼哭,都可能惹得他一脚踹翻婴儿床。要不是吴夫人拼命地阻止,恐怕秦宛早就在懂事之前死掉了。
秦宛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长大。旁人只知道她是秦家的大小姐,羡慕得很,可是,又有谁知道,在她父亲面前,她连一个下人都不如?秦宛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她不停地问母亲,可是,每一次,母亲都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泪流满面。
好在,随着秦央的茁壮成长,秦铭的注意力渐渐转移,怒火也开始慢慢平息,对秦宛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粗暴。他开始学着接受现实。毕竟,秦宛还是他的女儿。
但是,有一个人始终却心怀内疚。吴夫人知道,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丧失了生育的能力。她一次又一次劝说秦铭再娶一个妻子,一次又一次笑着说她真的不介意,尽管每一次,她的心都在滴血。可是,秦铭却一次次拒绝了。
看着丈夫一次又一次躲在角落里抽闷烟,看着女儿一次又一次带着满身的伤痕趴在床上偷偷啜泣,就像是有无数把刀子戳在她的心口。
一切的根源都是我啊。她这样想着,开始发了疯地在城邦里搜寻治疗不育的偏方。然而,一无所获。一个城邦的资源毕竟是有限的。
在秦宛七岁那年,吴夫人看到女儿顺利进入名门学院学习仙术,丈夫也潜心培养儿子,她放心了。于是,她终于向丈夫提出了一个在她心中酝酿已久的惊人要求,她要远行,去寻找治疗不育的药方。几年来,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她心中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尽管秦铭希望妻子能够恢复生育能力,但他担心妻子的安危,怎么也不肯答应。但他越这样,吴夫人内心的愧疚感就越重,越是坚持要走。终于,秦铭磨不过她,最终答应了她,只是要求她必须带上几个护卫一道出门。
从此,吴夫人开始了漫长的寻药之路。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回家看一看。每次回家,她都能看到女儿和儿子的成长,心中很是欣慰。休整之后,她又会再出发,进行另一段征程。可惜,尽管她如此的虔诚,却始终无法感动老天。几年过去,每次回家依然两手空空。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次回来,听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女儿出事的噩耗。对她来说,这不啻为一个晴天霹雳。
她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在那样的非常时候出远门。可是,一切都迟了。当她颤抖着双手推开秦宛房间的门,看到女儿那形容枯槁,似已病入膏肓的模样,几欲晕死过去。
吴夫人说着说着,哽咽无语,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文羽听得完全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笑起来那样灿烂的秦宛居然有着这样悲惨的过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们只能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门们表面上的风光无限,又如何能想到他们背后的痛苦呢?
吴夫人抹去眼角的泪水,望着夜空,既像是在对文羽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这些话,我连央儿都没有告诉。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
半晌,她转身看着文羽,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不过,说出来真的好受了许多……”
“哦。”文羽应了一声,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此时,花枝草茎下,蝈蝈、蟋蟀们轻轻地哼着歌儿,树上的知了也偶尔附和几声,此唱彼应;像是在共同吟唱一曲动听的歌谣。星空下,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面对面坐着,像是在一起欣赏这大自然的天籁。
好半天,吴夫人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又开了口:“仲儿和那个浑蛋都已经不在了,你应该是惟一当时在场的人……对吧?”
文羽一愣,点了点头。
她……她突然说这个做什么?莫非想杀我灭口?想到此,他的心陡然狂跳起来,不由警觉地看着吴夫人。可是,怎么看,这个慈祥的母亲都不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我……我有一个请求……”吴夫人看着文羽,欲言又止。
文羽一愣:“请、请求?”
“对,请求……”吴夫人顿了顿,言语间满是恳求的味道,“我……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情传出去。我真的不想宛儿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文羽没想到吴夫人担心的竟是这个,赶紧道:“阿姨,你放心吧,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是吗?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吴夫人的脸上这时才重新出现了笑意。
文羽不好意思地说:“这有什么好谢的,大家都希望宛儿小姐快些好起来呢。”
“呵呵,我看得出来,你……对宛儿有意思吧?”吴夫人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着问。
“我、我哪儿敢有。”文羽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就被她看破了心事,一时惊慌失措,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吴夫人看他紧张的样子,忍俊不禁:“好啦,好啦,开玩笑而已,瞧你紧张的……”
文羽脸涨得通红,挠着头尴尬地傻笑。吴夫人看着他那傻乎乎的可爱模样,嘴角泛起了母亲慈爱的微笑。朦胧中,眼前的渐渐幻化成了自己的儿子秦央。
就这样面对面地,哪怕只是看着,看着儿子的笑脸,心里都会觉得是那样的充实,那样的幸福……
心念电转间,吴夫人翻然醒悟。
我真傻……为什么非要去执著地再要一个孩子呢?这么多年来,我何曾给过我的儿女一个母亲的关爱?我口口声声说,自己多年外出求药,是为了丈夫,为了儿女,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给了他们什么?就算找到了药方,能够生孩子,可这十多年亏欠他们的情,我怎么能补偿?我真的,太自私了!
吴夫人内心充满了愧疚,只觉得双眼里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动。她不想让文羽再看见自己流泪,赶紧起身,背对着文羽。
刹那间,潸然泪下。
当文羽和吴夫人分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吴夫人是微笑着和他告别的,可是他却分明看见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这一次面谈,文羽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突然之间知道了太多秦宛的事,他觉得脑门有些隐隐的涨痛。他本来就有些路痴,这时候四处黑灯瞎火,加上头有点昏沉,居然真就迷了路。
他在偌大的花园里拐来拐去,完全找不着北。好在最后他遇见了一个夜巡的家将指了路,要不然他还真就在这花园里转悠一个通宵了。
文羽没精打采地走到宿舍前,突然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宿舍门口!他心头一惊,赶紧闪到一旁的草丛中。
那黑影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抬头望着天空。
借着月光,文羽认出此人原来是萧云,顿时长出了一口气。他想起来了,在孤儿院的时候,萧云就喜欢一个人在半夜跑到操场上看星星。看他的神情,真是十二分的专注。
星星有那么好看吗?
文羽有些怀疑地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繁星点点的夜空很美,但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这样看的。他摇着头,走出草丛,挥手朝萧云打招呼:“萧云,怎么还不睡啊?”
萧云没想到这时候会突然走出一个人来,不由浑身颤了一下。他猛一扭头,看清是文羽,才挤出一丝笑容:“啊,睡不着呢。你现在才回来啊?”
文羽笑着走过:“嗯,秦宛的妈妈好能说呢。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啊。”
萧云笑:“知道。”
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文羽猛然觉得,萧云的眼里,似是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和孤寂。
文羽走到门口,他怕吵醒白铘和林宇轩,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进去。没想到,他一只脚刚落地,白铘和林宇轩阴阳怪气的笑声就同时响了起来,听得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点起蜡烛,就见白铘和林宇轩趴在各自的床沿,探出脑袋看着他,嘴角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文羽没好气地瞪着这两个家伙:“有毛病啊,半夜三更的不晓得笑什么!”
白铘单手托腮,笑着问:“小羽,秦宛的妈妈和你说了些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没、没什么。”文羽赶紧掩饰,“就是问问我那天具体的情况而已啊……”
林宇轩一脸坏笑:“鬼才信啊,肯定是她要招你当女婿吧!”
文羽飞起一脚,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文羽没有想到,不过就是一次和吴夫人的见面,却给他带来那么多的麻烦。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他认识和认识他的家将,一遇到他就要拿这事跟他开玩笑。当然,闹得最起劲的还是白铘和林宇轩那两个热衷八卦的家伙。
他们只要一见到文羽,就立刻双眼放光贴上来,像两只苍蝇嗡嗡叫着在他耳边飞来飞去,哼哼唧唧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不可。文羽简直要给他俩逼疯了,他无比怀疑这两个家伙是不是上几辈子都是凌爷爷所说的狗仔队。
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二天傍晚,当他正在食堂里面对两只苍蝇的左右夹攻,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势而埋头大快朵颐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挡住了光亮。
文羽有些恼火地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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