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端过案上水杯,一口气喝下半杯,正要接着往下看。帐外突然冲进一人,他带起地风,愣是把案上的油灯给扑灭了。
“嘿!见鬼了,你急什么呀?我这刚看得兴起,灯都让你扑灭了!”王钰训斥道。
“丞相,大事不好!”黑暗之中,看不清来人相貌,但听声音知道,这是黄信。他被岳飞一枪扎伤了腿,一直在营中休养。
听他如此焦急,王钰倒是稳如泰山,一边摸索到火镰点上油灯,一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急,天塌不下来。”
“丞相!卑职刚刚收到消息,那新近上任地叛将宗泽,从海路出发,绕道东海出兵了!”黄信的语气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慌。宗泽?这名字听着耳熟,好像在历史上跟岳飞有什么关系,应该也是一员名将。他从海上出兵干什么去了?
王钰端起油灯,行至地图之前,仔细察看。宋朝的地图,自然无法跟他从前看到地地图相比,但是仍旧能够辨别得出大概的轮廓来。地图上,中国海岸线依稀能够看得清楚,杭州之外,就是以后地东海,而整个大宋的东部沿海,都较为平整,却突然在杭州这个地方凹进一块,由杭州往东,可直入东海。由此处出海北上,可直达黄海,渤海。宗泽出东海,他想干什么?
“丞相,据斥候回报,杭州城内,近来兵马调动频繁。宗泽调集大部兵力,由钱塘江入杭州湾,往北而行,用意不明。据卑职估计,他恐怕是想……”黄信欲言又止,没有根据地猜测,还是不提不好。
“没事,你有什么猜想,尽管说。”王钰地眼睛,仍旧盯在地图上。
“是,卑职猜想,宗泽出东海北上,可能是想在扬州登陆。”黄信小心翼翼的说道。扬州,已被王钰大军攻克,但只留少部兵马驻守,大军全部云集杭州城外。若宗泽在扬州登陆成功,便可直取庐州,那里。可是皇帝赵桓地帅府。
右手一抖,掌中油灯也是一阵摇晃,王钰这一惊,非同小可。若是宗泽率部打到了庐州,带走了赵桓,那自己,可就完全陷于被动了!不管他是想迫使自己退兵也罢,或者真想营救赵桓也罢,这一招不可谓不毒,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不行。不能在这里呆着,大军必须马上回防。万一庐州有事,那可是天下大变了!黄信,传令,召众将进帐议事!”王钰突然转身,大声说道。黄信领命,出帐而去。不多时,王钰麾下战将,云集中军大帐。
黄信将军情通报与诸将,众人闻讯,也都认为应该放弃杭州,退兵回去。见众将并无异议。王钰就想下达退兵命令。
“丞相,卑职有话讲。”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岳飞。突然说道。他在军中,本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官,能参与决策,完全是因为王钰的照顾。此时,他突然出来,倒让众将吃了一惊。
“哦?岳管营有何话讲,但说无妨。”王钰鼓励道。
岳飞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站起身来,帐内众将,官衔都比他要高。这个投身行伍不久地芝麻小官不卑不亢,从容说道:“丞相,依卑职看来,宗泽出海一事,或许有诈。”岳飞语出惊人。
“怎么个有诈?你说说清楚。”王钰知道,岳飞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会崭露头角,这不,机会来了。
岳飞刚要说话,却见那帐中诸位前辈都拿异样地目光看着自己。大宋军队。历来讲究论资排辈,不管你官衔多高。如果没有深厚的履历,以及出众地战功,在军队里面,你就说不上话。这帐里诸将,都是跟随王钰东征西讨,战功赫赫的嫡系。岳飞不但投身行伍不久,而且是江宁降将,在众人眼里,自然要矮上半截。
王钰瞧出了门道,鼓励道:“不必忌讳,我王钰帐下,不养闲人,有本事地,我自会提拔。没本事的,就别想顶着南府军的名号混日子。”
“谢丞相,那卑职就斗胆直言了。首先,除去内陆各江各湖的水师之外,大宋海上水师,只有两支,登州水师,泉州水师。杭州驻军之中,全为马步军,何来水师?没有大规模的水师部队,宗泽他凭什么出海?眼下正是七月天,海上浪高雨急,如果不是航海经验丰富地水师,出了海就是有去无回。其次,如果宗泽要出海北上,打击庐州帅府,那必然要作得隐秘,为何会放出消息来?最后,庐州帅府,丞相留有守军,宗泽即便出海,在海上漂泊几十天,我军早已经回防,他还打什么?综上所述,卑职认定,宗泽出海是假,调我军回防,解除杭州危机是真!”
好个岳飞!果然不是凡夫俗子!王钰听了他这一番道理,大喜过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得岳飞,胜似十万雄兵!
正要出言褒奖,却听黄信说道:“丞相,卑职认为,岳飞所言,尽管有理,然庐州帅府,事关重大,仍旧不得不防。万一天子有个闪失,担待不起啊。”众将闻言,深以为然,纷纷出言附议。他们都是王钰老部下,知道天子赵桓对丞相地重要性,所以不得不加个小心。
一阵思量,王钰拍案而起道:“不撤!继续攻打杭州城!”
深夜,杭州城内人影幢幢,士卒们整顿着军械,集结待命。将领们骑着战马,往来奔走,指挥着部队。从城门起,一直绵延数百步,全是兵马。杭州守军,似乎在准备一次较大规模地行动。
几匹战马从城内飞奔而来,马上,一员老将精神抖擞,宝刀不老,近上任,所谓地“京师卫指挥使”宗泽。奔至城门口战马,环视众军,目光凌厉。圣上已经决意与王钰议和,回天无术,但即便议和,也要我方占据主动。所以今天晚上,必须要有一场胜仗,为明天的谈判,增加筹码。谋划这么些天,成败就此一举了。
“大人,探子回报,王钰大军,有拔营撤走的迹象!”一将飞奔而来,在马上欠身说道。
宗泽喜上眉梢,放声说道:“众将官,趁王贼大军拔营撤退。我等杀出城去,给他来一个措手不及!”当即发下军令,人衔枚,马摘铃,五千兵马,悄无气息偷出城外,直扑王钰大营。
当时,月黑风高,宗泽所部,隐蔽开进。远远望去,王钰大军营里,一片忙碌。军士们都在收拾行装,准备撤退。行至一箭之地,宗泽扬起手中长枪,大声下令冲锋!他本人更是当仁不让,身先士卒!五千兵马。一齐发喊,声势震天。
宗泽率先冲入敌营,那营寨门口的士卒,一见敌军偷袭,撒退就跑。宗泽所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大营。王钰之兵,一触即溃。四散奔走。
宗泽只领数十骑,奔向中军大帐,意图活捉敌首王钰。宗泽马快,遥遥领先众人,一直奔至中军大帐之前,远见一人,背向外面,坐于帐中。料是王钰不假,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如奔雷闪电,冲入大帐。
“王贼,纳命来!”一声暴喝,宗泽手中长枪,直搠出去,捅了一个通透。陡然惊觉吃力不对,定睛一看,哪是什么王钰,不过是个木头人,套着衣衫。背朝外面。
不好!中计了!宗泽刚刚反应过来,就听见大营之内。喊杀声四起,帐外军士禀报道:“大人,有伏兵!左右两路,一齐杀来!”
重重一拍大腿,宗泽喝道:“全军撤退!”
迟了,当宗泽领着数十骑奔到营门口时,退路已经被王钰兵马给断了。环视四周,黑夜之中,王钰兵马不计其数,手中火把如满天繁星,直把偌大一个营寨,照得如同白昼。宗泽倒是临危不乱,放声喝道:“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当与敌决一死战!”
可五千兵马,与十几万大军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宗泽眼睁睁看着自己地人马,被王钰大军压缩至营内,形成四面围困之势,插翅难逃。
“果然不出岳飞所料,宗泽当真来偷营了。”王钰骑着乌云盖雪马,诸将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围在当中。话刚说完,却见营内一员老将,将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敢近身者,都中枪而死。
“好,宝刀不老,此是何人?”王钰环顾左右问道。
“丞相,此人想必就是老将宗泽。”身边岳飞回答道。王钰点头,又向宗泽望去,只见他抖擞精神,枪法不乱,以一人之力,所向无敌,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丞相,待卑职前来捉拿此人,交与相爷发落!”黄信请缨。王钰知他伤势未愈,本不欲放行,但黄信再三坚持,王钰只得答应。
黄信拍马而出,直取宗泽。两员虎将,战成一团。百余回命,不分胜负,又有一名江宁降将陈忠望,愿去助战,王钰赞许,好言以壮其行。黄陈二人,围住宗泽,你来我往,仍旧不能取胜。
“须发皆白,英勇如昨,似此无人可敌,如之奈何?”王钰感叹宗泽老当益壮,有心生擒。
“丞相,卑职本可一箭取他性命,但他年过七旬,仍旧上阵杀敌,实在不易。若丞相有心生擒,卑职愿往。”岳飞在旁边看了半晌,瞧出宗泽枪法路数。王钰听他这么一说,倒想起一件事情来。据说,宋朝军队里面,挑选士卒,首先要看的就是臂力。因为早前,宋军大部分是步兵,在与辽国骑兵作战中,弓弩兵占很大的臂力,而且宋军的神臂弓,若无过人地臂力,是拉不开地。宋朝军队里,臂力最强地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岳飞,他左右手都能开三百石地硬弓,而且是宋军之中地纪录保持人。
“岳飞,本相倒是有兴趣看看你的射箭本事,有道是射人先射马,你与我射倒宗泽胯下战马,有把握吗?”王钰饶有兴致的问道。
岳飞却是面露难色,在马上欠身道:“相爷有命,本当遵从,只是宗泽年迈,若偷袭于他,怕有损丞相英名。末将愿只身前往,定生擒宗泽而归。”
兵者,诡道,讲的就是一个兵不厌诈,不择手段。临阵杀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讲什么大道理。不过王钰也没有说破,点头道:“好,你且上去。换下黄陈二将。”岳飞领命而出,手持沥泉枪,上前叫回黄陈二将,独自面对宗泽。
宗泽虽然老当益壮,可毕竟岁月不饶人,以一己之力,独战两将,此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力气不济。四处张望,自己手下将士。伤亡贻尽,他却是毫有畏惧之心。见又有一将上来,把枪一按,作势欲刺。
“且慢!老将军,我敬你年高,又与二将力战多时,不想占你便宜。岳飞单手与你对敌。老将军,请!”岳飞在马上,单手持枪,让宗泽先动手。
他本是一番好意,可听在宗泽耳里,却无异于讽刺。恼羞成怒道:“匹夫安敢欺吾老迈!”说罢,挺枪就刺。岳飞单手与之对敌。宗泽连刺数抢,皆被岳飞拨过。心知不敌,打马便走,岳飞一见,已知他要使何种手段,拍马赶上。
“回马枪!”
“嗨!”岳飞大喝一声,那枪直刺入他怀中。他却是眼明手快,右手一把抓住,用力一拖。岳飞是何等神力。这一扯,连人带马给拖了过来。宗泽坐立不稳,从马上摔倒在地,刚一起身,岳飞那柄沥泉枪却已经抵在了胸口上。
打扫战场已毕,王钰升帐,召集众将,命人将宗泽押至中军帐。只见宗泽被除去铠甲,五花大绑,押到左右皆厉声喝其下跪。宗泽面不改色,举目向天。冷室忠臣,不跪反叛贼臣!“
众将皆怒,王钰喝止,亲自下帐,要解去宗泽身上绳索,谁料他却是不领情,一头撞在王钰胸口,直撞得他连退数步,不是岳飞接着,几乎摔倒在地。众将大怒,挺刀欲杀!
“住手!退下!”王钰眉头一皱,大声喝道。说罢,再度上前,伸手去解宗泽身上束缚,一边笑道:“无妨,老将军,王钰身上铠甲乃先帝所赐,坚实无比,你再撞上几下,也不打紧。”
解去绳索,王钰命人赐座,好言抚慰道:“老将军当世英雄,何故明珠暗投,襄助赵构那篡国逆贼?”
“天子被你所害,若说篡国逆贼,你当坐头把交椅!”宗泽激愤难当,出言不逊。
王钰不急不怒,哈哈大笑道:“天子就在庐州帅府,被我所害,从何说起?况且,此次大军南下,乃天子御驾亲征,人所共知。赵构等人,欺上瞒下,可怜老将军一腔忠义,却还蒙在鼓了,险些断送了一世英名。”
宗泽哪里肯信,一心求死,王钰敬他一代名将,有心招降,便命暂时关在军中,待退兵之时,再到庐州面圣。
此战,宗泽偷袭不成,反倒落了个全军覆没,杭州方面收到消息后,赵构大为震动,再不敢拖延,急派蔡京为使,入王钰大营议和。
第二日清晨,王钰刚刚起床,洗漱完毕,黄信就入帐报道,说蔡京在帐外求见。
“哟,来得真早,我这儿饭还没吃呢。”王钰笑道。当即命人摆上早饭,添上一副碗筷,又将帐前武士统统撤走,这才命人将蔡京请进来。
蔡京昂首阔步,直入大帐,环顾左右,不见一兵一卒,暗叹王钰此人,果是世之枭雄。
“王相,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蔡京立于大帐门口,拱手笑道。
王钰也是笑容可掬,作揖道:“拖您老的福,一切都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嫌弃的话,与本相同吃如何?”
蔡京倒也不跟他客气,走上前去,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瞧那桌上菜色,连连摇头道:“清贫,真是清贫,你堂堂一国宰相,早餐就吃这些东西?”
王钰哈哈大笑:“我哪能跟你比啊,我是穷人家出身,过惯了苦日子。哎,你不是知道么,当年我可是沿路讨饭进的京城。”
这两人有说有笑逗着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忘年之交,有谁会想到,他二人是多年地对手。
“我就知道你这老家伙没那么容易死。”王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也知道你这小东西不会久居人下。”蔡京针锋相对。
“嘿嘿,这你倒说对了,不过我还是赢了你。”王钰寸步不让。
“你赢老夫什么?去年我被罢相流放,可现在不是好好地么?”蔡京问道。
“我比你年轻啊,咱们就耗着,看谁拼得过谁,估计等你死的时候,我连儿子都还没有,哈哈。”王钰这一句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了,搞得蔡京无言以对。苦笑着指了指王钰,两人坐了下来。
王钰的早餐很简单,青菜稀饭,馒头,外加两碟小菜。他却是吃得津津有味,蔡京却哪里吃得下这些东西,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稀粥,想到这次来的目的,于是开门见山的说道:“王相,明人不说暗话,老夫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咱们谈谈?”
“拿来吧,给我看看赵构有什么条件。”王钰倒也痛快,不跟他拐弯抹角。
蔡京从袖中抽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了过去,王钰嘴里咬着馒头,接过来只看了几眼,就扔还蔡京,接着吃了起来。
这倒把蔡京给弄得一头水雾了,试探着问道:“小王相爷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让你回去,整军备战。不过你得走快点,我早饭一吃完,就要下令攻城了。到时候一炮打着你,我可就不好意思了。”王钰一本正经,瞧不出来丝毫说笑地意思。
蔡京一愣,好在他与王钰共事多年,深知他地脾气,赔笑道:“咱们有事好商量,谈判谈判,总是谈成地嘛,就跟作生意一样,你不满意,就还一个价啊。”
王钰点头道:“这是你进帐以来,说的第一句人话。实话告诉你吧,第三条门儿都没有,任免官吏,征收赋税,这是国家的权力。我若答应了你,就是民族罪人,其他的还可以商量。”
蔡京闻言,翻开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