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金将说完之后才发现,瓜尔成都状若痴呆,双目无神,似乎魂游天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远在两千里之外的宋军,怎么可能事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上京东南角?大定防线十几万兵马是干什么吃地?沈王兀术不是在前线吗?
“不好!本官得马上入宫!”瓜尔成都终于反应过来,连朝服也不及穿,飞快的向衙门久跑去,甚至连右脚上地鞋子也跑掉了。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上京一片黑暗,除呼号的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瓜尔成都骑着快马,直奔皇宫而去。海陵王不在京城,朝廷没有主事之人,唯今之计,只能请示太后与圣上。
金国的皇宫,与大宋相比,也就是一个富商在开封府的住宅。占地不过十几亩。宋军兵至龙化的消息,马上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金国皇帝年少。不能理事,太后又是一个没主见的妇人,孤儿寡母,一切任人摆布。在听到兵部地上奏之后,这对母子大惊失色,没有了主意,还是在瓜尔成都的提醒之下,才迅速召集在京官员,进宫议事。
大殿之上,灯火通明,巨大的火把把殿堂映照得如同白昼。身着皮裘,头戴毡帽的金国大臣人行色匆匆,奔入皇宫,太后圣上连夜召集,不知所为何事。近年来,大金帝国流年不利,接连战败不说,国内也是动乱不已。先是旧臣们把持朝政,后来海陵王又发动政变,夺取统治权。相反,邻国大宋却是政治稳定,经济发展,幽云大军蠢蠢欲动,才开国十几多年的大金帝国,处在极度的高压之下。
圣上与太后临朝,细心的大臣们发现,少年皇帝脸色惨白,坐在龙椅上琶发抖,太后也是坐立不安,眼神飘忽不定。
行过大礼后,太后向下叫道:“瓜尔成都,你把前线战事通报于诸位大臣。”
战事?什么战事?难道前线又打起来了?莫非是传说中地宋军北伐开始了?群臣心中一凛,知道有事发生。
“是,臣刚刚接获龙化军报。宋军两日之前,突然出现在龙化城外。兵力不祥,宋军本欲绕过龙化,直奔上京,但龙化守将卑工,亲提大军出城迎敌。双方血战半日,各有损失,战事目前仍在持续,卑工请求朝廷,速发援兵。”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宋军在哪儿?在两千里以外的幽云十六州,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我大金国的腹地?前线可有是十几万大军!还有我国最优秀的将领!群臣像炸开锅一般,议论纷纷,殿头值事官连叫四声肃静,大臣们却是充耳不闻。
“事情不太对啊,两千里的距离,宋军是怎么过来地?”有大臣百思不得其解。
“本官私下听说,宋军骑兵是精锐之师,得了幽云十州后,那王钰大兴马政,估计大定防线已经被攻破了。”这位大臣忧心忡忡。
“唉,国难当头啊,女真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
这时。年仅十八岁地皇帝见局势控制不住,欲哭无泪,哀声问道:“列位大臣,如今宋军兵临城下,众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问题一出,下面一片沉默。原来的旧臣还没有从政变的恐怖中走出来,不敢妄言,而完颜亮的党羽因其不在京中,也不便发表意见。
那太后见群臣默然不语,责问道:“众爱卿都是追随太祖太宗东征西讨地元勋。如今敌军兵临城下,何故沉默?国难当头,难道就个忠臣么!”
众臣面有惭色,良久,一人起身奏道:“圣上,依老臣愚见。各处兵马都未见动静,只有龙化一处报急。由此可知,宋军并非全线进攻。这支宋军,当是孤军深入无疑。如今龙化告急,仪坤离龙化最近,不如调仪坤兵马火速救援,是为上策。”
“不错!仪坤有沈王千岁一手缔造的重骑兵拐子马。平原作战,以一挡十!请圣上降诏。星夜调仪坤兵马驰援龙化。”几位大臣起身附和。
瓜尔成都坐于下面,一言不发,调动兵马,这得有我兵部明令,如今海陵王不在京中,自己担不起这个干系啊。
那少年皇帝是个没主意的人,听大臣如此建议,便侧过头去询问太后的意思。太后心知完颜亮不在京中,调动兵马。需有瓜尔成都同意。
“瓜尔成都,你任职兵部侍郎,一切兵马调动,需有兵部明令,你意下如何?”
“臣,臣不敢妄议,海陵王不在京中……”瓜尔成都刚想推脱。
“莫非要等宋军打到上京!海陵王不在,万事当由圣上裁决!你想侍权抗旨不成!”一班老臣纷纷起身训斥,瓜尔成都顿觉为难。
左思右想,如今宋军打来。内部矛盾暂时可以缓一缓,先且退兵再说。龙化仪坤两个州。有金国精锐部队七万有余,上京有兵马三万,十万大军退敌应该不成问题。一念至此,便起身言道:“既是圣上明诏,臣遵旨便是。”
众官松了一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啊,大金国风雨飘摇。
“太后,圣上,臣以为,不但要发兵退敌,上京方面也应该作好应急准备,万一战事不利,上京顿成孤城,得想好退路。”一人突然高声叫道。
众人侧目视之,乃太宗皇帝旧臣,胡沙虎。他本统领大军,防御蒙古,因为接连失利,又是太宗旧臣,完颜亮掌权之后,将其削去兵权,召回朝廷挂了个虚衔。本欲加害,但此人在军中威信极高,太宗完颜阿骨打起兵,此人便是先锋,号为“飞虎将”。
太后皇帝见胡沙虎发言,同时问道:“爱卿有可对策?”
“回太后圣上,宋军远征来此,必是有备而来。我军所依仗者为骑兵,臣虽从未与宋军作战,但久闻其骑兵深得当年辽军战法,再者装备精良,士气高涨。若前线战事不利,宋军兵临上京,太后与圣上便退无可退。以臣之见,莫如……”说到此处,这位典型的女真大汉顿了顿。
“爱卿有话,不妨直说,事态严重,不必有所顾忌。”太后心知其身份特殊,有所忌讳,遂出言开导。
“莫如暂时放弃上京,请太后与圣上,携带兵马大臣,往黄龙府暂避。”胡沙虎语出惊人。黄龙府在辽国时期,就是最重要地六府之一,有重兵防守,城池坚固,历史上岳飞有句名言“直捣黄龙”,便是说的此处。
这办法干系太大,太后与皇帝一时没有主意,但大臣们却如一锅沸粥般争论起来。放弃首都,会动摇国本,影响军民士气,被视为一种“投降示弱”的举动,怎么能轻易施行?历史上,若非万不得已,哪个朝代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首都。
胡沙虎也是一员名将,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提出这个意见,有他自己的考虑。如今完颜亮当权,慑于他往日地威名,不敢取他性命。但早晚有一天,必加害于他。再者说,他是太宗旧臣,忠于太后和皇帝。
如今完颜亮篡权,万事不由皇帝裁决,这上京的兵力被他四处调离,任用亲信执掌。只要太后与圣上离开了上京。回到女真人的圣地黄龙府,便可脱离完颜亮的掌控,重塑皇帝的权威。
太后皇帝,及文武大臣一走,上京就是一座空城。就算宋军攻下来,也没有用处,而黄龙府距离上京一千多里,宋军孤军深入,不能持久,粮尽必返。此可谓一举两得。
此时,太后已经揣摩出他地用意,心头一喜。
“圣上,此事万万不可!上京是我朝皇都,极为重要,如何放弃?宋军远来,人马劳顿。我军以逸待劳,岂能不破?请太后圣上安坐京中,臣愿龙化指挥作战,不破宋军,提头来见!”完颜亮亲信将领起身奏道。他一带头,完颜亮在朝中的党羽纷纷附言。
就在大臣们争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位分量极重地人发言了:“太后,圣上。列位大臣,国难当头,宋军势大,海陵王又不在京中。此时宋军来攻,兵力不明,胡沙虎之见,乃是权宜之计,待敌军粮尽而返,再请太后圣上回京。有何不可?切莫为了一己之私,而遭致国本动摇。”此人,便是与兀术向来不和的完颜宗翰。
当年在上雄前线,他就与兀术分别掌军,水火不容。兀术与完颜亮叔侄得势之后,他的息影极其艰难,若非是皇室宗亲,又是开国国相撒改的长子,早就被杀了。
他口中所说的“一己之私”,就是指责完颜亮的党羽。不要因为某一派地势力,而使整个国家民族遭受灭顶之灾。
众臣争执不下。而实权又掌握在完颜亮的党羽手中,最后此事不了了之。皇帝当即下诏,调仪坤守军,火速驰援龙化作战。
龙化州,边。
关外地气候,较之内地显得反复无常,昼夜温差极大。远征军没有深入敌境作战的经验,事先没有料到这一点,所以士气们都穿着单衣,着轻铠上阵。军中生病者,十有二三。
刚刚经历一场血战,女真军队暂时缩回岸边,紧守横河石桥。横河宽两丈,这座石桥,是唯一地通道。
冯擒虎在刚才的战斗中,左大腿被扎了一枪,包扎完毕,在副将的搀扶来到军中视察。为了迷惑敌人,士兵们点起了许多的篝火,借以取暖。
“部队伤亡多少?”冯擒虎小声问道。
“回将军,四场恶战,我军伤亡近三成,如今只余七千多人。”副将回答道。女真人的骑兵,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战斗力极强,在远处宋军还能靠装备精良占些便宜,一旦短兵相接,打得可真吃力啊。
“据说龙化的守将是金国大将卑工,当年在咸都,王上率军抵抗金军入侵。就是这个卑工,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若非徽宗先帝一纸诏命把王上和南府军召回京中,他早就完蛋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我军地拦路虎。”冯擒虎叹道。
“将军,韩大人命我军吸引龙化敌军的注意力,只能进攻,不能退守,所为何意?”副将有个问题一直不解,此时提了出来。
冯擒虎没有马上回答,火光映照在这位大宋勇将的脸上,竟显现出一阵悲壮之情。
“韩大人的意思,是用我军作诱饵,不光是要吸引龙化敌军,最重要的是,把仪坤的拐子马吸引过来。给大军北上进攻上京,扫平道路,切掉尾巴。”
副将闻言,心头狂跳,搀扶冯擒虎地手也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我部现在只有七千余人,而横河岸边地金军有数万之众,如果仪坤的敌军再过来,我部必陷于重围之中,难以逃出生天!
“害怕了?”冯擒虎感觉到了部下地震惊。
“将军,这可是九死一生的勾当。卑职听说那拐子马又名连环马,三人为一组,人马俱披重甲,以铁锁相连,像墙壁一般推进,很是棘手。”
冯擒虎闻言倒是不以为意,摇头道:“要破拐子马其实不难,难就难在我们没有步兵。如果硬碰硬用骑兵冲锋,不利我军。如果把骑兵改作步兵,我部兵力又太少,防得了东,防不了西……”
语至此处,突然笑道:“说来也怪,我一个羌人,如今却统率汉军作战,为你们打天下。”
“王上早就有言,汉羌一家,不分彼此。将军为国征战,屡立奇功,他日班师凯旋,王上必有重赏。”副将安慰道。
冯擒虎沉默,环视四周,望着那些在篝火旁取暖地士卒,忽然叹道:“不知道我没有命回去受封为侯。”
副将刚想劝说,他却已经推开,深深吸上一口气:“传我将令,骑兵上马,发动冲锋!战至一兵一卒,绝不允许后退半步!”说罢,回头直视副将,“你我共事多年,情深义重,若我战死,请代为上奏朝廷,若念冯擒虎忠心为国,请善待羌人,视之如一。”
仪坤州西南五十里以外夜色之中,连营绵延,韩毅三万大军在此驻扎已经整整两天了,可斥候回报,仪坤的守军仍旧没有动静。再等下去,我军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但仪坤的守军不走,大军就不能北上,否则到时敌军尾随于后,宋军就会腹背受敌。
想必上京方面已经得到了消息,有所准备,奇袭的效果已经达不到了,打下上京已是妄想。不知仪坤是何人镇守,竟然眼见龙化州遇袭,而视若无睹。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拔营,率领大军避开仪坤,绕到横河地源头,迂回进攻上京。可这样一来,就会浪费宝贵的时间,而且有被追击的危险。大军粮食有限,至多还有三天,便告粮尽。到时候,这几万人马如果到不了蒙古乞颜部,不是被饿死,就是被金军调集部队围攻。
连日马不停蹄北上,每名骑兵携带的四匹战马,大多跑死两匹,甚至有累死三匹的。再不速战速决,这几万大军的命运可就堪忧了。
已是深夜,除担负警戒的部队外,士卒们早已入睡,韩毅步出中军大帐,举头望着那一弯新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一手策划这次史无前例的远征,不管是对国家民族,但是对自己都是极为重要的。冯擒虎已经率领他地一万兵马进攻龙化,想到他,韩毅心中有些愧疚,因为他的任务太过凶险,是为主力引开敌人地注意力,很有可能陷于重围之中。这位优秀的将领,最大的愿望就是被朝廷封侯,但愿苍天庇佑,让他有惊无险。
“韩大人!韩大人!仪坤的兵马出城了!”一人快步奔来,远远的向韩毅呼唤道。
韩毅大喜过望!几个大步窜上去,拉着那人的肩膀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斥候探明,一个时辰以前,仪坤兵马出城向东而去,必是驰援龙化!”
“好!太好了!哈哈哈哈!天助我也!传我将令,全军准备!目标,上京!”
第三桶 第两百一十八碗 国殇—古来征战几人还更新时间:2007…12…28 21:16:52 本章字数:7207
山崩地裂,两万七千余名勇猛善战的塔塔儿骑兵领下迎着初升的朝阳,疾速向金国皇都上京挺进。这位百战余生的女真名将心急如焚,连路看到难以计算的马尸让他察觉到,宋军此来,其志不小。进攻上京并非突发之想,而是事先早有准备。
他们一个骑兵至少带了三匹战马,口粮军需都用马驮,保证速度。五天的行程,他们三天就能达到,甚至两天半。自己虽然全力追击,倒直到此时,仍旧没有看到宋军骑兵的身影,上京存亡,不得而知。
清晨的阳光洒在这万里草原上,这支骑兵人马困乏,塔塔儿将领多独不止一次的请求他让部队休息一阵再前进,可兀术坚决不允。日上三竿之时,部队就能达到龙化仪坤一线,但愿这两处的守军能够阻击住宋军骑兵,让自己实施合围。
突然,兀术胯下所乘战马忽失前蹄,栽倒在地,连带着他甩出半丈之远。身后的多独急忙勒住战马,以免踩踏到这位金国六王爷。兀术翻滚起身,只说了一句话:“给本王再牵一匹马来!”
飞快上马,再次扬鞭,所有人都不难从这位王爷的举动和神情中看出他的焦急。想以难怪,首都遭到进攻,换成任何一个女真人都会焦急万分。那里不但有金国的皇帝,还有中央机构,文武百官。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损失难以估计。
约莫一个时辰后,兀术下令停止前进,从此地往西北走,是仪坤,往东北走,是龙化。宋军会进攻哪一边?他们远征大金。兵力必定不多,不可能分兵出击,只会重点突破。龙化有一座石桥,跨过横河,从那里进攻上京最近。
“向东北走!”兀术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的喝道。如果他是宋军指挥将领,他也会如此选择,从最近的地方直逼上京。如果走仪坤,就得绕到横河的源头,迂回前进。那样。会白白浪费半天时间。
与此同时,龙化城外。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