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方晓等到了十一点谢一北还没回来。本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怕打扰了他工作,郁闷地强忍下来。这边网线还没弄好,他只好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起了电视,捏着遥控器狂换台。
时钟渐渐指向了十一点半。许方晓烦躁地关了电视,终于下了决心翻出了手机。正要拨出去,突然就听到了楼道里谢一北的声音。这屋子的隔音效果本来就差,一点儿声音在这样的深夜都听得很清晰。许方晓赶紧去给他开门。
刚一拉开门他就愣住了。谢一北深蓝的西服和白衬衫都变得皱巴巴脏兮兮的,满是泥土。他的头发也乱了,脸上微微肿起,整个人都狼狈地要命,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谁干的?”许方晓沉声道。
他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眼睛都要红了,拳头也无意识地死死捏紧。
“碰到打劫的了。”谢一北有些呆呆地回答,被许方晓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惊慌地不知怎么安抚他,谢一北赶紧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程函。
许方晓却误解了他的眼神。他刚刚一看到谢一北旁边的程函,就觉得那人吊儿郎当一脸痞气,一看就不像个好东西。此时又见谢一北用惊慌而恳求的目光看着他,二话没说,挥起一拳就狠狠砸在了程函脸上。
许方晓虽然不像程函那样练过家子的,到底是个大男人,在学校里还是篮球队的。此时带着怒气一拳挥出去,程函没有防备,直接被打蒙了。
“我艹,你丫谁啊,你有病啊!”程函不敢置信地捂着青紫的嘴角回过神来,拎起拳头就要反击。
“等等等等!”谢一北赶紧分开他们,“这是误会,误会!这是我朋友!”
“什么朋友,我怎么不认识?”许方晓怀疑地看着谢一北。
谢一北此时已经是头昏脑胀,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我的朋友你为什么都要认识”的古怪逻辑,一时还给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好。难道要说“嗨,这是H市的混混头头一枚,不小心认识的,以后你想杀人越货可以找他”么?
程函也搞不清这两个人住在一起到底是什么个状况。但看谢一北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想为难他,只好叹了口气不甘不愿地主动放软了态度:“那个,我是小谢的朋友,以前在H市认识的,是他房东的……“
许方晓根本没听他说完,听到了“房东”两字就眯起了眼睛,快准狠地又给了他一拳:“很好,没打错人,打的就是你!”完了还冷哼一声,整了整衣服领子。
程函根本没想到他会突袭,又一拳被打歪过了头去。
这下把他给真惹毛了。在一向在外头逍遥惯了,除了曾白楚没事撩着他玩儿,谁不对他是恭恭敬敬的。莫名其妙地结结实实挨了两记拳头,他还真从来没吃过这种亏。
程函挽了挽袖子刚想给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点颜色看看,谢一北却先发火了。
“干什么呢你?吃错药了?快给人家道歉!”
真别说,平时跟个兔子似的温和的人突然生气了还真有点吓人。
许方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谢一北,微微朝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受伤”两个字,样子看起来十足委屈,倒像是他被欺负了似的。三四年了,谢一北什么时候这么凶过他。
“看什么看,快点道歉!”谢一北是真火了。
程函看着许方晓吃瘪的样子顿时就乐了,也不生气了,幸灾乐祸地扔了个挑衅的眼神。
许方晓咬了咬唇,眼睛看向别处,心不甘情不愿地硬邦邦丢了句:“对不起。”
谢一北这才放松了眉头,安抚地拍了拍程函:“好啦,大家都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去快进去。”
在谢一北看不见的地方,许方晓和程函交换了个火药味十足的眼神。许方晓冷哼一声偏过头去,程函笑眯眯地给了他个欠揍的微笑。
谢一北毫无自觉地走进了房间,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两人无声的战火。他见许方晓就跟小狗似的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无奈道:“那个……我跟他说会话行不?”
许方晓没有说话,那眼神分明就写着“不”字。
“拜托啦。”谢一北哄小孩似的拍拍他,想了想又把脏兮兮的笔记本包递给他,“对了,刚才电脑估计摔了好几下,也不知道摔坏了没有。我不太懂这个,你帮我看看?”
分明就是在打发人。许方晓抿了抿唇,看着谢一北那恳求的眼神,还是叹了口气拿着笔记本出去了。
可许方晓真的出去了,房间里却又一下安静下来。刚才用那小头头的车送谢一北回来的路上,忌讳着有外人在场,两人都没有说话。这会儿面面相觑,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那么,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居然还是谢一北先开了口。
程函就是怕谢一北连带着他也一起恨上了,一时摸不准他什么态度,刚才才不敢说话。这会儿见谢一北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主动与他说话,立马话匣子全开。
“甭提了,太苦逼了,这日子真要没法过了。”程函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口般诉苦道,“咱现在改行了,不光是街霸了,公司都开起来了。这事儿吧,让那些脑子好使的兄弟去不就成了?结果老大非给我报了个啥劳什子财会班,这可苦了小爷我了,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几个小时,这不是要人命么。”
说到曾白楚的时候程函悄悄瞄了谢一北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不过虽然那班上了几节课就没去了,咱到底也是文化人了,名片都有了,你看。”说着从满是破洞的牛仔裤屁股口袋里献宝似的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
谢一北啼笑皆非地接过来看了看:“N市?你现在也在这边呆了?”
“是啊。”程函道,“你呢?怎么会在这里?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谢一北无奈道,“走的好好的,突然几个人就冲出来抢我的电脑。里面有很重要的资料,我就拽了下,结果他们抢走了电脑就开始打我……”
程函痛心疾首:“你有没有常识啊?你一个人能抢过他们几个么,抢了就抢了,东西要紧还是命要紧?”
“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么……”谢一北不服气地小声嘀咕。
“算了。”程函无奈地摆摆手,“人没事就好。幸亏你遇上了我。”说着又洋洋自得起来。
“是是是。”谢一北哭笑不得地附和。
“那你现在在哪个医院啊?”程函问。
谢一北顿了一下:“我不在医院做了。”
“那你在干什么?”程函惊奇道。
谢一北犹豫了一下:“在家外企做翻译。”说着笑了下,“反正我以前出过国,英语也还可以,在医院的时候英语也没全丢了。复习了一段时间找找感觉还是没问题的。”
程函看他的笑容,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当医生的么?”
“医生那种职业老了才吃香,熬不起啊。”谢一北无所谓笑道,“N市消费水平又高,趁年轻还是多赚点好。”
程函了然地点点头,过一会儿又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外面那个是你……?”
谢一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啼笑皆非地摆摆手:“不是啦,那个是我以前带过的学生。关系比较好,有时候会来看看我。”
“这样啊。”程函的反应也不知道算是高兴还是遗憾。过了半响像是终于还是没按捺住八卦之心,又试探地问道:“那你这几年有恋爱没?”
“工作太忙了,哪有时间想这个。”谢一北倒是回答得很轻松。
“那个……”程函欲言又止。
“嗯?”
“我说……”
程函是个直性子,扭扭捏捏地把自己搞得难受得要死,索性心一横直接问了出来:“我说小谢,你该不是还想着老大吧?”
谢一北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顿了一下,才颇是无奈笑了笑:“你放心,这个头我是不会回的。我还没有贱到那个地步。”
程函听他这么说自个有点急了:“我知道你恨老大,不过你别这么说自己啊,毕竟……”
“我不恨他。”谢一北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恨我自己有眼无珠,主动送上门去跟杀亲仇人夜夜同床共枕。”
程函张了张嘴,想到自己当初也算是同谋,一肚子的话又憋了回去。
谢一北看程函的反应,这才意识到在他面前说这个话有些重了,赶紧又安抚他道:“算了,反正……也就这样了。让它过去吧。”
他想了想,又一脸认真地接着说:“其实后来想想,确实是我活该。他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都是我上赶着主动迎上去的。虽然他那次让我当了诱饵,我也不恨他。毕竟在他的位置上他有必须做的事情。后来还来救了我,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等等等下。”程函一下子脑子乱了,“什么当诱饵?”
谢一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既然一直派人跟踪我,还安插了内应,自然早就知道我在哪里。隔了那么久才来,不正是将计就计,假装找我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么?”
程函又傻乎乎地张了张嘴,这回他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办事儿一向是曾白楚发号施令他就跟在后边听从指挥,尤其是那件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曾白楚看起来心情都不好,他就更没敢多问。曾白楚当初是不是故意拖延着没立刻去救谢一北他还真不清楚。
“算啦,反正都过去了,我也不想了。”谢一北看程函那副样子,笑着拍了拍他安慰道。又低声重复了几遍,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反正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越写越喜欢程函呀~ 小函同学晚上拖个梦给我 你想娶谁我就让你娶谁 想压谁我就让你压谁~~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小弟甲一大清早愁眉苦脸地来到办公室时,不出意外地看到不少兄弟都跟他一样哈欠连天。没办法,刚坐一个礼拜的办公室生物钟还是没调整过来。虽然睡的时间是一样的,可早睡早起好像就是比晚睡晚起要痛苦得多。
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明明是自家老大当老板,却还是要求他们像写字楼其他苦逼的邻居们一样一大早就得来办公室,弄得真跟那么回事儿似的。甚至还要把黄的红的挑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统统都整回黑的,什么耳环鼻钉唇钉也一样不许戴,弄得他快要认不得镜子里的自己了。
不过别说,老大穿个衬衫偶尔弄身西服还真挺像模像样,那气场,一般人真是学不来。
正犯着困,旁边的小弟乙突然捣了捣他:“喂,我没看错吧?那是程哥?”
“什么程哥,现在要叫程经理!”小弟甲白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朝门口瞄了一眼,顿时惊了,“我靠,还真是?程哥也会来这么早,吃错药了?”
照理说程函是曾白楚身边最得力的手下,应该能顶点事儿才对。不过他那性子让他坐办公室实在困难了点,所以他几乎很少来这边,每次都是下午快下班时才出现打个酱油。这会儿刚刚九点,不应该是他的睡觉时间么。
“程哥?”小弟甲小心翼翼道,“您怎么这会儿来了,没事儿吧?”
“啊?能有什么事儿。”程函茫然地反问,不过也没关心答案了,“老大几点能来啊?”
小弟甲朝曾白楚办公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老大早来了,他差不多是每天最早的。“
程函感叹地哦了一声,转身向曾白楚那边去。
其实还没到写字楼程函就意识到自己貌似是有点儿兴奋过度了。昨天晚上他还有种摇着老大领子质问一番的冲动,这会儿真到了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本来刚一听谢一北说曾白楚是故意拿他当诱饵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倒不是他护短,他了解曾白楚,虽然老大一副没开窍的样子,可他能感觉到他对小谢不是没有感情的。
可仔细一想谢一北的话,他又还真不太敢确定。
他决定自己来问个明白。
门都没敲,程函大大咧咧转动门把手就进去了。
曾白楚正在对着电脑敲些什么。听见声音抬头看到程函,无奈道:“说了多少次,进来要敲门。”
“无所谓的嘛,反正老大你也不会在干什么坏事正好被我撞见是不。”程函嬉皮笑脸道。
曾白楚懒得理他:“来这么早,有事?”
“也没什么事啦,想勤快一下么。”程函含糊道,熟门熟路地抓了个苹果啃起来。
“有事就说,别拐弯抹角的。”曾白楚不为所动。
程函翻了个白眼,只好开门见山:“那个,昨晚我碰到小谢了。”
曾白楚打字的手在空中顿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敲起键盘来:“哦。”
“哦?”程函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痛心疾首地看着他。
曾白楚无奈:“怎么碰见的?”
“他被人抢又被打了。我路过看见了见义勇为来着。”
“……严重么。”
“可惨了。”程函信口胡诌,“路都要没法走了,我一路给他扛回去的。”
曾白楚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这么久过去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不会保护自己,动不动就搞得惨兮兮。
“什么人干的,教训了吧?你没送他去医院?”
程函愣了一下,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他坚持不去嘛,我有什么办法。还好,都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伤。养养就成。”
曾白楚点了点头,没再问了。直到程函快要按捺不住又想主动开口时,才像是无意似的地问了句:“他过得怎么样?”
程函终于等来这一句了,立刻天花乱坠地开始夸张:“很不好!老大你是没看见,小谢那憔悴得,就要剩皮包骨头了。住得地方也破破烂烂,就跟个贫民窟似的,也不知道他呆在那种地方怎么受得了。这些年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啧啧……”
曾白楚的脸色沉了沉,终于将目光投向了程函:“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程函无辜地耸耸肩。
曾白楚一言不发,嘴唇抿得紧紧的。
程函一看有门,又添油加醋地把谢一北的情况往凄惨里描绘了一番。
其实他一边说着,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的,不知道自己这番多管闲事究竟是对是错。虽然他也很喜欢小谢,毕竟还是存了偏袒自家老大的私心的。所以尽管知道也许小谢现在过得很好,却还是怀念那个有小谢陪在身边的显然更有人情味的老大。
这么些年来老大的床伴前前后后不知道换了多少,可一直再没见他和谁同居过。
曾白楚默默地听程函说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程函自个说着说着也有点儿急了。不过不管老大现在是什么想法,有些事情他得先问清楚。
“对了老大。”程函佯装漫不经心道,“那时候你还让人跟着小谢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那段时间比较乱,特殊时期。”
程函无语:“这么说是真的了?那为什么小谢被绑后你没有立刻去救他?”
曾白楚没有回答。
程函看他的表情,不敢置信:“老大……你不会真是故意拿他当诱饵的吧?”
“不是……他是这么想的?”曾白楚有点疲惫地摆摆手,“别问了。总之这件事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