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嚓……
就在我的脚尖落地的同时,突然感觉踩到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我轻轻地摸了摸鞋底,有点黏糊糊的感觉,靠近鼻子一闻,是一股刺鼻的恶臭。
(血!)
从倒在一边的叉车下面伸出的,是一个像是想要在空中抓住什么似的左手。他的身下,一条带状的东西弯弯曲曲地向地板外延伸。虽然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不过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是肠子……
刚才的子弹,直接击中了他的肚子。
(这是什么啊!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在这里?我不知道,我感到非常的别扭与不协调,到底是什么呢,这种感觉。)
就在我站在那里发呆的时候,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Ein已经站在我的旁边了。
“你又哭了啊。Zwei。”
Ein……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梦吧?
我在心中这样大叫,Ein低声对我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只是梦的继续。在你死掉或者疯掉之前,这个梦绝不会醒来的。”
“这样会受不了的啊。醒不来的梦……”
“你想结束吗?想结束的话,就要靠你自己。”
“……怎么做?”
“只要不把自己当成是自己就可以了。把你的眼睛、耳朵还有心都扔掉。然后,成为一个单纯的‘Zwei’。任何事情都用Zwei的眼睛来看,用Zwei的耳朵来听就可以了。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害怕、不会悲伤。”
“……我……才不是什么Zwei,我没有……名字……”
“是啊,说得没错啊。”
这时,一阵冰冷的刚硬的感觉顶上了我的太阳穴。我感觉到了,枪的角度,枪的方向,射出来的子弹肯定会把我的小脑直接打穿。甚至连感觉到疼痛的时间都没有。射击时的声音……那种震动,直接传到了我的头盖上。
“你想让我怎么做?”
远处传来了Ein的声音,像是福音一般的声音。
……开枪。杀了我。让这一切都结束。让我眼前的一切都消失。让这样的我消失……
喀嚓!!
气氛紧张的夜晚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击打金属的声音。是我告别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的声音。是生命的开关被关上的声音。在我一片空白的大脑中,那个小小的声音,仿佛是经过大寺院的回声处理一样,不断在耳边回响。
不知道是哑弹,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装子弹,Ein的枪没有喷火,子弹也没有打穿我的脑袋。她放的是空枪,而这空枪的声音,打断了一切,也让我体会到了绝望深渊里那无限的宁静……
瘫软无力的我的身体,从Ein的胳膊中滑落,颓废地倒在了地上。我的脸感到了水泥地板的冰凉,我看到了倒在我旁边不远处的沃里斯大尉的尸体。
我的这个躯体跟那句死尸有什么区别呢?能看,能听,能说话,手脚能动……只有这些了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呢?我用手摸了摸胸口,心脏在缓慢地跳动着……可是,这些,并不能证明我仍然生存于世。
从杀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伴随着我那害怕死亡,害怕被杀死的灵魂一起死掉了。
哀伤的少年那微不足道的死。被夺走了记忆,莫名其妙地被训练成杀手,最终终于无法忍受。可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在他想死,知道死的滋味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踪了。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
“站起来,Zwei。”
Zwei。就是这副空壳的名字。现在他已经不会感到任何苦恼了。痛苦也好,悲伤也好,这些都是活着的人才有权利拥有的东西。被叫作Zwei的这具行尸走肉,还有必要感受这些吗?
我的心已死,态度也突然随之改变。看到这样的我,Ein的表情有点黯然地对我说:
“考试合格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Infermo的一员。”
3个月过去了……
“……真是了不起啊,那两个孩子。”
Inferno的实际意义的首领,雷蒙德·麦格沃伊最近也对Phantom们的出色表现大感震惊。
“他们真是理想的黄金组合。那两个孩子,一眼看去不过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而已。这样看来,明天就是达拉斯的卢西奥·瓦鲁萨尼归西的日子啦。”
能说会道的赛司的鼻息变得更重了。
Inferno正在向东海岸扩张势力。因为有Phantom们的拼命工作,势力确实扩张了不少,但还没有将所有的势力完全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究其原因,在东海岸有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意大利籍黑手党老大——卢西奥·瓦鲁萨尼。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很多组织才想加入Inferno。
“哎呀哎呀,如果这次进行地顺利的话,预定计划会提前5个月实现吧。这两个孩子真是了不起啊……”
麦格沃伊的朋友,从Inferno创立以来一直担任干部的埃塞克·维斯梅尔也一反平时严厉的表情由衷地感叹道。
“可是,这样频繁地出动Phantom,会不会有危险?卢西奥虽然老了,但毕竟不是一般人物,最近他好象察觉到下一个目标会是自己。听说这几天,他召集了所有的保镖。”
“那怎么办呢?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啊。”
“唔。以目前的局势看来,似乎干掉他是势在必行的。怎么办呢?赛司博士。”
麦格沃伊向赛司征求意见。
“如果您信任我和Phantom的话,明天请一定让我们去吧。我想亲自到现场去。”
“噢……干劲十足嘛。”
“好吧。那就交给你的Phantom去办吧。”
“谢谢。”
赛司脸上露出了充满自信的微笑。
“到时间了。Zwei,快点准备。”
“……啊,知道了。”
现在的我,在这个国家仅仅是一个不怎么稀奇、面无表情的亚洲人。然而对于西方人来说,我的样子应该是很难把握住特征的吧。从服装上可以看出14岁到18岁之间。口袋里装着伪造的驾驶执照和高中学生证。沃里斯·杨,18岁。住址是洛杉矶市。这个伪造的名字很好记。因为跟我杀的第一个人的名字一样。
从那次以后,我又杀了4个人。这次的目标是——卢西奥·瓦鲁萨尼。他孙女的生日就快到了,这个黑手党的老大正在为她物色礼物。现在,他应该是在这个大型购物中心的某个地方……
购物中心里面非常大。从这里面找一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我和Ein二人分头行动。卢西奥·瓦鲁萨尼是来为他的孙女挑选生日礼物的。按照这个推理,他应该在卖礼服或者女性饰品之类的地方活动。
放眼望去,通路的各个地方都站有强壮的、目光犀利的男人。这个大型购物中心也是在瓦鲁萨尼家族的控制之下。这些手下们好象也都清楚自己的老大有性命危险。
突然,我口袋中的手机振了起来。
“……已确认目标。”
是Ein。她好象在我之前发现了目标。
“不过,我被盯上了。这里有一个人在跟着我。”
“被人盯梢,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是真的。快来帮忙,我在西区的喷水池那边。”
“知道了。”
购物中心的布局我已经烂熟于心。很快我就发现了Ein。
帽衫大衣加蓓蕾帽。Ein在喷水池前不停地来回走动。看起来就像是焦急地等待约会的男朋友的样子。不过,在距Ein二十米之外的地方,有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正在盯着她。
(那应该就是盯梢的人吧……)
从西装的款式来看,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喽罗,恐怕是目标的贴身保镖。他应该是发现了Ein行动可疑,所以离开护卫队追了过来吧。他那不被外表迷惑的敏锐洞察力果然不同凡响。
Ein好象注意到我了。不过,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恐怖。怒目圆睁,朝着我这边快速地走来。怎么回事?还没等我想明白……
啪!!
一个耳光就打在了我的脸上。
“白痴!”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她并不是真的打我,感觉就像是在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而已。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Ein?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我一个人几乎都转了一遍了!”
(!)
“对……对不起。”
虽然我有点惊慌失措,但是立刻明白了Ein的意图。她是在演戏,一对亚洲小情侣,男朋友约会迟到,女朋友闲得无聊只好到附近四处转悠……
“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懒惰的家伙,我就不跟你出来了。把我的周末还给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
必须要好好的配合,不然……虽然我十分清楚应该怎么说,不过舌头还是像打结了一样,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对方是Ein吗?
“喂,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啊?”
“啊?”
“啊?啊什么啊!”
啪!!
又一个耳光。
“你要负责任!你的回答要是让我不满意,我现在就立刻回家!”
“那个……今天,那么……”
怎样都可以。只要能将这场戏演好蒙混过关就行了……
“今天全都由我来买单……”
“晚饭也是吗?”
“当、当然了……不、不过……”
“好棒哦!”
Ein突然双手抱住了我的脖子……喂,不要再演下去!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Ein根本不在乎我的疑惑,一脸灿烂地笑了起来。
现在她的表情与训练时以及执行任何任务时所见到的冷冰冰的表情截然不同。原来在需要的时候,她竟然可以笑得如此天真烂漫啊。
“那,我们走吧。由我负责带路,我已经把所有的店都转过一遍了。”
Ein靠在我的身上,挽着我的胳膊。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盯上Ein的那个贴身保镖已经不见了。他可能意识到是自己多心了,然后回到老大的身边去了吧。
我和Ein互相依偎着,在购物中心里漫步。我们就像一对在哪里都能见到的,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怀疑的恋人一样。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我是第一次看到Ein这么明朗的表情,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她是一个杀手,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跟她年龄相称的女孩子而已。如果不执行任务的话,她是否也能变成一个真正的普通女孩呢。
“目标在南购物区的精品店里。”
Ein伏在我的肩膀上,冷冷地低声说道:
“所以接他的车,应该在南面出口处……我们趁着他乘车的空隙动手。”
我因为太紧张,背部一阵阵发凉。
“……还要继续吗?我们已经被他们看到样子了。”
“没问题。他的部下已经开始放松警惕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的这个少女,刚才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笑脸,顷刻之间,突然变得像木偶一样面无表情。
我不明白。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Ein呢。
南购物区。我们先走进一个很大的牛仔裤专卖店,然后趁店员不注意的时候,闪进了运货通道。由此我们也就离开了光辉灿烂的购物中心的喧嚣,进入到了一片昏暗之中。从这里出去到马路上的话,购物中心的南出口就在右手边。距离大概有20M。这里又隐蔽又可以清楚地看到马路上的情况,位置绝好。Ein把大衣和帽子都脱了下来,扔在一边。手袋里装着两个鬼面。这是在狂欢节使用的面无表情的假面具。她递给我一个。
“准备好了?”
我握住了枪的扳机点了点头,带上了装饰得很漂亮的鬼面,从面具的眼睛向外看,视野被加上了边框。接送车肯定是防弹的。当卢西奥·瓦鲁萨尼进入了安全的轿车时,保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那时他们就会放松警惕。而那时则是暗杀的最佳时机。我的任务是接应掩护。Ein负责进攻。
没等多久,就见一辆宛如幽灵般的奔驰从喧嚣来往的车辆中悄悄地出现,向路边驶来。
“……行动。”
Ein也带上了鬼面。用真正的假面具遮住了她那如假面具一般毫无表情的脸。Ein和我像影子一样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从通道里跃了出来。Ein弓下身子,一个箭步冲向前去,而我则卧倒在路面上摆出伏击的姿势。
虽然我们是突然袭击,不过那些贴身保镖们的反应也很快。后排的两个人把老大卢西奥推到后面的座位。前排的三个人为了保护他们的老大,像屏风一样站在那里挡住突然袭击过来的Ein。
迎接一边扫射一边飞奔而来的刺杀者的,是那些身穿防弹衣的壮汉们组成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铁壁。不过对于接受过精密射击训练的我来说,这些注意力被Ein吸引过去的跟班的脑袋,只不过是排成一排的射击靶子而已。
我冷静地瞄准……
砰!砰!砰!
3个彪形大汉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从边上开始依次倒了下去。
这时我看了看Ein,她趁卢西奥和保镖没注意的间隙,直接向奔驰冲了过去。
卢西奥乘坐的奔驰,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朝着Ein飞弛而来,看来是想要把她撞死。而Ein轻轻地越过缓冲器,跳到了发动机罩上,瞬间整个人伏在了车上,将枪对准车前玻璃。
砰砰砰砰砰砰!!
雷鸣般的6连发,甚至连间断都没有。她的手枪里装填的是黄铜弹头的,经过特氟龙加工的KTW穿甲弹。如果在数厘米之内的距离内集中射击一点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防弹措施都没有用。想必司机已经当场死亡了。
剩下的两个保镖拔出手枪想要干掉发动机罩上的Ein。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Ein一个翻身转倒了车身的下面,藏匿于挡泥板的后侧,就在二人将枪口对准Ein的这个空隙,我又不慌不忙地瞄准了他们。
砰!砰!砰!
一个,接着另一个,彪形大汉相继地倒了下去。将卢西奥的贴身保镖全部歼灭前后还不到10秒钟。这时,一辆BMW一边扫射一边疾驰而来。
“好了,撤退!”
BMW一个急刹车,而握方向盘的人正是赛司博士本人。他不仅带着面具,而且还裹着很夸张的羽毛装饰的帽子和斗篷。
我直接从窗口跳进了BMW的后座上,拿起事先准备在那里的机关枪。回头一看,逆着惊慌失措逃跑的人流,分散于购物中心的保镖已经杀了过来。这时,Ein已经将枪重新装上子弹,射中了卢西奥的脑门。
“该谢幕了。快去接应,Zwei。”
按照赛司的命令,我拿起机关枪,朝着敌人的头上进行疯狂地扫射。吓破胆的暴力分子们,全都趴到了地上。趁此间隙,Ein也跳进了BMW。
“辛苦了,两位!”
听着赛司慰劳的话,Ein不合时宜地摘下面具扔到了车外。这时我不经意间看到了她露出来的侧脸。没有紧张的迹象,也没有流一滴汗。在经历了这场生死搏斗之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放松和喜悦的表情。
我试着把刚才看到的灿烂的笑容、生气的样子与现在所看到的她的侧脸重叠。然而无论如何也无法整合到一起。我停止了这没有意义的想象,靠在座位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照这样的速度去机场的话,最迟明天早上,就可以返回洛杉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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