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丛林的火车- 第3部分

　　第二天，林枫要去找小石头学骑马。可是石老爹说他前一天傍晚已经回学校补课去了。说是原本早该几天前回去了的，这小子赖着不走。结果一个老师找到家里来，才总算是不高不兴的去了。

　　“唉，这小子，真拿他没办法，再有一年就要高考了，还是整天我行我素！”石老爹叹了一口气道。还说天下的孩子要都像林枫这样乖巧懂事勤奋就好啦！

　　林枫终于失望而归。

　　夏收的农忙竟持续了一个多月。第一季的春小麦、玉米、高梁、油菜等都已收割完毕。下半年能再种的只有冬小麦和高梁，只等着七月底的几场雨水了。然而今年的天气并不怎么好：收割时节常常下大雨，打出来的谷物、粮食没办法晒干。旱地里小麦更加遭殃，地畦里全是水在浸泡着。来不及收割的作物，茎秆腐坏，败倒在地上腐烂、发芽，颗粒无收！抢收上来的，谷质也差了许多，看上去毫无新鲜感，这样收成自然不好。原本约好的电视记者也取消了采访，销路更难打开。囤积的粮食好像股市上跌价的股票，越便宜越没人敢买，成了农场里的一块心病。

　　然而到了第二季作物播种的时候，又开始大旱！地里的土质干燥灼热，根本没法播种。

　　等待中的日子是艰难的，因为如果错过了播种的时节，下半年一定又要减产。

　　这是人民的疾苦。

　　眼看着七月渐渐地远去，中秋节也一天一天临近了。每日的天空仍是一片的呈蓝，不见有一点雨水的迹象。阿保老头说：“罢了，大不了下半年大家伙儿也做一回休闲佬，各自快活去！哈哈哈……”

　　这是他在饭桌上一点直白的黑色幽默，然而大家都没有笑。倒是瘦伙计高山说了一句“前几天听广播说上面要做人工降雨”搞得大家都笑他傻。

　　天上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圆，瘦同志高山所幻想的“人工降雨”仍然毫无迹象。无所事事的伙计们反而倒安静了起来，也少有吵吵嚷嚷的了。晚上林枫也不再总是被拉去打牌做垫底了。他就会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长满了荷叶的池塘，有时闭幕冥想，只用耳朵去听这世界的声响：青蛙声、虫叫声、流水声……朦胧之中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家里茂盛的丛林中。

　　阿保老头终于宣布大家可以各自回家过中秋了，桑太太还做了许多的月饼给伙计们带回家，又各自分了一些较好的粮食。此时已经是八月十三，月亮已经很圆了，这天晚上大伙儿便在屋外庭院的草地上燃起篝火，提前过一个小中秋！伙计们又一下子变得开朗起来，大声地唱歌。桑太太还给大家跳西藏舞，火光辉映下，舞姿款款，竟十分的好看。

　　第二天，大家各自启程回家。林枫只拿了桑太太给的月饼和他珍贵的诗集。他开始感觉到对这里有一些留恋了，此刻既想飞快的回到家里，又希望能早点再回来。

　　临出门时，桑太太又提了一大袋子的东西来，说叫林枫务必要带好。林枫想推辞，但桑太太说里面都是一些用得着的东西，还有从西藏带来的一点好的药材，是专门送给奶奶治病的，不能不拿。林枫才接受了。

　　一路上，风景并不美。不断地看见有一些穿着鲜艳衣衫的人抬着各种工器在做着他们的工作。车上还有人议论着铁路的事，有的说：“铁路一过来，这里的人一定都得搬走的……”有的说：“铁路所经过的地方的居民，一定都能分到一大笔钱……”林枫只想念着家中的奶奶和叶小衫，无心去理会这些事——况且，这时的他还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与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走在丛林中的时候，林枫看见很多队工作人员了。有的在做测量，有的在树上做标记，有的摄影……忽然有一个人叫住林枫，说：“喂！小兄弟，我认识你！”林枫转过头去，看见是一个年轻的测量员。他走过了来，说：“小兄弟，你还记得我吗？上次我们跟你借的手电筒是吗？”

　　林枫才忽然想起，原来是上次从农场回来时遇到的那些人。可是林枫对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况且当时是在晚上，又加上现在的他们服装一下子全变了——光鲜照人的白色衬衫，在一片绿色的丛林里显得格外的耀眼。

　　那个人似乎很高兴，说：“小兄弟，谢谢你哦，多亏你帮了我们，那时我还在考验期呢！结果我们按时完成了任务。现在我已经是正式员工了，哈哈！”

　　“哦……”林枫不知道这些事与自己有什么相关，轻轻的答了一句。

　　那个人也似乎感到了一些无趣，正好后面有人叫他，转身悻悻走了。

　　林枫回到家里，看见奶奶正在屋子里编藤篮，高兴地问道：“奶奶；您身体好了吗？”奶奶笑着说：“嗯，好了许多了，多亏了阿保老头他们的好药，真的很有功效呢！”林枫又问叶小衫，奶奶说：“在下边菜园里淋菜呢。”

　　林枫赶紧放下包袱，下了阁楼，转到屋后的山凹地。山涧里悬空而下的瀑布沙沙作响，和着山泉叮咚的流水声，像是一首自然演奏的小儿歌。叶小衫正在泉水边用水瓢往木桶舀水。　　

　　林枫欣喜的喊道：“小衫！”

　　叶小衫回过头来，额前笔直的发丝凌乱而湿润，骄傲的垂过她稚嫩的脸庞，这张脸忽然绽开笑容，好像山泉边新开放的一朵小鲜花。

　　扔下水瓢，叶小衫飞奔过来，像一只快活的兔子，着急地扑入林枫怀中，两个孩子哈哈大笑。笑声在这安静的山涧里回荡，融入到清澈山泉中，飘逝在丛林微风里。

　　晚上，林枫打开白天桑太太送的袋子，里面确实如桑太太所说的“都是些用得着的东西”——麦饼、高梁、药……甚至还有三双手工布鞋。显然是算好了每人一双的。唯小衫那一双特别漂亮，绣着美丽的藏族特色花边。三包药材用油纸包好，上面各自用标签写上红景天、灵芝、冬虫夏草、手掌参……奶奶说这阿保老头和他媳妇太费心了，只拿这红景天和手掌参来说，都是西藏特产，冬虫夏草更不用说了，只生在积雪的高山之巅，恐怕连西藏也难得的。好不容易回次老家，能带的东西也不多呢，还要分出这么些。

　　林枫好奇地问：“怎么，阿保老头和桑太太是西藏人吗？”

　　“是啊，”奶奶叹了口气，说：“记得他们是80年冬天才到这里来的，到今年都有25年了吧？阿保老头原本不姓木的，而是姓纳木错，本名叫阿保&；#8226；纳木错，他太太原本姓格桑，叫“格桑……拉索”什么的。后来到了这里为了方便才改了汉姓，他叫木阿保，他太太叫桑什么……桑拉？对啦。但阿保老头刚到这里的时候可不是什么老头，还很年轻呢！只是因为藏民皮肤比较粗和黑，他又喜欢总在头上缠着布巾，所以大家才叫他阿保老头了。叫了20几年，到现在才真正成了老头了，嘿嘿……但他太太就比较时尚，刚到这里的时候可是个美人儿呢！皮肤很白，穿着很漂亮的藏族姑娘的衣服——据说他在西藏的时候是个藏族舞蹈演员呢！”

　　林枫听了奶奶的话，忽然对阿保老头和桑太太，还有他们的家乡都产生了兴趣，叶小衫则听得入了神，双手擎着下巴。

　　中秋节的晚上，森林里月光普照，如水般倾泻而下，使得木屋里明亮如昼。奶奶用桑太太给的新麦子做了香喷喷的烧麦饼，又托人买了鱼、肉，还有许多水果，又从后山摘到了柚子。做了一桌好饭菜。叶小衫说这里面也有她的贡献，那就是她种的的小菜苗！

　　森林中的一家三口，虽然孤单，却也过得其乐融融。

　　晚上，三人一起坐在走廊前赏月。从高山之上遥望天空明月的感觉是独特的，叶小衫欣喜异常，吵着要林枫教他用柚子皮做小灯笼。林枫也不怎么熟悉，时常还得问问奶奶。

　　做完灯笼后，叶小衫望着天上明月，突然高兴的要写信给她爸爸。她说爸爸收到她在中秋节晚上写的信后一定非常高兴！于是林枫拿出了她自己藏的最好的信笺在桌子上展开。就在洁白月光下，叶小衫开始认认真真的写起信来了。林枫开玩笑的提醒她说如果遇到不懂的字就问，她骄傲的抬起脸说：“不；我最近自己学了好多生字呢！”

　　林枫和奶奶都会心地笑了。

　　中秋节过后，天气开始转凉。而且报道说即将有雨水天气的可能。林枫又要回到农场里去了。临别时的依依不舍仍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叶小衫托付林枫帮她寄信给她爸爸，临别时还不忘叮嘱说：“要快一点哦！”

　　林枫回到农场，仍和以前一样早晚照顾着马儿。有时也帮伙计们的忙做些零碎活儿。阿保老头开始带他参观农场的酿酒间，说：“你看，现在粮食卖不出去，只能酿更多的酒。这是减少损失的好办法！”

　　林枫对此很感兴趣，他喜欢在酒间里闻到那些扑鼻的香气，那些气味是自然的、纯净的。你甚至可以隐约的闻到一些泥土的味道。

　　一直到八月底，天气才开始变得阴暗起来，开始有了下雨的预兆了，风也变得很大。林枫在放马的时候头上的帽子常常不翼而飞。

　　然而却正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他竟自己学会了骑马，而且是和小石头一样的姿势！

　　那时一天傍晚，林枫像往常一样赶马到附近的倒淌河里淌水，回来的路上忽然遇到狂风大作！头顶上还是一片深蓝的天空，骄阳明媚，南方的天边却慢慢的涌起一层层浓密的乌云，伴着不断的“轰隆”的雷声，马群吓得四处散开，在大风中各自狂奔。风声呼啸，林枫的口哨此时全然发挥不了作用。眼看着马群乱成一片，心里万分着急！突然，一匹小黑马朝着他猛冲过来，混乱中林枫看不清东西，却忽然想起小石头骑马的动作。于是他不顾一切，展开双臂，马到跟前，勇敢的一跳，紧紧地抱住了马脖子！但却不知道怎么翻上马背。竟这样紧紧的挂在了马颈上！小黑马更加疯狂的飞奔起来，林枫的心情却渐渐的平息下来，他机智的用一只脚扣到马脖子的上方，然后用力的往上攀爬，这样他渐渐的爬到了马背上，刚开始是紧紧的匍匐着，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终于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这下子，他欣喜若狂，抽起腰间的马鞭，狠狠地甩向天空！马背上，他感到无比的轻松、自由！兴奋地吹响了马哨，打着马一圈一圈的跑。没想到刚开始四处分散的马群又渐渐的集中了起来，林枫顿时感到自己已经控制了马群了。于是又是一声鞭响，驾着小黑马朝正路奔驰而去。身后的群马也紧跟了上来。

　　大雨倾盆而下，这时的林枫感觉自己好象是沙场上一个领军前进的将军，得意的在大地上打马而过。

　　阿保老头看见林枫骑着马儿回来，全身湿透，先是大吃一惊，而后哈哈大笑！说：“嘿……你小子好样啊，无师自通，够胆量的嘛！”

　　林枫腼腆地笑了。

　　以后的日子，林枫的放马生活变得轻松而惬意。伙计们都夸这小子能干。石老爹说有机会要教他开拖拉机！爱取笑人的挤奶工王龙笑着说：“嘿嘿……你石老爹可别胡乱传播你那粗人的手艺，人家林小子要能上了学，不定能比你家那小野牛儿子强几倍呢！哈哈……”

　　石老爹一听，气急败坏地骂道：“传不传关你屁事！你小子再多嘴我把你鬼混那几件臭事告诉你老婆去，我让你回不了家！”

　　众人听了再次哈哈大笑。

　　这年的秋收的到来一直拖延到十一月份。因为播种时已经是晚期，加上下半年天气大多干旱阴冷，收成十分不好。有些作物其实还没有完全成熟，但也必须收割上来，否则就要被夜间的冷霜冻坏掉了。

　　高山沿边草原的冬天，气候是奇怪的。夜间和早上异常的寒冷，有时半夜里甚至会忽然下雪。早上出门时还要穿着厚厚的棉袄和严实的皮靴，到了中午又常常阳光明媚了。气温一下子升高，把山底蒸得像个锅炉！

　　林枫已经开始学会驾着马车到地里去帮伙计们拉稻杆儿了。在麦地里，打谷机把麦杆子一扎一扎的吐出来，飞溅在地上，堆成高高的草垛子。附近小学的孩子们，一放学后就溜到农场里来跳草垛儿。从高的堆跳到低的堆。有的甚至爬到旁边的大树上，站在高高的树枝，在伙伴们的怂恿和吆喝声中往下跳！跳到厚厚的杆儿堆里，陷下去又弹起来。弄得原本整齐的稻杆儿堆乱成一片！有时被石老爹看见，狠狠地骂道：“看看是哪家子的狗崽子！我不踢烂他的屁股！”

　　于是男男女女各自散开。

　　但也有几个更顽皮的，甚至偷偷的躲到林枫的马车后面，钻到稻杆儿堆里藏起来。半路上实在憋不住气儿了，忽然猛的弹起来，放声大叫！吓得马儿惊慌失措，仰起头来一声长啸。

　　但林枫并不骂他们，甚至也不赶他们走，只是提醒他们千万要小心点！于是他们更加顽皮起来，抓起麦秆子甩着喊道：“驾驾……林枫你快点！用马鞭子抽它！”

　　秋收的忙碌中，也有更多惬意的时候。有时中午不回家，在地里等着，有人送来饭菜。于是大伙儿就聚到大树底下，在汗流浃背中扒开厚厚的棉袄，让凉风任意的吹拂进来，钻到全身四处！有时几个人竟忍不住往附近的河流里纵身跳下，沉到凉冰凉的水底——算是南方人的冬泳吧！

　　晚上，天气突然地变得寒冷。伙计们都喜欢燃了一堆儿大火，大家就围在火堆旁，烤红薯、芋头，也有从河里逮到鱼儿的，一并烧好了，混着滚烫的高梁烈酒下肚。酒性发作，有的大声歌唱，有的疯狂的咒骂那些“入侵者”——修个屁铁路呢！全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政绩，全是为了鼓自己的腰包！——有的则讲些逗人的笑话搞得大家仰天大笑。

　　半夜里有时寒风呼啸，空气冰冷的叫人难以入睡。也没有夏日里的那些虫叫声、流水声了。四下里安静得叫人害怕！林枫有时夜里醒来，坐到窗前，看见窗棱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霜，轻轻一触，凉得沁人心脾。

　　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自从上次中秋节到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三个月了吧？这中间只有一次奶奶因为要到乡里办什么林权登记的事情路过时进来看了他一会儿。叶小衫呢？则三个月里都没见了。林枫之前从未感觉到三个月原来有这么久——也并非是度日如年，只是回想起来，这中间的一段时间里竟一下子掺杂了好多事情，咋然一想，感觉悠远。

　　唯一使人欣喜的是，叔叔已经转人带信回来说，自己已经到了西宁，即日起程往县城，不日便可到家了。阿保老头和桑太太都说要放林枫的寒假。

　　事实上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半，新年已经近在眼前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章　叔叔
到集市上迎接叔叔的那一天是奇特的。奶奶、林枫、叶小衫都换上了新衣裳。一家人从早上就从森林出发了。叶小衫很少坐车，异常兴奋！说见到爸爸以后一定要大声地叫他。还说叫大家保守秘密，不能告诉爸爸她的礼物，一定要等到爸爸回到家里后才拿出来，给他一个惊喜！车上的乘客听见她说得天真，都取笑她说：“哟，小姑娘的爸爸可真有福气哟！”说得她不好意思。

　　中午时间就到了车站了。事实上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车站，只是集市上一个习惯的候车地点，旁边有几个小卖部。等了很久也没见人。奶奶在店主的怂恿下买了一些零食，叶小衫都说吃不下。阳光下可见她望眼欲穿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