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丛林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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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丛林的火车-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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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阿保老头和桑太太怎么说?”

  “他们?唉……两口子就这样,什么都不愿说,总想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走的时候还叫伙计们好好干,等他们的好消息,嘿……等着吧。”石老爹像是在嘲弄阿保老头,也像是在嘲弄自己,更像是在嘲弄这世界。

  两天以后阿保老头回来了,面色凝重。一个人躲在屋里吸了一天的烟。晚上突然召集伙计们在庭院里开会。还是草地上,还是篝火旁、还是烈酒一碗一碗,可是已经没有了载歌载舞,没有人讲笑话,也没有桑太太的翩翩舞步了。阿保老头突然说:“伙计们,咱们这农场……还得干!种子照样的播!火车过来了,能得多少算多少,我阿保老头绝对不会亏待了大家伙了!”

  他似乎说得义愤填膺,脸涨得通红。在火光照耀下显得黝黑发亮。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

  “可是,听说火车五月份就要开过来了,现在播种,还能来得及收吗?”瘦伙计高山小心地问了一声。

  “不管了。反正总比现在就什么都不干好吧?我阿保老头在这祁连山下青海湖边干了十几年了,从没求过别人,现在人家要我的农场了,我就要干到最后一天,可不要像一个逃兵似的,看见别人从远处来了,急急的就要卷铺盖走人啦!”

  “桑太太呢?”林风小声问道。

  “哦,她啊,从县城里直接转车往西藏了,好久没回去,也该回去看看……”

  “怎么这么急?”石老爹不解。

  “唉,其实也是为了回到藏地去问问,说我们原来是藏民的,看看现在能不能有点什么扶助政策。唉,要真没有办法了,总得想点后路才行啊!”

  说到这里后,大家都沉默不语了。只有林枫心中仍然充满困惑,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农场会变成这样。但又似乎有些能隐约地感到了这条即将穿过丛林的铁路与这里的人们,甚至自己的莫大关系了。

  春耕是在并不怎么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的,大家似乎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做完一项工作或中途休息也不像以前那样兴高采烈地庆祝一番了。只是偶尔有时候有些家伙喝醉了,大声喧哗或唱歌,大家才拿他开开玩笑,或有时候一起到河里游泳,附近的小孩跑下来捣乱,才有了一些轻松的气氛。

  春耕完成后,林枫回了一次家,又看见叔叔正在屋子里请客。众人看见他回来,都很热情。林海容向客人们介绍说:“这就是我哥哥的儿子,都长成个大人的样子了,可能干着呢!”

  “就是当年我们学校状元林海川的儿子?”客人中有人问道。

  “哈哈……就是嘛!”林海容得意的炫耀道。

  “哦,久仰咯!当年的林海川,那可是在学校出了名的。他中高考状元的时候我正在读高一呢,那时我就听到他的名字啦!嘿……可是不得了!我们老师啊。一整儿的就拿他给我们做典型、做榜样的、学校啊,也是拉过横幅的!”

  “想必现在他儿子也不错吧?念几年级了?”

  “额……”面对客人的突然提问,林枫茫然的一时不知所措。林海容见状,忙打圆场道:“唉,可惜是家里穷,没能让孩子念的上书啊”

  “哦?没念书啊?那可惜咯……”

  这一声叹息,在林枫这里,像被人猛地狠狠地掴了一巴掌,脸上顿时热辣辣的。不知道这一声故意或是不经意的叹息,是在为他感到惋惜,还是对他的嘲弄,是对他的嘲弄还是对他父亲的嘲弄,或是两个都是?

  可是客人们已经转移了话题,又有说有笑地喝起来了。

  林枫回到屋里,觉得心情异常沉重。首先是因为农场的不景气。进而是因为刚才听到大家说起了他的父亲。这个词,他觉得好陌生,仿佛不曾有过。那个人,他当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吗?为什么都不曾有人告诉过自己关于他的事情?奶奶也极少提起……另外,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长的什么样?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间觉得这世界很乱,似乎神秘莫测,像一个黑洞,不断的将他一步步的引入无边的黑暗中。

  这样想着,他趴在床上慢慢的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叶小杉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见他醒过来,惊喜地道:“枫哥哥!你醒了?”

  林枫揉揉眼睛,发现手心都湿了,奇怪地问道:“我……怎么了?”

  “你病了枫哥哥,刚才你出了好多汗,身体烫烫的!奶奶去给你煎药去了!”叶小杉边说边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说:“枫哥哥,你喝水吗?”

  “嗯。”林枫顿时真的感到口渴了。

  “叔叔他们呢?”林枫感到屋子里很安静,问道。

  “爸爸他们又出去了,今早上他们才回来的。”

  “哦……”其实林枫以为叔叔一直在家的,还想着等晚上问问他关于爸爸的事情呢。

  一会儿,奶奶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碗药,慢慢的走到林枫床前,把药小心地放到桌子上,用瓢羹慢慢调着热,说:“林枫啊,待会儿药凉些了,要尽快的喝下去啊,你刚才,可烫得像个热芋头呢!”

  “嗯……”林枫虚弱地应了一声。

  奶奶出去了,坐在旁边的叶小杉转过头去,嘟起小嘴,小心的吹着不断冒着热气的药水,说:“枫哥哥,这药会不会很苦啊?”

  林枫忍俊不住微微地一笑,说:“嗯,不知道呢,不过再苦我也能喝!”

  “是吗?嘻……为什么你们都不怕喝药呢?”叶小杉认真地问。

  “谁说不怕?只是病了吃药才能好啊”林枫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要不,加点糖!”

  “啊?嘿嘿……你这小丫头,让奶奶听见了又要骂你呢!”林枫伸出一只手,做要敲头状

  “呵呵……”叶小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想起了之前的一次,林枫病了,吃了很多药都不好,那药又很苦,林枫每吃一口都很痛苦,于是她提议说加点糖吧!结果奶奶严厉地训斥说:“不行!穷人家的孩子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怎么生活!”于是从此她就再也不敢在奶奶面前说“加糖”的事了。

  因为林枫临时的病,奶奶只能亲自跑到木桑农场阿保老头那里给他请假。正好此时刚刚春耕完毕,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而且小石头又在这个时候逃学回来,自己请命说要为林枫当回弼马温,阿保老头便爽快地答应了,并奇怪的问道:“这小子好好的怎么发起病来?厉不厉害?”

  “没事!小家伙打小就这样,这病啊说来就来,总没个来由,连医生也常常弄不清楚!”

  “不是有什么病根吧?”桑太太问。

  “没有,平时也就是发发烧,感冒咳嗽点什么的,还真没犯过什么大病哩!”

  “哦,那就好!我说嘛,瞧这小子挺结实的嘛!哈哈哈……”

  但桑太太还不放心,非要动身到森林里去看看林枫,奶奶拦不住,只好答应同行了。

  桑太太一进屋,就热烈的上前抚摸林枫的头和脸,,并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高兴而又焦虑地说:“林小子啊,你这家伙怎么说病就病起来啦?辛不辛苦?吃了药吗?觉得好了些吗?”

  林枫对桑太太的突然来访感到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自己在桑太太心中已经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因为了解的人都知道,桑太太平时是极少出门的,若不是必要,他几乎总是呆在农场里。曾经有伙计偷偷地问道:“这难道就是藏族姑娘的传统?”

  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桑太太和奶奶出去了,屋里只有林枫和叶小衫。林枫发现叶小衫在偷偷地笑,问:“你笑什么?”

  “桑太太真有趣!” 叶小衫抬起头来,说。

  “啊?什么?”

  “刚才,她亲你的脸!”

  “哦,哈哈,那可能是西藏人的传统呢!”林枫得意地躺下身子。

  “西藏人喜欢亲人的脸吗?”

  “不知道,可能……是病人的脸吧。”

  “哈哈哈……”叶小衫忍不住仰起头哈哈大笑。

  中午,奶奶非要留桑太太吃饭,并把林海容留下的许多所谓的高档美食拿出来,问桑太太喜不喜欢吃?桑太太为难地说:“不习惯,感觉有点怪。”奶奶笑着说:“嘿嘿……我别说不习惯了,就是吃不下!这些东西,装在塑料袋里都不知有多久了呢!——可是,他们啊平时就是吃这个,还觉得不花钱不觉得有档次呢!哈哈……”

  “唉,年轻人啊……”桑太太叹息道。

  饭后,桑太太又和奶奶聊起天来,其中说到上次进城和回西藏的事,桑太太无奈地说:“唉,照说这国家要修铁路,我们总是要搬的。可是这赔偿金啊,太难办,你要说不走点后门,肯定就不能给你一个好的价钱,这后门一走,又要拿出许多钱来,到头来也没多多少了。我们又原是藏民,地儿都是承包的,赔偿肯定没多少了,那点牲畜、粮食、酒器都得自己寻着卖家,能得的赔偿也没什么啦,顶多也就是个安抚费,又不能让我们在附近做了,可能……就要搬回藏地去了,但是藏地的政府却说,我们久居在外,户口也迁过了,其实已经算不得藏民,扶助政策也难办了,唉……”

  桑太太说得很平静,却带着无尽的忧伤。这忧伤,既是对艰难时事的愤慨,也是对于往后生活的担忧。

  待在家的几天,林枫开始觉得有些郁郁寡欢,后来叶小衫邀他到菜园里和她种菜除草,林枫忽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叶小衫已经长大了许多,她干活的时候显得特别地认真,有时汗流过她的脸颊,她扬起头轻轻地拭去,迎着轻风,发絮飞扬,嘴角边不经意间或扬起一丝微笑,或掠过一抹忧伤。而林枫则从来不喜欢打扰了她,只喜欢静静地看,陷入遐想,想他们永远这样年轻而幼稚,永不分离……

  第二天,叶小衫突然小声地对林枫说:“枫哥哥,我们去后山的杉树林里去看看吧?”

  “干什么?”林枫问。

  “奶奶说,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好!”林枫呆在家里也觉得闷了,正好这天奶奶不在,让叔叔叫到乡里办什么事去了。

  两个孩子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偷偷的旅行。

  翻过小屋所在的山头背面,穿过枫树林,跨国山谷间蜿蜒而下的小溪,就是密密麻麻的杉树林了。这一个山头,你看不到它的头顶,一抬头,就是笔直的杉树,伸向天空。阳光穿过稀稀疏疏的缝隙穿射进来,照得人眼花缭乱。叶小杉带着惊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一切,仿佛使这里一切变得神秘起来。

  风轻轻的拂过头顶尖利的杉树叶,发出“吱吱”的鬼魅般的声音。林枫和叶小杉在树林里小心穿行着,事实上他们心里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好像心中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们,使他们忍不住地越走越深。

  “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吗?”叶小杉像是在问林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林枫跟在她的身后,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突然间失声道:“小衫!”同时飞快地拉过叶小杉的手,叶小杉回过头来,惊奇的看着他。林枫屏住呼吸,慢慢地小声道:“看,那里!”叶小杉顺着林枫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脸色大变。林枫赶紧用另一只手封住她的嘴,两人只凭眼睛互相暗示,终于两人都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林枫放开捂住叶小杉嘴巴的手。世界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安静,甚至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同时不远处不断的传来“嗷嗷”的喘息声,是一只野猪,正在疯狂地刨着什么东西呢!林枫拉着叶小衫小心翼翼地向后移动,渐渐的远离了危险之地,等到了杉树林边缘,两人忽然同时飞快地跑了起来,叶小杉哈哈大笑,像是在为刚刚逃离的危险庆幸,又像是觉得这危险本身很有趣,觉得刺激!

  终于跑到了一条山泉边,林枫大汗淋漓,捧起一窝清凉的泉水往脸上一扑,顿时豁然开朗,亦哈哈大笑起来。叶小杉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等着林枫用宽大的榆树叶捏成杯子给她舀上水来。喝完后傻笑着说:“哈哈,枫哥哥,刚才可真好玩啊,那只野猪,哈哈……”

  林枫跳到大石上来,坐在叶小衫身边道:“嘿嘿,傻丫头,好玩啊?弄不好要没命咯!”

  “没事,我生在这里的……”叶小杉轻轻地说了一声。

  林枫却明显的感觉到语气的不对,转过头看看叶小杉的脸,看见她仰望着天空,脸上浮现一丝难以隐藏的落寞。但林枫决定不说什么,只想让大家都安静的这样坐着。

  “那时候,妈妈在这里一定很辛苦……”叶小杉又忽然说道。

  “啊?”林枫故作茫然。

  “我说,我妈妈……我都没有见过她的样子。”叶小衫解释道。

  “我也一样……”林枫平静地说,语气里不带一点快乐或忧伤。

  然后又几只燕子从头顶上掠过,来来回回。

  休息好以后,林枫和叶小杉又在山涧里找到了很多的野生果,一路上边吃边回家。

  到了家,林枫的病就好了。

第四章 德吉 围墙 四川人
回到农场后的日子是寂寞的,每天陪着马群往返于倒淌河与木桑农场之间,晚上有时伙计们也会聚到一个房间里胡乱调侃,什么都说,有时相互间拿对方开玩笑。林枫找到的新乐趣是每天路过庄稼地旁边时偶尔停下来看看生长中的禾苗,每天看似乎都一样,然而想起前几天,又觉得有了很大的变化。

  但这样有时也会带来一些麻烦,就是有时一些小马儿跑到地里啃起了庄稼苗,它们并不吃,只是喜欢用鼻子去刨,有时这让林枫想起了和叶小杉在山树林里看到的野猪,想起和小衫手牵着手奔跑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忘了去赶那些放肆的小马驹,等它们玩腻了自己就跑到正路上来了。

  在这期间,有两件事是后来让林枫印象深刻的。

  第一件是有一次回家,正好叔叔也在路上,于是两人同行,路上走过一条山涧小溪,上游有一个小的山泉,涌出清澈的水。还有垂悬而下的小瀑布,落到下面,正好洒在茂密的山葫芦丛上,溅起点点滴滴的水,像是在下着小雨。叔叔忽然停下来,放下手提包,说:“林枫,休息一下,洗洗脸!”

  林枫看见他脱下雪白的衬衫,平铺在一棵小树顶上,白皙的皮肤。但接着立刻就吃了一惊,他看见叔叔身上隐隐地印着一条条伤痕,有的似乎是很久以前的,只有一点点朦胧的痕迹,几乎看不清楚了。有的则似乎还是新的,结了疤,旁边围着一片暗红,认真看去不禁使人起了寒颤。

  叔叔不断的捧起一汪汪的水往脸上扑,甚至有些漫过了肩膀,从后背留下,滑过哪些伤疤的痕迹,但他并没有感觉到,只是仰起头来轻松的叹了口气,大声说道:“林枫啊,你知道吗?我,十年啦!十年了我才读懂过一句诗歌,这句诗歌是这样写的:

  水,并不是哪里的都一样的,

  只有山里面流出来的水,

  是能够洗净灵魂的水!

  知道吗?这一句诗歌是我还小的时候,就是那个查海生说的。当时他也是在这里。啊;弄了十年,我才知道他不是我那时想的“怪怪的”,他是一位真正的诗人,不说假话。那时候他才22岁,比我还小就能出口说出这样的诗句,我呢,十年,正好是十年哦,从95年我出去到现在,到今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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