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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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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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殷殷甫一移步,云风道长立刻后退了两步,恰好与她保持了原本的距离,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看上去万分不愿与她多接近一点。

云风道长道:“我人微位卑,若尘的去向是不知道的,不过……”他欲言又止。

张殷殷一转念间就已明白,点了点头,道:“你不必说了,我自会去问个明白。”

也不见她有何动作,一道寒气即自足下而生,托着她冉冉升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张殷殷去远,云风道长才抬起头来,暗叹一声,向紫阳真人居处匆匆行去。

“我也要去洛阳!”张殷殷立于厅心,淡冷而坚决地道。

“胡闹!”景霄真人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喝道:“此去洛阳路途遥远且不论,途中还要经过三处妖邪聚集的险地!就你那点微末道行,如何去得?”

“他去得,为何我就去不得?”张殷殷毫不放松。

景霄真人怒道:“他与你怎么相同?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能说与你知,总而言之,就是不行!”

张殷殷淡道:“不就是三处群妖聚集的险地嘛,若我过得了呢?”

景霄道:“你过得了,我就让你下山!”

张殷殷听罢,也不多言,当即转身飘走。

景霄真人余怒未歇,黄星蓝即温言道:“景霄,你可真是糊涂了!你怎么不想想,殷殷这一年多可是跟着她学艺呢,这天下妖邪,又有哪个会不对殷殷退避三舍呢?”

景霄真人啊的一声,这才恍然。黄星蓝叹道:“我看你是真人之位坐得太久了,事事都以正道领袖自居,早就忘了该从旁的角度想想事情。殷殷自小就固执,连向苏姀学术都做得出来,唉,也是殷殷福缘深厚,真没想到苏姀竟也会对她另眼相看。以殷殷脾气,若不让她下山,她多半会偷偷跑下山去。与其这样,还不如放她出去走走,你离不得莫干峰,我暗中护着她就是。”

景霄真人长身而起,皱眉道:“星蓝,如今群妖蠢蠢欲动,那文婉又不知使了何种手段逃了出去,天下实不太平。我怕你去了也不平安。”

黄星蓝哼了一声,道:“张景霄!你道行剑法不过比我强了半筹而已,是不是真人做得久了,威风就摆到家里来了?哼!反正我要下山护着女儿,你不服的话,我们不妨斗上一场!”

说罢,黄星蓝拂袖而去。景霄真人气得呼呼吐气,却不敢当真发作。

“我要去洛阳!”张殷殷立于地牢之中,冰冷如霜地道。

苏姀微张凤目,略显惊讶之意,但随即微笑道:“你是想过那三处险关吧?怎么说你也算是我的半个传人,这事还不容易?路上若有为难你的,你只消报上文婉或是翼轩之名即可,谅它们也不敢再来多事。不过你还得多呆七日,将锐气锋芒消得干干净净,我方许你下山。你学我秘术经年,此次下山若连个男人都抢不到,岂不是堕了我的威名?”

章十六 影散酒寒人寥落 下(补全)

位于丹元宫西北侧的紫府玄天殿构制宏伟,上承天露,下接地脉,乃是玉玄真人平素清修悟道之所。然而今夜,紫府玄天殿中阴郁凝重,全无半分清灵仙意。

玉玄真人高坐于紫金台上,两旁各是一株火红珊瑚树,玉面含威,双目似闭非闭。

在她面前一丈处,含烟跪伏于地,静静等候着玉玄真人的发落。

冷月悄然西移,玉玄真人终于慢慢张开了双眼,一字一句若伴着仙风游云般吐出:“从你见过了若尘,已经是多久了?”

“四年。”

“那么最近一年,你见过他几次呢?”

“两次。”

玉玄真人点了点头,闭上双目,徐徐问道:“见得如此之少,是嫌若尘天资不佳吗?”

含烟道:“不是,他入道虽晚,但天资横溢,远胜于我。”

“那么……是若尘人材不好?”

“也不是。他丰姿如玉,人品相貌都是极好的。他无悲无喜,气如兰麝,更是少有人及。”

玉玄真人双目又开,这一次目光冰冷如霜,问道:“那你为何对我的吩咐置若罔闻呢?”

含烟头也不抬,回道:“在若尘上山之前,玉玄师祖不也有过一次吩咐吗?”

玉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喝道:“时过境迁,这怎么相同?他又如何与若尘比得?!四年前我就已说过你与他之事到此为止,今日你竟还将此事拿出来搪塞!你已不将我的吩咐放在眼里了吗?若是如此,那我准你改宗另投,成全了你们两个!”

含烟伏地不动,片刻后方叹息一声,柔声道:“师祖,这缘份二字,怎是到此为止四字就能止得了的?可是师祖待我恩重如山,含烟万万不会改宗另投,也不会再违了师祖的吩咐。明日一早,含烟即去寻他就是。”

玉玄真人闭目不语,含烟也不说话,紫府玄天殿中就这样静了下来。

“寻他?你到哪里去寻?”玉玄真人终于开口了,语气虽缓和许多,但仍有森森寒意:“十七日前若尘即已下山历练,远赴洛阳。你连此事都不知,可见与他的亲疏!昨日景霄真人之女张殷殷也已下山,看那去向,也是洛阳。她用意为何,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含烟柔柔淡淡地道:“张殷殷身姿相貌虽佳,可是心性上蛮横刁钻,少了温柔妩媚,算不上绝色,含烟是不怕的。”

玉玄真人忽然怒意上涌,重重一拍扶手,喝道:“不怕!?那张殷殷如今烟视媚行,气若云下冰峰,早成倾世之姿,连我见了都有三分心动!短短年许功夫,她就有如此变化,必与镇在太璇峰下的苏姀有关。就你那点不入流的落玉生烟心法,也想与苏姀天狐秘术相提并论?大好时机,就这样被你生生断送了!”

含烟讶然抬头,见了玉玄真人满面怒意,又垂下头去,淡柔却坚定地道:“那含烟也去洛阳好了。”

玉玄真人吐出一口浊气,冷冷地道:“不必了。你且去后山清修,洛阳之行,另有人去。”

含烟吃了一惊,问道:“谁?”

“我!”

一个高挑的身影自殿旁阴影从行出,亭亭立在玉玄真人紫金台旁,正是怀素。

青墟。

寂静之中,一滴晶莹的水珠悄然落下,在书页上绽开一朵小小水花。水慢慢地渗入有些泛黄的书页,污了一小块字迹。

一声清叹响起,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吟风长身而起,推开房门,来到暖阁外,凭栏眺望着远方隐现的重重青山。两行清泪正自他面上垂下,他却不加擦拭。如这般莫明其妙的流泪,他早已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

每次泪流满面时,他并不觉得如何悲伤,心中有的,只是沧海桑田、百世兴衰的沧桑。吟风负手而立,任由夹着蒙蒙雨丝的山风掀起他的袍角,打湿他的鬂发。他自苏醒时起,就一直呆在这影寒阁中,朝起颂经,夜落修道,餐风饮露,不进水米俗物,也未有出阁一步。每逢莫名流泪时,他只会如现在这般凭栏远眺,观远山浮云。

暖阁楼梯上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每步节律都不一致,这杂乱的节律本应令人听了烦乱,但此时恰恰相反,这脚步声只会令人感受到空灵通透之意,一如这钟灵毓秀的青城。

吟风转身回到暖阁,迎上了刚刚登楼的虚玄真人。

虚玄真人安然坐下,问道:“吟风,又是一月过去了,上皇金录你参悟得如何了?”

虚玄真人对吟风泪流满面的情形已见得多了,早已视而不见。

吟风也在桌旁落坐,微笑道:“刚刚读完了第一册。说来也奇怪,这上皇金录正册的内容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也就占得个平实与详尽而已。可是书页间的点评却大为不同,每句皆有深义,要细细深思方会明了。这事倒的是奇怪。”

虚玄真人道:“上皇金录为我道家要典,虽然深奥,但也非我青墟宫所独有。但这四册上皇金录中的注释乃是青灵真人亲手所书,正是凭此得以飞升的无上法门。我青墟之所以自万千修道法门中脱颖而出,仗的正是青灵仙人手书的飞仙诀要。”

吟风点了点头,翻开上皇金录,指向其中一页道:“这里我还有一处参详不透,还要请教。”

“但讲无妨。”

就这样,一老一少坐而论道,全无了尊卑之分,长幼之别,不知不觉间月升日落,月沉日起。

待得讨论完这一处疑惑,又到了黄昏时分。这段时间中,吟风又不知流泪几许。泪流得全无征兆,沉思时会流,高谈阔论时会流,微笑时也会流。

吟风长身而起,负手走出暖阁,再一次凭栏遥望夕阳。

斜阳如血,伴烈烈寒风,说不出的萧瑟凄凉。

虚玄真人安坐暖阁,继续品读着上皇金录。他知道每当如此时候,吟风往往会有所感悟,所悟出的东西,于他也有相当启发。

“我要下山。”吟风淡淡地道。

虚玄长眉一动,问道:“为何?”

“去见一些人,也要去杀一些人。”

“见谁,又杀谁?”虚玄道长问道。

“现在还不知,到时自会知晓。”

虚玄真人点了点头,道:“即是如此,那你下山去吧,何时启程?”

“就是现在。”

虚玄真人也不多作挽留,只是将四册青灵真人点评的上皇金录包好,递与吟风,道:“这四册上皇金录,你就在路上慢慢参详吧。”

吟风道:“不必,待我回山时再看不迟。”

言罢,他袍袖一拂,就此下山远去。

虚玄真人在暖阁中安然稳坐,直至天色全黑,方才轻轻地击了击掌。不多时,两名身着深青布道袍的中年道士从窗口穿进了暖阁,跪伏于虚玄真人面前,状极恭谨。他们显得极是精干,身上隐隐透着些杀气。虚玄真人也正襟危坐,双目似开似闭,片刻后才哼了一声,摆足了架子。

“虚玄真人有何吩咐?”两名青衣道士伏地问道。

“着虚罔长老率十二名得力弟子,即刻下山,暗中保护吟风。”两名青衣道士再行一礼,领命而去。

他们离去后,虚玄真人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舒展活动了一下筋骨,喃喃地道:“唉,老了,老了,每逢阴雨就是全身酸疼,还得摆足了礼仪。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也不尽是好的啊!”

阁外细雨如丝,下个不休。这一场风雨,又不知几时才能收了。

神州广大,同样是冬,北地飞雪,西南落雨,而在一处无名谷地中,却是红莺绿柳的江南春光。

“谷主,请用茶。”

谷地中一座依山面水的暖阁内,居中盘坐着一个满面威严的老者,身后四名美艳惊人的婢女正为他打着团扇,旁边一名盛装女子刚沏好了一杯清茶,捧到了老者面前。

老者接过茶盏,略一品过,即放到面前几上,以右手中指轻轻地敲着几面。他双手肌肤细嫩如玉,保养得极好,看上去犹如妙龄女子之手一般。他如是以指敲几,待敲到第七下时,骤然一顿。

远方隐隐传来一声郁雷,几上杯中的清茶也微起涟漪。

暖阁大门处的竹帘一开,一名年轻女弟子匆匆跑入,见礼道:“谷主,舞华师姐已经功成出关了。”

她话音未落,云舞华已步入阁中,单膝点地,道:“多谢谷主指点!”

与五年前相比,云舞华容貌未有分毫变化,反而还略显年轻了一些。她一头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身上黑衫有许多破损之处,隐隐露出衣下的雪肤冰肌。然而她虽然是随意跪着,杀意却是浓得几乎化不开,因此衣衫虽破,却分毫不能给人以得窥春光的兴奋,反而会觉得看到了一把离鞘的利剑。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显是对云舞华极为满意,道:“当年本是罚你一年清修,没想到你勇猛精进,面壁五载,竟修成冥河剑录的第六重。刻下形势紧要,我方以七记醒世钟助你过了最后一关。不过借助外力终不如自己修成的圆满,你尚须好生磨练,方能补此瑕疵。你既然已经出关,天权古剑就再交与你执掌吧,待你功成回山后,也不用交回了。”

老者左手轻招,挂在身后壁上的天权古剑即离壁而出,轻轻落在云舞华面前。老者已将此剑赐与了她。

云舞华抓起天权古剑,随手插到背上,面如古井不波,没有分毫喜色。但老者身边侍茶的盛装女子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又妒又恨。

云舞华单膝跪地,头也不抬,只是问道:“未知谷主有何吩咐。”

老者又品了一口茶,徐徐道:“五年前道德宗抢去的那个谪仙,如今已艺成下山,正在去洛阳的路上,名为纪若尘。不知道德宗那几个老狐狸是如何想的,竟让他孤身上路。舞华,你去把他带来吧。”

云舞华应了一声,也不见她有分毫动作,就如行云流水般向后滑出,出了精舍暖阁,而后冲天而去,竟不稍作休整停留。

那盛装女子见云舞华去得远了,方哼了一声,道:“谷主,你真是偏心,连天权古剑都给了她!不过是抢个人嘛,您亲自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老者道:“你懂得什么!我坐在这里不动,是为了震慑那些老家伙,让他们也不致轻举妄动。因此也只有派舞华去抢人。”

那女子不依道:“可是天权剑给了舞华,我们的苏苏又怎么办?”

老者呵呵笑道:“苏苏练成龙虎太玄经后,怎不比一把仙剑强?”

那女子依然道:“可若是练不成呢?!”

老者沉吟片刻,爱怜地看了那女子一眼,道:“再过半月就是苏苏出关之日,我拼着些道行,护她过了最后一关就是。”

那女子方才转嗔为喜,一句句温软奉承送将上来,哄得他心怀大畅。她见老者兴致极高,于是伏在他怀中,咬着他耳朵,腻声道:“谷主,我看舞华出落得如此人才,您不如……将她也收了吧!”

老者双眉一皱,沉吟道:“这个……怕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的?她若是成了七妹,那就是一家人了,我高兴还来不及。莫不是……您怕应付不了?”

老者听了,哈哈一阵长笑,道:“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也想诓得了老夫?此事得从长计议,先押后再说。不过……还是三夫人贤淑。”

那女子柔声道:“不,是谷主英雄。”

章十七 怎堪骤雨狂风 一

纪若尘知道,此去洛阳必有麻烦,但他仍然没有想到,麻烦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走了七日,才走出茫茫西玄山,进入到益州地界。此去洛阳并无时间要求,可快可慢,纪若尘索性慢慢行去,好用心体会一下阔别五载的尘世浮华。

出西玄山不久,纪若尘就踏上了一条官道,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再前行十里,遥遥见到柱柱炊烟升起,一座小镇渐渐浮现。镇口处有一家客栈,一面有些破烂的招客旗在风中飘扬着。

看到这似曾相识之景,纪若尘足足立了一刻,方才继续举步,转眼间已穿越风沙,出现在客栈前,寻了张空桌坐下。

这种小地方,客栈当然大不到哪去,不过比当年的龙门客栈稍稍光鲜了一些而已。前厅中摆上六张桌子已显得拥挤不堪,厅角是一座松木柜台,油漆多已驳落,看上去很有一些年头了。坐在这间小客栈之中,无论是正在面前殷勤陪笑的店小二,还是躲在柜台后拼命打着算盘的店老板,纪若尘都觉得无比亲切。

他随意点了四菜一汤,又叫了一壶酒,就凭桌慢慢饮着,一边观察着客栈门口的过往人等。此地风俗,菜辣且麻,酒味虽糙,倒还有一股余香,在家酿的土酒中算是上品了。

当时天下升平,久已不生动乱,民间殷实,益州又颇为富饶,是以此地虽是荒僻小镇,人们却也悠闲从容,虽不富足,但显然不为生计发愁。

纪若尘招来小二,随手塞给他一锭银子,就问起了附近的风土人情,地理风貌。这锭银子足有五两,一亮出来,刷的一声,客栈中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银子上,那小二更是激动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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