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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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巧要出嫁-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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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担心你让人欺负,还好周兄也来了。”夏仲秋焦虑得直搓手。
  “大哥你快回去,我还要开店做生意。”她低下头就要进屋子。
  “周三公子,你说的一百两怎么办?”刀疤脸缠着周文德问个不停。“叫我闺女哪儿去赚银子?”
  “就去我新开的苏杭天仙阁啊。”周文德不加思索地道:“虽说秋葵长得黑胖些,倒也可爱,而且环肥燕瘦,人人喜好不同,她要是到我那儿,见的人多了,或许能找到更好的姻缘也说不定。”
  “哈!”刀疤脸猛点头道:“那就拜托三公子安排了。”
  “秋葵姑娘不能去!”牛青石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喂,牛老板你也管太多了吧!?”
  “你知道你要将你女儿送到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了。只是去提个酒壶,给大爷们倒几杯酒罢了,一个月几十两、上百两的进帐,任谁都抢着进去做啊。”刀疤脸大笑道。
  “你怎可以做这种事?!”七巧本已躲入屋内,一听此话,立刻走出门,义正辞严地斥责道:“你怎能当秋葵是货物?只为了贪图几块银子,要她嫁就嫁,要她卖笑就去卖笑,这样一再将女儿推入火坑,你摸摸良心,到底还在不在呀?!”
  “臭娘儿……”刀疤脸本想发难,一见到周文德的脸色,忙硬生生地咽下骂人的话,改以恶狠狠的三角眼瞪人。
  “妹妹,这种人有理说不清的。”夏仲秋被那对白眼吓得心惊,忙道:“我们回家去,别在外头蹚浑水了。”
  “你不跟他讲道理,会害了人家姑娘啊。”七巧蓦地心头一跳,急问道:“大哥,你跟我拿钱资助周三公子做生意,做的就是这种买卖?”
  “那是正经的饭馆……”夏仲秋结巴地道。
  “正经饭馆需要姑娘执壶卖笑吗?!”七巧气得想哭了。
  “夏大小姐,我想你误会了。”周文德仍是气定神闲、温文尔雅地向七巧打个揖。“苏杭天仙阁乃苍集苏州杭州的名厨,以道地的江南风味美食为主,供给文人雅士、富商巨贾飨宴之处,在品尝佳肴之余,当然不免丝竹雅乐助兴,菜好、乐好,姑娘更要好……”
  “苏杭天仙阁是妓院。”牛青石直接打断他的话。
  “还我!”七巧直直伸出手,眼眶都红了。
  “还什么?”周文德贪婪地审视她白嫩的掌心。
  “还我一百八十两,那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不能让你这么用!”
  “什么一百八十两……喔。”周文德明白了,微笑道:“就是夏兄交给我的钱啊,可我全投下去盖园子,手上没钱了。”
  “不行!你一定得还我。”七巧还是很坚持。
  “夏兄,你瞧你这妹子,这不是为难我吗?”
  “妹妹,你别闹笑话了。”夏仲秋不安地瞄了一眼围观的群众,只觉得夏家的面子快挂不住了。
  “是谁在闹笑话!”七巧不看她大哥,而是转向牛青石,以极细微无力的声音求助道:“牛老板……”
  “七姑娘,你有借据吗?”牛青石立刻会意,谨慎地问道。
  七巧望向夏仲秋,夏仲秋又看向周文德,然后低下头道:“没有。”
  “大哥,你太粗心了!”七巧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好气自己过度信任只会读死书的大哥。
  “欸,夏大小姐,我周文德什么人物,怎会因为没有借据就赖帐。”周文德表现出自己的风骨,信誓旦旦地道:“只是当初跟令兄说了,三个月后才能分红利,一年后再归还本钱,或者滚上本利继续入股……”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我的一百八十两!”
  “哎!”周文德大叹一声,嘴角勾起灿烂的笑容。“夏大小姐,就算你跟我回周家,翻遍我的房间,也挖不出一百八十两啊。”
  讲什么暧昧话!七巧气得发抖,她终于看清周三公子的人品了。
  “你如果不立刻还我钱,我就、我就……”
  她又能怎样?一切都是两个男人口头上的承诺,她这个拿钱出来的正主儿反而被摒除在外,完全作不了主。
  “妹妹,你别死心眼,周三公子是让我们赚钱。”夏仲秋道。
  周文德保持他的翩翩风度,微笑道:“是啊,夏大小姐,你现在也是仰赖姑娘赚钱,我们两家的营生看似不同,却是殊途同归啊。”
  “歪理!”
  七巧气到无话可说,不想让他们看到她掉泪,转身就跑进铺子。
  “夏兄,你这妹妹,嗯,好象……不怎么温柔嘛。”
  “周兄见笑了。”夏仲秋拿袖子抹汗,不敢接触众人的目光,赶忙拉走周文德。“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我跟你赔罪,其实我妹妹个性挺好的,只是这些日子在外头,不免变野了……”
  曲终人不散,围观的乡亲议论纷纷,犹不肯离去;好些人拉着粮行的伙计问个没完没了,伙计们瞧瞧他们的老板,大伙儿有志一同,个个闭了嘴,又吆喝着回去干活儿。
  夏仲秋和周文德离去,牛青石从铺子门口望了进去,见采苹和几个姑娘正在安慰哭泣的七巧。
  他眉头深深锁起。这回,他又要如何帮助小姑娘呢?
  当天还不到黄昏,七巧就让家人叫回家。进了大厅,迎接她的是气歪脸的父亲,还有拿巾子抹泪的娘亲。
  “好呀!你到外头卖笑多久了?!”夏公明怒不可遏,吼道:“跪下!我要你今天好好认错!”
  七巧依言跪了下来,她并不害怕,而是抬起头,口齿清晰地解释道:“爹,我不是卖笑,我是做正当的生意,开一间小铺子卖首饰、衣裙、针线、帖子、接人家委托的女红活儿……”
  “我不管你做什么,总之,让人家知道我夏公明的女儿竟然拋头露脸,亲自做那下等的营生,教我一张老脸往哪儿摆?!”
  “爹,我们欠牛老板二千两粮钱。”
  “牛青石免了我们的米钱,这是做善事,你何必折损他的功德!”
  “牛老板之所以不追讨我们家的粮钱,是因为我哭哭啼啼求他退婚,他可怜我,这才连粮钱也一并不要了。”
  夏公明大惊,他一直以为牛青石之所以主动退婚,乃是“自惭形秽”、“高攀不起”夏家,因此“知难而退”,没想到竟是──
  “恬不知耻!还没出嫁就跑去找未婚夫婿,成何体统?!”
  “我的女儿啊!”夏夫人呼天抢地地哭道:“就算他好心肠,你也犯不着去为他作牛作马啊!”
  “她不嫁牛青石,自然还有更好的对象!”一提到婚事,夏公明又是气得嘴歪眼斜。“原来,周家聘金降到六百两,就是知道你在外头丢脸,不值原有的一千两。如今你当众讨钱,泼妇骂街,闹得苏州城人人皆知,他们势必又将聘金往下砍,说不定就不来提亲了,可恨哪……”
  “爹,你既然不同意聘金的金额,我就不嫁。”
  “你不嫁,是要在家里吃一辈子的闲饭吗?夏家没钱养你!”
  “女儿有自己的铺子,养得起自己。”七巧十分坚定。
  “哼,说到你那间小店,我不准你再去,明天就派人过去接收,归为咱夏家的产业。”夏公明不容分说地道:“还有,我不准你再出门,每天就在家里给我抄写女论语、女诫、女四书,我随时查考你的功课。”
  “我不抄。”
  “你说什么?!”
  “爹,你为什么不要求姨娘们念女论语?要她们别打扮得花枝招展引诱男人,也要她们别镇日嚼舌根,净在我们夏府里搬弄是非呢?”
  夏公明脸皮抽动,眼睛瞪得铜铃大,口鼻里不断喷出气来,将那一把平日还挺威严的胡子给吹得像是杂草似地。
  他伸出一根指头,隔空乱戳乱点,从七巧点到了夏夫人,终于从喉咙里吼了出来:“就是你生的好女儿,存心气死她爹!”
  外头早有看好戏的三姨娘和五姨娘抢了进来,互不相让,先朝对方瞪一眼,再各自拉住老爷的一条手臂。
  三姨娘娇媚地道:“老爷啊,别气坏身子了,大小姐败坏家风,请大姐管教就是了,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呀。”
  五姨娘赶忙道:“还是您到我的院子歇息吧,我为老爷找来了最上等的武夷茶叶,再兑上惠山的泉水,保证让老爷烦恼全消啊。”
  “呵,五妹你的茶叶太老了,我那儿有最清香的雨前龙井,还有都林桥的软香糕。老爷,您来吧。”三姨娘直接拉了老爷就走。
  今天烦心事真多,到底该去哪个姨太太的院子呢?夏公明一边思考,一边仍不忘回头命令道:“你跪在这里反省,不到三更不准起来!”
  大厅安静下来,烛影幢幢,七巧抿紧唇瓣,用力抹去眼角泪珠。
  “七巧啊。”夏夫人蹲到她身边,流泪道:“娘教你的全忘了吗?在家从父……”
  “娘,你也要看从的是怎样的父亲。”七巧为自己感到心酸委屈,更心疼活在父亲淫威之下的娘亲。“娘,你是我们夏家主母,很多事情应该由你作主;而且你是姨娘们的大姐,更不能让姨娘挥霍,一斤雨前龙井要二十两银子,那可是外头平民人家一年的开销啊。”
  “可你爹喜欢她们,我出嫁从夫……”夏夫人黯然地道。
  “出嫁从夫?”七巧为娘亲抱不平,陪着垂泪道:“难道再怎么不合理、不情愿的事情也该隐忍下来吗?况且娘二十多年来,默默为爹付出那么多,得到的又是什么?爹对你有最起码的尊重吗?”
  “你……怎能说这种话。”夏夫人听了,只是泪流不止。
  “娘,女儿不孝,让你担心了。”七巧知道自己将话说得太重了,伤了娘亲的心,十分懊悔地握住娘的手。“我扶你回房休息。”
  她不管父亲要她跪着反省的命令,就扶着娘亲站起来,慢慢地往后面的院子走去。
  夜色已暗,夏府庭院深深,那边笑语盈耳,这边暗自饮泣,彼此不相干,月儿探出脸来,又快快躲进云层里去了。
  啪!啪!啪!日上三竿,重重的敲门声震天价响。
  大街上人车络绎不绝,一经过七姑娘小铺门前,便停下脚步不走了,一个个睁大眼睛准备看好戏。
  “这门好象从里头拴着?”夏家的戴管家拍了拍门,又推了推,干脆转头吩咐道:“撞开吧。”
  “请问戴管家为何撞我的门?”
  “啊?牛老板早啊!”戴管家堆起笑脸,迎向快步过来的牛青石。“我哪敢撞您的门。我家老爷命我过来接收这丬店面,我老打不开,只好要他们直接撞开。”
  门上并没有挂上锁头,牛青石看了一眼紧掩的门板,语气平静地问道:“请问戴管家凭什么接收这丬店面?”
  “这是我家小姐的店,也就是我们夏家的店。”道理很简单啊。
  “这间铺子是我的,怎会变成夏家的?请问戴管家要看房契吗?”
  “这是牛老板的屋子?”戴管家慌得抓耳挠腮。“我说错了,应该是里头的买卖事物是我们夏家的。”
  “是吗?”牛青石不疾不徐地道:“打这铺子开张以来,里头的陈设和进货全由我牛某人打点,如此一来,你是要拿走我牛家的东西吗?”
  “不敢……”戴管家语气谦卑极了。
  “如果戴管家不信,我有进货单子,我陪你进去查点。”
  “呜,牛老板,您别让我不好做人。”戴管家无计可施,只得哀号道:“小的也是吃夏老爷的饭,听夏老爷的命令啊。”
  “我知道你的难处,可今天你不能撞这扇门,更不能接收这间铺子,如果有需要的话,牛某会亲自前往夏府,跟夏老爷解释清楚。”
  “呜……”也只好两手空空回去复命了。
  戴管家垂头丧气地带人离去,牛青石待围观的人群走得差不多之后,轻轻敲了门,问道:“七姑娘,你在里面吗?”
  “呀”地一声,门板打开,七巧站在那儿,鬓发微乱,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眼下晕黑,那憔悴模样简直像是生病了。
  牛青石忧心地注视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半夜就来了。爹要拿走这铺子,我当然不让他拿,这是我的店……”七巧说着便滴下大颗泪珠。“我除了关紧门,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一直在等你来……”
  牛青石心头一紧,什么时候他已经深深为她所信赖了?
  “你先坐下来休息。”他大着胆,轻扶她的手臂。
  七巧任他扶着走了几步路,一坐到椅凳上,她突然抬起头,神色坚定地道:“牛老板,我欠你的,一定会还你。”
  “现在别说这个,你看起来很累,今天还要开店吗?”
  “只要我夏七巧在,这铺子一定会开下去!”
  唉!她今天哪有心情开店。
  才过中午,七巧便将钥匙交给采苹,说是要回家补眠,可走着走着,却是离家越来越远,此刻也不知道走到苏州的哪一条河边了。
  明明是炎热夏日,她怎么觉得好冷、好累?但若不回家,她又要去哪儿为自己找个歇处呢?
  前头有座小庙,传来杂乱无章的撞钟声音,她听了更加头痛。
  “女施主,一文钱撞一回钟,保证你不枉来一趟寒山寺。”一个胖和尚站在庙门外,双手合十向她招呼。
  啥?她脚力这么好,竟然走到姑苏城外寒山寺了?!此时又是一阵当当乱响,好象不敲破那口钟就不罢休,七巧拿手掌掩起耳朵,皱眉道:
  “我没钱。”
  “这不是钱吗?”胖和尚指了七巧左手腕的铜钱手炼。“要不女施主舍了这链子,你想敲几回钟,都随你。”
  “我不舍。”七巧赶忙掩起袖子。为什么人人都想拿她的东西?
  “我给你两文钱。”身后突然传来她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谢谢施主了,请和这位小姐上钟楼。”胖和尚喜孜孜地道。
  “牛老板?!”七巧惊讶地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夏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牛青石胸前衣襟汗湿了一片,还在大口喘息,看来是跑上好一段路了,七巧略感不安,他找她找得很急?
  “你不是有北京来的客人吗?”
  “谈好事情了,我叫汤元带他去逛盘门三景。”
  “这……不好吧?”他果然是特地来找她的,七巧低垂着头道:“牛老板你不用理我……”
  “采苹说你要回家,可你家的家仆却跑来铺子找你。”牛青石掩不住担心的神色,带着责备的语气道:“你不见了,大家都很担心。”
  这个“大家”,是哪个“大家”?七巧欲言又止,一瞧见牛青石站在大太阳底下,头皮晒得亮闪闪的,原来他的头脸也被汗水浸湿了。
  她低下了头,掏出帕子,伸直了手臂就递出去。
  忽然一条手臂直挺挺地伸到眼下,牛青石十分诧异,正待问明原委,再定睛一看,见到那条捏在她掌心里的绣花帕子,他就明白了。
  “多谢夏小姐。”他小心地拿起帕子,闻到了上头淡淡的香味。
  七巧仍是低头说话。“嗯,本来我是想回家,可我怕爹生气了,将我关在房里,那就再也无法出门了。”
  “你总不能不回去吧?”
  七巧望向遥远的天边,绞着手指头,抿唇无语。
  “进去敲个钟,舒散一下。”牛青石也瞧见了她彷徨的神情。
  “不了,怪吵人的。”七巧摇摇头,往水岸边走去,只见两旁光秃秃的黄泥滩,一条黑油油的小河,泊着两只破旧的乌蓬船,她失望至极,趁机将满腔郁闷发泄了出来。“江边怎么没有枫树?这也不是渔船,那又要如何江枫渔火对愁眠?”
  “即使有枫树,也是唐代的枫树。”牛青石站到她身边,陪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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