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房间的名字却终于有人知晓了它的含义。
“撒旦。”薛庵仁指着门牌高声喊道,“魔鬼,魔鬼的房间。”
卜卦师徒弟的话让人不安,搜查的人们慌忙离开“Satan”,越看越觉得鲜红的墙面如地狱烈火在这帮人心中蔓延开来,浓烈的 红色引起不适的联想,骏秀甚至都能嗅到血腥味了。
万戈恼怒地冲到卓凌的轮椅前,强有力的双手紧扣着她的双肩,毫不怜香惜玉地摇晃着娇柔的身躯:“这些门牌上的名字究竟有 什么含义?是不是用来诅咒住在里面的人?你这该死的女人!”
“嘿!嘿!”骏秀赶忙制止万戈疯狂的行为,奈何他铁钳般的大手任谁也拉不开。
卓凌坚韧地抿着嘴,光滑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腹部渗透出丝丝血迹来,粉红色的睡袍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绘制着绚烂的深红色 玫瑰。万戈慌忙住手,他并不知这位年轻的山庄女主人正身负重伤。
骏秀推着轮椅远离神智错乱的万戈,往卓凌的地下卧室走去,其他人甚至都来不及对万戈的冲动行为做出反应。
骏秀向两位女性求助道:“你们谁能静忙照料一下她的伤口,我不太方便。”
一位貌美出挑,装聋作哑地看着走廊落地玻璃外的庭院风光。一位姿色平平,以他人之忧为己忧,毫不含糊地接过了这个并不轻 松的差事,快步追上斜依在轮椅上的卓凌。
再次印证了真理、外貌和内心之间确实没有必然的联系。
万戈专横跋扈不近人情的表现,逐渐被大家孤立。而搜查了娱乐室、客厅、走廊乃至每一个洗手间之后,偌大的山庄只给了大家 一身臭汗。
这个机缘巧合组建而成的团队,在初始阶段就出现了裂痕,“死神的右手”已经占了先机,除了团结,还有什么可以阻止即将发 生的一切呢?
4
卓凌的房间位于这座现代建筑的地下部分,那两座威武的盔甲人护卫着女主人的房间,昂首挺胸的样子告诉着世人它们效忠者的 高贵。从门厅下来的这段楼梯,感应到卓凌所坐的轮椅,台阶自动翻转,形成了一个37度的斜坡,这在踏步板的侧旁有精确的标注。
人性化到偏执的设计令人瞠目结舌,骏秀决不会想到连轮椅都是建筑中的元素,建筑师让整个山庄不断给人意外和惊喜,哪怕住 上一年都无法了解它的全貌。
她的私房并不大,是两个约15平方米大的房间相连而成的套房。由于没有窗户,所以房间里的灯从不熄灭,空气热盈盈的,反而 没有了地下室潮湿的感觉。
穿过外套间就来到了卓凌的卧室,骏秀抱起卓凌轻轻地放在欧式古典的大床上,松软的床榻上立刻扬起一阵清香。
王敏薇故作轻松地冲着卓凌笑了笑:“放心,我来帮你处理伤口,换一块纱布就好了。”卜卦师总会拥有说服他人的天赋异禀, 就像歌手总有副好嗓子一样,天生的才能注定人生的去向。
卓凌放心地闭上眼睛,给予了充分的信任。
骏秀从床架上取下从医院带回的白色医疗包,递给王敏薇:“我在外面等你。”
王敏薇斜坐床沿,整理着彩裙的下摆,等待骏秀关上房门。
骏秀临出门前才发现门旁还有个小小的隔间,是个不易察觉的角落,拉着幔帐的隔间朦朦胧胧,骏秀匆匆一瞥,似乎隔间里的床 上躺着一个长发的女人。
想必是卓凌提起过的姐姐吧!
骏秀双手插兜,无所事事地欣赏着主人的房间。比起奢华的地上部分,位于地下室的主人房间的墙面朴实了许多,白色且不带任 何装饰,地板和楼上的7间客房选用的是同一款式。房间的家具不多,对墙放着电视柜和一张彩虹色的双人沙发,角落里放着一只玻 璃书橱,书橱前摆着一张小圆桌和一只细脚椅,形成了一个慵懒的读书角。骏秀饶有兴趣地扫视着书名,大多数是哲学理论,偶尔夹 杂着简·奥斯汀的小说,这是女性的最爱。
书橱顶上的那层,摆着门厅那个七头龙雕塑等比缩小的模型,虽然尺寸缩了水,可骏秀看着它,仍旧不寒而栗。
终于骏秀找到了感兴趣的东西,他从两本《资本论》之间抽出名为《七宗罪》的书翻阅起来。与其说这是本书,不如说是一本笔 记更为恰当。密密麻麻的手写体,不时穿插着几个涂改之处,每一页都还残留着钢笔墨水干却后的味道。娟秀的字迹一看就是出自女 人之手,内容是关于《七宗罪》这部骏秀最痴迷的美国电影的。
笔记的内容无非是些观影后的感触,以及对电影情节上的一些看法。而骏秀像查账的会计一样,一目十行地把书翻得飞快,他想 寻找这本笔记作者的名字。
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这本书可能是它带有“7”字的书名,而被设计者当作软装饰材料放在了书橱里,根本不需要什么 其他的理由。
于是他重又把书放回原处,继续在房间里寻找为了配合山庄的整体风格,刻意同“7”扯上关系的物品。细心的生活方式帮人感 知周围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奥妙,骏秀这才发现房间中的许多物品都和“7”这个数字有关。
书橱被分成了7层,电视柜左右加起来共有7个抽屉,彩虹沙发现在看来实质是由7种颜色组成的,挂壁式的液晶电视也是夸张的 47寸。
现在骏秀唯一想弄明白的事,不是盖着被单的尸体,而是建造这个以“7”为主题的“塞汶山庄”,究竟是为了达成何人的何种 目的。
想在外套间找一找主人家的家庭照,奇怪的是,这样美丽的女人却无心留下青春的记忆。
护理工作相当迅速,只十几分钟,一个精神饱满的卓凌重又归来,略施粉黛的艳红脸庞再次挂起灿烂的笑容,伤痛没有抹杀她活 泼的性格。先前染血的睡袍已换成了黄色的短袖T恤,伤口再次被隐藏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骏秀幻想中的美女,就该是这样光鲜亮 丽。
“你不来帮忙吗?”王敏薇对着灵魂差点出窍的骏秀努努嘴。
卓凌的轮椅正需要上坡,向这样一位美丽而又富有的小姐献殷勤的机会,王敏薇自然要让给小青年。
“你进去一会儿,怎么变重了?卜卦师一定把整卷纱布都缠在了你的腰上吧!”骏秀调皮地冲着王敏薇做了个鬼脸,随后一鼓作气 把轮椅推上了门厅。
身后的斜坡重又变回了踏步,王敏薇晃着全身的波西米亚装饰物,清脆金属的撞击声为她每踏出的一步打着节拍。
一回到陈尸的一楼门厅,心情就再也无法轻松起来,玩笑被染上了沉重的黑色,不再好笑,笑容盖上了无形的黑纱,不再欢畅。
不过没有人因为死亡而忘记饥饿,在客厅中聚集的客人们,已经推选出主厨这顿午餐的人来。
7人沙发上3个人各坐一方,彼此没有交流,花哨的土耳其地毯也无法使气氛热烈起来。不死心的万戈仍在摆弄着那部对讲机,额 头上青筋微微涨起。长沙发上的叶晓可挺直上身,左手端着一面小镜子,旁若无人地进行着起床后的第二次化妆。薛庵仁支着下巴, 不时看上几眼邻座在眉笔粉饼下愈发美丽的那张脸,而当他看见师傅从地下室出来时,忠心耿耿地迎上来表示关切。
施磊躺在客厅翼侧休闲区的椅子上,受伤的一条脚搁起,瘦长脸正对着邻座的唐一明,进行着欢畅的交谈。
惟独不见乱发侦探左庶的身影,看来,山庄中堪比豪华酒店的一流厨房,足够左庶折腾一阵子了。
贴满金色壁纸的墙面上,悬挂正中的莱昂纳多·达·芬奇名画《最后的晚餐》似乎想暗示些什么。
这9个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宛如耶稣的门徒心中怀着各般滋味,享受这顿堪比最后晚餐的午饭,因为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相聚 一堂了。
第四章
1
灯光迷离的舞台摆上一只货真价实的铁笼,妖娆的女孩扭摆令人怦然心动的身躯,绕着空空如也的铁笼转动。
魔术师登场,终结了美妙的表演,将女孩塞进了铁笼,一层黑色帘幕包裹起整个铁笼,这将是观众朋友们最后一次看见这位女孩 。
魔术师手心朝上慢慢抬起双手,巨大的滑轮开始绞动绑定在铁笼上的钢索,严严实实的铁笼升到了半空,女孩无从逃跑。魔术师 摇动连接铁笼的绳索,那块屏蔽人们投向笼内好奇目光的黑色帘幕哗然落地,山崩地裂的吼声震耳欲聋,无助女孩转瞬之间化为了一 只白虎,困兽紧贴笼边来回踱步,鼻孔里发出粗鲁的喘息声。
美女莫非进了猛虎的肚子?还是美女变成了野兽?
这不可能逃脱的空间,是不是有点熟悉?对比“塞汶山庄”,不也正一派困境,只是杀手还没有开始他的屠戮,他抛出一具死尸 ,瓦解人们的自信,尽情折磨畏缩在自己恐惧中的人,没有人知道自己将怎么死去,就像没有人知道美丽女孩怎么消失在黑色帘幕后 一样。
这是属于谋杀犯和魔术师共同的秘密,秘密公布,一个砸了饭碗,一个掉了脑袋。现在谁还能说,它们没有共通点呢?
2
“塞汶山庄”的食物储备和王敏薇的话题一样丰足,将近下午茶时间开始的午餐,一直延续到晚餐的宴席间。
比邻客厅的餐厅里,原本7人位的餐桌扩张到了9人位,6个男人同3个女人品尝着上海风味的家常菜,倾听着卜卦师离奇的占星卜 卦术。
“为了这顿丰盛可口的佳肴,我今天愿意为你们中的任何人一卜前程,不过我希望先从我们的厨师开始。薛庵仁,把那边的色拉 递给我!”女人使唤着自己的徒弟,餐桌俨然成为了这位中年女人的舞台。
徒弟毕恭毕敬地将色拉盛进师傅的碟子,却没有流露出他人脸上期望的表情,相信这样的场面他已经不止经历过一次。
王敏薇用左手按着脖子上的吊坠,小心翼翼地吃了口色拉,问左庶:“你是什么星座。”
“星座?”左庶有些茫然。
“这样问吧!”王敏薇摆摆手,“你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私人侦探对这个私人问题表现得稍显扭捏,口齿不清起来:“10、10月2日。”
“就是明天?”众人纷纷对左庶提前表示了生日的祝福,随后安静地等待卜卦师对他前程的解析。
“天秤座的男人,”王敏薇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每个星座的生辰她烂熟于心,“首要的特征就是不修边幅,不追求虚无的时髦 。你喜欢安静,多愁善感的气质同你钟爱的蓝色有关,蓝色象征着忧郁。天秤座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睿智的思维和一波不起的心态, 理性和智慧在你身上完美的结合。”
虽然初次见面,但王敏薇几乎说出了左庶拥有的所有特质,尽管这些特质很表象,可她准确无误地猜中了左庶最喜欢蓝色,这一 点让左庶本人都感到很惊讶。
大家期望的预言还没有开始,不免急躁起来:“快告诉我们,左先生他的将来会如何。”
王敏薇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手上银质戒指上钻石的光芒一闪而过,她对左庶说道:“先让我看看你的手。”
隔着薛庵仁,左庶把左手伸到了王敏薇的面前。
王敏薇仔细端详着左庶柔软的手掌和细长的手指,一时间神情变得惊恐起来:“你正经历着可怕的事情,足以毁灭生命的恶魔正 伴你左右,给你一个劝告,小心绚彩多姿的花朵。”
左庶闻言,暗暗吃了一惊,莫非这次在劫难逃?
“你还是给这位瘸腿的算算吧!不然‘死神的右手’杀来,行动不便的他一定会是首位被害者。”刚才的免费卜卦,难免引起对 方的不快,骏秀适时岔开话题。
而施磊倒也兴趣盎然,叫嚷着自己的生日,催促着王敏薇:“我是1月14日出生的,大师!你快给算一算!”
“1月14日?”仅仅一个日期,却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吹毛求疵地说“14”是“7”的两倍,姑且也算是和这座以“7”为主题的 “塞汶山庄”暗合了。而每个人的意外并非为此,而是这个日期几乎事关在座的每一个人。
“你居然和我同月同日生的?”王敏薇第一个说话,对于生日她相当敏感。
而后,叶晓可、唐一明包括万戈,都纷纷表示与自己的生日重合。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看起来年龄相仿的叶晓可问起了施磊的年龄。
“1979年。”
“果然没错。”叶晓可很不淑女地咧了咧嘴,她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和这个额头满是青春痘的小伙子居然真的是同年同月同日出 生。
“我也是啊!”唐一明和万戈异口同声道。
这个大惊喜如手雷般让整桌人都炸开了锅,王敏薇叽叽喳喳地把魔羯座的星座运势讲个没完。叶晓可惨白着脸,一副忧心忡忡的 样子。几位小伙子则互相安慰着,四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在同一天相聚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只有在医院的婴儿室里才会发生。
这个日期的特殊意义只有左庶才了解——“死神的右手”的父母正是在1979年1月14日的西羽岛银行大劫案中遇难。在杀手的眼 中,这是撒旦的诞辰日,魔鬼的出生祸害了她双亲的生命,于是这些人便有了被杀的理由。
3
抑郁的晚午餐后,卓凌为尽地主之谊,表示自己可以为大家弹奏一曲,以消除不愉快的心情。
卓凌翻开餐桌旁三角钢琴的琴盖,黑色的烤漆中幽雅持坐的影子格外端庄。看一眼客厅中唯一的那扇窗户,已是一片夜色。
其他人专注地看着钢琴旁的女主人,她的黄色上衣使得画面生动活现。
300年前德国巴洛克的虚幻外衣。
客人们不再窃窃私语,似乎抛弃世俗带来的苦恼,陶醉在人世间最美妙的七音编织的乐曲之中。十个涂抹着肉色指甲油的精灵, 在黑白相间的舞池中,踏着不可思议的节奏扭动舞姿。
当最后一个音符犹在耳边回荡,一曲早已终了,然而山庄仍在帕切贝尔的D大调卡农中无法自拔。直至卓凌合上琴盖,掌声才由 心灵刚遭受撞击的人堆里爆发出来。
虽说在座的听众,并非高雅贤士,但震撼在高音谱号下的他们,从今晚起,都培育了艺术细胞,体会了音乐带来的愉悦是何等美 妙。
“真的很好听。”山庄中最自恃狂傲的万戈,都不吝啬溢美之词。
卓凌看了看骏秀,希望能把她推到不那么显眼的地方。
可意犹未尽的骏秀对卓凌的求助视若惘然,故意侧头与身边的施磊谈笑风生。
“再来一曲!”年轻的薛庵仁起哄道。
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这样的提议,刚才的演奏只是领他们走到了极乐世界的进口,谁不想再迈进一步呢?
当然有。
就在卓凌再次翻开琴盖时,施磊起身告辞:“我的脚伤实在支撑不下去了,请允许我中途退出你的个人演奏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场,令人很厌恶,这是对表演者的不尊重,以及对欣赏者的不认同。和影院里未等演职字幕播完就举步离开的 观众一样恶劣。
“嗨!你也未免太扫兴了吧!”年轻气盛的薛庵仁不客气地责备道。
施磊指指自己肿胀未退的脚踝,无奈地耸耸肩膀,朝长廊走去。
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追随着施磊的脚步飘然降临,哀婉的曲调是对长眠在20米外的陈妈的悼念。死神可以夺走她的听力,夺走 她的生命,却永远夺不走她的灵魂。
琴声好似歌颂生命的不朽,又仿佛在低声吟唱这群人的残酷命运,而这种用于灵魂沟通的语言,正哭诉着即将登场的杀人事件, 可惜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