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长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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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剑长歌录-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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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胡商在丝绸之路上经商已久,汉语甚是精通,闻言大笑道:“小哥是羌人,汉语看来不甚通晓。这话的意思是说:假若我贾穆卖的马都不算得好马,楼兰也就没有好马可买了,呵呵呵。”

  那少年佯怒道:“唐人的话很好听么?不通又怎样?总之你又‘假’又‘无马’的,这马不买也罢。”

  贾穆气急,大声道:“你这小娃无理取闹,你……你这不是……无理取闹么?”毕竟他的母语不是汉话,激动之下便感表述困难。

  那少年哈哈大笑,神情极是嚣张,道:“便是欺负你了,怎的?你千里迢迢贩来这许多马匹,若我不买你的,你就在楼兰城中等着过唐年吧!”

  贾穆牛眼圆睁,脸色顿时灰败,一个字也说不出,胡须抖动不停,想来已是气极。

  那少年本就想要搅黄这次交易,心想:“这个波斯老头也太没脾性了,我这样惹他,也能忍着?”当即又道:“别以为你赶来的马多就耀武扬威,哼,我们不买你的,看你有多少草料喂马!”

  贾穆拿眼望向那羌族汉子,见他只是微笑旁观,心下不由忐忑。他虽是楼兰城中有名的马贩,却并非财力雄厚之人。每年费尽心机收罗西域各地良马,趁着春夏之交赶来楼兰城中卖马易货,赚头也只能够上一家人一年的吃喝而已。近两年来这群归附大唐朝廷的羌人专门负起了在沙洲至楼兰一带采办朝廷用马的职责,原本双方合作愉快,因此今年贾穆特地举债多购得较往年多出一倍的马匹,打算多劳多赚,哪知对方却出来这么个蛮横无理的少年。

  他咬紧下唇,心头快速算清账目,说道:“老七,你是趁火打劫啊,罢了,价钱你出,马匹全拿去,就当我贾穆少走了几百里沙漠。”说着拿出一块遮布,搭住右手等待。

  这变化大出那少年意料,寻思:“这个波斯老头莫非疯了么?价钱都不讲好就卖?”他却不知楼兰城向来不是胡汉交易马匹的主要市场,贾穆带来二十五匹上好战马,若非大唐朝廷的采马使团,谁人能够一次全买下来?

  那羌族汉子呵呵笑道:“给撒,这价钱如何出?”

  那少年来此前已经问过行情,当下将右手伸进贾穆端着的遮布中拉住对方的手掌勾指比划一下。贾穆一时无语,那少年稍等片刻,问道:“你怎的不说话?”

  贾穆惊道:“这样就算出价?”

  那少年心头暗笑,情知贾穆以为自己手势还未比划完,犹在等自己接下去的手势。西域交易讨价还价的风俗多以厚布遮住买卖双方右手勾指论价,此时马匹的行情从未有低过两位数的,因此一般出价之人手势都要比划两次,刚才他比划一下即止,在贾穆摸来还不及正常行情的一半,自是等着看他如何砍价。他嘿嘿笑道:“怎么,觉得价钱低了么?那这交易不做也罢。”

  贾穆气得须发欲燃,心下顿时凉透,紧咬着的下唇已是隐然渗出血迹,使力一拍额头,恨声道:“老七,你倒是说句话啊,若非你曾说今年还会来楼兰城收马,我又怎会跑遍沙漠周边寻得这般多的马匹来?你们这样是在将我往绝路上逼哟!”

  那少年奇道:“你这老头也真古怪,我给的价钱不好,你自管卖给旁人便是,谁又将你逼上什么绝路了?”

  贾穆只道那少年故意这样问来消遣自己,便不答话,急切的看着少年身后笑容可掬的那羌族汉子,只见他终于不再沉默,上前对那少年说道:“给撒,这贾穆家有八个小儿,四个婆娘,吃喝拉撒全靠他每年来这楼兰城中贩一次马赚取钱币。今年他带来的马多,若我们不买,旁人谁还有这财力全买下来?他要是卖不掉,不能按时赶回家乡,婆娘儿女们便都只能去给财主卖身做奴来养活自己了。”

  那少年恍然大悟,心下立时软了。他原本打算搅黄这次来楼兰采办马匹的交易,好教他爹恼他胡作非为,推迟催他前去长安城的念头,哪知却遇上这么个苦着脸的波斯老头,当即暗叹自己背时,伸手搭在贾穆手掌上接连比划两下,给了个超过行情的高价。

  贾穆又惊又喜,还道自己感觉错误,怔怔看着那少年默不作声。那少年见他刚才连眼白都急得现了血丝,此时却又如此惊喜交集的模样,顿觉自己甚为可恶,竟不敢再行耽搁下去,抽身跳上马背,说道:“七叔,价钱就这样定了,老爹那我会说去。我去城里逛逛,先走了。”

  那羌族汉子哈哈大笑,对着已经匆忙催马冲出市场的那少年喊道:“只要你早些去长安,你爹才会高兴哩。哈哈哈哈……,早些回来,吃过饭便要动身回去了”。

  那少年充耳不闻,胡乱放马信步闲走,只见城中各色人等来往穿梭,俱是一脸忙碌之色,不由再次联想起刚才贾穆那令他心头微酸的神情。他初次体会到人生活着的艰难,心情不免郁闷,忽见前方一群孩童欢声奔跑,涌向旁边一座石楼。

  他童心未泯,当即拍马冲上,拉住一名少年问道:“有啥稀奇瞧么?”被他拉住的少年急于脱身,答道:“楼兰两位公主每日此时在这楼上跳舞,大家都去看哩。”

  他听闻原是女人跳舞,立时便没了兴趣,看着那名匆匆跑走的少年,心想:“你娘老子的,女人跳舞有啥好看?”

  他抬头望向楼上,只见此处已是楼兰国的王宫外院,下面一处白土打成的小小广场挤满了人,楼道上更是一早排成了长龙,想来都是等着看楼兰公主跳舞而来。他摇头催马,顺着宫楼绕道往回,忽然一阵香风扑鼻,眼前飘落来一方天竺式样的女子纱巾,正好被风吹来贴在他脸上。

  他心下大感庆幸,暗道:“还好禅西等人不在此处,否则被他们见我顶着女人头巾,还不被笑死?”当即伸手抓下那纱巾便要往地上扔去,忽觉纱巾上传来的淡淡女子香味甚是好闻,令他心儿也是猛跳一阵,又感犹豫不决,想到:“我可是堂堂男儿,怎会喜欢闻这软软甜甜的味儿?”

  他转头四下观望,见此处是宫楼背后僻静所在,无人注意自己,手竟不由自主的将那纱巾收进怀中藏好,低头拍马便走,心下却暗骂自己:“老天,我这是疯了么?做这耍子干什么?”

  楼上露出两名少女的面来,将那少年私藏纱巾从头至尾看得分明。其中面戴轻纱的少女正要大声喝止,却被另一名少女止住,道:“不用喊了,那纱巾被这小子脏手摸过,要回来也只能扔掉。”

  面戴轻纱的少女气道:“可惜看不到这野小子的面目,否则定要找到他一顿好打。”另一名少女嘿嘿笑道:“这小子骑着的马臀上印有马市贾穆的行记,要找到他倒也容易。”面戴轻纱的少女咯咯笑道:“算这野小子倒霉,竟敢惹到我们兰陵公主头上来。”二人相视嬉笑,楼下那少年已是骑马拐过墙角消失不见。

  那少年自然不知楼上有人看着自己,缓缓放马逛回住处,只见那叫做“七叔”的羌族汉子早已回转,正指挥众人打点启程物事。见他回来,问道:“阿儒老爹没和你一道么?”那少年奇道:“他出去了么?”

  旁边一名随队的汉子笑着接口道:“刚才有人说楼兰的两名公主舞跳得好看,阿儒老爹和那人一道出门,想是跟着去看姑娘了,哈哈哈。”随队众人都是使力气的憨实汉子,闻言一阵哄笑。那少年甚觉面上无光,对众人一阵笑骂,然后道:“七叔,我去寻阿儒爷爷回来。”那叫做“七叔”的羌族汉子笑道:“阿儒老爹被你拖来随我们跑这一趟,早已闷极,说不定真去看小姑娘跳舞了!你寻到他早些回来,我们未时前动身。”

  那少年调转马头又往来路返回,心头骂骂咧咧:“娇滴滴的小姑娘,有啥好的?你们开口闭口都说这姑娘美,那姑娘好的,怎不见有几人娶回家去?”那些随队的汉子常年漂泊在外,靠卖力气为生,难有女子愿选这样的人做夫婿。他不知世俗女子的心思,只道这群随队汉子都是叶公好龙,心里颇感不屑。

  楼兰城甚是狭小,不一刻他已回到王宫广场外侧,听见观众不时发出雷鸣般的喝彩,顿时好奇心大起,想到:“女人跳舞也能博得这般响亮的喝彩么?”他一贯只对男儿间角力胜出的勇士欢呼,难解女子跳舞竟也能得到人们同样的喝彩,当下强忍好奇不往宫楼上张望,只在人丛中寻找阿儒的身影,却见各*女熙攘,阿儒也不知身在何处。

  他正找得心头烦躁,忽听身后有人语带笑意道:“小云儿,你何时也对小姑娘跳舞有兴趣了?”他猛然转头,只见身后一名儒衫老者笑咪着眼长身站立,正是想要找寻的阿儒。

  他怪声说道:“我哪是对小姑娘跳舞有兴趣了?若非要来寻你,才不会站在这哩。”阿儒笑骂道:“你个蛮小子,太也不知好歹。楼兰城这两位小公主不仅舞跳得极好,人也长得极是漂亮,嘿嘿,你不见识见识真是可惜。”

  那少年闻言更是不瞧宫楼方向,说道:“男儿大丈夫怎能喜欢看那娇滴滴的小姑娘?七叔叫我来寻你,要动身回去了。”

  阿儒哈哈大笑,脚尖轻点飘身上了那少年骑着的马背,抢过缰绳催马往回,却故意绕路经过广场西侧,此处正对楼上演舞台面,那少年坐在马前终是难忍好奇,偷眼往楼上瞧去,只见当中端坐着一名身着唐朝仕女装的美艳少妇,眉间一点红漆,头挽蝴蝶高髻,双手不停翻飞挥舞,像是在坐着跳舞一般。她面前两名面戴轻纱的少女张弛舞动,手语眼神配合无间,腰肢转动犹如春风拂柳,虽只青涩年纪,却已令人感到浓艳的女子妖媚从二人的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开来。

  那少年看得心旌摇动,却不愿输了嘴仗,说道:“阿儒爷爷,这舞倒和你那套女人剑法有得一拼,嘿嘿,不过当中那女子坐着也能跳舞,却比你只会跳来腾去厉害多了。”

  阿儒从后用手重敲那少年脑袋一记,微怒骂道:“无知蛮儿,当中那女子是天竺国人,说话风俗本就喜用手语配合,哪是在坐着跳舞?她教的这舞名为‘*舞’,本是极为高深的舞技,两名小姑娘已深得其中韵味。若将天下跳舞之人比作江湖,这两名小姑娘已可算得高手之列,比你萧云可是强得多了。”

  那名叫萧云的少年不愿示弱,说道:“那是自然,小姑娘的师傅长得既漂亮,所传的舞技又是这般柔软婉转,却不似你将本该用于沙场拼命的剑法练得如同女子跳舞一般,哼,你不曾说过,唐人有句话叫作‘名师出高徒’么?想来确实有些道理的。”

  阿儒怒急反笑,辩驳道:“这‘*舞’据说源自天竺国,女子将此舞跳到极致能让任何男子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因此女子演练此舞只要能令观者心动,便算个中高手。同样道理,我这套剑法虽是走的轻灵机巧路势,但练好了可以天下无敌,谁敢说我这剑法不好?”

  萧云又道:“你也说了,别人这叫什么‘*舞’的是从天竺国传来,想来极有渊源,因此也足以令人相信。你那套扭扭捏捏的女人剑法是你自创,又不见你用它杀过强人,谁知你是不是信口开河?上次赖鱼眼听我说起便笑弯了腰。”

  阿儒冷笑道:“你怎不说他后来怎样了?”萧云道:“他若不是来试你之时突发恶疾,怕你这身老骨头也被拆散了。”

  阿儒放声狂笑,道:“无知,顽劣,固执,你一辈子也别来求我学这剑法,哼,赖鱼眼就会两手锄地的把式,被我护体真气震憋了气脉才会手足僵硬。你不懂这道理,却又不肯听我讲解,只能成为一介莽夫。”

  萧云其实心知阿儒确实有些本事,只从赖鱼眼等人后来对阿儒奉若神明这一点上便可看出几分。不过他心里始终感到阿儒那套剑法脂粉气太重,只想学点大开大阖的武术,阿儒却恼他不听教诲,旁的一招半式也不传授。二人一老一小性子都极倔强,这一番较劲下来,已近十个年头,却依然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不过阿儒早将萧云视为自己的衣钵传人,内力修炼的法门也在暗中传了他。但此举却令萧云身子骨越发强健,每次与人打架受伤回来,伤势恢复得也越来越迅速,更不愿学阿儒日思夜想欲传授给他的得意剑法,宁愿跟着老七等莽撞汉子学上几手浅显虎猛的拳脚。

  二人各自在心头赌气,都不再说话,任由马儿将二人带回住处。只见老七等人已经整装待发,看见一老一小两人的神情,心下已是猜着几分。

  阿儒用手轻按马背,身子腾空移后三尺,飘然落地。随队的大汉有人识得这是极高明的轻功,顿时抚掌叫好。萧云正和阿儒斗气,当下依照阿儒平常所授的轻身法门提气至胸,双手按向马背,身子往前凭空翻出两个筋斗,这才“砰”的一声踏足地面,震得尘土飞扬,看样子倒是气势十足。

  阿儒见他将轻身功夫演得犹如外家硬功,心头顿感哭笑不得,忍不住叱道:“跟你讲过多次,落下时不能气沉丹田,你这样走出去会被人笑落大牙的。”

  老七连忙出声打断二人斗嘴,道:“阿儒老爹,时候不早,该上路了。”

  众人离家已久,个个兴高采烈,独剩阿儒阴沉着脸骑马坠在队伍后面,心头琢磨不透,想到:“难道老天故意来为难于我?让我遇到这么个顽劣的徒儿?眼看再等两年小云儿年纪长成,即便到时他愿来练这剑法,却已过了最佳时日,终是难有大成。哎,是否我太固执了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楼兰公主(二)
他正想着心事,忽见萧云策马跑了回来,嘿嘿笑道:“阿儒爷爷,你又生气了么?”

  阿儒责道:“何谓‘又生气’了?”萧云道:“是是是,我说错了,你这般大岁数的人了,怎会和我这个小娃娃赌气?”

  阿儒怪眼一翻,忽然哈哈笑道:“你想问什么事么?”

  萧云面色一红,道:“嗯………,我听赖鱼眼讲,楼兰国有个国师极是厉害,在西域江湖上大大有名,你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吧?”

  阿儒嘿嘿笑道:“你这算是来求我么?”萧云正色道:“‘论语’有云:‘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可是你告诉我的道理,说啥求人不求人的?”

  阿儒辩道:“‘孟子’却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不能说,不能说。”

  萧云一怔,说道:“看来唐人的经典都是用来诓人的。”阿儒责道:“黄口小儿,不求自强博学,却来怪责先贤思辨妙语?须知‘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潜谋于无形,才能常胜于不争不费。这道理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你却还是不懂。难道真如唐朝人所称,胡人勇武有余,智计不足么?”

  萧云怒道:“这句话有何难解,不就是说‘运用旁人还不知晓的事物,或运用旁人知晓却还没有运用的事物来为我所用’嘛!哼,你拿这都快嚼烂了的话来搪塞,多半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楼兰国师这样的英雄人物。赖鱼眼说这楼兰国师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打仗也是常胜将军,我看你们唐朝人中也难找出几个来。”

  阿儒呵呵笑道:“也罢,算你说的有理。不论胡人、唐人,只要肯谦虚向学,都有可能成为达者。不过这楼兰国师却不是胡人,乃是货真价实的唐朝人。”

  萧云微怔道:“你怎知道?我不信,咱们迎上看看去。”

  阿儒笑道:“你若将这劲头用在学我这套剑法身上,早已有所小成,与人打架哪里还会常常受伤?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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