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拨弦深情演唱起来。
I gotta take a little time; a little time to think things over; I better read between the line; in case I need it when I'm colder。 In my life there's been heartache and pain; I don't know if I can face it again; can't stop now; I've traveled so far to change this lonely life。
歌词大概唱的是一个受过伤的人正在孤寂地叫春。至少从表情看来,王轩逸唱得很忧伤又很有感悟,搞得大家分外沉醉。而我和林思聪两人大概是唯一没有投入的一对。
林思聪说:你说哪有表白的时候用一首英语歌曲的啊?万一那个被表白的对象不懂英语,那他不是白唱了?你看我就听不懂。
我说道:所以你不是他表白的对象。只要听懂的,都是有可能成为表白对象的。这就跟抽奖一样,设有基本门槛。
林思聪问道:那你听懂了吗?
我诚实地说:大致听懂了一半。
林思聪又问:那你这算是过没过门槛啊?
我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站在门槛上两头摇晃。
我不知道王轩逸有没有看见他要表白的对象,其实论他的外貌,不用这么噱头,直接吼一吼对方的名字,估计她就哭个泪人似的冲到台上相拥而泣去。大致上相拥过后,导演还要帮忙切换两人平时怎么擦肩而过,怎么浪漫相遇,怎么误会中伤,怎么生死两茫茫地分开,然后重点描述不思量自难忘的悲痛情绪,最后再转到两人喜极而泣,苦尽甘来的画面,简直跟拍那些主题为岁末喜相逢的韩剧一模一样。
林思聪说道:你说我们坐的这个位置是不是太隐蔽了?连个灯光都照不到,万一人家要表白的对象是你呢,那你不是错过了很好的机会?
我闭着眼睛琢磨这有多大的可能性,没等我想完,林思聪就说:哎呀哎呀,不可能的。我爸爸看上你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还会有人跟我爸爸一样笨呢?
我笑道:你怎么这么确定你爸爸看上我了啊?你爸爸要是看上我,那平安夜还不赶过来跟我共度良宵?
然后我听见鬼魅的声音响起:原来你这么惦记着我啊?
我一扭头,正是风尘仆仆的林大人。
酒吧(2)
林大人摸了摸林思聪的脑袋,挨着他坐下来。两人的沙发瞬间显得拥挤,林大人就势把林思聪抱起来,轻轻松松地搁自己腿上,然后转身问我: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没电了,我立刻拿出替换电池装上,边装边回答道:还不错啊……你这次出差怎么这么久?
林大人回答:和中天的人一起去的美国。王总和Kelly也去了。他们今天早上就回来了,我刚好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拖得晚了些。
说完,他打量了我一眼。酒吧里暖气很足,我把外套脱了,风骚打扮一览无遗。
打量完后,林大人说:怎么打扮得跟太妹一样出来了?
我想林思聪会替我反抗的,他爸爸正在否定他的作品呢。
果然,林思聪说:爸爸,这样搭配本来很好看的,关键是穿的人的气质问题。要是长得好看,衣服乱搭也会有气场。要是长得一般,衣服再……
没等林思聪说完,我拍了拍林思聪的头:说谁呢?你家妖子阿姨长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小孩子没有鉴赏力不要随便说啊。
林大人笑笑说:聪聪,以后和阿姨说话的时候,要抛弃诚实的品德。为了搞好人际关系,要学会说善意的谎言,知道吗?
嘿,父子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好意思吗?我刚想反驳,林大人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经意地轻轻皱了眉,起身出去接电话了。
王轩逸的歌曲快接近尾声,趁大家如痴如醉状,我先上趟洗手间。
我发誓我不是路痴,但是从洗手间回到酒吧主厅的路却是九曲回肠。不停地岔口,不停地拐弯,要不是事先知道我身在酒吧,我还以为我在盘丝洞里。难得地是,我这一顿跋涉,居然见不着一个服务员,我怀疑我是不是真坐上时光机器穿越了。因为周遭的环境越来越空旷,越来越安静,简直快赶上地下停车场了。
好不容易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我立刻振奋得如同在玩迷宫游戏时捡着地图一样。朝着声源寻去,却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人。
侧身站得笔挺的是林大人,面对着我低头细语的是Kelly。我不想偷听,但贸然行进又显得很不上道。左右为难,脚步却不知觉地停在了原地。我躲在粗厚敦实的柱子后,让自己完全具备一个偷听人该有的模样。这真是一段难挨的时间,就跟周星星电影《九品芝麻官》里躲在青楼妓女床下的皇上一样的尴尬。
出差的时候,Kelly和林大人之间必定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此刻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诡异。有可能我错过的前半段对话是两人互相倾吐了一下纠结的过去,而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的人一般都会散发出隔夜茶水的味道,恰恰就是这两人现在的神态。为了印证我这种言论,Kelly说了一句非常具有酸臭人文气质且提供丰富想象空间的一句话:经营感情比经商困难得太多,感情没有规则,不受人控制,也没有投入产出比,栽进去就赔了全部。
我想王家那豪门恩怨的背景真不简单,培养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好好不说话,一说话就准备要拍台言的后代子孙。然而我这样的判断是不全面的,因为Kelly为了证明她虽然说话很抽象,但是行动绝对很具象的人,她已经扑向林大人,牢牢地勾住了林大人的脖子。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两人贴得一点缝隙没有,Kelly的头枕在林大人的肩上,挡住了林大人的表情。这大概也是老天爷留我一条活路,防止我看见林大人享受的神情时,心情崩溃,一不小心得个失心疯什么的,社会就少了一个劳动力,多了一个残障人士了。
正当我感谢老天爷的仁慈慷慨时,他老人家立刻变脸得让我无地自容,用中学生作文描写尴尬必用句子那就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时,我的手机铃声聒噪地响起来,在浩大的空间里,回声不断,绵延不绝。两个痴心爱人一看有外人,急急地分开,并都朝我看过来。
林大人疲惫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Kelly脸上淌满了泪水,我感叹这真的是台言电视剧的拍摄现场,而我就像一个不按导演规定没有将手机关闭的无名助理一样。我连忙拿出手机,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有看到的路人,把内心包装成一颗强大的电机,接起电话就开始瞎侃:喂,啊,我也爱啊,怎么会不爱你呢。
那边传来隆隆的音乐声:妖子,我是王轩逸。
我继续说:爱这个东西需要在时间里慢慢磨的,刚开始磨成了米,再后来磨成了粉,再磨下去就成了面灰,风一吹,灰飞烟灭,大隐隐于市去了。我对你的爱啊,已经到了米这个阶段了,我们且行且珍惜吧。
我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你想知道一个人内心缺少什么,不看别的,就看他炫耀什么;你想知道一个人自卑什么,不看别的,就看他掩饰什么。
我炫耀爱情,掩饰我的慌张,只是因为我缺少爱情的滋润,自卑着懦弱的不敢言语的暗恋。
王轩逸在那边问:妖子,你听见刚才我唱歌了对不对?
我想王轩逸现在不挂我电话,继续和我说有的没的,也真是太有涵养了。
我继续说道:总之,我们都要加油哦。小坏蛋……
挂了电话顺道关机之后,我抖了抖自觉竖起的鸡皮疙瘩,坦然地在他们旁边踱过。Kelly诧异地看着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我拿着手机的手朝她挥了挥说道:啊,真巧啊。
有一句很流行很装B的话叫“刀尖上的舞者”,不清楚这个词条的具体含义,但是字面上恰恰最好地能形容现下我的状态。心如刀割却要笑如春风,步履维艰却要欢喜雀跃。怎样锻炼成良好的心理承受力?就像揉面,刚开始散乱黏糊,满盆皆是散粉,但是执着地揉捏它吧,千百遍之后,它再也不会散开了。即使你把它抻长也不会散开,因为它已经具备足够的韧性。心里难受的时候,仰头让泪水倒灌进心脏,然后反复揉捏摔打,待它坚韧得把你撑成一个二皮脸,你就熬出头了。我想我现在这个样子就能证明,我已经出师了。
Kelly确定从暗处走过来的人是我时,更加慌乱,迅速地擦了擦脸,面无表情地推开旁边的侧门,走了出去。
啊,原来这里是酒吧的后门了。外面的狂风在开门的刹那呼呼地灌进来,我抱了抱自己,后悔听了林思聪的建议,大冷天穿个衬衫在没有供暖的地方晃荡,最后风度和温度都没有保证住。
我走了两步,看见林大人固执地站在远处,丝毫没有去追Kelly的意思。这两个人真奇怪,又不是劈腿包二奶什么的,干嘛搞得被我捉奸在床的模样?再说,这个世道捉奸在床还能振振有词的人也比比皆是……
林大人脱下西装,递给我后淡淡地说:这里冷,穿上吧。
我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就回酒吧了。刚才我迷路了,现在知道怎么回去了。呵呵。
林大人忽然大声地说:让你穿你就穿。
声音很大,到达耳朵的是经过无数次回声过后的“穿穿穿————”
现在的林大人如同一个暴怒的狮子。我有些委屈,林大人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刚才和Kelly不欢而散,却迁怒到我身上。我好歹也是照顾林思聪一个多星期了,没有收到感谢的只言片语,却遭到如此炮轰气势。莫非我长了一张王八脸,活该被人批?
不过这些能说出来的委屈不算委屈,真正的委屈是,一个你爱的人因为他爱的人冲你发火,而你却说不出来。
我张耀华这几年活得顺溜了些,但不表示我的脾气也磨没了。七情六欲充分着呢,性格张扬着呢。老虎不发威,你也别把我当流浪猫啊。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执拗地说:我不穿。
说完,我拉开侧门往外走。
后门外有两个服务员正在寒风里蹲着抽细条烟。我气呼呼地瞪了她们一眼,用眼神表示了我心中的愤怒:哼,难怪刚才找不到一个服务员,都他妈给我偷懒出来透气,公司白养你们这群败类。不知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没等我的眼神把这层意思阐释个透,我的手就被林大人牢牢抓住。大风吹过,林大人的碎发在风中舞动,像是一束束窜起的火苗。
我盯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说:放开!
旁边两个服务员显然觉得我的眼神没有什么震慑力,吸着烟看着我们,当然,主要还是看林大人。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把我的一头卷发吹得跟落了难的贵宾狗似的。
林大人坚定地不松手,置旁边两人为无物,说道:你发什么邪火?
我对眼前这位仁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彷佛刚才那声石破天惊的一声“让你穿你就穿”不是他喊出来的一样。我看着再好欺负,也是有反抗精神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真是一只专吃窝边草的兔子。
我横眉冷对地看着他,试图用冷酷的表情以及梅超风的造型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至少让旁边那两个好事者赶紧掐了烟滚蛋。
没想到旁边那两人抽的不是烟,是寂寞。服务员A对服务员B轻声说道:你看男人长得好看就是麻烦,刚才那个女的没跑多远,又搭上一个新的。
服务员B说:三角恋呗,要是我的男朋友也长成这样,那我祖坟得冒青烟啊。
服务员A问:祖坟冒青烟是什么意思?你们这里的说法吗?
服务员B说:祖坟冒青烟就表示有大好事了。就跟走狗屎运一样。
服务员A了然状盯着我说:不过现在看他们两个表情,确实是女的冒青烟,男的踩了狗屎啊……
鉴于我和林大人两个人现在脸都很臭,剑拔弩张的样子,我实在不好跑过去表扬这位服务员的娱乐精神。
林大人问:你是不是打算还要回公司告诉你的姐妹们刚才看到的一幕啊?反正我身上所有的私事都是你泄露出去的。
难怪他拉着我的手不放呢,靠,来消灭狗仔队是吧,我没拍照没录影,什么证据也没有,你奈我何?不对,我奈你何?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眼,说不去也不怕丢人。
我张着嘴狡辩几句,不幸倒吸了口冰凉的空气进去,半天发不出声来,没等调好气息,沙子又吹进了眼睛。我这饱受摧残的各种器官随她主人的霉运纷纷遭致不幸。耳朵冻得快要掉下来,鼻涕也快要冻出来了。老天爷要挑软柿子吃是不是?
我吸了吸鼻涕,揉着迎风流泪的双眼喊道:嘴巴长我身上,我爱说不说,你管得着?!
说完,我感到嘴上有一片温暖柔软的东西浮上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即便我现在眼睛睁不开,我也知道某人正在亲我。
某人正在亲我……天打五雷轰啊……
我不得不说,古人的星相学还是很有道理的。今晚阴风不断,万籁俱寂,正是基督诞生的好时辰,也是某人大脑混乱,行为失常的好时候。
我狠命地睁开眼,把焦距调了半天,差点成了斗鸡眼,才看见林大人的睫毛离我的脸只有0。01公分。我惊骇地不知道怎么处理我揉完眼睛闲下来无事可做的双手,只好举起来做鬼子投降状。我的脚不由自控地后退,无奈林大人狠狠地禁锢住我的腰,一点都动弹不得。
酒吧(3)
我发誓,这不是我的初吻。
人生很多事情会忘记。比如前因后果,事情经过之类的统统都会随时间的推移,慢慢地磨成碎屑,碾成渣滓。但是有些东西即便你当下神志不清,头昏脑胀,比如味道、感觉、气息会刻在你的脑子里,就好像成了你记忆卡里储存着的一部分。平时你记不起它,但只要你再次触碰到,这些东西就会如同输入法的自动联想功能一样,纷纷呈现出来。
在那天醉酒的晚上,他曾经这么吻过我,碾转吮吸到啃啮,一寸寸地落过我每一片肌肤,所以洗澡时才会发现全身红通通的痕迹。这么说来,那天他的情绪也当是和现在一样的,懊恼生气狂躁无奈失去控制——是这样的心情吗?
等他的唇离开我,他便紧紧把我抱紧,然后他在我耳边说:嘴巴长在我身上,我爱亲不亲,你管的着吗?
看多了小说,自然以为被心爱的人强吻,自己会动不动地缴械投降、投入其中,然后天雷勾地火,恨不得当下铺一张软床,直接圈圈叉叉了事。但我大概是个异类,我对这件事保持着难得清醒的头脑。我人生中难得清醒的时候不多,可能是天冷的原因,让我对这一顿莫名其妙地亲吻保持了可贵的理性。
我举着双手问他:那个;Roger,你对着刚才那张七窍里面有四窍流出液体的脸亲下去是什么感想?!
林大人腾出一只环住我腰的手,将我高举头顶的手放下来之后,又摸了摸我的头说:你什么女人啊?亲完你能说这样的话?
我正思考在这种场景下正确反应该是怎样,林大人又接着说:至少第五窍里流的液体被我堵住了是吧?
恶寒啊恶寒……
我迟迟地反应过来,指着他说:你刚才非礼我!
林大人抓着我正对着他脸的手说:两个月前非礼你的时候不申诉,现在倒跟我说起这个来了。
说完他把外套披在我的肩上,便披边询问道:刚才和谁打电话?还“小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