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八夫人意料之中的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上个月西番进贡来的稀有鱼种，大家赏玩尚且不及，你竟……！”
进贡来的怎样，还不一样是一根刺一条尾巴，谁让它们长得那么肥。
突然一阵香风袭来，一个绿色的影子沿着湖边移动，脚下的小碎步踩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奴婢参见四夫人。”若九和老宫女都福身请安。
那女人理都不理我们，直接扑向了八夫人：“妹妹啊，你可想死姐姐了……”
八夫人也故作惊喜：“姐姐不是回娘家吗，怎么这么快又……”
当然快，我撇了撇嘴，她怕你趁她不在跟她争宠嘛。
两人寒暄了几句，话题又绕回鱼的问题上来，四夫人一惊，尖刻的目光立马凌迟着我的脸，训斥道：“一个奴才怎地如此没规矩，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
想打我？
我的嘴角不自然的向上抬了抬，八夫人看到我这个表情更是心惊胆战，小声在四夫人耳边道：“姐姐，还是算了吧……”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四夫人尖叫道：“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如此猖狂，我们做主子哪里还有威信在？妹妹你也太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我忍住胃里的不适，八夫人明显的欺软怕硬呐。
几个侍卫站在一旁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动手。
“你们……”她咬牙切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我打了个呵欠，这个四夫人真是不够聪明，回了三个月的娘家不清楚状况也就罢了，何苦这样急着把话说死呢，若是我说这静心殿的十九位夫人，除了你都曾说过这句话，而我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不知你又该怎么想……
气氛正僵持着，突然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小四啊，你可回来了……”
“殿下！”四夫人一回头，已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我靠了，这变脸也太神奇了点，刚才还凶得跟只母老虎一样……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湖边，锦衣华服，明艳绝伦，唇边携着浅笑，墨玉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勾人的光芒，他好似这湖边最摄人心魄的景致。
是念晚。
也是在皇宫。
那么，你想得没错。
他是这三十四代独孤皇朝的三皇子，独孤念晚。
念晚与四夫人久久对视，仿佛传说中的依萍与书桓。
“小四！”
“殿下！”
随即二人飞奔，然后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我挂了一头黑线，装作没有看见嫉妒的八夫人与羡慕的若九。
“小四，什么事不高兴了？”
“殿下……呜呜，有人欺负奴家……”
“是谁活的不耐烦了，胆敢欺负我最心疼的小四……”
“殿下，这静心湖里的鱼……您前阵子还说要送与奴家的……”
“是啊，怎么了……”
“可是，有人竟要将鱼儿捉来吃掉……”
终于说到重点了，我的黑线消失，准备迎战。
“有这等事？”念晚愣了下，随口问道：“是谁？”
一只纤纤玉手毫不迟疑的指向我。
念晚抬眼看着我，目光深沉，欲言又止，那表情十分复杂。
随即，他悠悠的叹口气，四夫人扬起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小纪，”念晚严肃的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呃，那鱼……好吃么？”
……
我呆呆的道：“还没得手。”
“那捉到了一起尝尝鲜吧，”念晚妖娆的一笑：“西番的鱼我还没吃过，前几日我也思量，这么肥的鱼，观之可惜……”
众人全傻了，四夫人娇嗔一声：“殿下！”
“啊，”念晚揽着她，笑道：“晚上小四小八一起过来吧，别告诉其他夫人，否则就不够吃啦……”
他与二位夫人调笑起来。我的眼角开始抽搐，这家伙虽贵为皇子，却毫不洁身自爱，纳了十九个美艳的小妾了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好好的姑娘家都变成了深闺怨妇，真是造孽，我瞥了若九一眼，警告她别再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春秋大梦，专心的捞起鱼来。
可若九望着念晚的背影，根本没有理会我，那表情是一种浓浓的痴迷。我不由得有些生气，厉声道：“倘若他长得丑，没了这副好皮相，你还会这么喜欢他吗？”
若九愣了愣，张口道：“三皇子再丑也很美……”
我气得哭笑不得：“若是丑得要命呢？”
“那若九也喜欢，”小宫女执拗的道：“我不只喜欢三皇子的脸，你可曾看过，三皇子的脸一直在笑，可是眼睛却没有……”
我一呆。
只怕若九，是真的爱上了念晚吧。
否则，又如何发现，他绝色的笑容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呢。
你很悲伤啊，念晚。
只是，我也没有资格说你。
第二十六章
我气恼的坐在膳房外，手里抓着我亲爱的小网兜，若九在里面与厨子们忙得满头大汗。
话说白日里那么肥的鱼都哪去了，郁闷。这下一共才捞上来三条，念晚那家伙说得好听，什么大家一起尝鲜，摆明了就是想抢我晚饭好不好，三条鱼四个人要怎么分，若九忙了这么大半天也不能不给她，没准搞到最后，就我没有吃到。
心下不爽，于是偷偷溜进膳房，确定没有人看到后，用网兜套了一条宰好的鱼，带到静心殿的天火炉前。捡了根树枝擦了擦，把鱼穿上，然后小心翼翼的伸进炉里。
不多时，烤鱼的香气便溢满了静心殿的上方，我嗅着那股香气，肚子疯狂的抗议，心下却有点紧张，可不要把什么人引过来才好。
刚想到这，我就瞄到了一双水汪汪的蓝色眼睛。
好漂亮的眼睛。我一怔，与这双眼睛久久对视，谁也没有动。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你放弃吧，我死也不会给你的。”
“……”
“那湖里有那么多，你自己抓去啊，干吗觊觎别人的劳动果实。”
“……”
“那，只给个脑袋行吗？”
“喵。”蓝眼睛终于发出了满足的声音，我不舍的扭下半熟的鱼头，心里默念着，反正也没多少肉……
猫咪吃得很开心，我摸了摸它黑色的脑袋，触感轻柔细滑，毛茸茸的很是温暖。
然后，就那么怔怔的，陷入了发呆。
我怨念的搂着有些焦黑的鱼摸进了用膳房，这下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把那性感的鱼儿烤的如此没身材，真是暴殄天物啊。
四夫人与八夫人已经端坐堂内，看得出二人精心打扮了一番。念晚这十九个小妾均是清一色的美艳无双，打扮起来更是人间绝色。她们二人表情神神秘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又八卦起来，小心翼翼的躲在柱子后面，竖起一只耳朵。
“八妹妹，这些姐妹中，我便与你最是投缘。”
“姐姐说得好，我第一次见你时便生亲切之意，不像老三那个贱人……”
“老三与老七老十一拉帮结派，每天变着法的勾引殿下。”
我不由得想笑，勾引自己老公有什么不对，难道去勾引别人么。
“前一阵又来了十九，那狐狸精听说是江南艺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把殿下迷得……哼，现在殿下天天在她那过夜。”
“殿下宠幸一个女子，一般不过几日便腻了。”四夫人沉吟道：“如此这个十九倒不得不防，妹妹与姐姐说说，殿下有多久没在你那过夜了？”
八夫人脸上一红，哀怨之情尽显：“旧人怎比过新人？殿下喜欢带女人回来，我早已习惯……”
四夫人安慰道：“殿下少年心性，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
八夫人不语，四夫人也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昨天那个宫女，是什么来头？”
八夫人一下子精神起来，悄声道：“我早就提醒过姐姐，不要与她结怨，你偏是不听。”
四夫人奇道：“一个奴才而已，有什么好提放的？”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说我呐。
“自你三个月前回了娘家，殿下便带了个女子回来，我们都以为会是将来的二十夫人，可那女子不但姿色平庸，命也去了半条，殿下命人好生照料，御医也请来日夜监守，人参雪莲吃了不知有多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捡回一条小命。殿下并不总去看她，也未封夫人，可是对她也实在特殊，每日闲着不做事，还直呼殿下的名讳……”
我闲着关你什么事，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我们姐妹看不过，便想去管教她一下，那小纪，哦，殿下是这么叫的，起初呆呆的别人说什么理也不理，岂料后来竟是牙尖嘴利，想必出身乡野，手上尽是蛮劲，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短短一个月内，这十几位夫人，哪个没被她气得寻死觅活的？”
“那侍卫呢？都不管的么？”
“他们怎敢？”八夫人哀怨的道：“殿下下令没有他的话，谁也不准碰小纪姑娘，后来众怒难平，殿下只好贬她做了个下人，可是做了下人又如何？这小纪还不是一般的无法无天？”
“老三那烈火般的性子，竟也吃了她的亏么？”
“老三那贱人看殿下对她实在特殊，早就贴上去巴结了，要我说，这小纪来历不明……”
二人兴奋的继续歌颂我的丰功伟绩，我别过脸。其实这些夫人们大可不必这样，念晚救我回来，也从不关心我伤势，更很少探望我，我于他只是无聊时的消遣，更因为身份卑微姿色平庸而不想娶我，只得给了我些所谓的自由。
可在这皇宫内，何来自由。江湖已够险恶，我更不想趟皇族的浑水。
这时各色鱼类佳肴已经摆好，是名副其实的湖鱼宴，只等念晚来了。
我的口水早已泛滥，只好吃自己的那条可怜兮兮的焦鱼，其实天然烘烤的鱼儿别有一番鲜嫩，只是……如果不焦就更好了……
“原来美人都已等待多时……”念晚华丽丽的现身，身后却跟了个黑衣中年男子，三寸美须，面容刚毅，俊美非凡。我偷偷的看着他，感觉那人突然望向我，我吓得脑袋一缩，心中怦怦直跳。
四夫人与八夫人起身行礼：“霍先生。”
那中年美男点了点头，随即文雅的坐在一边。
念晚却抽抽鼻子，喃喃道：“好香……”
“这是御厨精心准备了一下午的湖鱼宴，殿下……”四夫人娇声道。
“不，不是这个……”念晚抽着鼻子：“在哪呢？”
霍先生突然低低的道：“廊柱后面。”
呃，好像是在说我……
我刚刚抬起头，念晚就笑吟吟的望着我：“小纪的鱼烤得不错嘛……”
四夫人与八夫人像见了鬼一样，看来我的鱼即使烤焦也是很有魅力的嘛，吼吼，可是为什么她们都没闻到就你闻到了，你是狗吗？……
还有那个霍先生，居然一下子就发现了我在哪，简直比狗还要狗，不是武功极高就是嗅觉变态。
一只白皙的玉手伸到我的面前：“拿来。”
“什么？”
“鱼啊，你说什么！”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手里死死抓着那根树枝，上面叉着我可怜的没头的小鱼。
“你们有那么多菜，就偏偏要抢我的……”
念晚看着我小气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轻道：“鱼脑袋都肯分给猫儿了，怎么就不肯分给我呢？”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他看见了？！
念晚也瞪大眼睛，里面写着：我看见了。
我一时词穷，只得不舍的交出烤鱼。
那个晚宴过得分外漫长，念晚只肯吃那条烤鱼，倒是我拼命的吃起湖鱼宴，气得四夫人与八夫人咬牙切齿，貌似希望我被鱼骨头卡得就此西去。
我突然记起霍先生，看到他斯斯文文的吃着，一面有些奇怪的望着念晚吃烤鱼，我下意识的客气道：“霍先生，您要不要尝尝？”
霍先生一怔，小胡子一抖，微笑道：“好。”
念晚吃得兴起，开始整坛喝酒，我一开始是劝他别喝那么多，谁知劝到后来竟是我们两个猜起拳来，念晚性子单纯，远不如我狡诈，于是喝得舌头都直了。霍先生看不过去，暗中相助，又把我灌了个酩酊大醉。
恍惚中，我被人架回了房间，有人替我脱掉鞋袜，我抱着被子，就此呼呼大睡。
第二十七章
鼻间突然溢满了念晚沐浴后的味道，甜甜的，带着玫瑰的气息。
我昏昏沉沉，舔舔嘴唇又翻了个身，小腿勾住被子，舒服的叹了口气。
朦胧间，只觉有人拽了拽我腿间的被子，我下意识的夹紧，那人拽了一会，突然松手，挫败的坐在地上，头靠着床边。
我努力睁开眼，却是无数重影，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感觉应该是念晚没错。他到我房间里来做什么？我思考得无比迟缓，怎么也记不起晚宴时的事情。
“你醒了么？”
我一惊，竟真的有些清醒起来。
“……睡了？”念晚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轻声道：“能像你这样醉了真好，一倒下便什么也不知道……”
我本来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被你这么一搅和，马上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努力不去看他，装作睡得很熟。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念晚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般：“他从不曾失信于我，却肯为了你推迟与我见面，可惜我还在萧府等了那么久……”
我一时想不起那个“他”是谁，只觉心中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某段记忆。
“小纪啊，”他突然又一笑：“这个名字不好听，我还是喜欢小翠花子……”我忍不住挑开一只眼，只见念晚仍是仰面将头枕在床边，凤眼半闭，红唇轻启，竟是如此诱人犯罪，我心跳开始剧烈起来，阴谋啊，他想勾引我！
“我与他五年未见了，五年啊……人生有几个五年？我日日在这皇宫高墙里面等，只盼五年之约快点结束，可是，恐怕这般想念着他，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我突然反应过来，念，念晚他……
“我知道这样不正常，于是将一个又一个女人带回宫里，她们很美，只是都远远不及他的一根头发……”念晚轻道：“这些年，我在宫里锦衣玉食，他却投身江湖，为了保护我……这俗世有多烦恼，我更宁可我不是我，他不是他，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可是。”念晚突然转过头来，正对上我圆溜溜瞅着他发愣的眼睛。
被发现了……
我心虚的垂下眼，装睡偷听虽然不太好，可你随便就说了出来也有错嘛。
“可是，”念晚却不理会我，轻轻的道：“他怎么就不肯看我一眼呢？”
你怎么就不肯看我一眼呢。
我为什么要看你。
可……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你凭什么喜欢我？
……
长得那么丑，就有点自知之明吧。
那少年就那样带着曾经令我怦然心动的笑容，云淡风清的，扼杀了我全部的爱情。
“我只是爱他……我只是想爱他啊！”念晚哭了：“我错了么？”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却径自滴在我心里：“小纪啊，我错了么？！”
突然就是漫天的酸意。
“咱们没错，”我望着念晚，有温热划过脸颊：“错的是他，是他不好……”
我起身抱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念晚埋首在我怀里，哭道：“小纪，我好恨你……”
“恨吧，”我也哭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绝色的少年，每日将笑容挂在嘴角，可他心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