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想要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已近黄昏,寒风萧瑟,冬日的气息愈发浓重。我枕边上放着个打开的油纸包,里面堆满了从伙房弄来的糕点,临走时还被夜剑离抢走了两块,那可是我最喜欢吃的栗子糕,真可恶。
我随手抄起一块丢进嘴里,满脑都是夜剑离的那一句“你活着,便只为了复仇么”,想得脑袋都有些昏沉。
因为复仇,我已经不像原来的我,或者,根本已经不是了。
一开始,我努力生存,有了伙伴,便只想要那样过下去,快快乐乐,终了一生。可是从何时开始,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为了亲手复仇,被迫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这天下与我何干?战火硝烟,深宫阴谋,真的是我能够左右的么?
何时卷进来的呢?
我头痛的又吃了一块,甜香松软,细腻爽口。嚼着嚼着,突然就有些释然了,罢了,老娘能做的都做了,天下又不是我所能扭转,爱怎么地怎么地,想那么多就是浪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夜剑离说的好,认为对的就去做,我现在想复仇,那就把该死的全虐个遍,然后管他谁当皇帝,卷个铺盖拿了“银行”里藏的钱,与老张小连找个破山当土匪去,到时候逍遥自在,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一抹红影翩然而过。
我心中一跳,突然想到夜剑离当土匪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出声。
一股轻柔的凉风刮过面颊,我知道有人进来了。独孤白的卧房不用通报便可进入,除了我就只有他自己。
我理了理心神,或许是未来的美好土匪生活给了我希望。我转过头向他微笑:“你回来啦。”
独孤白一怔,在昨夜那么激动之后,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可他却也没有微笑,只是点点头,温和的眼神中弥漫出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朦胧。
“你骗过我么?”
秀雅的眸子一抬,他仿佛突然明白了我的用意:“没有。”
“那么,”我努力平复心中的翻江倒海:“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他盯着我,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好。”
独孤白终于笑起来,却不看着我,他走到窗边,外面是快要入夜的深色暮霭,飘动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眼中不是这窗外的景致,而是整个东陵天下。
他微笑着,满脸却是浓浓的悲伤。
“……我只是不甘心。”
我没有说话,心里抑制着席卷而来的难过。
“我……咳咳……不是,咳咳……”
我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却没有接,也没有回头。咳了半晌,终是冷静了下来。
“这一生,我都活在痛苦中,从没过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也从未让人看到真正的自己。真正的我恨这个天下,恨每一个比我幸福的人,连我自己都害怕这样的我,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被抛弃了,可他们怎可能知道,我才是站在他们头顶,玩弄他们于股掌之上的……神。”
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清逸出尘,为何我之前没有发现,这温柔祥和的气息,竟是如此枯败萧索,伪装起自己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自是知道太后心里想着什么,我也知道萧建仁谋划已久想要什么,司马桐落的那点小把戏更是不在我眼中,我甚至知道,与你回来的那个念晚,另有其人。”
我手一抖,那茶杯清脆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四溢开来,冒出缕缕热气。
他竟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静静的在这里独自微笑,便运筹帷幄掌控苍生,好一个独孤白!
我蹲下去捡那茶杯碎片,双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也许得到这天下,我便会快乐。可是……”
一只苍白冰冷的手覆上我的手,制止了我继续捡那些碎片。
“不要捡了,小心伤了手。”他微微一笑,突然冒出这一句不相干的话来。
“你……你如何知道这许多?”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我的手。
“清风阁实在很可怕,若是为萧建仁所用,便是棘手之极了。我遇到应天月实属偶然,常想真是天助我也,我要她劝阁主将这清风阁为我所用,她却说阁主最讨厌与朝廷扯上关系,断然不会答应。我还在想计策,却不料……她自告奋勇,两年之内将这清风阁双手奉上,我……同意了。”
我顿时彻悟,小红想要清风阁易主,便要杀了我,但她深知村子里全是我的心腹,便先下手为强,将村子里所有人……
我双目渐渐赤红,反手抓住独孤白,手里还捏着一枚碎片,将两人的手全都划伤,顿时血流如注。
他却面不改色的微笑,温柔斯文一如初见:“和颜,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便是去了一趟苏州,救了你……”
我忍住眼泪:“若不是你,我又怎用你救?”
他手一抖,缓缓闭上眼睛:“大错已经铸成,我……不想多说。”
独孤白没有害我,但却是他造成了这一切。
追根究底,还是小红的私心所至么?
我与他的血纠缠在一起,滴落在地缓缓凝结,猩红得触目惊心。
“你既已知道一切,为何不动手?”
“为何要动手?”
“你……不怕他……”
“谁做皇帝,早已与我无关。”
我心念一动,抬头直对上他温柔的眼眸。
“更何况……他姓夜,对不对?”
我伸出手,抚上独孤白的额头,那笑容中皱起的眉间,隐藏着一丝悲苦。
我想要抚平这悲苦,或者其实是想要抚平这随他一起皱起的心。
说对不起?太简单,太轻率,其实我有何处对不起他?倒是他有许多对不起我,可是,看着他,却只是觉得难过。
我于他,早已非一言两语能够说清。
天下啊……
我背起手,突然觉得这个造型太过男人,只得换了一副思想者的动作。
这个地方,夜剑离不会来吧……
“咦,你在做什么?练内功么?”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府也挺大的,”我不爽的看着他:“为什么到哪都能撞见你啊?”
“闲来无事到处走走,”夜剑离踱近几步:“谁规定我不可以来这里么?”
废话,你散步散到女茅厕门口也算新鲜了。
“三殿下,对不起,男茅房在那一边。”
夜剑离红了脸,这个单纯的家伙,想见我就直说,干吗非要拐弯抹角。
“我又没要上茅厕。”他气急,突然奇怪道:“你好像心情不错啊,莫非事情都解决了?”
“唔……算是吧,”我笑道:“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终极目标。”
“是什么?”
“杀两个人,一个婢女一个将军,然后被朝廷缉拿逼上梁山当土匪去。”
“土匪?”夜剑离失笑出声:“你啊,就不能想点正常女儿家该想的事情么?”
“正常女儿家该想什么?”我眼珠转了转:“啊,也对,应该拐个夫婿一起做土匪。”
夜剑离轻哼一声,眼睛却看向别处。
“那么,”我贼笑道:“小夜子,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上山做土匪?”
第七十七章
“土匪?”夜剑离一怔:“谁是当家?”
我正纠结他会不会答应,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也是一怔:“呃,当然是我。”
“我就知道,你当家了,我们卖命,哪还有我的份!”夜剑离冷哼一声。
“那……我八你二!”
“我七你三!”夜剑离眉头一皱。
“啊?那谁是当家啊,”我挣扎了一下:“要不,我六你四?”
夜剑离抿嘴不吭声,我心头一狠,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五五对半分!”我伸出五个指头一脸痛苦:“不能再多了!”
他嘴角一抖,险些便笑出声来。不对呀,现在是纠结给他分多少钱的问题么?现在可是……
“我是说——”
“……好。”
“你说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好。”夜剑离羞涩的笑起来,清冽的凤眸弯成微妙的月牙形,嫣红的唇瓣轻启,满面皆是浓浓的暖意。
我本以为他不会答应,调戏他一下也就算了,岂料他这么痛快。登时窘迫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心也跟着扑通乱跳起来。
“等这些事结束以后……”
夜剑离突然不说了,我奇怪的抬头,却见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黑衣男子,竟是独孤白的近身侍卫尉风。他恭谨的低声行礼道:“三殿下,郡主。”
这么好的气氛就被他打断了,夜剑离好不容易大方一次,我要是嫁不出去怎么办?我恨得咬牙切齿,没好气道:“什么事!”
“殿下吩咐,晨霜微凉,请郡主小心身体。”
我一怔,夜剑离酸不溜丢的撇出一句:“你们还真是恩爱啊。”
啊啊,我就知道,人家说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可为何彪悍的人生爱情一定要这么惨淡?我可怜兮兮的望着夜剑离拂袖而去,恼怒的回眼一瞪,却发现那个侍卫的眼睛也在瞪着我,好像怒气还在我之上。
现下没人给撑腰,这个叫尉风的武功好像不错,还是客气点好。于是迟疑的道:“你……”
“这是殿下给郡主的金蝉宝甲。”尉风眼中的憎恶一闪而过。
我盯着他手中灰黄色的马甲,小心的戳了戳:“给我?干吗的?”
尉风眼中的憎恶更深:“……这本是我们兄弟拼了命为殿下夺来的,只是殿下记挂郡主安危,请郡主大婚之日务必要穿。”
半年期限已满,半月后便是大婚之日,其中凶险自是不必说。我心中一动,接过那金蝉宝甲,独孤白待我,终是很好的。
岂是很好?根本便是太好了,我又怎会不知道。只是,偏偏此刻,只想装作不知。
我明白尉风为何讨厌我,于是塞还给他,微微一笑道:“这保命的东西,还是给他比较好。”
这下轮到尉风讶异了,他还未说话,我便了然的颔首,无所谓的转过身:“我也有过兄弟,他们也同你们一样,为了忠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是……”我忍了忍,才继续道:“若独孤白出事,你们非要恨死我不可,但我死了……能为我伤心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
尉风一怔,端着那金蝉宝甲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我笑笑:“这天下,还是少一些伤心的人才好。”
我刷的关上房门,浑身还沉浸在刚才萧瑟的气氛中,说了那么好听的话,是不是……装得太过了?
啊啊,若要小纪不怕死,除非天上下狗屎。
我怎么就装高尚把那金蝉宝甲让出去了呢?悔啊……高尚是魔鬼。
这尉风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最近沉浸在儿女情长里,都有些飘飘然了,竟忘了自己还在这危险的地方,许多人正对着我虎视眈眈。我找出包袱一阵翻腾,大婚那日,不管夜剑离如何计划,总要给自己留个后路才行。
中秋夜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小红,听说是回了哪里的老家,真有意思,她还哪有老家,估计是到路文非那窝着去了。独孤白好像也进了宫,想到萧太后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凉,他会不会出事?我出门找了个丫鬟一问,才知夜剑离也回宫了,没准两美男是一起走的。
他们都走了。
心里突然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慌与空虚。
夜剑离与独孤白,都不是省油的灯,其实他们二人,谁不用不着我去担心,我最该担心的就是我自己和我的兄弟。这个世界太疯狂,杀人夺命,尸体埋了就算完,也不会有人给你讨回公道,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我定了定神,抱回一推点心,闷在屋里开始思考对策。
一连五日,独孤白与夜剑离均没有消息,白府内十分安静,状态有些诡异。
然而都城内却是另一派欢喜迹象,还有十日皇子大婚,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道路两旁的人家窗纸都结成了红色,显得喜气洋洋。
这种对比让人有不好的感觉,我躲在屋里不敢出门,时常偷听到下人们在背后议论我的八卦,最新听到的这个版本是“殿下定是受够了郡主,与月姑娘私奔去了”。
我倒是盼着他们私奔才好,这样老娘才没有一点负担。我受不了的嘟囔,成功的吓跑两个嚼舌的丫鬟,拿过旁边篮子里的苹果,吧唧咬了一口,吃得分外清脆。
一个苹果没下肚,桃儿便鬼鬼祟祟的推门而入,满脸说不出的得意。
我一看有戏,开心的迎上去:“成了么?”
桃儿点点头,我乐得跳起来:“五十两银子买下一艘海船,桃儿你真是天才!”
“我是按郡主吩咐的办的,”桃儿笑眯眯的道:“里面二十多日的物什,都准备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那卖蓑衣的大娘,始终不肯便宜,最后还是二十个钱一件。”
我皱了皱眉头:“带蓑帽么?”
“呃……不带。”
“二十个钱还不带蓑帽!”我吼起来:“她怎么不去抢劫!”
“嘘——”桃儿比了比手指:“郡主,淡定,小心隔墙有耳。”
我咳了一声闭了嘴,心下仍是不舒服。桃儿笑嘻嘻的道:“郡主你有五百两银子呢,八件蓑衣也不过几两银子,干吗那么……”
“这是你们殿下的银子,”我叹了口气:“日后有机会是要还的……”
“呀,郡主何时如此大方——”
“废话,我说的是有机会,你觉得这个机会可能有吗?”
桃儿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渐渐却换了一副表情。
“郡主,你……真的不带上桃儿么?”她低下头,拉住我的手。
我心念一动,要我一个人去西泽,说不怕那是骗人,可是此行凶险万分,桃儿也帮不上忙,没准还会连累了她。她一直活在这里,即便天下易主,也不会影响到她一个小丫鬟什么。
我摇摇头。
“你还是不相信桃儿么?”她委屈的扁起嘴:“娘去了,郡主也走了,又剩下了桃儿一个人……”
我心里一酸,直接抱住她,轻道:“胡说,现在你帮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泄露则丢命的大事。若是不相信你,我如何敢告诉你?
桃儿喃喃道:“郡主折杀桃儿了……只要郡主救出你的兄弟后,不要忘记这里还有个桃儿愿意为你出生入死,那便好了。”
我心头一震,不敢相信那时还天真纯善的桃儿竟已经变了这么多,她的眼神从清澈到浑浊,经历了多少蜕变?可造成这噬骨疼痛的,究竟是谁?
“自小红以后,我就再也没信过谁,”我低声道:“可我答应你,如果我能从西泽活着回来,便带你走……绝不留下你一个人!”
桃儿顿时绽开了惊喜的笑颜:“当真?!郡主,你没骗桃儿?”
“当然,我从来不会骗我的……”我微微一笑:“兄弟。”
单腿跳着芭蕾舞出现
首先上来先自我检讨一下TAT
算算,好像有五天没更了,本来以为一上来会被大家pia飞,没想到这里挺平静的哈,不知该喜该忧……灭哈哈,祝贺自己逃过一劫,废话过后,来跟大家解释下这几天没更的原因。
本来28号最后一次更文,30号该更了,结果他奶奶的我们小区30号停电,停一天,我们在屋里度日如年啊度日如年,本来我12月1号的生日,约好跟同学出去玩,结果30号停电就提前出去玩了,一玩玩了两天,两天后我直接坐上了回家的小车,回家又待了两天,家里有电脑可以码字,但是不能上网TAT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