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直耐着性子先不提起,一直陪她吃过晚饭,又喝了一会茶,这才挥手让丫头下去。
“可儿,我现在禁军中不能天天回来,云姨娘和书香都说你对她们母子照顾的很周到,老太太和娘也夸你孝敬,谢谢你啦!”
那声“可儿”让凌意可心里一暖,她温柔地笑着:“我们是夫妻,夫君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我在家中再累也没你在军中苦,又不能天天回来,饮食起居没人服侍,更要自己保重。”
奉直接过话说:“娘子不知,以前天天在一起也还罢了,现在不能天天相见,才知道父母妻儿是最重要的。奉直深有体会,觉得所有功名利禄都比不过亲人,更不愿为了一个世子之位和大哥相争。今天爹和娘为了立世子吵了起来,大哥因为不愿和我争被爹打了一巴掌,我也被娘骂了一顿。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在外干出一番事业,世子之位更适合大哥些。希望娘子能支持我!”
凌意可不解地站起来:“公子怎么会忽然这么想?我倒觉得不是你同别人争,你才是正经的嫡子,世子之位本就是你的,要争也是别人同你争!”
奉直叹了一口气:“无论谁同谁争,总是我们弟兄两个在争,我真的不想为此伤了兄弟感情,何况大哥也说了他放弃,不会和我争。关键是我觉得这个位子更适合大哥些,我们弟兄俩个相得益彰,一个创业一个守成,不是更好?”
凌意可极为不满奉直的选择,当初愿意嫁过来,也是看重了安靖侯夫人的位子,是除了王妃以外最尊贵的命妇,却要被奉直这么轻易让出去了,她怎能甘心。
“夫君这么做可儿没意见,可是娘能答应吗?娘曾经跟我说过她为了你能做世子不惜和爹反目多年,每日费心筹划,直至今日于氏宗族也不肯承认大哥的嫡子身份,也全是娘的苦心。如今好不容易就要见分晓,偏偏你说要放弃,夫君觉得这么做,对得起娘的苦心吗?”
第四卷 归去来 一百九五、战事
奉直失望地看着凌意可,原以为她会理解自己,站在自己一边,没想到她竟以娘为借口不同意放弃世子之位,自己要说服娘已经很费力了,如今连她也站在娘一边,真不知是为自己着想,还是她更看重这个位子?
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娘子说的也是,娘是为我操碎了心,或许我真的不该辜负她的苦心。”
凌意可知道他不满意自己的态度,心里肯定不痛快,可是这种大事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就装作不知地陪他去看了书香母女俩,夫妻一夜相对无言。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奉直心里烦闷,看了看小翼儿就一个人打马出去了。开刀和安王约好的一家小酒馆后,把马交给小二,自己径直从后门出去,然后来到安王府一个极隐密的小门,轻轻叩了几下,守门人听到约定的暗号,立即放他进去了。
安王府早已得报在等着他,看见他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不解地问:“奉直弟今日心事重重,到底所为何事,能否说与为兄听听?”
奉直苦笑一声:“我找安兄就是实在没办法,才来请教一二,只要安兄不嫌烦,我恨不得把所有的苦水都倒出来!”
安王呵呵一笑,吩咐人沏了茶退下:“什么事情把奉直弟烦成这样?只要你愿意会所,为兄定会洗耳恭听。来,坐下,我们边喝茶边慢慢聊。”
安王的亲切自然让奉直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他咂了一口茶,一五一十讲了愈加嫡庶之争的根源和昨天发生的事情。
安王连连点头叹息,嫡庶之争,无论是皇家还是侯府,都是一样的,不过皇家的争斗更加惨烈,甚至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已。
“我总算没有看错奉直弟,你缺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不过世子之位非同小可,关系子孙后代,我不好相劝,是争是弃还得奉直弟自己拿主意,无论你决定怎么做我都会大力支持。”
“谢安兄,不是我故做清高,实在是不愿意为了一个世子之位兄弟反目。世子的位子再重要,在我心里也没有兄弟之情还总要!何况我自从结识安兄之后,心胸欲加宽广,根本不愿拘泥一家一室,大哥比我更适合当家,无论是为侯府前途还是为我自己着想,我都愿意让给大哥!”
安王欣慰地点点头:“好,奉直弟重情重义有气概,为兄支持你这么做!既然主意已定,就不要再烦了,我去吩咐住准备酒菜,咱们好好喝一回!”
奉直苦笑一声:“焉能不烦?就是主意定了更心烦!我再想放弃,娘和我那嫡妾凌氏却不答应,凌氏更是无比看重这个位子,她绝不会答应的。特别是我娘,为了给我争这个位子,这么多年不惜夫妻反目,我怎忍心让她的希望落空?所以奉直才如此烦闷,无可奈何来找安兄讨主意该如何说服我娘?”
“令堂为此事付出了这么多,怎能轻易就被说服放弃世子之位?最近侯府很可能会为这事闹将开来,到时奉直弟就会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不如先避开一阵子,躲过这场事,等以后再慢慢合计?这样可好?”
奉直摇摇头:“躲过这场事?我该去哪里躲?如今父母在堂、子女年幼,样样我都得担起,又怎么个躲法?”
安王呵呵一笑:“恐怕也是舍不得那几个年轻美貌的妻妾吧?特别是舍不得心爱的女子吧?”
奉直含笑不语,安王喝了几口茶慢慢开口:“若真有躲避的法子,奉直弟可愿先躲开?”
“躲避的法子?父母亲人还能躲避?大哥且说说看!”
安王沉默了,沉思了一会抬起头:“一个侯府的嫡庶之争尚且如此复杂,如果放在皇家就更厉害了,血流成河都是常有的事。我那几个皇兄皇弟如今争得越发厉害,各自背后都有支持的文官武将,前一阵子气得父皇大病一场。”
奉直点点头:“这我知道,前段时间朝里传得沸沸扬扬,不过皇兄一向置身事外,应该牵扯不到你吧?”
安王叹了一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幸亏我不是树,还可以挪窝儿,我行找个风吹不到的地方躲躲去,奉直弟可愿意陪我一起去?我们都躲开,让他们去争吧!”
奉直愣住:“挪窝儿?安兄要挪到哪里去?”
安王看着他,认真地说:“眼下有一件极隐密的事,朝中只有我和父皇知道,再过几天可能兵部才能接到八百里加急,我想先征求一个奉直弟的意思。”
奉直一惊,边关久无战事,怎么突然会有八百里急报呈送兵部?
“有飞鸽传书,说是吐蕃要趁朝中夺嫡混乱之际,准备大举进攻边关!战事要来了!父皇和尊卑派我替他亲征,我提出要在禁军中抽几名年轻的力、文武全才之人相助,父皇同意了,奉直弟可愿意陪我一同前去?”
奉直愣住了,果真战事突来,皇上竟然派一向默默无闻的安王替他亲征,是不是在传递什么信号?自己与瑞王关系特殊,谁都认为是他的人,虽说暗地为安王做了很多密事,可是如此光明正大的投靠安王,让瑞王怎么想?会不会找茬对付于家?
安王看出他的疑虑,拍拍他的肩:“奉直弟放心,父皇说了,人员由我暗中选定,旨意由他下,再说又不是你一个人去,大可推说皇命难违。我们平日来往极为小心,并无人察觉,瑞王和你岳父就是疑你,也没有任何证据,暂不会做出对府上不利的事情。”
奉直还是迟疑了:“这点我信安兄,瑞王不会轻易对于家下手的,何况有皇上在,也由不得他作主,我外祖德高望重,舅父在朝中颇有些人脉,不到鱼死网破之际,于家是安全的。不过,不怕安兄见笑,有两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安王哈哈大笑:“奉直弟真是个重情之人,可是你那心爱的女子和她生的儿子?”
奉直不好意思地说:“安兄深知我心。自从云氏进门,也不知是有人算计还是巧合,只要我不在她就要出事。
上一次我去矩州公干,托付奶娘和青姨娘时时操心不算,还暗中安排人保护她们母子,就连我娘也生怕出半点意外,处处都做了周密的安排。上次只是几个月而已,可若是去边关,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也是常有的事,我怎能放心得下?”
安王动容地点点头:“家族越大,妻妾越多,争斗越烈,心急手段层出不穷,这我理解,我的母后就是这么逼死的。奉直弟若果真愿意前去,云姨娘母子的事我会妥善安排的。”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铜牌递与奉直:“这是我的信物,云姨娘在府中呆不下去或觉得不安全,可持此牌来安王府找王妃,我走时会交待的,她定会妥善安置照顾云姨娘母子,不让她们受半点委屈,直到平安地交到你手上,风实地觉得如何?”
奉直站起身来,深深拜了下去:“安兄心意,奉直无比感动,能为安兄效力我求之不得!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需要考虑清楚再说,这样吧,明天早上我一定给安兄答复!”
“好!我等着奉直弟的好消息!我们一起去边关建功立业!”
奉直回府后,正和尊卑去看小翼儿,忽然于文远身边的小厮来报说侯爷有事请二公子前去。
奉直立即明白了他不过是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心让出世子之位,他在娘那里说不通,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其实他缺是真心想把世子之位让给奉大哥,正为怎么说服娘发愁,可是于文远的态度实在让人心寒,同为儿子,在他心里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奉直一怒之下,简直想立即去告诉母亲他绝不放弃世子之位,可是想到奉纯,他还是忍住了,跟着小厮来到于文远的屋子。
于文远正不安地等着奉直,见他进来,平生第一次看这个儿子面上有了喜色。
“直儿,你来了!”
奉直愣了一下,响起他以往的冷漠,说不清心里是悲是喜,再一想他叫自己来的目的,把心一横冷冷地说:“父亲大人不用担心,我是真心想把世子之位让给大哥,请放心,我主意已定,娘那里我会想办法说服她!”
于文远松了一口气,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我今日才知直儿有多看重兄弟亲情,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看到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奉直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若他肯谦让一些,在处处为大哥着想的同时,能够记着自己也是他的儿子,自己心里也能好受些,可现在的样子明明是巴不得自己把世子之位让给大哥,哪里顾过他的感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个侯府他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好男儿立在四方,又何必为了一个世子之位受这种气?沉下脸冷淡地说:“父亲大人不必感动,奉直没那么好心,这个世子之位我看不上!”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文远愣住了,看着他的背影张口欲喊却放弃了。
第四卷 归去来 第一百九十六、惜别
三日后,八百里急报传来,吐蕃集合八十大军大举进攻中原,抢走无数民众财物,已与剑南道守军对峙十几日,边关告急,请求强兵支援,朝中上下,京城里外,从高官富豪到贩夫走卒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短短数日百万大军迅速集结,可是太平盛世日久,朝会三日,却找不到可以领兵之将,仁宗皇上大怒之下,不顾年老多病,意欲御驾亲征。
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至今未立储君,朝中大臣拼命反对,最后有人提议可选一皇子代替皇上领兵,也算是御驾亲征,在众大臣的苦苦相劝下,仁宗皇上总算同意了。
可是到底该选哪一位皇子,却成了一件难事,成年皇子共有七人,却无一人自动请缨,即将绝望之际,一直默默无闻的皇五子安王李潜突然现身,说愿意代替父皇领兵。
大家方才想起他是本朝唯一的嫡子,早逝的文宣皇后次子,是皇子中身份最高的一个,不过自从生母早逝后,似乎太过沉寂了,几乎都要被人遗忘了。
仁宗皇帝似乎方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竟然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即就封他为征西大将军,三日后直奔剑南道边陲与吐蕃接壤处。
安王当即领命,却提出自己不懂军务,深居简出日久,从小到大几乎从未出过长安,怕闹出笑话,要求从禁军中选几个年轻有为、文武全才、见多识广之人作陪。仁宗皇帝当然答应。第二天,圣旨搬下,共选了三个人作陪,每人品阶升一级以示皇恩,三日后随安王出发,于奉直霍然在别,侯府上下像炸开了锅。
奉直整日愁眉苦脸哀声叹气,常常抱着一双儿女舍不得松手。可是皇命难违,于夫人虽然难过不舍,可还是赶紧给他收拾行李,这一去或一年半载、或三年五载,谁也说不上来,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奉直,可否受得了行军打仗之苦?何况那里接近高寒蛮荒之地,吃穿用度怎能称心如意?
老夫人哭得双眼通红,日日诵经拜佛,求保佑奉直平安归来。
而福意居里已经乱了套。
平日的吃醋争宠都不过是为了这个男人,若他离开了,这一众独守空房的女人,有儿女的还好些,没儿女的该如何打发这寂寥的日子?
奉直赶紧先安排好了她们,书香母女俩托付给嫡妻凌意可,她本就是凌府过来的,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托付于管家时时照料卢姨娘家里的生活用度及两个弟弟的借学。
若水抱着小翼儿发呆,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载,这一次真的要离开这么长时间吗?这么长时间,且不说独守空闺的寂寞,自己一个人如何能护得了小翼儿周全?
“若水,想什么呢?”奉直心情沉重地进来了,小翼儿却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先伸开双手等抱,奉直怜爱地抱过他,看着他稚嫩可爱的小脸,叹了一口气。
“我在想,等公子回来了,小翼儿可能已经满地跑了,会不会不认识公子这个爹爹?”
奉直闻言又叹了一口气,“我真舍不得你们母子,我还以为你要说,我走这么长时间,你会因为相思憔悴得不成样子,还正准备告诉你要照顾好自己!”
若水淡淡地一笑,她现在还会如此痴情吗?
“我本想说,怕公子听了老搁在心里思量,弄得心神不宁误了正事!”
奉直忍不住笑了,可是心情很快又沉重下来:“其实本来我是舍不得走的,可都是我的亲生父亲逼的!”
他一五一十说了昨天下午于文远对他的话,又叮嘱道:“这些话我没告诉过任何人,你知道就行了,可千万不可让娘知道,若她知道我是被父亲这番话逼走了,还不找他拼命?”
若水沉默了一会说:“公子又何必太在意侯爷说什么?你有我和翼儿容儿,还有老夫人和夫人那么疼你,就是为了我们,也不该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不怕等你回来翼儿和容儿不认你这个爹爹?”
奉直摇摇头:“骨肉亲情不可割断,就是翼儿和容儿不认我也是暂时的。我就是要证明给人看,我绝不靠这个世袭的位子过活,这件事我主意已定,再说圣旨已下,根本没有改变的余地。”
若水不解地问:“听公子的话,好像提前知道自己要去边关似的?”
奉直不顾小翼儿的反抗,令奶娘先抱他出去玩,掩了门拉若水坐下,这才说了他和安王的关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牌:“这个一定要拿好!安王说他已经交代过王妃了,放心吧,她是个随和善良的人,你们也有过一面之交,不会太陌生的,若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或者感到有什么危险,就想法子悄悄离了府去找她,她一定会妥善安置你和翼儿的,你们只要住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