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一阵隐疼,要是再慢点,给打实了,一张脸会肿得老高。
栗青发威,那可不得了,说动了栗娘娘,周亚夫的日子很不好过。更重要的是,一条光明坦途就此葬送,周家的美好前途没有了,这是何等的让人愤怒?
周亚夫气不打一处来,右手一举,狠狠朝周阳脸蛋打了下去。老大一个巴掌,要是打实了,周阳绝对会晕头转向。
周阳要躲,却给周亚夫控制得死死的,根本就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巴掌落下来。
“丞相,住手!”
一个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亚夫收住手势,一望门口,只见一个身着朝服,头戴三梁进贤冠的官员快步过来:“丞相,先把小公子放开再说话。”
“魏其侯,这是我的家事,轮不着你管!”周亚夫脸色铁青,毫无怜惜之色:“逆子胆大包天,我非抽了他的筋不可!”
窦婴一把拉住周亚夫的手,喘着粗气:“丞相,你的家事我是管不着,可是,我是奉栗娘娘的懿旨,前来为二位排解纷争。你瞧我这样儿,我是从宫里赶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先放开,让我喘口气再说话。”
太好了!要是栗娘娘责备周亚夫,这决裂就铁定了,周阳大是兴奋。
“栗娘娘?”周亚夫没想到这事都惊动了栗娘娘,很是惊讶。这事要是惹得栗娘娘发火,周阳就不能去陪太子读书了,到手的前途就没有了,周亚夫气得七窍生烟。
“窦婴,娘娘是不是要你来问罪?你快问罪吧!他不把我放在眼里,欲断我指,你一定要秉承娘娘旨意,严责这无法无天的狂徒!”栗青指着周阳,恶狠狠的,口中白沫乱溅。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窦婴却是弯腰把周阳扶了起来,一双手不住在周阳身上拍动,为周阳掸灰尘:“大行令,你好不鲁莽!要不是娘娘英明,你还不知道闯出多大的祸端!”
“我闯祸?”栗青好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好你个魏其侯,你敢妄传娘娘旨意,我这就去见娘娘,看你怎么收场?”
“大行令,请吧!”窦婴往旁边一闪:“娘娘正等着你回话呢。大行令,看在你不是存心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娘娘正在气头上,你要是这时去见娘娘,不知你有没有法子让娘娘消气?”
“呃!”栗青嘴里发出一阵磨牙的声音:“娘娘为何生气?”
“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他竟然敢信口雌黄,言及宫中秘事!”窦婴的声音突转严厉:“这等宫中秘事,严禁外传,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言无忌,就是凭这一条,诛你满门也不是问题。”
栗青想犟嘴,张了张嘴,又找不到说词。
窦婴的脸色更加难看:“大行令,你还不服气,是不是?你可知道,数年前,宫中数十名太监宫女失踪的事?那是他们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宫中秘事!天家之事,岂容泄露?你不好不好反省,却胡作非为。”
“我我我……”栗青语塞。当年宫中太监宫女失踪一事,他也是知道的,皇帝一旦追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不由得心生惧意。
窦婴接着数落起来:“大行令,你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儿子了,别让他一口一个太子!太子是君,岂容他随口乱说!太子的名声,都让你们这些人给坏了!”
这才说到主旨上,周阳盯着窦婴,此人个头不算太高,却是精明过人,能说会道,明明是要打压栗青,用此事拉拢周亚夫,却给他说得义正辞严,真是好口才。
栗青也隐隐约约猜到栗娘娘发火的原委了,那就是栗行打着太子的旗号胡作非为,欺压良善,坏了太子的名声,栗娘娘一怒,不理睬他的话,他就没有了靠山,后果非常严重,不由得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大行令,你还有话说?”窦婴脸一沉,两道浓眉一拧,威势立现。
栗青的气焰顿矮:“魏其侯,既然是娘娘的懿旨,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明白就好!”窦婴脸一凛:“娘娘懿旨:栗青,你好不晓事!栗行无状,欺压良善,本该重责,念其年幼无知,暂且记下。你,赶紧向丞相赔罪!”
“赔罪?”
不仅栗青愣住了,就是周亚夫也糊涂了。依他们想来,栗娘娘知晓此事后,必然是怒不可遏,让他们意外的是,栗娘娘不仅没有发怒,反倒是要栗青赔罪,这太出人意料了。
“怎么?大行令,你可是要抗旨?”窦婴眉梢一挑。
“我……栗青鲁莽,多有得罪,请丞相恕罪!”栗青万分不愿意,向周亚夫赔罪,眼睛余光狠狠瞄着周阳。
“不敢,不敢!小儿无礼,还请大行令不要放在心上。”周亚夫忙回礼。
“带进来!”窦婴双手一拍。
几个佣人手执银盘,端着东西进来,上面用红绸盖着,不知盘里是何物。
“娘娘懿旨,周阳接旨。”窦婴面对周阳。
“听着呢。”周阳已经猜到个大概。
“跪下接旨!”周亚夫喝斥起来。
窦婴摇手:“娘娘说了,周阳不必跪,站着接旨。栗行欺压良善,周阳为百姓讨回公道,此事甚好!甚好!赐周阳黄金百斤,白譬二十双,东珠十颗,锦衣一袭!”
“谢娘娘!”周阳淡淡的道,无惊无喜,仿佛没发生过似的。
周亚夫暗自摇头,要不是此时不宜,肯定要揍周阳了,敢如此慢怠栗娘娘!
窦婴大是诧异,瞄了周阳一眼,随即揭起银盘上的红绸,盘里的黄金、白璧、珍珠陡现,闪闪发光,一时间,屋里光华闪闪。
以栗青和周亚夫的不凡眼光,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价值不凡,值很多钱。栗青眼里闪过一丝妒色。
“好手段,好手段!”周阳暗自惊讶,这个栗娘娘不简单,非常不简单!在这种情况下重赏周阳,一分赏赐抵得上平时的十分赏赐,惠而不费,周家和太子就拴得更紧了!
果然,周亚夫虎目中闪着泪花,感激涕零的道:“谢娘娘恩典!”
二十四
事已至此,栗青没有达到问罪的目的,略一施礼,带着一肚子的郁闷离开了。临去之前,还狠狠剜了周阳一眼,周阳毫不示弱的回瞪他一眼,差点没把栗青的鼻子气歪。
栗青没有达到目的,周阳同样没有达到让两家结仇的目的,周亚夫对栗娘娘的感激之情更增几分,这事更加棘手了。
这事也说明了眼前局势的可怕,很明显太子的地位快不保了,要不然,栗娘娘不会如此做,宁愿牺牲自己的侄子,也不愿开罪周亚夫。
周亚夫和太子拴得更紧了,离家破人亡就更近,要想说服他,是不可能的,周阳没动这念头,这事得另谋他策。
窦婴一脸的笑容,打量一阵周阳,夸赞起来:“小公子不凡,相貌堂堂,正气凛然,主持公道,窦婴佩服佩服!”
周亚夫原本有些不屑,经他这一夸,脸上泛起了笑容,拈着胡须:“魏其侯过誉了,小儿一味胡闹,让你见笑了!”
“不不不!”窦婴轻轻摇手,脸上的笑容更增几分,亲热的拍着周阳的肩:“周公子人中龙凤,少见呐少见!丞相,别的不说,就说东市之事,栗公子发威,谁个敢捋虎须?周公子认理不认人,为百姓讨回公道,这等胆识,世家子弟虽多,有几个人有?”
“呵呵!”周亚夫喜悦爬上眉梢。
周阳却是不咸不淡的道:“窦大人,你才了不起呢!”
窦婴忙道:“不敢!不敢!”
“窦大人好厉害的权谋之术,说起假话来,比真的还要真!这些赏赐,都是你的主意吧?不愧是太傅,处处为太子着想,连这种事也能说服栗娘娘,了不得呀!”周阳一抱拳:“窦大人,告辞!”转身就走。
周亚夫脸一沉,喝斥道:“阳儿,不得对太傅无礼。明日,你就去陪太子读书,太傅就是你的先生,快行大礼参见。”
周阳道破窦婴的心思,他却连脸都没红一下,还是那般亲切,呵呵直笑:“丞相言重了,如周公子这般英才,我哪敢为师!能与周公子切磋,是窦婴的荣幸!”
不仅权谋之术厉害,脸皮也是一绝,比长城倒拐还要厚,周阳算是见识了,退了出去。
此时的柳铁给打得屁股开花,行动艰难,周阳叫仆佣套了一辆车,把他送到尚冠后街的家里。回到家,仆佣把柳铁抬到榻上,柳铁屁股生疼,不能仰卧,只向俯卧。
“柳铁,疼吗?”周阳检视着,军棍真不是一般的狠,是够狠,柳铁这样的硬汉子吃了二十棍就皮开肉绽了,要是寻常人,早就趴下了。
“不疼!”柳铁咬着牙,努力把话说得平稳。
“是么?”周阳右手在柳铁屁股上狠狠一拧,柳铁杀猪似的惨叫:“公子,你做什么?”
“说假话不好,疼就疼!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嘴硬出来的,是做出来的。挨军棍虽然疼,你能挺过去,这已经了不起了,叫两声疼有什么不得了的?”周阳拍拍手。
“公子,你说话真新鲜!”柳铁有些意外。
“光新鲜,难道没道理?”周阳反问一句。
“有理,很有理!”柳铁忙回答。
周阳手一招,一个仆佣端着一个银盘进来,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马蹄金,周阳接过,放到柳铁面前:“柳铁,今日你挨军棍,我却得赏赐,这对你不公。这些金子,你拿着花用,这样才叫公平!”
“公子,我我我……”柳铁万未想到,周阳有这一手。
周阳在他肩上拍拍:“你上过战场,在死人堆里打过滚,在血水里洗过澡,以你的战功,就是做校尉也太低了。可你宁愿不要功名,到丞相府做一侍卫,我很钦佩。象你这种大丈夫,不是金钱所能动心的,这金子并不是要让你感激我,而是我认为不分些给你,这太不公平了。你就收下吧!”
象柳铁这种人,金钱不能动其心,可是,在这种时候金钱还是有效用。果然,柳铁眼含泪水:“公子,这可如何使得?”
权谋之术,不光是窦婴了得,我也会!
次日一大早,周阳还在榻上与周公相会,就给许胜叫醒了:“公子,陈尚陈大人来了。”
“他来做什么?”周阳迷迷糊糊的,还没有清醒过来。
“公子,你忘了,今日是你去北宫陪太子读书的大日子呢。陈大人是奉丞相令,前来送公子前去。”许胜小声提醒。
狗屁的送,明明是押,怕我不去!周阳翻身坐起,许胜帮着着衣。叫来仆佣送上热水,净完脸,匆匆用了点心,吃了点果干,出来与陈尚相见。
“见过公子!柳铁有伤在身,丞相特命我前来护送公子。”陈尚仍是冷着一张脸,上前见礼。
“走吧!”周阳拿起扇子,快步出门。扇子是汉代读书人必备的道具,周阳不得不带上充门面。
陈尚知道周阳不太愿意去陪太子读书,周亚夫这才要他前来押送,没想到周阳没有任何反抗,略感意外,快步跟上。
一到院里,四下里一瞅,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天根本就没有亮。古人读书真够早的,要是现代社会如此早开学,肯定会给媒体指责。
其实,这不算早。就是皇帝五鼓就得坐朝,若是等到早上八九点钟再坐朝,就会给人指责为“荒怠国事”,甚至会给斥为“昏君”。
汉朝的东宫是指长乐宫,不是指太子居住之地,因为长乐宫在东面。太子居处是在北宫,在未央宫的北面,紧挨“驰道”。
周阳骑着马,仆佣提着灯,冒黑前进。眼前黑洞洞的,仿佛行走在不测之渊中,这让周阳想到了周家现在的处境,周阳每向前走一步,周家就离家破人亡近一步!
……
北宫,太子书房。
太子刘荣模样儿妞好,面如傅粉,双睛明亮,头戴进贤冠,身着锦绸深衣,跪坐在铺有软席的矮几上。栗行一双手缠得厚实,侍立在刘荣身侧。
“表哥,你有伤在身,不必前来侍奉,何不去歇着?”刘荣扭头相询。
栗行躬身施礼:“太子,臣昨日出去寻获一样宝贝,今日赶来敬呈太子。”
“哦!是何宝贝?”刘荣好奇心起。
“太子,你瞧!”栗行从怀里取出一卷绢帛,递到刘荣面前。
“嘻嘻!是这种宝贝!”刘荣展开一瞧之下,眉飞色舞,邪笑上脸,眼里闪着异样光芒:“孤着你找这宝贝,你总是推三阻四,为何今日又献给孤了?”
栗行脸色惨然,眼里的泪珠儿挂在脸上:“太子,臣昨日去寻这宝贝,周阳妄图夺取,臣不肯,他还折了臣的手指,请太子为臣做主。”
“周阳?他今日不是要来陪孤读书么?”刘荣的眉头一拧:“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抢孤的宝贝,还伤了表哥,哼,看孤怎么收拾他!”
栗行一脸的喜色,在刘荣耳边低语一阵,太子不住点头,栗行眼里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二十五
驻守汉宫的军队是建章营,建章营是大名鼎鼎的“羽林军”前身,汉武帝改建章营为羽林军,从此以后,羽林军成了精锐军队的代名词,流传千古!
建章营是汉军精锐中的精锐,入选条件极为苛刻,其条件究竟有多严苛,周阳并不知道,可是,从站在宫门的士卒就可见其一斑了。
值守宫门的几个兵士,个个身材高大,好似铁塔,手执长戟,站在当地,就象利剑插在地上,给人不可撼动之感。
“好!好了得!”周阳禁不住称赞。
“这是建章营,大汉最精锐的军队了!”陈尚是军人出身,一听周阳赞叹,不由得精神一振:“他们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人人有一身过硬的本领,随便一个士卒,可以做校尉。”
带队的是一个什长,大步过来,拦住周阳一行:“站住!做什么的?宫闱重地,寻常人等远离!”
陈尚飞身下马,一抱拳:“这位兄弟,在下陈尚。这是我家公子……”
“管你哪家的公子,有事说事,没事少扯!”什长的跟陈尚有得一比,冷冰冰的。
军人与军人之间总是有共同语言,陈尚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更加欢喜:“我家公子奉旨陪太子读书。”
“可是丞相的小公子?”什长脸上的冰冷融化了,带上笑容。
“正是!”陈尚掏出信印道:“兄弟,你验过。”
什长接过,验看完毕,还给陈尚:“请吧。到了宫里,自有人带你去见太子。周公子,请!你们留下来!”
陈尚他们只能送到这里,周阳飞身下马,辞别陈尚,独自一人进宫。
周阳多次从皇宫外经过,就是没有进去过,一步踏入,只见宫里房屋栉次鳞比,多不胜数。黑暗中不知其形状结构,乍一看来宛如一头头盘踞的猛兽,极是不凡,气象万千!
“汉家宫阙,千古流传!汉家功业,万古流芳,果是不凡呐!”周阳大生感慨。
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文治武功达于鼎盛的王朝,历史虽然过去了两千多年,周阳仍是真切的知道现代人对汉朝的喜爱有多深,不下于梦幻般的唐朝!
“来的可是周公子?”
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好象有人在杀他似的,让人听在耳里极不好受。
哦,这应该就是太监。周阳反应过来:“正是!”
一个提着宫灯的太监快步过来:“周公子,这边请!”
借着灯光,周阳细细打量起太监,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太监,面皮白净、细嫩,就是现代社会那么多的养颜物品保养得法,也不过如此。没有了那两颗蛋,却换来如此娇嫩的皮肤,真是有失必有得!
人言太监可恶,让人生厌,可是,眼前这个太监提着宫灯走在头里,屁颠颠的,一脸的笑容,好象见到亲爹似的,哪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