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窦婴征发工匠,为战殒将士打造棺椁。
对这件事,边关百姓无不是赞成,出力的出力,不能出力的就出钱。一时间,木材紧俏。根本就不够用,百姓拆了门板做棺椁。
棺椁需要好几万,需要的工匠、人手、材料、时间,都不在少数。窦婴把许昌以及十几个大臣派去监工。许昌他们先是害怕,后来见多了死人,也习惯了,胆儿大了些。虽然不情愿,也不得不去忙活。
在窦婴的主持下,各种善后事宜有条不紊的展开。
数日之后,终于有追击的百姓回返了。
百姓的回返,不过是追击军民凯旋归来的序曲罢了。自此以后。陆陆续续有百姓、汉军返回。
这一天,窦婴得到一个让他振奋的消息,周阳回来了。
对周阳这个人,窦婴一点也不陌生。说起来,两人还有一段师生缘,虽然是不欢而散。好歹窦婴做了周阳一天师傅,周阳如今建立这么大的功勋,他这个师傅也跟着沾光,早就在盼着周阳回来,好好恭贺一番,叙叙师生情谊。
一得到这消息,窦婴二话不说,骑上战马,飞也似的赶去迎接。
等到赶到营门口时,早就是人山人海,前来迎接的百姓、汉军不计其数,人人脸上泛着异样的光辉,仿佛在等待英雄归来似的。
周阳率领汉军,以弱击强,以少胜多,大破匈奴,已经是一个传奇了,边关百姓早就在流传周阳的故事,版本极多。周阳归来,他们怎能不来迎接?
对于汉军,那就更不用说了。正是在周阳的谋划下,汉军才有一连串的胜仗,汉军打从心里爱戴周阳。
百姓也好,汉军也罢,个个伸长了脖子,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周阳出现。
窦婴大是感慨,周阳如此深受爱戴。人生若此,夫复何憾?
许昌他们也来了。许昌之所以来,一是来欢迎,二是满足好奇心。他中伤周阳而获罪。若不讨好周阳,周阳要刁难他,他是吃不了兜着走,不敢不来。
上次与周阳见面,是在朝中,匆匆一晤而已。当时并没有觉得周阳有多了不起,可是,一到了北方,他竟然是如此的了得,好象长有三头六臂似的,打得匈奴大败而归。他是怎么做到的?许昌还真是好奇。
“来了!来了!”
“大帅来了!大帅来了!”
百姓与汉军齐声欢呼,无不是挥着胳膊,扯着嗓子大吼。
窦婴一瞧,只见一队汉军从北往南驰来。他们的驰骋并不快,比起正常的驰骋慢了太多。费了老大功夫,终于看清了,这是汉军没错,并不是窦婴想象中的生龙活虎一般的汉军,正好与窦婴期待中的汉军相反。
个个衣衫褴褛,军服没有了,身上只是套着盔甲。盔甲套在身上,好象穿在竹竿上似的,宽松得紧,不住晃来晃去,因为汉军个个瘦削不堪,尖尖的下巴,瘦削的脸蛋,和猴儿有得一比了。
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好象在土里埋过似的。眼睛布满血丝,红得象宝石,还闪着嗜血的光芒,活脱恶魔的红眼睛,很是骇人。
就这样的汉军,能打败强横的匈奴吗?许昌大是怀疑。
可是,他接下来不敢再有这想法了,他的嘴巴张得老大,可以塞进两只鸡蛋了。
汉军的腰间挂着人头,一颗又一颗,没有十颗,也有七八颗。不要说腰间悬着人头,就是马背上也放着不少人头。匈奴的长发相结,一颗颗头颅给串在一起,少则十数颗,多则数十颗,随着战马的驰骋而不住晃动。
人头的表情丰富多彩,有张大嘴巴的,森森白牙露在外面,好象嗜血的魔鬼,极为骇人。眼睛怒突的、一脸惊恐的……人在临死前的表情大汇聚,让人瞠目,让人结舌。
“呃!”许昌嘴里发出一阵磨牙的声音。
这几天,他虽然见了不少死人,可是,就没有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惊讶得一颗心快从胸腔中蹦出来了。
“残暴不仁!”
“暴虐无道!”
随许昌来的那几个大臣,不住摇头,指责起来。
“匈奴砍你狗头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残暴不仁?”立即有百姓不满的回敬起来。
这几个大臣立时惊觉,此时说这话很不明智,若是给周阳听去了,他们有好受的,赶紧闭嘴。
可是,已经晚了,百姓指责声一片。
“只会胡说八道的腐儒!”
“这样的人也配做大臣,我呸!”
听着百姓的指责声,这些大臣吓得脸色发白,生怕百姓恼羞成怒,找他们的麻烦。
好在,他们的担心没有出现,因为周阳到来,吸引了百姓的注意力。
“大帅!”
“大帅!”
在百姓与汉军的欢呼声中,周阳策马而来。
此时的周阳,脸色苍白,明亮的眼眸黯淡无神,眼里布满了血丝,身形瘦削,只有个人形,却没有人的姿容形体,就是给猴披张人皮,和周阳一般无二了。
背上的披敞破败不堪,大洞小眼的,不知道有多少。
腰间的人头,还有马背上的人头,不下于三四十之多,这是周阳战绩的最好明证。
“大帅!”
窦婴、许昌,还有那些大臣,齐向周阳见礼。
周阳手按在马背上,一双红眼打量着他们,好象见到陌生人似的,半天不说话。
窦婴忙道:“大帅,我是窦婴,魏其侯。这是许昌许大人。”
“到家了!”周阳却是答非所问,说出的话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这也太无礼了!
许昌大是不爽,虽然他是来讨好的,却也不能给周阳如此漠视。
窦婴眉头一挑,颇有些不悦。他是钦差大臣,奉皇命而来,周阳就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劳,那也不能如此对待他,更别说,他还做了周阳一天师傅。
就在他们不爽的时候,周阳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似的,从马上一头栽到地上。
“卟卟!”
撞击声不断响起,马背上的头颅好象下雨似的摔了下来,砸在周阳身上,把周阳的胸膛给盖住了。
“呼噜噜!呼噜噜!”
酣声大作,竟然出自周阳之口,整得山响,好象这是柔软的榻似的。
人头盖在胸膛,就是周阳的锦被。
“这这这……”窦婴和许昌他们惊讶得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如此奇异的酣睡,在人类历史上,有几次?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奇异之事。
“砰砰!”
就在窦婴许昌他们惊讶之际,只听一阵急骤的滚鞍落马声响起,汉军一个接一个从马背上摔下来,砸在地上,呼呼大睡。
不少马背上的人头摔落,把兵士给盖住了。
可是,熟睡中的汉军一点也没有察觉,个个睡得又香又沉,酣声大起,整得跟山响。
呼噜如此响亮,多少时间没有睡过觉了?三天?五天?十天?半月?
多少时间没有睡过觉就是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谁又能弄得明白呢?可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觉了。如今,回到营地,心神一松,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就这般睡着了。
“快,抬进去!”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
一语提醒人们,百姓和汉军齐动手,把汉军抬起,飞也似的往营地里跑去。
窦婴飞身下来,抬起周阳的脑袋,只见周阳软得跟面团似的,一颗脑袋摇来晃去,呼噜声不断。
“许大人,搭把手。”窦婴抓住周阳双肩。
“啊!”许昌哪做过这种事,更别说,还是让他一直不爽的周阳。可是,处此之情,又不能推辞,只得抓住周阳的脚,与窦婴一道,把周阳抬进了营地。
不知道周阳多少天没有洗过脚了,臭气、血腥气、汗味混在一起,难闻之极,可把许昌给熏得差点呕吐起来。
窦婴和许昌把周阳抬进帐幕,没有榻,只能放在地上,垫了些衣物,这就是周阳的榻了。
许昌不住摇头,眼里闪着幸灾乐祸之意。周阳越是倒霉,他越是开心。
“胜仗就是这样来的!拼出来的!”窦婴看着地上的周阳,大是感慨。
这话说得很对,若是没有边关将士的浴血拼杀,哪来如此胜仗?
仓公带着药囊进来,不等窦婴吩咐,蹲下身,抓起周阳手臂,给周阳把脉,一双明亮的眼睛习惯性的眯着。
“仓公,情形如何?”窦婴问道。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仓公不住摇头,大是感慨:“如此疲劳,他们是如何撑下来的?”
略一停顿,道:“窦大人放心,这是疲劳过度,只需调养些时日就能复原。啊!”
一声惊呼,又细又尖,蕴含着无比的震惊。
“仓公,怎么了?”窦婴吓了一大跳,周阳是这么多年来对付匈奴最有办法的将领,干系重大,千万不能出事。
“大帅受伤了,好多的伤。”仓公一脸的震惊,把周阳身上的盔甲脱下,露出身上的伤口,竟然有十数处。
“这么多?”窦婴吓了一大跳,忙道:“仓公,你快给治治!”
“诺!”仓公应一声,取出刀具,开始给周阳取箭簇治伤。
仓公医术极高,一双手灵活异常,一只只箭簇给取了出来,上好金创药。抹抹额头上的汗水:“还好,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外伤,养些日间就行了。可是,大帅操劳过度,身子极虚,没有一个月不能复原。”
略一停顿:“何止大帅虚弱不堪,将士个个虚弱,极待休整!”
窦婴无言的点点头。
许昌把熟睡中的周阳打量一阵,既有快慰、也有感慨,究竟是喜还是悲,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心情极为复杂,长叹一口气。
周阳的回归,不过是汉军大量回返的开始。
决战分出胜负之后,周阳率领汉军去收拾左贤王。左贤王望风而遁,逃去河套之地。周阳再率领汉军折返长城,费时已多。等他们赶到长城,匈奴能逃的都逃走了,不能逃的不是给汉军杀死,就是给汉军俘虏了。就是伊稚斜也放弃长城逃了。
至于汉军,能追击的都去追击了,没有去追击的,都是受了伤,无法行动的。
周阳率领的汉军是最后一批越过长城的。是以,他们人数虽然不少,其战果却不大。进入长城以北的汉军在李广、公孙贺、程不识他们指挥下,痛击匈奴,杀伤无数。
周阳把汉军分散,分头追击。大股匈奴都给李广他们干掉了,周阳只能喝点汤,一连追了几天,这才收兵回来。
程不识、公孙贺、公孙建、冯敬、秦无悔他们先后回返。
他们的归来和周阳差不多,疲惫不堪,人人带伤自是不用说。他们一到营地,就完全放松下来,摔到地上,呼呼大睡。
最有特色的回归,不是周阳,是公孙贺率领的建章军。他们用布绳把自己拴在马背上,一路睡回来。当他们回到营地时,汉军百姓得一个个从马背上把他们抱下来,抬进营地。
数日之后,追击的汉军除了李广都回来了。
李广迟迟不归,周阳他们倒不担心他的安危。匈奴如此惨败,不可能对李广进行反扑。再说了,李广一代名将,见机不对,他还不会跑?
李广迟迟不归,说明他们有重大发现,匈奴的大人物给他盯上了。李广回来,一定有好消息,周阳他们甚是期待。
在周阳他们的期盼中,李广回来了。
李广归来,必有重大收获,周阳他们兴冲冲去迎接。
一百九十一
一场战争,战果最大的时候并不是大战之时。而是追击,这是战争的铁则。
汉军此次的追击,很好的诠释了这一铁则。追击战,给汉军杀死的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不知道有多少,成千上万不是问题。给汉军俘虏的就有数十个部落王、相国,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就更多了。
可以说,汉军的战果相当丰厚,远远超出了周阳的预期。
可是,匈奴的重臣,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都尉还没有落网。这些人是匈奴重臣,若是能抓住一个或者数个,那是何等的让人惊喜。
周阳他们带着十二分的厚望前去迎接李广。
远远看见李广骑着追风宝驹,疾驰而来。追风宝驹奔行如风,好象一道白光在掠过,优美流畅,快捷无伦。
“追风驹!”周阳他们惊呼不已。
追风驹之神骏,周阳他们多次见识过了,如此宝马终于给李广缴获,那是何等的让人振奋。周阳他们兴奋不已。
“单于的坐骑!”一声惊呼未了,周阳他们的惊呼声紧接着响起。
追风宝驹是军臣单于的坐骑,给李广缴获了,那么军臣单于不是给李广抓住就是杀了,这是天大的喜讯。
周阳他们乐得直蹦,欢呼声响成一片。
若能活捉军臣单于,那是最好的。若是不能,杀了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真要如此的话,汉军此次大胜就是以完美收场,让人再无遗憾。
周阳他们的兴奋之情,可想而知了,飞也似的迎上去。
李广骑着追风宝驹,疾驰而来,却是没有了以往的威凛虎气,脸色苍白,一双兔儿眼似的红眼睛,下巴尖尖,脸膛瘦削,好象生了一场大病。
打仗真辛苦,连李广这样的猛将都禁受不住。
“飞将军,单于呢?”程不识远远就嚷了起来。
这话正是周阳他们要问的,一齐盯着李广,静等他的回答。
“不知道!”李广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许气愤。
“你这什么话呀?”程不识浓眉一轩,有些没好气的问道:“追风驹都到你手里了,你还能不知道单于的下落?是不是给你杀了?”
追风宝驹是军臣单于的坐骑。是他的依仗。若不是追风宝驹神骏非凡,他早就死在李广箭下了。夺了追风宝驹,还能不知道单于的下落,这话谁会信?
“不是!”李广的回答依然很大声,却是更加沙哑。
“你没杀他?那你让他走脱了?”程不识想也没有想,脱口而问。
“不是!”李广的回答还是这两个字。
“砰砰!”归来的汉军从马上摔到地上,呼呼大睡,跟周阳归来时的情形一般无二,呼噜整得山响。
周阳忙命令兵士上前抬起,送往营地安顿。
李广在马背上摇摇晃晃,随时可能会摔到马下,一双虎目慢慢的阖上,这是睡着的征兆。
“飞将军,你快说呀,你把单于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怎么?”程不识忙催促起来。
“不知道。”李广的回答多了一个字,由两个字变成了三个字。身子已经歪斜了,向地上摔去。
程不识手一伸,把扶住,把李广从追风驹上抱了起来,横抱在身前。
“我追着单于。他走投无路,跳进了沼泽。”李广坚持着说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了,眼皮彻底合上,打起了呼噜。
他这呼噜比起周阳的要响亮三分,好象在打炸雷似的。
听着李广的呼噜声,周阳他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脸的不甘心。李广说到紧要处竟然睡着了,这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吗?
单于的下落,是周阳他们最关心的事情,要想知道结果,只有把李广叫醒。可是,看着李广睡得那么沉,谁忍心把他叫醒?
即使咬咬牙,狠狠心,要叫醒他,瞧李广睡得那般沉,能叫醒吗?此时此刻,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醒过来。
“哎!”
周阳他们万分不甘心,也是不得暂抑好奇心,摇摇头。
程不识抱着李广,向营地赶去。到了营地安顿好,叫来仓公,给李广治伤。
李广虽是多力善射,箭术之精,独步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