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景帝失望了,他们却是沉默了,没有人说话。
“申公,你说,你可有办法?”景帝只得点名了。
“禀皇上,臣实无善策!”申公老老实实的回答:“太后刚毅之人,决心立定,不要说臣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是集朝中大臣之言,也不能动其心。”
窦太后虽是女流,却是不让须眉,性情刚毅,她一旦下定决心,要她改变主意,不是一般的难,是难得难以想象。可以把泰山推开,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皇上,臣也是这般想。”主父偃、董仲舒不等景帝相问,先说出看法。
严助紧跟着附和。
“哎,你们下去吧!”景帝知道申公的看法很对,烦恼不已,挥挥手。
申公他们施礼告退。
景帝在养心殿不住踱步,双眉紧拧,筹思计策,却是费时良久,一计无出:“春陀,把凌先生请来。”
“诺!”春陀应一声,忙去请凌肃。
没多久,凌肃快步赶到,见礼之后道:“敢问皇上,可有要事?”
“我要见先生,就现在!”景帝眉头深锁:“太后不吃不喝,朕无计可施。申公他们也没有办法,此事只有向先生当面请教了。”
“能解太后心结者,也只有先生了。皇上,什么时间去?”凌肃问道。
“就现在!刻不容缓!”景帝担心窦太后安危:“太后年事已高,若是再这般不吃不喝,指不定出什么事。”
景帝叫春陀弄来一套寻常衣衫,除下皇袍,穿在身上。身着绸衣,头戴幞头,活脱一富家翁,这才快步出了养心殿。
……
破虏侯府,周亚夫急匆匆而来,给许茹迎个正着。
“你急急匆匆把我唤来,有何事?”周亚夫一见面便问。
许茹一脸的欢悦之色,笑嘻嘻的道:“没事就不能找你来么?”
“你真是,没事你还找我来?我可忙着呢!”周亚夫有些没好气。收百越之期已经定下来了,周亚夫这个太尉的事务就多了去了,调集粮草,搜集船只,军务缠身,难有片刻之暇。
“你们两父子,一个二个的,眼里只有你们的大事正事,就没有家事。”许茹有些不高兴了:“你要是不乐意,就回去吧。我去找阳儿说。”
“还找阳儿呢!说吧!”周亚夫真的没好气了。
“你到房里,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许茹把周亚夫让进屋里,关上门,端来一杯茶水,放到周亚夫面前:“找你来,是商议一下阳儿的亲事。”
“亲事?阳儿还有亲事?”周亚夫听得不明所以:“不是早就订亲了吗?”
“是这样的。”许茹把张灵儿相思成灾的事儿一说。
“灵儿她……”周亚夫的嘴巴张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愣了一阵,这才道:“不行,不行!公主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你千万别说出去。我去给张不疑那老东西说,要他好好劲劲灵儿便是。”
“你把公主想成什么人了?”许茹有些没好气的道:“公主知书识礼,贤惠过人,哪会计较这些。没给你说,公主已经去过张家了……”
“你胡闹!”周亚夫急了。这事能让公主知道吗?更别说,南宫公主还去了张家,那还不闹出大事来。
“你急什么急?”许茹很没好气的白了周亚夫一眼:“公主和灵儿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我看着都眼热。”
“呼!”周亚夫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笑容道:“那就好!那就好!担心死我了!”
“好的还在后头呢!”许茹调笑一句道:“公主说了,她要玉成阳儿和灵儿姑娘的亲事。你就有两个儿媳妇了,你说好不好?”
“两个媳妇?”周亚夫摸摸脸蛋:“好!好好!可是,公主下嫁,阳儿不能纳妾呀。皇上会允吗?”
“这事,公主说了,找到机会,面禀皇上,求皇上准允。”许茹笑得鼻子眼睛作了一家人:“多好的公主,还没有嫁过来,就为阳儿着想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呵呵!”周亚夫也有这心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嘴角的纹路格外清晰。
“张家破败,灵儿姑娘跟着吃苦,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许茹笑容更多几分:“我是想,在城里盘下一座院子,让张家搬到城里来住。”
“嗯!”周亚夫点头赞成道:“以前,我就有这心思,可是,张不疑那老东西不准。也不知道这老东西怎么想的,竟然宁愿在城外做一庄户人家,也不愿进城。这下好了,有了灵儿这事,老东西要是还想拒绝,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说,盘在哪里好?”许茹征询周亚夫的意见。
“不能太远。张不疑那老东西每天都得去清明门当值,若是太远了,他跑来跑去,不方便。就在清明门附近,找一座宅院买下来。”周亚夫浓眉一拧道:“我现在就去给张不疑说。”
“急什么?”许茹忙拉住:“我们先把宅院看好了,再去给他说也不迟。”
“那现在就去看宅院!”周亚夫比谁都心急。拉着许茹,赶去清明门附近找宅院。
……
清明门附近,有不少院落。一座不大的院落,只有数间房屋,几个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人进入了院落。
正是景帝、凌肃和春陀,还有几个心腹侍卫。
“皇上,请!”凌肃侧身相请。
“呼!”景帝很是激动,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才随着凌肃,进了前堂。
一进前堂,只见一个青衣人,方脸膛,眼睛明亮,脸颊上有着奇异的光辉,颏下一部长须,一身的飘然出尘之意,让人一见便生好感。
“弟子刘启拜见先生。”景帝快步上前,冲青衣人施礼。竟是执以弟子之礼,若是有人看见,一定会惊讶不已。
青衣人躬身回礼,也是恭敬。明亮的眼睛不住打量景帝,眼里的泪水不住滚来滚去。景帝也是打量着他,眼里噙着泪水,两人相互凝视,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刘启对不住先生!”景帝向青衣人请罪:“先生为了安汉家天下,不顾身家性命,力主削藩。先生之父阻止先生不得,投河自尽。刘濞以清君侧蛊惑天下,朕误听袁盎之言,差点铸成大错,刘启向先生请罪!”
“皇上,过去的事,何必再提。”青人忙扶住景帝,脸上带着笑容道:“多年不见,皇上的帝王心术越来越厉害了。皇上请坐!”
“先生请!”景帝很是恭敬。
两人坐了下来,景帝马上就问道:“先生过得可好?”
“蒙皇上问起,过得还不错!”青衣人一笑,仿佛一缕清风般拂过,让人身心一轻:“昔年在朝中为官,整日里只知国事,却不知山野中自有无上乐趣。自从入万古堂,方知商鞅、孙膑、白起他们之乐。世人皆知,商鞅、白起受刑而死,却不知道他们逍遥自在,赛过了神仙!餐朝霞,饮白露,仙家妙事矣!”
景帝把青衣人打量不停,仍是自责不已:“自从先生离去,朕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先生,盼望能与先生重聚,今日方才见到先生,快慰生平!”
“皇上厚恩,在下感激不尽!”青衣人笑得很洒脱:“说起来,昔年削藩之事,在下太过操切了,若是缓缓而行,或许不会引起七国之乱,不会有刀兵之灾。这些年来,在下自思,实有不是之处。如今,主父偃一道推恩令,天下诸侯再也不能与朝廷作对了。此人之才智,远在在下之上,推恩令堪称千古奇策!”
“先生何必自谦,若无先生力主削藩,平定了七国之乱,哪来的今日之推恩令?”景帝却不这么看:“推恩令是一道奇策,可是,见效慢,那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不见疼,就是时间太长。大汉北有匈奴,南有百越,再有诸侯王尾大不调,朕怎能对付匈奴?怎能收复百越?七国之乱,虽是死伤无数,也是不得不为。”
“谢皇上为在下开脱!”青衣人一抱拳道:“皇上的来意,在下已经知晓。太后性强力,刚毅果决之人,在下无力回天,不能解太后心结。”
“……”
景帝对他是抱有无比的信心,却给他一言击碎了希望,嘴巴张大了,半天合不拢。
“哎!”
景帝自小就与此人相处,深知他的为人,他一心为公,若是有办法,一定会说的。
“皇上,在下侍候皇上多年,与皇上有师生之情,在下厚着脸皮,向皇上讨个人情。”青衣人站起身,冲景帝深深一礼。
“先生何出此言,有话尽管说。”景帝大是意外,此人眼里只有公事,没有私事,他竟然如此说,这是景帝数十年来第一次见到。
“张不疑昔年犯法,触怒先帝,被贬为城旦舂。在下想请皇上,看在在下追随多年的薄面上,赏在下一个人情,免了张不疑的城旦舂。”青衣人为张不疑讨情。
“先生,你和张不疑素不相识,更无交情,为何要为他讨情?”景帝大是奇怪。
“皇上,不为其他,只是因为留侯次子张辟彊还在人世!”青衣人如实相告。
“什么?张辟彊还在?”景帝猛的跳起来:“他可是一言定邦之士,他在何处?这么多年来,他为何不现身?他为何突然不见踪影?”
张辟彊才智高绝,不在留侯之下,有一言定邦之才,汉朝如今的局势和他息息相关。可以这样说,若是没有张辟彊,汉朝不会是今天这局面,兴许现在的皇帝不是姓刘,应该姓吕。
二百六十四
张辟强,张良的次子。十五岁在宫中为侍中。时值惠帝驾崩,吕太后哭而不哀,弄得陈平一头雾水,不解其意。正是张辟强为陈平剖析了吕后所想,才有陈平奏请吕后分封吕氏为王之事,保住了陈平、周勃这些重臣,为后来诛灭诸吕,安定刘氏保存了力量。
若无张辟强之计,说不定陈平、周勃之辈和吕后硬拧着,很可能被吕太后诛杀。要是没有了这些柱石之臣,谁来安定刘氏?
张辟强只出了一计,就不见了踪影,几乎为人遗忘。可是,景帝作为皇帝,哪会忘记此人,一听青衣人之言,哪能不惊讶的。
“先生,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景帝强忍着惊讶问道。
“皇上是知道的,在战国大乱之世,有两派是天下显学,执天下学派之牛角!”青衣人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历史:“当时,天下大乱,列国纷争,黎民苦战国,苦不堪言。有识之士,处心积虑,要找到一条平息天下纷争的道路。敝派祖师主张兼爱、非攻,要天下诸侯和睦共处。为此,敝派祖师,广招弟子,不仅教会他们读书识字,还教会他们以天下为公,平息纷争。这些弟子为平息天下,四处奔走,获得政侠之美名。政侠一出,轰轰烈烈,四方云动,就是列国诸侯都得侧目。”
这些历史,对于别人来说是秘辛,对于景帝来说,早就知道了,微微颔首。
“商鞅在秦国变法,废井田,分田地给百姓,这是很适宜的作法。可是,这与敝派祖师的主张不符,政侠出动。差点把商鞅给杀了。几经周折,商鞅与敝派言和,获得敝派支持,这才在秦国顺利推行变法,商君之法大行,秦国变强,最后才一统天下。”青衣人接着讲:“与敝派齐名的是另一派。这一派,其祖师没提什么主张,只是埋头培养弟子,研究学问。”
“其弟子皆是天下奇才,纵横天下,无人是其敌人,这才有法家、纵横家。”景帝接过话头道:“那派的祖师是千年难得一现的奇才,天下之学,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只可惜身逢大乱之世,没有入世,只是一心培养弟子。甚是可惜,可惜!”
“虽是可惜,却更加证明其宏阔远谋!”青衣人微一点头。对那一派的祖师不惜溢美之词:“若无他的悉心教导,岂有那么多的才俊之士纵横天下?岂有今日之大一统之局?与之相比,敝派祖师的兼爱、非攻之说,差得远了!”
“先生如此评说贵派祖师,不怕贵派祖师泉下有知,不悦于先生?”景帝大是意外。
“呵呵!这是敝派祖师晚年的自评,非在下之言!”青衣人接着道:“到敝派祖师晚年之时,那一派弟子,纵横天下,天下大势虽然仍是不明朗,却也比当初好了许多,敝派祖师自叹不及。”
“祖师好胸怀!”景帝赞一句。花了一辈子心血,到头来,却发现不如别人,那是何等的惋惜。要承认不如别人,更需要宽广的胸广。
“谢皇上赞誉!”青衣人谢一句,接着道:“从此以后,政侠之名虽存,却已不再干预天下大事,几乎是放手任由那一派弟子纵横天下了。敝派只是留存了万古堂,为千古名士保留一块容身之地。”
“若说这点,贵派可是胜过那一派了。商鞅,白起,无一不是在贵派终老。”景帝笑道。
“皇上过奖了。即使没有敝派,那一派也有自全之术。”青衣人微一摇头,不赞成景帝的说法。
“先生说了这么多,和张辟强有何干系?”景帝眉头一皱,有些不解。
“呵呵!”青衣人发出一阵畅笑声,笑而不语。
“先生是说。张辟强是那一派的传人?”景帝的眼睛猛的瞪大了,很是难以置信。
“不错!张辟强正是那派的当世传人!”青衣人点头。
“不是说,自从那派祖师谢世之后,不再有传人吗?怎么还有传人?”景帝很是惊奇,虎目中精光四射。
在战国大乱之世,执天下学派牛耳的两派,不是儒家,也不是法家,更不是纵横家。青衣人这一派,日渐没落。独有那一派却是如日中天,经久不衰,出自那一派的绝世天才很多,他们纵横天下,而无对手。
从这一派分化出了不少学派,法家、纵横家是最有名的两派。这两派的代表人物商鞅、张仪、苏秦,更是搅得战国风云突变。
而法家一派,汉朝在使用,虽然汉朝推行的是“无为而治”。
那一派的祖师,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让人景仰,让人钦佩。一提起他,就是贵为至尊的景帝也是忍不住惊讶不置。
“前辈学究天人,法家、纵横家、兵家之学。无一不会,无一不精。更是精通星相之学,洞晓天机,岂能无传人?”青衣人摇摇头道:“如此之事,在下也是这几年方才知晓。其传人与其祖师一样,不入世,云游四海,培养人才。”
“不乏祖师遗风!”景帝赞赏一句:“张辟强一言定邦之才,却不入世,甚是可惜。先帝有贾谊,朕有先生。若再有张辟强,岂不美哉?”
“谢皇上夸奖,在下愧不敢当!”青衣人微微摇头:“张辟强虽然出世,却为大汉奔走,培养了不少人才。”
“哦!”景帝是个明君,爱才之心甚浓,兴趣大起,问道:“都有些什么人才?”
“皇上,这些人才,如今不就在朝中吗?”青衣人的话很有震憾力。
“在朝中?”景帝的眉头一挑,很是惊讶。
“主父偃手中有一部《鬼谷子》,朱买臣原本一樵夫,贩薪为生,怎能一边伐薪一边诵书?还有严助,若无张辟强从中授书,他们岂能有所成?”青衣人笑道。
“啊!”景帝的嘴巴再次张大了。
主父偃,朱买臣,严助之才,景帝非常赞赏,却是没有想到,竟是出自那一门派。
“就是董仲舒,若无张辟强提点,岂能用儒家的名义,大行法家之术?”就在景帝的惊讶中,青衣人的话更有震憾力了:“董仲舒好天人感应,与那派祖师的星相之学不正相符?”
“……”
景帝的嘴巴张得圆乎乎的,可以塞进两个鸡蛋了。
“只不过,张辟强神龙现首不见尾,他们得了好处,不知是得自于张辟强罢了。”青衣人把景帝的吃惊样儿看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