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邹郢沉声道:“这一仗干系极大,一定要打胜!你们一定要有决死之心!此战胜,则百越一统!”
“诺!”一众将领欣然领命。
“兵力相等的话,我们打不过汉军。可是,我们拥有兵力优势,此仗不必试探,直接决战!”邹郢大声下令道:“立即出营列阵,决一死战!”
试探的话,就是双方派出少量的军队打打,试探对方的底细。邹郢的判断是对的,闽越军队在没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肯定打不过汉军,这是数十年来公认的铁则。
试探的结果就是失败,对闽越军队士气的打击不小,与其如此,不如不试探,直接决战,凭借兵力优势取胜。
说到装备,闽越不如汉军;说到战法,闽越不如;说到士气,闽越仍是不如;说到战场经验,还是不如……处处不如。唯有一处远远超过汉军,那就是兵力上的优势了,这是邹郢取胜的唯一倚仗,必须得发挥出来。
命令一传下,闽越军队开出营寨,开始列阵。
邹郢野心勃勃,要统一百越之地,他当上闽越王之后,一直致力于整军备战,是以闽越军队训练有素,号令严明。
虽是十五万大军,列阵却很快捷,没多久功夫就列阵完毕了。
只见显压压一片人潮,气势恢宏,阵势谨严。
就在闽越军队布阵的同时,汉军也开出了营地,开始布阵。汉军训练有素,号令严明,三万大军布阵,除了蹄声、脚步声、号令声以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邹郢看在眼里,赞在心头,不住点头。
汉军的阵势没有改变,仍然是陌刀手在前,弩阵、弓箭手在后,两翼由骑兵护住,背后由轻步兵掩护。
阵势一成,气势磅礴,人如龙,马如虎,气贯长虹,杀气腾腾。
邹郢是第一次见识汉朝新军,不由得眼睛睁大,仔细打量起来,他是越看越惊心。
陌刀拄在地上,在日下光闪闪发光,虽然是拄在地上,其不凡之处已经展露无疑。如此沉重的兵器,一旦高高举起,狠狠劈下,那后果将是毁灭性的,没有什么东西能抵挡得住。
对于陌刀,邹郢听郭解说起过。当时他很是怀疑,九十斤重的陌刀,要用在战场上,那得多大的力气?在战场上,不能仅有武器,还要有盔甲,这一加起来,不就是一百多斤了(一汉斤相当于现在半斤),在哪里去找这么多强壮的兵士?
要找几百上千身材高大,力气不小的兵士,邹郢还能相信。可是,郭解说的有数千之多,他无论如何是不信的。
在历史上,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从三王五帝到如今,就没有使用如此沉重兵器的先例,更没有把这么多兵士集中使用的军队,邹郢的怀疑实属正常。
眼前却是事实胜于雄辩,颠覆了数千年信奉的战争规则。数千陌刀手列成阵势,个个身材高大,异常健壮,他要不信都不信。
“怪不得邹高会全军覆没!”邹郢想起邹高,终于明白他全军覆没的原委所在了。
不说别的,光这陌刀就够邹高受的了。更别说,他一个误判,以两万敌三万,不完败都不行。
再看汉军的盔甲,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双眼睛、手、脚露在外面,全给盔甲包裹住。比起札甲,其防护力好得太多了。
汉军有陌刀这样犀利的利器,再有如此好的防护力,邹高两万军队没有杀伤上百汉军,再正常不过了。
“冤枉邹高了!”邹郢大是后悔,不该一怒之下杀了邹高。可是,世上哪有后悔药?
汉军阵势列成,再无动静。邹郢一脸的难以置信,把汉军的营地打量来打量去,明明足以容纳八万大军的营地,怎么只有三万人?
五万会稽驻军哪去了?
难道会稽驻军给周阳派到别处去了?瞧汉军这番举动,很有可能。这个周阳,太狡猾了,比狐狸还要狡猾,他竟然玩了这一手。
五万会稽驻军不在这里,会给周阳派到哪里去呢?
这问题还真把邹郢难住了。闽越地形复杂,多山地、丛林,正是伏兵之处,会稽驻军随便找个山谷、丛林一钻,谁能找出来?
五万会稽驻军去向不明,对别人来说,还真是担心的大事。邹郢一点也不担心,他不仅不担心,反倒是更加欢喜。他就可以节约出三万军队,用来猛攻汉军。
原本打算用十二万来猛攻汉朝新军,如今变成十五万了,不再是四打一,是五打一,兵力优势更加明显,这胜算就更高了。
百越是否一统,功业是否成就,就在这一战了,邹郢哪能不欢喜的。
机不可失,失则不再来,邹郢手中领旗一展,大声下令:“进攻!”
“进攻!进攻!”闽越军队吼叫着,对着汉军压了上去。
十五万大军一齐压上去,那动静非常大,光是脚步声就震得地皮都在颤抖。更别说,还有十五万张嘴吼出来的厮杀声,响遏浮云。
“隆隆!”闽越军队溅起大片大片的烟尘,仿佛乌龙坠地,笼罩在闽越军队的上空。
“见过送死的,就没见过这么送死的!”李广骑在战马上,有些难置信的看着推进的闽越军队。
“邹郢这是发狠了,他妄图把我们一举击溃,连后备兵力都不留。”程不识一张大嘴裂着,大是好笑:“他们排成这么密集的阵势,我们的弩阵一射一大片,他嫌死得不够快?”
对他两人的说法,公孙贺他们大是赞成。
汉军有弩阵,弩阵一旦发威,具有毁天灭地的威力,闽越军队竟然排得这么整齐,那不是送死吗?
古代战争,与现代战争不同。现代战争是爆炸性的武器,是面式杀伤,一颗炸弹爆炸,会炸死炸伤一大片,是以要求一定的距离。
而古代战争,其武器为点式杀伤,即使弓箭强弩亦是如此。汉军的弩阵威力很大,就在于,能在最短的时间喷射出大量的弩矢,神奇的把点变成面,对敌人的杀伤就大得多了。
邹郢并非不知道汉军的弩阵厉害,而是闽越军队的阵势符合当时的兵法,并无指责之处。
李广、程不识二人久历战阵,眼光独到,一眼便瞧出,闽越军队如此阵势,正便于汉军弩阵发挥。
“有人想三更死,何必留他到五更!”周阳手中的令旗一展。
弩手开始忙碌起来,装填弩矢。
一架架强弩,好象一头头凶兽,随时会朝闽越军队扑去。弩矢一装填好,这些凶兽就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杀气腾腾。
二百八十七
“嘣嘣!”
强劲的弩机声响成一片。震得人耳鼓生疼。
“咻咻!”
不计其数的弩矢在空中飞掠,打破空气的屏障,好象蝗虫一般,对着闽越军队扑去。
没有了秦弩,大黄弩的数量更多,弩矢更加密集,好象一张巨大的矢网,天地为之一暗,骄阳都为之失色。
“啊!啊!”
惨叫声响成一片,只见不计其数的闽越兵士给弩矢射穿,鲜血迸溅。日光下,只见一篷篷鲜艳的血花绽放开来,格外美丽,夺人目睛。
弩矢穿透身体,劲道不衰,带得闽越兵士在空中飞舞。这些兵士并未断气,在空中手舞足蹈,乍一看去,张牙舞爪,惨叫声不断,尖细高亢。凄厉如鬼嗥,让人毛骨悚然。
透体而出的弩矢,沾满了殷红的鲜血,不时有鲜血滴下。一滴滴鲜血,汇聚成一幕血雨,转瞬间,地面上就出现不计其数的血点,血点把地面梁成夺目的红色。
飞舞的闽越兵士很快发现,他们并非孤零零的一个人受苦,还有同伴与他们同甘共苦,一支弩矢往往要射中数个,少则三两个,多则四五个。
一串又一串的人肉串在空中出现,在空中飘飞,好似无根落叶给狂风肆虐一般。
等到弩矢力尽,这才砸了下来,迅速的堆成了一座座尸山。这些闽越兵士肢体相叠,层层相因,绝对是一座座尸山。
尸山乍现,这本就够吓人的了。可是,更吓人的是这些尸山还会动,不住抖动,那是兵士的生机未绝,还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不少兵士并未给射中要害,只是受了重伤,并未身死。给压在尸山中,忍不住大声惨叫。叫得山响,声音凄惨如厉鬼夜啼。
邹郢骑在战马上,看着好象变魔术一般出现的奇观,不由得眼睛瞪圆,嘴巴张大,身子发僵,要不是他死死抓住缰绳,肯定一头栽下马来了。
汉军去岁大破匈奴,主要靠的就是弩阵。这事早就传遍天下,邹郢自然是知道的。对弩阵的威力,他早就有所预料,依他想来,弩阵是很可怕,威力无穷,却未想到竟是如此的可怕,弩阵一发威,比起魔鬼肆虐还要可怕,可怕十倍,可怕百倍!
原本密集的阵势,却出现一个大空洞,那里的兵士好象平空消失了一般。要是不看后面的尸山。还以为他们给魔鬼一口吞噬了。
汉军的弩阵这才初试锋芒,若是闽越军队冲上去,会死伤得更多。明智的选择,就是退出战场,赶紧撤。
可是,士气可鼓不可泄,若是闽越军队一撤出战场,不论伤亡有多低,士气已经泄了,难有胜算。
这一战的干系非常大,关系到百越是否一统。一统百越,是邹郢的心愿,这么多年来,一直给汉朝压着,让他不能也不敢与汉军一战。如今,这机会终于来了,只要打败了汉军,就能灭东瓯,吞并南越,统一百越,成就无上功业。
退出战场,无异于就是宣告邹郢的梦想破灭,这是他不可能接受的。他宁愿伤亡惨重,也要打败汉军。
要知道,这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数十年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谁也不会放弃!
“冲!冲!”邹郢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迅速平复过来,挥着胳膊。大声呐喊起来:“打败汉军!一统百越!”
百越之地就是越族所居,只是他们分为好几个势力,是以叫百越。不管是东瓯,还是闽越,甚至南越,都是越族,属于同一个种族。
闽越兵士虽是接受了不少汉文明,向往汉朝,内心中还是认可越族这个种族。一统百越,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吸引力。
“打败汉军!一统百越!”
闽越兵士发出冲天的呐喊声,挥着汉剑,潮水般对着汉军冲了上去。
十五万大军的冲锋,就象决堤的狂潮,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声势惊天。
“来得多,死得多!”李广嘴角一裂,很是不屑。
他的话很快就给应验了,汉军的弩阵不断发威,弩矢一拨接一拨的射了过去,把闽越军队给覆盖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覆盖,闽越军队都会死伤无数。出现一座座尸山,地面给染成红色。
饶是如此,闽越军队在邹郢的激励下,奋不顾身的冲上来。他们打得比邹高的两万军队英勇得太多了,邹高当日若是如此作战,汉军的代价不会那般小。
闽越军队成片片的冲上来,却是成排排的倒下。周阳骑在马上,打量着冲锋的闽越军队,那感觉他们不是人,不是军队,是地里的韭菜。在给汉军这个农夫任意收割。
闽越军队的士气不错,冲得很是英勇,前面的死了,后面的补上去。补上去的死了,还有后面的兵士补上来,好象他们无穷无尽一般。
就是这样,他们仍是难越雷池一步,在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后,仍是没有冲到汉军阵前。
他们在汉军弩阵面前付出的代价,比起匈奴要高,要高得多!
造成这种情况的是,匈奴全是骑兵,四条腿,冲锋起来,快捷如风,很快就可以冲到汉军阵前,处在汉军弩阵射杀范围内的时间并不算长。
而闽越军队全是步兵,速度哪里比得上匈奴。两条腿的人,再快也快不过四条的马。闽越军队的速度越慢,处在汉军弩阵射杀范围内的时间就越长,死伤要不高得出奇都不行。
“冲啊!冲上去!冲到汉军面前,弩阵就不能射杀你们了!”邹郢挥着汉剑,策马驰骋于阵中,带着一队嗓门大的兵士,大声呐喊,提醒兵士,给他们打气。
他的想法绝对没错,强弩虽然厉害,毕竟是远程武器。一旦闽越军队冲到近前,就无法发挥威力了。
对于这点,只要上过战场的人都明白,闽越兵士不会不清楚,听了他的吼声,无不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跟风一般快,对着汉军冲锋。
大黄弩的射程是一里,远在一里外就对闽越军队进行射杀。由于闽越军队是步兵。冲锋的速度慢,光是大黄弩就够他们受的了。等到他们冲近了,瘦弩、夹弩再一齐发威,弩矢就密集得更多了。
即使冲出了弩的射杀范围,还有弓箭手在等着他们。
说起射箭,闽越军队也不差,完全可以奋起射杀汉军。可是,经过强弩的射杀,他们已经是七零八落,死伤无数,没受伤的人已经不多了,光凭这点人,又怎能对汉军构成威胁?
邹郢的胜算就是兵力优势,就是人海战术,只要不死绝,他就会打下去。在他的驱使下,闽越兵士不敢不冲锋。
地上的尸体越积越多,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闽越兵士踩着他们的尸体朝前冲。
漏网之鱼是不可避免,尽管闽越士兵是靠两条腿冲锋的,仍是有人冲到汉军阵前。
冲到汉军阵前的闽越兵士大吼着“打败汉军!一统百越!”,挥着汉剑,对着陌刀手兜头便砍。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堵明亮的刀墙,陌刀高高举起,在日光下,好象一面面反光镜,发出夺目的光芒,刺激得闽越兵士眼睛都睁不开。
刀墙对着他们,劈头盖脑的劈了下去。刀光如匹练,其快如风,力大如泰山,闽越兵士根本就没有明白过来,就成了陌刀下的亡魂。
此时的闽越兵士,不再是尸体,变成了碎肉。
被一把陌刀劈中,就会变成两截;给两把陌刀劈中,就会变成三段,甚至四段;给三把、四把……陌刀劈中,就会成为一片片的碎肉。
只见碎肉洒了一地,肠肠肚肚全在,不是给劈成一截截,就是一段段。就是闽越兵士的心脏,也难有完好的,有不少给劈成了碎片。
这些碎肉生机未绝,不住抽动,乍一看上去,就象魔鬼的不死之体似的,很是骇人。
闽越兵士冒着矢雨,一波又一波的冲锋,最后不得不止步于陌刀之下。
邹郢扫视战场,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虽然闽越军队是汉军的五倍,可是,照这样打下去,他的兵力优势将不复存在。
打到现在,闽越军队已经付了出好几千的代价,汉军却是伤亡极微,可以忽略不计。
这才打了屁大一会儿,就有如此大的伤亡。要是打到饷午时分,闽越军队会伤亡三五万,到了天黑几乎失去战力了。而汉军的伤亡,依然不会太大。
真要如此的话,他的盘算,他一统百越的雄心就无法实现,得当机立断,改变战法。
邹郢心念一动,立时有了主意。传下号令,要闽越军队暂停进攻。
对这道命令,闽越兵士打从心里赞成。冲上去那就是送死,虽然只是暂停,并不是不打,总比现在就死的好。
邹郢把余善叫来,道:“汉军的弩阵太厉害了,我们不能硬冲,得把军队分散,要兵士们的距离拉开,再来冲锋。光这样还不够,还得分几路进攻,分散汉军的弩阵。”
这第一次进攻,闽越军队是正面进攻,邹郢更多的是试探性的进攻。这便于汉军弩阵集中射杀。若是闽越军队分头进攻,汉军的弩阵就会分头迎击,弩矢不会那般密集。
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余善自是赞成。于是,邹郢把闽越军队分成三部分,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对汉军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