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肉。
第三天,汉军有了新的动向,那就是应战。当然不是出营与匈奴大战,而是在营地里骂匈奴。骂匈奴是蛮夷,说起数年前匈奴战败的丑事。
数年前那场大战,一直是匈奴心中的痛,给汉军揭了疮疤,人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汉军撕成碎片。可是,汉军不出营,他们徒叹奈何。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过后,匈奴麻木了,连骂都没劲头了。
当天晚上,周阳召集众将道:“明日决战!”
“大帅,真是好计谋呀!”卫青他们赞不绝口:“大帅这一计,不仅挫了匈奴的锐气不说,还使得侯产儿气愤难已。明日开战,侯产儿一定会疯狂的命令匈奴冲上来送死。”
“我之所以要如此做,就是要激怒侯产儿,让他气愤,要他驱使匈奴送死。”
周阳微微点头,道出用意:“若是一开始就大战的话,匈奴虽是锐气正盛,杀心高炽,我们也是不惧,打败匈奴不是问题。可是,那时节,侯产儿不怒,会依据战局调兵,要是没有取胜的希望,他就会撤退。我们是四条腿,匈奴也是四条腿,四条腿追四条腿,难以追上,那日的大战就是明证。”
前些日那一战,汉军用一万骑兵打败三万匈奴,匈奴死伤惨重。可是,汉军在追击途中,战果却不大。都是骑马的,要想追上匈奴就太难了。
“再说了,匈奴有近乎我们两倍的兵力,一旦战局不利,开始撤退的话,我们要追也是很难。”周阳指节重重叩在短案上:“我费这般手脚,就是想在大战之际,多杀伤一些匈奴,便于追击战。”
大战之际,匈奴死得越多,汉军追击起来就轻松多了。追击时,多出一万匈奴,与少一万匈奴,结果大不相同。
此计若是能让匈奴多死上三五万,这对追击来说,有莫大的好处。
汉军虽然战力惊人,毕竟只有十万,兵力不占优,要想把匈奴围住,几乎是不可能的。大胜之后,必然是追击战。
当年的长城大战之时,汉军的追击有多艰苦,周阳他们是记忆犹新。那一战,若不是有长城阻挡,若不是李广占领了大半长城,使得匈奴由四条腿变成两条腿,而汉军由两条腿变成四条腿的话,追击的战果不可能那么大。
这里可是无遮无拦的草原,匈奴一旦打败了,要逃跑还不容易?
次日天明之后,阿胡儿吃饱喝足,前来见侯产儿:“左谷蠡王,今日出战吗?”
那能叫出战吗?那叫煎熬!
一连六天,侯产儿率领全军压上去,汉军就是不出战,今天去了也是白去,侯产儿微一思索道:“派些人去挑战便是……”
“咚咚!”侯产儿的话刚出口,只听汉军的战鼓声响起,惊天动地。
“太好了!”侯产儿欢呼一声,天天盼,日日盼,汉军终于有大动静了。
“左谷蠡王,我们何不效仿汉军,坚守不出。”阿胡儿马上出主意。
“小王子,你真是太能想了。”侯产儿摇头,提醒道:“汉军有弩阵,我们就算要坚守,能守得住吗?再说了,给汉军攻进营来,大匈奴的勇士们怎么杀敌?”
汉军弩阵有多厉害,阿胡儿他们是知晓的,匈奴的营地虽然坚固,却是守不住。汉军只需要摆开弩阵,对着匈奴的寨栅几个齐射,就会攻破。
一旦匈奴的营地给攻破,汉军就会趁势攻入营地里。汉军有步兵,在营地里打仗,很是灵活,不会受到影响。
而匈奴全是骑兵,在营地里打仗,无法冲锋,无法排成阵势,威力大打折扣。与其如此,还不如出营与汉军大战一场。
“左谷蠡王说得对!”阿胡儿也是个聪明人,侯产儿一提醒,就明白过来了。
“开战之时,你率军牵制汉军,我亲自攻击汉军的后背!”侯产儿信心十足,右手一挥,喝道:“出营,开战!”
一声令下,匈奴开出营地,准备与汉军大战一场。
正如侯产儿所料,汉军全部开了出来,这正是他想要的,不由得大喜。
可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汉军的阵势与他的设想相差得太远,汉军竟然摆了一个违背兵法的阵势,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三百二十八
以侯产儿的预料。周阳会把弩阵放到正面,左右两翼用骑兵护住。一切如他所料,汉军的阵势正是如此安排,正面除了弩阵以外,还有陌刀手。
陌刀手端着明晃晃的陌刀,列成阵势,陌刀拄在地上。陌刀虽然没有发威,可是,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华,让人心悸。
侯产儿瞳孔不由得一缩,大是惊异。他的眼光不错,一瞧便知,如此沉重的陌刀重重劈下,那会是什么结果?即使匈奴再勇悍,也是禁受不住,心中不住打鼓:“大匈奴的勇士能攻破吗?”
转念一想,这不是问题。他本来就没有打算从正面强攻,因为汉军的弩阵在正面,他得避开,只需要派些兵力牵制住就行了。
侯产儿决心从后背对汉军发起猛攻。一旦突入汉军阵中,既破了弩阵,顺带还破了陌刀阵,这是一举两得之事,他当然不用担心。
虎目圆睁,把汉军的阵势一看完,郁闷得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不为别的,是因为他的想法不可能实现,汉军没有后背,他无法从后背攻击汉军。
一支军队,列成阵势后,必然会有正面、两翼和后背的区别。其中,后背是最弱的。除非列成圆阵,要是列成圆阵的话,又得处处受攻,匈奴进攻起来,更加方便。
汉军并没有列圆阵,列的是方阵,只要是方阵就有后背。汉军并非没有后背,而是汉军紧挨着汉军的寨栅列阵,守护汉军后背的轻步兵离汉军的营地壕沟不过三两丈距离。
也就是说,汉军的后背,就是汉军的营地,侯产儿若要攻击汉军的后背,就得攻破汉军的营地,那是不可能的。周阳不可能给他机会。即使侯产儿强攻汉军营地,那得付出高昂的代价,还不一定能成功。
侯产儿满打满算,从汉军最弱的后背发起强攻,到头来,却发现根本就行不通,他能不郁闷吗?
军队列阵,一定要列在进退自如的地方,汉军如此列阵,违背了兵法。一旦战事不利,汉军很容易遭到匈奴的包围,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会死伤惨重。
当年的长城大战,匈奴不是给汉军围在匈奴的营地边上么?那一战的结果,天下皆知,匈奴因此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周阳如此列阵,那是因为周阳算准侯产儿会攻击汉军的后背。这并难料算,只需要换到侯产儿的角度去思考便成。汉军的弩阵,是不可撼动的,在冷兵器时代,要想攻破弩阵。根本就不可能,侯产儿肯定不会从正面强攻汉军弩阵。
正面不能进攻,那么,侯产儿就只能从两翼和后背来进攻了。两翼有汉军的骑兵守护,汉军骑兵的战力有多强悍,侯产儿肯定不会忘记,他也不会强攻。
那么,只有后背最适后进攻。周阳完全可以抽调骑兵,甚至一部分强弩来防守后背。可是,那样做的后果,就是减弱了弩阵和骑兵的威力。汉军要防守的地方越多,兵力也就越分散,杀伤力会减弱。
与其如此,还不如利用营地来掩护汉军的后背,把兵力尽可能集中,给匈奴以最大杀伤。
当然,这样做的话,汉军要冒极大的风险,那就是会给匈奴包围。对于这点,周阳倒不担心。若是汉军不如此列阵,而是列在空旷之地的话,侯产儿拥有兵力优势,还是可以包围汉军,那样的话,汉军是四面受敌。如今这般列阵,是三面受敌,汉军的压力反而减少。
至于会不会给匈奴围歼的问题,周阳根本就不担心。因为汉军手里有无法破解的弩阵,实在是打不过了。完全可以用弩阵杀开一条血路,回到营地里。
这仅仅是最坏最坏的情况。依汉军如今的战力,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算来算去,就这种列阵之法对汉军最是有利。当日,周阳把想法一说,不仅李广他们惊异,就是张辟彊也是惊讶得下巴差点砸肿了脚面。如此列阵,在战争史上并非没有,而是很少很少,少得可以忽略。
细细一想,周阳这办法着实妙。妙就妙在,汉军的兵力可以更加集中,可以予匈奴更大的杀伤。同时,侯产儿没法攻击汉军的后背,只有从两翼与正面进攻,匈奴更形密集,更利于汉军弩阵射杀,相信匈奴的伤亡会奇高。
想明其中关节,张辟彊他们大是赞同。
“这这这……”侯产儿喉头咕咕作响,打量着汉军的阵势,有一种狗咬乌龟,无处下口的困惑。
周阳是神吗?他怎么就猜到我的心思,知道我要从后背猛攻呢?
仔细一想。这也不难,汉军如此列阵,才有最大的好处。汉军有弩阵,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实在是不利,完全可以用弩阵杀开一条血路,回到营地。
再不济,直接砍开寨栅,回到营地便是。至于壕沟中的障碍之物,根本就拦不住汉军,不必用兵士的尸体来填,完全可以用战马来填。用战马填平壕沟。过去砍开营栅,汉军可以安然退入营中。
当然,这还要侯产儿能打得汉军不得不如此做,可是,匈奴有这实力吗?
“左谷蠡王,打吗?”阿胡儿策马来到身旁,惊疑不定的问道。
战场上,变化总是比计划快,这就是明证。侯产儿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到头来,却发现行不通,他大是憋屈,狠狠的挠了挠额头,沉声道:“能不打吗?”
“左谷蠡王,我们可以退回营地坚守。要是担心汉军攻营的话,不如马上撤退。”阿胡儿精明的一面表现出来了:“在大漠上纵横驰骋,正是大匈奴所长,汉军一定不能持久,我们先把汉军拖累拖疲,再来大战一场便是。”
不得不说,阿胡儿此计极是高明。匈奴生长在大漠上,在大漠上驰骋,匈奴闭着眼睛也能做到。若是匈奴不与汉军硬碰,而是发挥其优势缠斗的话,汉军还真没办法。
汉军收了东胡,剿灭乌桓,得了不计其数的牛羊,后勤不是问题。问题是,这时一长,对汉军不利,天知道景帝什么时间驾崩。再说了,在大漠上时间一长,汉军不一定能适应,水土不服,疫病四起,都会削弱汉军。
“这个……”侯产儿当然明白此计的好处,不由得沉思起来:“大匈奴挟愤而来。誓欲报仇雪恨,若是不战而退,大单于会如何想?大匈奴的勇士会如何想?”
这顾虑并非多余,这些年来,匈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雪恨,把汉军诱入东胡腹地,正是报仇的良机,若是侯产儿不战而退,这事说出去,他会给口水淹死。
即使军臣单于信任他,不会治他的罪,可是,他自己心里就好过吗?
虽然说阿胡儿的意思是与汉军缠头,不正面硬碰,那也得打打才能撤了,几经思虑,侯产儿下定决心道:“先打一仗再说。要是情形不利,我们立即北撤,与周阳捉迷藏。”
“既然左谷蠡王决定了,那就先打打看。”阿胡儿也明白,侯产儿说得有理。这一仗,上自单于,下至寻常牧民,无不是在看着,不战而退,必然是流言四起,骂声一片。
“你率军正面进攻,牵制汉军。我率军猛攻汉军左翼。”侯产儿依然决定,不硬撼汉军弩阵,这是明智的决定。
“大匈奴的勇士们:可恶的汉人杀戮大匈奴的勇士,烧毁大匈奴的草原,掳夺大匈奴的牛羊骏马,这是奇耻大辱,数十年所未有!”侯产儿骑在烈阳驹上,挥着弯刀,大声训话:“大匈奴的勇士们,用你的弓箭,用你的弯刀,杀死可恶的汉人!让汉人变成温顺的绵羊!”
这番话并不长,却是激得匈奴热血如沸,眼里全是恨意。
数十年来,匈奴压着汉朝打,打得汉朝无还手之力。自从数年前一战,这一切都改变了,匈奴竟然给打得没了脾性,谈汉朝而色变。
匈奴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他们过去的辉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再次让汉人变成温顺的绵羊。那样的话,他们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汉人的茶叶、丝绸、瓷器,要多少有多少,汉朝又会成为他们的仓库,任由匈奴予取予求。
“乌特拉!”
匈奴挥着弯刀,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乌特拉!”侯产儿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大声怒吼。
“乌特拉!”
“乌特拉!”
一声接一声的万岁声,响彻天际,匈奴的血液在沸腾,激情在燃烧,声音越来越响亮。
侯产儿手中的弯刀,猛然对着汉军一挥,好似一道闪光掠过长空,耀眼夺目!
“隆隆!”
匈奴挥着弯刀,铺天盖地的冲了过来。
匈奴排着整齐的战斗队形,前后相连,就象涌动的浪潮,一波接一波,一眼望去,只见汹涌澎湃,声势惊天。
闪亮的弯刀,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这一刻,匈奴就象嗜血的野兽,对着汉军,狠狠扑来。
侯产儿率领匈奴,直朝汉军左侧扑去。正面是牵制汉军的,两翼才是重点,他所在的左翼,更是重中之重。
“乌特拉!”
匈奴的吼声,好似惊涛骇浪,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急风骤雨般冲来。
与匈奴惊天的声威正好相反,汉军没有吼战号,只是静静的站着,仿佛杀气冲天的匈奴不存在似的。
云车上的周阳,手握令旗,打量着冲来的匈奴,眉头一轩,大是震憾。当然,周阳震憾的并不是匈奴的杀气,而是如此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
数万匈奴驰骋,战号冲天,战马嘶鸣,烟尘蔽天,那是何等的波澜壮阔,那是何等的震憾人心。
周阳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汉军的弩阵开始发威了。
“咻咻!”强劲的弩机声响成一片,震得人耳鼓隐隐作疼,不计其数的弩矢出现在空中,好象万千条毒蛇,对着匈奴扑去。
“啊啊!”
凡是给弩矢覆盖的地方,匈奴必是为之一空,在空中飞舞,惨叫不断。
虽然没有了秦弩,弩阵的射程由一公里远,缩短到一里左右。可是,弩阵的弩矢更形密集,弩矢在天空飞掠,密密麻麻,连阳光都透不过,匈奴要想不死伤惨重都不行。
匈奴这口怨气憋了好几年,虽然死伤惨重,仍是鼓起余通,朝前冲杀。只是,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经受弩矢的洗礼,付出高昂的代价。
纵是如此,匈奴仍是在冲锋,在怒吼。这与数年前大不相同,若是在以前,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匈奴早就拨马便逃了。
匈奴不逃,正合周阳的意,周阳怕的就是匈奴逃走,指挥汉军尽情的屠杀。
正面冲来的匈奴,一路冲下来,等到冲到陌刀阵前,早已是廖若晨星,所剩无几了。结果是可想而知,他们给陌刀劈成了碎片。
反正正面是牵制,只要弩阵不对付两翼的匈奴,便算达到目的。阿胡儿倒也不心疼,驱使匈奴前赴后续的冲了上去。
侯产儿率军正冲间,不计其数的弩矢出现在空中,对着他率领的匈奴射来。
望着好象毒蛇一般掠来的弩矢,侯产儿不由得瞳孔一缩,周阳在左翼布置了弩阵?
他猜对了,周阳把弩阵一分为三,正面、左右两翼都部署了。这就是周阳依靠寨栅列阵的好处,要不然,弩阵就要一分为四,那样一来,弩矢就不会如这般密集。
为了给匈奴以最大杀伤,在左右两翼部署弩阵那是必然的,却不能派陌刀,因为那会阻挡汉军骑兵的冲杀。
一转念间,侯产儿也想明白了,就是他统领汉军,也会在两翼部署弩阵。有就有吧,没什么了不起的,侯产儿丝毫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