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如沐春风中,快步过去,紧握着张灵儿的手,她的小手有些发凉,身上全是汗水,脸色苍白,周阳一阵肉疼:“灵儿,可苦了你!”
“不!我很幸福!”张灵儿轻轻摇头,声音很细:“能给夫君生儿育女,是我的福气!”
周阳紧紧拥着张灵儿,右手在她玉背上轻轻抚动,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阳这个屋里一趟,那间屋里一会,不停的跑,真想把二女抱到一起,说他个几天几夜,可是,二女身子太虚弱,不能折腾,只能由周阳来回跑了。
跑了一阵。景帝抱着一男一女,在王皇后、刘彻、阿娇、馆陶公主他们的陪伴下,脚步轻盈的进来了。
张不疑和张辟彊一人抱着一个婴儿,满面生风的进屋。
周亚夫和许茹二人一脸的幸福,紧随着众人进屋。
“周阳,你给朕添了两个外孙,朕心里欢喜着呢。你准备给取什么名?”景帝打量着周阳,极是赞赏。
这个爱婿真不一般呀,不仅打仗厉害,会做人,连“造人”也是这般惊天动动,一来就是两对龙凤胎,非常之人呐!
周阳只顾着乐,还没有想过这事:“岳父,这事容我想想。”
不叫皇上,叫岳父,倍加亲切,景帝更加欢喜,笑道:“要不,我这皇上兼岳父厚着脸,给他们取个名,怎样?”
“谢皇上!”周阳还没有说话,周亚夫就抢着说话了。给景帝赐名。那是何等的荣幸事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阳本想自己给取名,可是,景帝不仅仅是皇帝,还是外公,他有权取名。想了想,周阳道:“那就有劳岳父了。”
“嗯!”又一个岳父,叫得景帝浑身通泰,笑道:“你是将军,这为将者有一句警言,为将不过三代。从周勃算起。到周亚夫,你这一代,你们周氏已经三代将门了。为将不过三代,不一定,有一点是一定的,为将者多杀戮,是以你要谨记此点。打仗嘛,哪能不杀戮的,可是,并不妨碍多一分仁慈,朕就把这仁慈二字拆开,给你的两个宝贝儿子作名字,他们就叫周仁、周慈吧!”
“周仁?周慈?”周阳品评起来,这名字不错呀,欣然点头,道:“谢皇上!”
景帝这是在告诫周阳,能不杀戮则不需要杀戮。当然,以景帝之明,另一层意思是说,当杀戮的时候,不必手软。
“周仁!周慈!好名字!”周亚夫大声赞叹,紧接着就是裂着大嘴乐呵起来:“我的孙子有名字了!”
“谢父皇!”南宫公主就要站起身向景帝行礼,却给王皇后按住了:“南宫,快别动,你身子虚着呢!虚着呢!”
王皇后当了外婆,自然是欢喜。可是,把南宫公主那副虚弱疲惫样儿看在眼里,大是肉疼,恨不得以身相代。
“这两个闺女嘛,朕就把娴雅二字拆开来,就叫周娴周雅吧!”景帝凝视着两个女婴,眼里尽是慈爱之色。
这两个女婴中,有一个是张灵儿所生,和景帝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景帝是仁慈之君,不会有轻重之别。
“周娴!周雅!”周阳略一沉吟道:“这名字好!适合女子!”
景帝乐呵呵的逗起了婴儿,笑得眼睛眯到一起了。
当晚。周阳大排宴席,宴请一众亲朋好友,李广、程不识、卫青他们赶来道贺,其间的热闹可以想象,直到兴尽方才散去。
自此以后,周阳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件乐事,那就是在军务之余,面对娇妻弄稚子,多么的让人舒心!
……
单于庭,朔风怒卷,大雪飘飞,鹅毛般的雪花飞舞,地上积雪数尺,一派银装素裹。
不计其数的帐幕,一座接一座,一眼望不到头。
不时有匈奴兵士骑着骏马,穿着皮甲,挎着弯刀,背着弓箭,顶着寒风,踏着积雪,来回巡逻。马蹄过处,雪花飞溅,极是壮观。
众多的帐幕中,单于的王帐最是显眼,巨大,异于寻常帐幕,还有在朔风中招展的王旗。
王帐中,炭火升起,温暖如春,与帐外的寒冷恰成鲜明的对比。
军臣单于高踞王座上,狐裘皮帽,左手紧握着黄金权杖,不停的转动。面前的短案上摆放着一只全羊,还有温热的马奶子,可是,军臣单于食欲全无,虎目中光芒闪烁,不停的在一众臣子身上扫过。
他的目光森冷如剑,扫到谁身上,谁就打个冷颤。
匈奴没有多少国事,处理国事,三言两语便完了,时间多的是,在这样的大冷天,聚在王帐中饮宴,吃美味的羊肉,喝温热的马奶子,这是上千年的传统。
每当此时,群臣高声喧哗,大声叫嚷,放开了喉咙,尽情的吃喝。可是,如今的群臣,却是表情各异,有的气愤,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大气都不敢出……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不一而足。
更让人惊讶的是,一众大臣更没有吃喝,面前的羊肉、马奶子原封未动。在以往,即使军臣单于不吃,他们也会自顾自的吃喝,象今天这种情形,不是绝无仅有,在匈奴上千年历史中也不多见。
原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匈奴君臣犯愁,愁得没了食欲。
他们之所以犯愁,那是因为他们愁强大的汉朝,愁战力惊人的汉军即将到来。
在匈奴上千年历史中,匈奴打过败仗,形势也危急过,就是从来没有如此危急。赵武灵王、蒙恬大败匈奴于河套之地,那时节的匈奴,自上而下弥漫着一股失败情绪,可是,匈奴却不会灭亡,因为赵军、秦军不可能追到大漠深处。
而如今,汉军虽然还没有大举来犯,可是,汉军惊人的战力已经让他们从心里感到惊惧。
东胡一战,匈奴虽然损失惨重,侯产儿被杀,这对匈奴来说,不过是皮毛罢了,还未伤筋动骨。可是,汉军是在深入东胡腹地千多两千里的地方,把侯产儿的精锐大军给全歼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汉军具有追入大漠的实力!
汉军不仅深入大漠,还能保持惊人的战力,这在匈奴与华夏上千年的战争中,就没有出现过,即使强悍的秦军也没有如此惊人的战力。
如今的情形对汉朝极为有利,汉朝肯定会追入大漠,时间就在来年的春天,离现在只有数月时间了。
与汉军正面硬撼,打不过,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避开汉军的锋芒,与汉军在草原上缠斗,这一办法是不错,匈奴君臣一度认为此计奇妙,可是,汉军已经摆出一副要进攻河套之地的架势。
河套之地的重要性不用说的,一旦给汉朝拿下河套之地,无异于把利剑对准了匈奴的心脏,任由匈奴撤退到哪里,都避不开汉军的兵锋。
放弃龙城,虽然让人万分不甘心,却可以保存匈奴的实力,军臣单于可以这么做。放弃河套之地,匈奴必亡无疑,军臣单于自从得知汉军要对河套之地动手的消息后,一直心神不宁,整日里犯愁,不得不召如集群臣商议。
不商议还好,一商议,这忧虑就象瘟疫一样在群臣中间延蔓开来。最初商议时,群臣还会谩骂汉朝,骂汉人胆小,随着商议的次数越来越多,群臣对此事越来越是惊惧,到了眼下时节,他们连最喜欢的喝酒吃肉都没有兴致了。
愁啊!
军臣单于无奈的一拍额头,端起酒碗,道:“来,先喝酒吃肉,再来商议。”
“喝酒吃肉?”群臣兴趣缺缺,却又不得不陪军臣单于,只得端起酒碗,道:“谢大单于!”谢声中,早已没了昔日的欢喜之情,很是机械。
“大单于,我们该如何应对?”有心急的大臣问道。
“如何应对?”军臣单于苦恼的揪着头发,他脑袋上的头发原本就不多了,这段时间不断的揪头发,如今脑袋上的头发更加稀疏了。
“中行说,你说,该如何应对?”军臣单于实在是苦无良策,不得不向中行说求助。
中行说为匈奴群臣瞧不起,可是,这些大臣知道,中行说的智计相当不错,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在中行说身上。
“大单于,奴才实无善策。”中行说摇摇头,左手捂着胸口,叹息一声道:“任何的计谋,都要一刀一枪的来打,若是打不过,再好的计谋也是没有用,奴才实是计穷。”
“胡说!”军臣单于怒斥一说:“你是汉人,你看到汉人势大,就不愿为大匈奴效力了,是不是?来啊,拉出去砍了!”
“对!他是汉人!可恶的汉人!”
“汉人最可恶!”
一众大臣马上就附和,叫嚷开了。
汉朝创建之初,匈奴把汉朝当作仓库,予取予求。那时的匈奴很惬意,并不恨汉人,汉人是他们的猎物,他们是猎人,猎人哪会恨猎物的。自从长城大战之后,匈奴吃了败仗,败得很惨,就恨上了汉人,因为汉人不再是温顺的绵羊,任由他们宰杀。
到如今,汉朝势盛,匈奴对汉人在痛恨之外,又多了一种叫惊惧的情绪,一有机会就要骂汉人。
强者历来只有讥嘲与不屑,只有弱者才有痛恨与气愤,谩骂是弱者的专利,如今的匈奴已经成了弱者!
两个亲卫进来,不由分说,把中行说拖出去了。
“大单于,奴才是真的计穷,苦思无计了!”中行说吓了一大跳,哪有这样的道理,竟然因为想不出好主意,就给军臣单于治罪。转念一想,这都是种族问题,他是汉人,军臣单于才这般对待他,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做汉奸呢?
中行说象拖死狗一样给拖了出去,告饶乞求都没有用,不由得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中行说,大单于问你,有没有善策?若是没有,就去见你们的汉皇刘邦吧!哈哈!”亲卫大声问道。刘邦是一个笑话,亲卫提起他,那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要杀便杀吧!”中行说伸长脖子。
“动手!”亲卫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狠狠的劈了下来。望着明亮的刀光,中行说浑身直冒寒气,却是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弯刀劈将下来。
弯刀并没有砍下中行说的脑袋,而是在他的脖子上停了下来。弯刀上的冰凉传来,中行说大是惊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大单于有令,叫中行说进帐!”帐幕里出来一个亲卫,大声传令。
亲卫架起中行说便进了王帐,那些大臣一脸的惋惜,竟然没有杀了他。
此时的中行说浑身汗湿,脸色苍白,那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七魂去了六魂,好象死狗一般给亲卫扔在地上。
打量着地上的中行说,军臣单于难得的笑了,道:“中行说,你没有骗本单于,本单于很高兴!可是,你这个汉人,却没有一个好主意,本单于很是不高兴!你说,本单于如何处置你为好?”
中行说终于明白过来,军臣单于是试他的,并不是要杀他,一颗心方才落回肚里,忙道:“谢大单于!谢大单于!”
他表面上感激万分,不住叩头,心里却是感慨无已:“悔当初,做了汉奸!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你想不出好主意,那你就给本单于拿主意。”军臣单于虎目中精光四射:“无论如何,河套之地不能落在汉人手里,那关系到大匈奴的生死,即使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本单于也要保得河套之地万全!中行说,你说,本单于率军进入河套之地,能不能保得河套的万全?”
河套之地太重要了,正是因为河套之地具有不可估量的战略价值,才成为中国与北方少数民族争夺最为激烈的地方,数千年来,战死在这里的双方将士没有千万之数,也有数百万之多。
“大单于,若是奴才所料不差,大单于率军进入河套之地的话,大匈奴必将全军覆没。就是大单于你,恐怕也难以生还!”中行说略一沉吟,如实相告。
“胡说!”
“大单于神威难测,自能万全!”
一众大臣齐声喝斥起来,中行说这话太直接,太吓人了。
“河套之地在阴山南麓,交通南北的是为数不多的道口,若汉军切断道口,再来与大单于交兵,敢问大单于,能有多少逃出来的机会?”中行说不理睬一众大臣的喝斥,大声反问一句。
一座阴山,就把大漠分隔开了,阴山以南,气候温暖,土肥水美,而阴山以北却寒冷异常。连结阴山南北的就是为数不多的道口,若是给汉军拿下了道口,匈奴的后路就会给切断了,匈奴插翅难逃。
“头曼单于败于河套之地,多少大匈奴的勇士死于三大道口上,至今,那里的草还是红色的,大单于难道忘了?”中行说再问一句。
蒙恬大败大匈奴于河套之地,匈奴想从三大道口逃走,却给秦军架起强弩,射杀无数。数十上百年过去了,那里的草仍是红色的,这事,匈奴谁不知道?
“哎!”军臣单于长叹一口气,再无言语。
三百五十七
未央宫,猗兰殿。
景帝卧在软榻上。面容蜡黄,气息微弱,已是病入膏肓之象,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无光,人也瘦了一大圈。
“呜呜!”望着景帝,王皇后回想起与景帝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不由得饮泣起来。
刘彻在侧,忙宽慰王皇后:“阿母,你莫要哭泣,不会有事的!”
“嗯!”王皇后虽是点头,却是哭得更加伤心了。
刘彻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一句宽慰的话说完,眼泪已经涌了出来。
景帝缓缓睁开眼,轻轻的道:“传周亚夫。”
“父皇,你安心歇着,有事,容你好了再说。”刘彻忙劝道。
“不!”景帝缓缓摇头,道:“彻儿,为父的时间不多了,不多了!有些事。必须得做了!不能留给你,周亚夫就是一件。快!”
景帝的声音很轻,却是不容置疑,刘彻万分不愿景帝操劳,也是不得不遵旨行事。春陀急匆匆而去,没多久,就领着周亚夫进来。
周亚夫一见景帝的面,卟嗵一声,跪在地上,手脚并用,膝行而前,扶在榻沿上,放声大哭起来:“皇上!皇上!”
景帝与周亚夫这对君臣,感情非同一般,尽管他们之间有分岐,尽管周亚夫不善为政,多次坏景帝的大事,这种感情却并没有减弱,反倒是更加深厚。
汉文帝驾崩之际,就拉着景帝的手说“国有难,找亚夫”。当时的周亚夫,名声并不显赫,却是托孤重臣。后来,七国之乱起,景帝要兵没兵,要将没将,想起了汉文帝的话。果断启用不为人知的周亚夫,才有周亚夫这个名垂千古的名将。
对于周亚夫来说,景帝有知遇之恩,把他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将军,变成身系天下安危的重臣,这份感情,远非笔墨所能形容。
如今,景帝龙体越来越差,挨不了多少时间了,周亚夫想起君臣之间的种种事情,不由得悲从中来,哭得特别伤心。
“周亚夫,你小声点。”王皇后忙着提醒。
“哭吧!”景帝听着周亚夫发自内心的哭声,大是欣慰:“周亚夫,你哭得越是伤心,朕越是欢喜。来,坐到朕的身边来。”景帝右手在榻沿上一拍,努力想坐起来,却是无力,刘彻忙扶着景帝坐起来,在景帝背后垫了一个软垫。
景帝伸出枯瘦的右手。握着周亚夫的手,微微一笑道:“周亚夫,我们这对君臣,不知道后人会如何评说?七国之乱起,朕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不得已把你这个不为人知的细柳将军拜为大将。朕东拼西凑,给了你几万人马,那时候,你能不能平定七国之乱,朕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你不愧是将门虎子,没有让朕失望,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把七国之乱平定了,很好!很好!”
“咳咳!”说到这里,景帝不由得一阵急促的咳嗽,刘彻忙给他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