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飞也似的冲过来,抓住周阳的双腿,赵破奴抓住双手,路博德抓住大腿……一个又一个的兵士围上来,把周阳围在中间。尤其是那些参与此战的建章军士,更是兴奋得直嚷:“抛高点,抛高点!”
周阳给高高抛起,每一次抛起,伴随着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欢呼之后,公孙贺录了周阳他们的军功,飞报朝廷,周阳正式走马上任,做起了什长。
此时的周阳,在建章营的地位大不相同了,初来之时,不会武艺,给苏建百般贬损,可如今,苏建见人就说“你知道吗?周阳可是我教出来的!”
一连数日,周阳除了训练,当值,没有什么事情,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然而,周阳却不知道,此时的匈奴单于正在发着惊天怒火。
……
龙城,是匈奴的圣地,千百年来,这里埋着匈奴历代单于的尸骨。头曼单于、冒顿、老上单于他们的墓地都在这里。
龙城虽有“城”字,却并不是什么城池。匈奴本无城廓之守,有的只是帐幕,哪里有帐幕多,哪里就是城。然而,龙城却并不同,有着简易的城廓,这些城廓粗糙,比起汉朝的城池,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没法相比。
此时的龙城,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城池,因为军臣单于驾临龙城,要在五月初五举行祭祀天地、祖先的活动。
匈奴一年有三次大的集会,分别是正月、五月和九月。匈奴的集会,有点象周朝时的“朝天子”,就是匈奴单于把分布在各地的大臣、部落王集中在一起,商讨国家大事。而这些大臣、部落王要向单于“叙职”。
正月集会是小集会,参加的人数不多,最重要的是五月和九月的集会。五月的集会主要是祭祀天地、祖先,九月的集会主要是祭祀上天,感谢上天给了他们牛羊食物。
每次大集会,大臣、部落王赶到,再加上他们带的军队、护卫,不下十万之数,本就热闹非凡。
这次的集会,军臣单于有重大划谋,要对汉朝大举用兵。匈奴居于优势数十年,却只能在边境上骚扰,军臣单于已经耐不住了,他不满足于再在边境上滋扰掳掠,他有更大的胃口。
他调集了数十万大军,集结在龙城。一眼望去,帐幕一座接一座,前后相连,不知道有多少,至少是万数以上。
军臣单于的王帐中,正在举行宴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这些匈奴大臣各据一座,用银制小刀割食羊肉,大口吃肉,大口喝着马奶子,张口闭口之际,油水四溅。
“大单于,你召集我们前来龙城,是何用意?”
“今年的祭祀不在单于庭,而在龙城举行,这是为何?”
大臣们一声接一声的问询起来。
军臣单于吃着美味的羊肉,端起金盅,美美的喝上一口马奶子:“本单于把你们召集起来,是要告诉你们,大匈奴与汉朝的战争打了这么多年,虽说有些掳获,可是,比起我们应该得到的,还太少!本单于要带领你们,打到长安去,把汉朝皇帝的妃子、宫女尽情的享用!”
“大单于!大单于!”
这是匈奴的心声,他们无数遍听过长安的繁华,早就想去见识了,无不是大声欢呼。
“大匈奴的勇士,只有两件乐事,一是杀死敌人;二是纳其美貌妻妾,并迫使其痛苦!”军臣单于站了起来,右手中的黄金小刀一挥:“打进长安!迫使汉朝皇帝美貌的妻妾痛哭!”
“打进长安!”
“打进长安!”
匈奴大臣的阵阵欢呼声响起,良久不绝。
“用汉人的话来说,汉朝皇帝是本单于的丈人,他的亲生女儿南宫公主许给本单于为阏氏。可是,南宫年纪还小,没有成亲!”军臣单于志得意满的道:“这不要紧,本单于不劳丈人相送,这就去长安娶妻!嗯,就在未央宫成亲!到时,本单于请你们喝汉人的美酒,穿汉人的织锦衣衫,睡汉人漂亮的妇人!哈哈!”
说到兴奋处,哈哈大笑,志得意满,走来走去,仿佛他已经杀进长安了似的。
一个护卫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向军臣单于禀报:“禀大单于,阿胡部的大胡儿给汉人杀了!他们的营地给汉人袭击,两百二十六人全部给杀死,没有一个人存活!”
“你说什么?”
“汉人袭击了阿胡部的营地?”
“汉人有这胆子吗?”
军臣单于没有说话,大臣们先嘲笑起来了。
“禀大单于,这是真的!”护卫再肯定一句。
“耻辱!耻辱!”军臣单于一声咆哮,飞起一脚,把面前的短案踢飞,羊肉、酒水洒得到处都上。军臣单于胸口急剧起伏,好似汹涌的海浪一般。
八十六
“大单于,这肯定不是真的!”左大都尉性情急躁,噌的一下站起,抓住护卫的领口拎了起来:“你说的是假的?”
匈奴没有汉朝那般严格的礼仪,在单于面前打骂说笑,司空见惯。
这个护卫给他铜铃似的眼睛一瞪,吓得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左大都尉,放开他!他说的是真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这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个头极为高大的匈奴人,叫伊稚斜,是军臣单于的弟弟,身居左谷蠡王高位。
伊稚斜头脑灵活,有智计,胆识过人,在匈奴大臣中甚有威信,他一发话,左大都尉只好悻悻然的放开护卫。护卫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左大都尉,你太鲁莽了!”军臣单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这种事情,从来没有遇到过,岂是那么容易平复的,他的胸口仍是起伏不定。
“大胡儿的营地离汉境两百多里,来回就是五百里!五百里呀!汉人的胆子大了,该给他们点教训了!”军臣单于如雷般的声音响起,蕴含着无尽的怒火:“这是对大匈奴的挑衅,大匈奴绝不允许挑衅!”
“大单于,我愿领兵出战!”
大臣们齐刷刷的站起来,纷纷请战。
“伊稚斜,你可愿出战?”军臣单于盯着伊稚斜。
“大单于,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即率军出战!”伊稚斜站起身。
“好!”军臣单于微一点头:“伊稚科,你是本单于的弟弟,一定不会让本单于失望。本单于给你三万兵马,把这些胆儿长了的汉人杀光!”
“大单于,不需要那么多,只要一万兵马就够了!”虽说周阳他们这次深入匈奴腹地袭击了阿胡部的营地,无异于是给蚊子咬了一口,伊稚斜还不把汉人放在眼里。
军臣单于想都没有想:“你此去先打安陶城。只要把安陶城拿下来了,汉朝的腹地就向大匈奴敞开了。到时,我们要打右北平,还是打雁门,还是打代郡、定襄,由本单于说了算!”
“安陶城不过小小之地,只要我大军一到,立时就能拿下来。”伊稚斜信心十足。
“大单于!”
一个十八九岁的年青人突然闯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护卫,个个脸上带伤,乌青一片。
“你是何人?”军臣单于冷喝一声。
这个年青人跪下施礼:“阿胡部小王子阿胡儿拜见日月之下,大漠之上,众王之王,匈奴大单于!”
“你们阿胡部丢了大匈奴的脸,本单于正要治你们的罪,你竟然敢闯进来,胆子不小!”军臣单于一张脸已经冷下来了:“你还敢打伤我的护卫!”
阿胡儿恭声道:“大单于,阿胡儿斗胆,请求大单于让我出战。我要为兄长报仇!”
“你报仇?你们阿胡部,没有一个勇士!”军臣单于大嘴一裂,很是不屑。
阿胡儿却朝几个护卫一指:“大单于,你这话阿胡儿不敢苟同。敢打你护卫的人,还不是勇士?”
军臣单于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你是勇士!起来吧,你随左谷蠡王去。来吧,把他们拉出去,喂烈犬。”
一群护卫冲进来,把几个鼻青脸肿的护卫拉了出去,没多久,就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们正在给烈犬活活生吞。
阿胡儿是阿胡部小王子,他有一个汉人名字,叫赵信。
这个赵信,在汉匈战史上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他先是在边境上杀掳汉朝百姓,骁勇善战,立下不小的功劳。他的母亲给军臣单于强行霸占,他无处容身,就投降了汉朝。
归降汉朝后,他为汉朝立下不小的功劳,后来伊稚斜当上单于后,又把他招降,叛汉回到匈奴。他了解汉朝内情,熟悉汉军优劣,在遭到汉军持续攻击下,匈奴损失惨重,难以为续。赵信出主意,要伊稚斜把王庭转移到漠北,放弃漠南之地。
蒙恬在河套之地大破头曼单于,头曼单于败走漠北,而秦朝没有追击,给了匈奴休养生机的时机,才有后来的冒顿崛起。赵信这一计,也是此意,他知道汉军的奔袭里程,他以为汉军不能度过大漠,匈奴就有了休养生机的良机,等恢复过来,再回过头来打汉朝。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雄材大略的汉武大帝,哪会给他喘息之机。汉武大帝顶住压力,发起漠决战,数十万汉朝大军横绝大漠,歼灭了匈奴的主力,匈奴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恢复过来,最终走向灭亡。
在这场旷世之战中,汉朝取得了最终胜利。然而,代价非常大,天下“户口减半”。要是没有赵信,要是他不熟知汉朝内情,汉朝是不会负出这么惨重的代价。
……
安陶城,校尉府。
周阳一步跨入,公孙贺迎个正着:“周阳,快来,快坐。”
周阳跪坐在矮几上,公孙贺递杯茶水给他:“喝口茶,润润喉。”
“校尉,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周阳喝着茶,甚是享受的眯眯眼睛,训练之余,难得有这种享受。
“我找你来,是要听听你的看法,匈奴单于已经派左谷蠡王率领一万军队,直扑安陶城。”公孙贺说明用意。
周阳一愕:“校尉,我不过是一个什长,你为何要找我商议?军中还有屯长、军侯、司马,怎么也轮不到我。”
公孙贺笑道:“我和他们商议过了,他们只有一个字:打!打是必然,有这种斗志,固然可嘉,可是在战场上,还不够。你是将门虎子,胸中有韬略,听听你的看法,也有好处,兼听则明嘛。”
接下来,把军情详细介绍:“建章军虽勇,以一敌十,不见得能有多少优势。你还不知道这个伊稚斜,此人是单于的弟弟,头脑灵活,极善用兵,他的军队是匈奴的精锐,凶悍善战,不能小视。我手中只有一千五建章军,加上原先驻守的数百边军,还不到两千人。以这点兵力敌一万,虽然我们建章军善战,情形也是大为不妙。更重要的是,要不能在短时间内打败伊稚斜,匈奴大军赶到,麻烦更大了。”浓眉一拧,大是担忧。
匈奴这次的举动远异往常,动静很大,所图不小,一旦和伊稚斜在安陶城下处于胶着,匈奴后续人马赶到,建章军再善战,也是讨不了好。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匈奴后军赶到前,把伊稚斜打败。问题是,伊稚斜本人极有才干,精通兵道,他的军队是匈奴的精锐,在短时间内打他,难度太大。
沉吟一阵,周阳道:“伊稚斜一日急赶三百里,他这是立功心切,必然是锐气正盛,我们军队有限,不宜正面作战。”
“是呀!”公孙贺点头附和一句。
周阳接着道:“这也说明,伊稚斜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立功心切,而又骄横,这正是可以利用之外。我们这么来打。”
把想法一说,孙孙贺哈哈一笑,在周阳肩头一拍:“周阳,找你这个什长来,是对的。这事,我正愁着呢,你却把问题全解决了。阵而后战,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正此谓也!这一战,我们一定不能让伊稚斜跑了!”
周阳的历史不够好,不知道这个伊稚斜杀侄自立,做上了单于。他当上单于后,调整了匈奴对汉朝的战略,开始对汉朝进行大规模用兵。要不是他的对手是汉武大帝,而是象刘荣这样的人做皇帝,汉朝的代价会更加沉重,还不能取得胜利,是为失败而负出的代价。
真要把他给解决了的话,那就是一个天大的胜利!更别说,还有赵信这个祸根,历史的车轮会因此而骤然改变。
八十七
“隆隆!”
伊稚斜统领下的一万精锐匈奴兵排成四个纵队,快速向南推进,溅起大片大片的烟尘。进军速度极快,却是队形不乱,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伊稚斜暗藏不臣之心,一心想当单于,他本人才干不凡,他的兵马骁勇善战,比起单于本部精兵一点也不逊色。清一色的铁甲,清一色的铁兵器,装备如此精良,匈奴军队中并不多,除了单于本部兵马,只有极少数贵族军队才能有铁兵器。
阿胡儿策马随在伊稚斜身边,拍起了他的马屁:“这军队阵势整齐,四个纵队前进,没有一丝乱象。如此精兵,单于本部兵马也不过如此,不愧是左谷蠡王的军队!”
“有如此精兵,区区一个安陶城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一到,一个冲锋就能把安陶夷平!”伊稚斜手中的马鞭朝南一指,不屑的扯扯嘴角:“汉人的胆子太小,不经吓,到了城下,我们先摆开阵势,吓唬吓唬他们。”
“左谷蠡王,好算计!”阿胡儿堆着笑容,大拍马屁。
“大单于对汉人是太仁慈了,只在边关打打,要是依我,早就该率领大军,打进长安了!”伊稚斜是历代匈奴单于对汉朝最强硬的一个,其强硬态度超过了冒顿。
“汉人胆小,只配做大匈奴勇士的奴隶!”阿胡儿一脸的媚笑。
“阿胡儿,你如此说奉承话,不是大匈奴勇士所为。”伊稚斜脸上的笑容陡然转冷,死盯着阿胡儿,脸带严霜:“大匈奴的勇士,应该有一说一,绝不二话。你虽是大匈奴人,却跟那些汉朝人一样,口是心非。”
“左谷蠡王……我说的是真话。”阿胡儿万未想到伊稚斜对他的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弯。
伊稚斜的冰冷的脸色不见了,一脸的笑容,手中马鞭在阿胡儿肩上轻抽一下:“阿胡儿,你想不想为你兄长报仇?”
“想!”阿胡儿此来就是报仇的。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这次攻打安陶,由你进攻。攻下了,我向大单于请功。”伊稚斜非常爽快。
“谢左谷蠡王!”安陶城太小,只需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来,这是一件大功夫,阿胡儿欢喜无已,对伊稚斜大是感激。
“汉人的恩威并用,果是有理!此人没有大匈奴勇士的耿直之气,倒是可以用作走卒!”伊稚斜把阿胡儿的感激样儿看在眼里,大是满意。
……
校尉府,一张大地图挂在墙上,公孙贺盯着地图,浓眉拧在一起。
周阳跪坐在矮几上,面前放着一杯茶水,静静的坐着。自从二人商议破敌之策后,公孙贺就要周阳做他的参军,这两日,二人朝夕相处。
“匈奴来了!”
周阳一语打破宁静。
“来了!”公孙贺霍的转过身,大是振奋:“这个伊稚斜,现在才赶到,动作也太慢了。要是再不来,兄弟们的手都痒过了。哦,没人禀报,你怎么知道匈奴到了?”
话至此处,公孙贺这才记起,没有兵士禀报敌情。
“瞧这里就知道了。”周阳朝短案上的茶盅一指。茶盅里的茶水正泛起阵阵涟漪,微波兴起,荡漾而去。
“周阳,你心真细!”公孙贺赞一句:“骑兵驰骋,声势浩大,数十里外都有动静。我们的军队待命,能有如此声势者,必是伊稚斜,好算计!”
一支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