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岸伟和乔娣儿对视一眼:“你试吧,我不怕!”说是不怕,却是颤颤兢兢,大有随时后退的打算。
郅都眼里的光芒不住闪动,在韩当丑的尸身上打量一阵,又在乔岸伟身上打量,最后打量周阳,却找不到头绪,不明所以。
周阳和陈尚对视一眼,剑眉一挑,虎目猛的瞪大了。
“乔岸伟,我在阎罗王那里告了你一状,阎罗王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炼化你的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周阳突然之间好象一尊傀儡,机械的说话。
这声音一入乔岸伟之耳,仿佛火烧了屁股一般:“姑夫!姑夫!”
“你,没死?”乔娣儿眼珠子都快砸到地上了。
这声音象极了韩当丑,二人乍听之下,哪有不心惊胆跳的。
周阳双臂伸直,好象僵尸一般,抓住乔岸伟:“我死了,我的魂魄附在周阳身上,向你讨回公道。乔岸伟,十八层地狱炼狱,一千两百条毒蛇把你的心一口一口的吃掉,再长出来,再吃掉。你会给折磨一万年,一万年呐,也不能赎你之罪。”
汉朝人对阴阳神鬼之事极是信仰,周阳的表演到位,声音多变,给人阴森森的感觉,仿佛身处森罗殿似的,公堂之上人虽众,却是个个身上发毛。
“乔岸伟,你欺心绕舌,毒蛇噬心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还要拔你的舌头。拔一次,长一次,再拔一次,折磨你一万年。”韩当丑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人莫作亏心事,做了亏心事,在阳间不受惩处,到了阴间惩处歹毒一万倍。”
公堂上一片阴森恐怖,个个牙关相击,仿佛恶鬼附身。乔岸伟就更惨了,浑身筛糠,一个劲的道:“姑夫,姑夫,我,我,我……”
汉朝人对神鬼之事极是信奉,却神鬼传说极少,周阳充分发挥后世的神鬼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煞有其事,公堂上的人个个心惊不已,就是郅都、周亚夫、陈尚这些胆量极豪之人也打了一个激灵。
“说!”
周阳大喝一声,仿佛焦雷轰于九地之下,声势骇人之极,就是周亚夫这等驰骋疆场之上的人物也是眉头一挑。
“我……”乔岸伟不知所措。
周阳猛的抓住他的左手,右手握住韩当丑的右手食指,对着乔岸伟手背上的伤痕就抓了下去。
“不要!”一声赛过了杀猪的尖叫声响起,乔岸伟委顿在地上,好似一摊烂泥。
一十
郅都右手一伸,就要来抓韩当丑的手,周亚夫的动作更快,已先一步抓在手里。定睛一瞧,只见韩当丑右手食指指甲翻转,指甲上还有少许皮肉。
不等周亚夫出声,陈尚已经象拎死狗一般把乔岸伟拎了起来,周亚夫握住韩当丑的右手,食指在乔岸伟的手背上一比,和伤痕完全吻合。
乔岸伟头一软,晕了过去。乔娣儿软在地上,脸色煞白。
周亚夫放开韩当丑的右手,盯着郅都,气势完全放开,上位者的威严、驰骋缰场磨练出来的杀气一展无遗。此时的周亚夫宛如一头来自远古的凶兽,铺天盖地的威势弥散开来,让人心悸魄动。
那些差役猛的站得笔直,好象一把把插在地上的利剑,眼里闪着热切之光,只要周亚夫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奋勇冲杀。
周亚夫不愧是千古名将!这种魅力让人热血沸腾,就是去死也愿意!周阳心里大是赞叹。
陈尚对周亚夫这种气势最是熟悉了,那是在与吴楚叛军大战时才会出现。一旦周亚夫若此神威凛凛,那就表明周亚夫决心已定,不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惊涛骇浪,他都将一往无前。要是郅者不能明断此案,周亚夫肯定会在所不计,找景帝理论都不是问题。
只要不是猪,都知道此案大有曲折,与原先的推想完全不符。郅都是审案老手,冲周亚夫施礼道:“丞相勿恼,请静坐片时,郅都这就审来。一切,自有公断!”
周亚夫只是微一颔首,回到矮几上坐下,陈尚站到他身后。周亚夫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却比说上千言万语更管用。
郅都不敢怠慢,回到软席上跪坐下来,喝道:“把他淋醒。”
差役打来冷水,劈头盖脑的淋下去,乔岸伟醒了过来。感到背上凉飕飕的,几道利剑似的目光正盯着他,心胆俱裂。
“你是如何杀害韩当丑的,从实招来!”郅都冷森森的问话。
“威!”差役喝威,平添几分威势。
“我招,我招!”乔岸伟破胆了,只有从实招来的份。
乔娣儿和乔岸伟是姑侄之亲,乔娣儿生得美丽,乔岸伟长得英俊,两人从小就在一起,勾勾搭搭的,在乔娣儿出嫁之前就有一腿。
纸是包不住火的,两人勾搭成奸一事隐隐约约的传了出去,乔娣儿人虽美,却无人敢娶,谁也不想戴绿帽子当王八。她家里人一合计,决定把她嫁远点。韩当丑人长得丑,老大不小的没有妻室,一见乔娣儿之面,就给她的容貌迷住了,满心欢喜的把她迎进家门。
韩当丑丑陋不堪,某一方面还没用,满足不了热情似火的乔娣儿。乔娣儿寂寞难耐,以渔铺需要帮手为名,把乔岸伟雇了来,两人背着韩当丑再续露水鸳鸯之事。
时间一长,韩当丑生疑,隐隐约约察觉到二人之间的事情。这天,两人因这事在渔铺争吵,正好给周阳碰上。周阳虽然混蛋,一个乔娣儿还引不起他的兴趣,鲜花插在牛粪上一说,不过是信口雌黄,图一乐罢了。
哪里想得到,鲜花插在牛粪上是韩当丑心里的隐疼,一听这话,火冒三丈,打了周阳一拳。周阳火气也上来了,踹了他一脚,韩当丑瘫在地上起不来,气息微弱,眼见活不成了。
每当韩当丑与乔娣儿争吵之时,韩当丑就用装死这招,逼得乔娣儿没辙,久而久之,装死他就练得炉火纯青了。他见周阳的仆佣怒火上腾,即将出手,一旦这些仆佣出手,他会给揍成猪头,不得不故伎重演。
他装得太象了,周阳一时不察,还以为闹出了人命,躲回丞相府。
闹出这事后,乔娣儿哭哭啼啼,在乔岸伟的护送下,离开渔铺,回到宅里。二人以为韩当丑不会回来,滚到床榻上吭哧吭哧起来。韩当丑对乔娣儿极不放心,把渔铺一关,赶回宅里,正好撞个正着。捉奸捉双,两人无法辩解,一不做,二不休,合力把韩当丑杀死。
乔娣儿和乔岸伟根本没想着把这事赖上周阳,只想着毁尸灭迹,正忙活间,一个人找了上来,以此事要挟,要他们听命,去状告周阳。当得知周阳是丞相的儿子后,二人死活不肯,这人变脸了,要是他们不去告状,就马上杀了他们。二人为了活命,只得同意,这人代为写好讼状,指点一番,这才要乔娣儿去告状。
至于证人众口一词指责周阳一事,乔娣儿二人虽未言及,想必是这人威逼利诱的结果。
“我真冤枉人了!”郅都拍着额头,恍如做梦。望向周阳,只见周阳一脸的轻松,站在当地,静静的听着乔岸伟招供。
“这人的心境已经到了无喜无悲的境地,了不得呀!”郅都油然而生景仰之意。
他却不知道,周阳这番镇静是装的,此时的周阳浑身乏力,大冒虚汗,要是有一张床榻,肯定是毫不犹豫的躺上去了。这是周阳的最后一搏,若是失败,只有去枉死城做枉死鬼。一搏成功,担扰不再,周阳都快虚脱了。
“郅都多有失察,这里给周公子赔罪!”郅都快步走到周阳身前,毕恭毕敬的施礼
“呵呵!”周亚夫畅快的笑声响起,离席而起,拉着周阳的手,亲切的拍着周阳手背:“阳儿,为父错怪你了,错怪你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周亚夫会致歉?周阳有些难以置信。周亚夫现在能来这里,还是能温暖人心,更别说他适才表现出的决心,即使把天捅漏了也要为周阳讨回公道,周阳大是感动,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流:“阿父言重了。”
“哎!阳儿,为父的阳儿!”周亚夫拉着周阳的手,剑眉绽放出了一朵鲜花。
昨日把周阳交出去时,周亚夫恨不得周阳就此死去,少一个惹事精。有了今天早朝上的事,周亚夫于把周阳交出去一事已生悔意。再亲眼目睹周阳破案的经过,更是老怀大畅。
这案连郅都这等破案老手都给瞒过了,周阳却破了,这能不让人欢喜么?要是有酒,周亚夫肯定是痛饮百盏。
“敢问周公子是如何察觉破绽的?”郅都请教。
周阳的表演很到位,郅都却不信周阳真有沟通阴阳之事,这事他想不明白,不得不向周阳请教。
“是呀!阳儿,你是如何看破的?”周亚夫于此事也是好奇,睁大眼睛看着周阳,静等周阳释疑。
一十一
乔岸伟在公堂上,总是用右手捂着左手背的伤痕,这引得周阳生疑。周阳虽然起疑,却也不敢肯定韩当丑是乔岸伟杀的,再看到韩当丑的指甲翻转,上面沾着少许皮肉,周阳的怀疑更增几分。
之所以如此指证,这是他的最后一搏,不得不拼。不拼的话,罪名成立,周阳会给弃市。拼了,即使失败,大不了还是弃市,还不如放手一搏。
恋奸杀人的事情虽然史不绝书,哪有那么巧合让自己遇上,周阳连百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就算是千分之一,那也是希望,不能放弃。
这事没有证人,要是周阳直接质问,乔娣儿和乔岸伟完全可以不认帐,周阳不得不借鬼神之事来吓他们。
汉朝的神鬼故事太少,不外长生不老、蓬莱仙山这些,哪有后世这般丰富多彩。阎罗王、森罗殿、十八层地狱、炼狱、噬心狱、拔舌狱这些说法,他们闻所未闻,越听越惊心,周阳再模仿韩当丑的声音,还真能唬人。
乔岸伟和乔娣儿两人做贼心虚,没听出周阳模仿韩当丑的声音不过七分象,给吓破了胆。
趁着他们破胆的当口,周阳再冷不防的用韩当丑手指虚抓。当日杀韩当丑时,韩当丑临死之前抓伤乔岸伟,这是乔岸伟心中的隐秘,突然给周阳如此一抓,还真以为周阳有沟通阴阳的本领,是韩当丑告知周阳的,只有老老实实的招供的份。
望着郅都一副诚恳求教的模样,周阳讥讽道:“郅都大人断案如神,从来没有冤案,从来没有冤枉一个好人,不敢当。”
“呵呵!”郅都适才说这话时,底气十足,掷地有声,现在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用干笑来掩饰尴尬,暗自奇怪:“我什么时间如此不自在过?”
“我可以回去了?”案情已经明了,至于抓捕主使之人一事,那是郅都的事,周阳不必再呆在这里了。
“阳儿,我们走。”周亚夫拉着周阳的手,转身就朝外走。
郅都忙拦住:“丞相且慢!周公子要回去,原是无妨。可是,这案是皇上钦点的御案,郅都还得向皇上复旨,请旨定夺。丞相不必担心,周公子清白,自不会有事。”
清白了还不能回家,就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周阳郁闷之极:“郅都,你好大的胆子,你拿皇上来压人?皇上也是讲理的,有理行遍天下,就是皇上也不能让我呆在这里。”
郅都冰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周公子息怒!周公子虽然清白,这案还没有完,还得抓住主使之人才能结案。丞相,你不会不想知道是谁要害公子?”
周阳虽然清白了,此案并未审结,周阳暂时还不能回家。再说了,周亚夫对这主使人极为好奇,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和他这个丞相作对?
“既如此,阳儿,你就在这里等着。为父还有公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周亚夫对郅都道:“郅都,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阳儿有个三长两短,哪怕是掉了一根汗毛,休怪我不认得你!”
这话虽然语气严厉,周阳听在耳里,暖在心头,从此以后,他在周亚夫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高得太多了。
“丞相放心!”
周阳和郅都送走周亚夫,郅都道:“来啊,请周公子歇息!”
“我的耐心有限,你得快点。”敢和周亚夫这个名重天下的丞相对着干,这人非同小可,很有些来头,得向郅都施压,才会抓紧办理。
周阳在公差的带领下出了公堂,去厢房歇着。
厢房里除了短案矮几,也没什么陈设,公差给周阳送上茶水就退出去了。周阳喝了一阵茶,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然有人在叫他“周公子,周公子!”
周阳惊醒过来,原来是郅都站在面前,问道:“你有何事?是不是我可以回去了?”
郅都叹口气道:“周公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郅都原本以为只要抓住主使之人此案就可以了结,如今看来,此案还不能了结。”
“郅都,你还想怎样?不要以为王公贵族惧你,我就怕你了。”周阳火气上来,霍然站起身。
郅都摇摇头:“周公子息怒。不是我郅都不愿了结,而是此案远远不是我郅都所能了结的。周公子,你自己看吧。”把一卷竹简递到周阳手里:“这是主使之人的供词。”
周阳一把夺过竹简,三两下展开,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差点摔在地上。张口结舌了半天,周阳才结结巴巴的道:“是他!是他!竟然是他!”
周阳猜到主使之人来头不小,就是没有想到是这人,他的来头太大了,就是景帝也得让三分。
郅都微一颔首:“也只有他!”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说只有这个人才敢把丞相周亚夫不放在眼里,才敢和周亚夫对着干。
“是谁主使的?”周亚夫的声音响起,带着陈尚和许茹进来。
此时的许茹浑身透着欢喜劲头,一见周阳就扑了上来,把周阳拥在怀里,未语先落泪,晶莹的泪水涌出来,欢喜得呜呜的哭了起来。
对这个母亲,周阳打从心里认可,陪着她落泪,安慰她。
郅都把竹简递到周亚夫手里,周亚夫一瞧,剑眉猛的拧在一起,失声道:“竟然是他!他还没有忘掉当年的事?”
“丞相,你是来接周公子的吧?恐怕要让丞相失望了,我得请旨定夺。”郅都怕周亚夫来硬的,强行把周阳带走,不得提起圣旨。
周亚夫并没有说话,而是踱步道:“当年我并非见死不救,是军情紧急,不得不如此呀,他还记在心中。哎!郅都,你去回旨吧,我在这里等。”
“丞相,你歇着,我这就进宫请旨。”郅都一抱拳,拿起竹简,快步而去。
周亚夫长叹一口气,颓然坐了下来:“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许茹一惊:“丞相,你是说阳儿仍有危险?”一双妙目瞪大,紧盯着周亚夫,紧张得脸色犯白。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是周阳目前处境的最好说法。周亚夫和这人的争斗,牵动朝野,即使景帝不愿意,从大局出发,说不定会牺牲周阳,给周阳强加一桩人命官司,杀掉周阳掩人耳目。
周亚夫没有说话,轻轻点头。许茹惊呼一声,差点晕过去,死死抱着周阳:“阳儿,阳儿,阿母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不明真相时,让人还有希望。明了真相,更加失望,连一丝希望都没有。周亚夫想劝慰许茹,却无从说起,张了张嘴唇,只好再度闭上。
周阳宽慰许茹:“阿母,你别担心,没有的事。皇上不会如此处置。”
周亚夫脸色一沉:“哎!你可知我和他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他是恨不得我死。”
周阳摇摇头,剖析道:“他要和阿父斗,这是皇上最喜欢看到的事情,皇上不仅不会阻止,还会推波助澜,两边利用,这叫帝王心术!”
“帝王心术?”周亚夫剑眉一拧,根本不信:“你不要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