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痛,在城市的深处》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乡痛,在城市的深处- 第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乡痛 编者的话
在过去的几年里,李昌平《我向总理说实话》、《黄河边上的中国》等书的出版,使得三农话题经历了从书斋到社会、从专著到媒体、从城市到农村的不断深化与普及。2004年马家爵杀人案和2005年###总理为农民工讨薪,从上下正反两方面说明,农村与城市的关系,愈来愈受到政府与国民普遍关注的事实;从2001年李昌平发出“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的呼声,到2006年“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口号的提出,更凸显出三农问题已经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重中之重。
  不管你是多么高级的白领,不管你有着多么高等的学历,不管你是在多么高的楼房里办公或者居住,每一个城市人每天都得与农民接触与相处。几亿多农民进城,融入城市的每个阶层、每个角落、每个家庭;城中村在各个大城市的边缘或腹地已经札下了根。农村与城市的关系,农村人与城里人关系,已经成为建立和谐社会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2003年,我们在“天涯社区”的“关天茶舍”网上看到《我花了18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一文,文章表达了一个来自农村的青年,在与城市融合的过程中对于身份认同的迷惘,从非常感性的层面反映了城乡融合过程中的深层次问题。此文吸引起了众多网友的跟贴讨论,在一段时间内,与此主题相关的文章出现了许多。
  如今,除了有几百万农民工,城市中还有许多出身农村通过上大学或者其他奋斗方式,拥有了城市户口的年轻人。他们已经摆脱了那种令他们不堪回首的生活,但是,他们并没有忘记仍然在田野上劳作,在贫困中挣扎的父老乡亲。农民之子的血还是热的。正因为如此,他们在蜕变中经历着我们难以想象精神的痛苦。于是,他们写下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既是抒发怀乡之情,也是为了相互了解。
  这是一个确切的切入点。于是,我们产生了将这些文章汇聚起来,以此为主题编辑一本书的想法。
  所以,本书中的大多数篇章来自网络,我们将那些让我们落泪、让我们击节的文章下载,保存在一个命名为“农民之子”的文件夹中。我们兴奋地发现,这类文章的点击率都非常高,后面的跟帖也非常精彩。比如,本书收入的网友“九天揽月”所写的《我所见识的中国农村》跟帖总数达近千条之多。编辑时本想把所有跟帖都保留的,但想到与几十个作者联系版权已经是件很困难的事,与所有的跟帖作者都联系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篇幅的限制,所以只好忍痛割爱了。
  因为多数作者使用的是网名,所以虽然耗时长久,仍有一些文章没能与作者取得联系。我们希望这部分作者,恕我们由于出版此书心切,并原谅我们的冒昧。我们期待本书的所有作者能与我们联系、交流并且成为朋友。一旦得到地址,我们将把寄上样书及稿酬。如有分发不出去的稿酬,将捐献给北京师范大学学生社团“农民之子”。
  联络信箱:nmzhz2006@
  

千里背尸还乡记(1)
张 立  朝格图
  一起出门打工的老乡病死了,为了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湖南老汉李绍为背着尸体,上火车、赶公交,辗转千里返乡,直到在广州火车站被警察发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才得以终止。
  事情发生后,外界有的说老汉愚昧,有的夸他忠厚侠义,有人被他感动而落泪,有人一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左家兵因何而死,李绍为为什么千里背尸?本报记者历时5天调查采访,力图还原事件的全过程,以呈现背尸行动背后的行为逻辑和行为环境。
  这或许是一个让人惊悚的新闻,但或许更是一个充满着农民工辛酸血泪的故事,或许,它还是一次对社会和公众道德良心的追问。
  2004年11月27日,湖南省衡阳市雁峰区岳屏镇福龙村。
  上午10时,李绍为正在田里种油菜,村民李灵伟的老婆一路小跑来了,“快去我家接电话,找你的呀。”电话是三塘镇封其平打来的,“老李,去不去福建打工?挖电缆沟,轻轻松松的,一天有六七十块钱,包吃住,还包车费呢。”
  封其平是一个小包工头,经常组织周围的村民外出打工,李绍为一听当时就心动了,“这个工待遇很好啊。”
  “我去我去。”李绍为连声答应。
  11月份离过年还有3个月,正是出门打工的季节,尽管今年61岁了,但李绍为一餐能吃6两米,两肩能扛200斤,出门打工是常事。放下电话,李绍为一溜烟跑到了左家兵家中,左是他的好朋友,因为目不识丁,左家兵出门打工总是算不清工钱,被人欺负,后来,他就只跟着能写能算的李绍为出门了。左家兵的老婆陆淑梅一听,也乐坏了,“那我赶紧收拾行李,你回家等老左吧。”
  10分钟后,两人就拎着一个旅行包、一个黄色编织袋上路了,包里装着换洗衣服,袋里是两床薄棉被,想到老板要包吃住、包车费,李绍为身上只带了50元,左家兵揣了20元。
  从村里到镇上十多里路,搭乘摩托车要5元/人,两人都舍不得这钱,于是步行1个小时,再搭镇上1元/人的中巴车,赶到火车站。在火车站大树下等了20多分钟,封其平和另一个包工头谭跃兵带着14个人过来了。
  “当时总觉得心里跳跳的,”李绍为后来告诉记者,“我从来没去过福建,太远了,又带着老左,这个责任大哦。”
  在李绍为十多年的打工生涯中,这是第一次出省干活。
  火车票买回来了,从衡阳到广州的硬座,44元一张,到广州之后,转乘汽车至福建漳州,再转车到龙岩市。
  在衡阳火车站候车时,他们碰到了几个去广州的打工仔,听说李绍为他们去福建挖电缆沟,那几人摇头,“我们干过的,那个活不好,还拿不到钱。”这话在人群中引起骚动,李绍为准备打退堂鼓,封其平急了,“饭都吃了,票都买了,怎么又不想去?莫听他们的杂言杂语,没有六七十块,我也保证一天有四五十块钱。”封其平还把那几个“散布谣言”的打工仔凶了一顿。
  李绍为后来一直后悔,当时如果坚决一点,甚至咬咬牙把车费赔给包工头,就没有了后来的这场祸事,但当时想想,这么多人一起去,又是同乡,应该不至于上当受骗。
  但一到达工地李绍为就开始后悔了:“第一锄头挖下去,哇,都是石头,根本挖不动,我就知道上当了。”工程的要求这时候也变了,“来之前说3元/米,深度不管,现在要求泥地挖80公分深,石头挖50公分深。”上工的第一天,每人分10米开挖,结果十多个小时下来,十多人的手,全都起泡了,手背也肿了,而最多的也只挖了8米。
  “这个活没法干了,”当天晚上,10位民工一起商量,决定派老郑去和包工头谈判,“要么涨工资,要么我们都回家算了。”
  协商的结果,包工头只愿将价格涨到元/米,“愿干就干,不干就走人。”这时候,另一批19人的民工队伍也到达工地,施工队伍达到30多人,但从当天起,陆续有人离开,过了几天,就只剩下了十多人。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千里背尸还乡记(2)
李绍为也想回家,“活这么累,钱又少,宁愿自己掏钱也要回去啊。”可李绍为没钱,他和左家兵一共才70元钱,除去路上的花费和买洗漱用品等开支,现在只剩40多元。大约7天后,工地上已经只留下9人,都是身上没有路费的,当天晚上,大伙聚在房里,闷闷不乐,李绍为越想越伤心,嚎啕大哭了一场。
  祸起元旦
  就在李绍为大哭的那天晚上,封其平、谭跃兵和刘国兵这三个包工头之间,发生了一场争执,事后来看,这场争执决定了李绍为他们后来的命运。从工友们获知的情况来看,当天晚上,封其平与谭跃兵租来了两辆车,准备将剩下的人带回湖南,但这一动议遭到了刘国兵的强烈反对。事实上,他们三人都只是小包工头,在他们之上是一个名叫江宣伟的大包工头,如果小包工头不能组织人马,完成自己领下的工程任务,则大包工头不会支付一分钱的工程费。刘国兵不想亏本,他组织19个人来,现已全部走掉,车费和一路的食宿花掉了几千元,把剩下的人抓牢,然后把工程做完,是他“扭亏为盈”的惟一办法。
  三个小包工头是如何谈判,又是如何达成协议的,外人不得而知。但封其平与谭跃兵当晚悄然离去,他们带来的人,被转手给了刘国兵,次日早上,刘国兵即宣布由他总负责,李绍为等9人跟着他干工程。
  工程队被刘国兵带到了盘山公路的另一个工地,这是一个“骨头”工程,上一个施工队挖到一半,实在挖不下去,不干了,现在刘国兵接手。住宿地也转移到山上的一座废弃土屋里,记者1月9日前往调查时看到,这栋两层的土砖屋,墙体到处是手指粗的裂缝,木板楼梯一踩上去,感觉整个楼板都在摇晃。整个房子都有一股刺鼻的尿骚味。民工们住在二楼的三间房里,只有两张用板凳搭成的床,大部分工人都席地而睡,窗户用编织袋和废纸箱钉住挡风,地上到处是抽到只剩烟蒂的烟屁股,还有四五个3元一瓶的“灵芝养生酒”的空酒瓶。反倒是破木箱上的两副扑克牌,码得整整齐齐。
  李绍为他们每天可以领到10元钱的生活费,早上8时开工,傍晚6时收工,一共10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时间。
  工程进展缓慢,日子却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到了元旦,12月31日那天,工程队改善生活,特意买了鱼,打了五斤散装的白酒,给民工们过节。左家兵平时沉默寡言,惟独喜好这杯中之物,当天自是开怀畅饮。“我估计他喝了三两左右。”李绍为后来回忆。次日元旦,山沟里寒冷刺骨,早上开饭时,左家兵拎过昨晚的残酒,又喝了二三两。
  8时20分,大包工头江宣伟开着吉普车来了,一见民工们都窝在屋里烤火,矮胖矮胖的江宣伟顿时叉手在外面骂起来,“过节就不干活了?要烤火,回家烤去!”
  民工们都被江宣伟带上吉普车,然后开车前往工地,下车时,大伙突然发现左家兵不对劲:左脚不能动,右腿直抖,话都讲不出了,江宣伟一见也慌了,连忙掏出手机打120。
  不到30分钟,120救护车赶到现场,医生当即给病人插了氧气,随即送往龙岩市第一医院。医院接诊的是神经外科主任陈元庆,他后来告诉本报记者,“送来时已经瞳孔放大,对光反射消失,初步诊断是脑溢血。”
  左家兵有多年的高血压史,但一直没钱好好治疗。此时大约是上午11时许,随救护车同来的刘国兵到医院交了100元钱,过来招呼李绍为赶紧走,“还要去买菜,这里不用管了,有护士呢。”
  吃完中午饭,派去照料左家兵的何老头回来了,带来了医生下达的病危通知书,刘国兵随即召集工程队开会,并提出派4个人到医院去,如果死了,也得把尸体运回湖南。
  “我出钱,你出力,”他指着李绍为说,“人是你带来的,又是你的表亲,你负责背尸体。”
  下午到达医院,已是6时了,主治医师祁小龙告诉刘国兵等人,脑疝已经形成,手术的意义不大,维持治疗也需要交钱,并催促他们尽快办理入院手续。刘国兵等人提出放弃治疗,此时,李绍为还特意察看了左家兵的状况,他注意到“输液管的水都流不动了”。
  。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千里背尸还乡记(3)
祁小龙这时觉得挺为难,他后来告诉本报记者,“放弃治疗出院必须亲属签字,李绍为只是他的表兄,有没有签字的权利呢?”
  经过请示,祁小龙给左家兵办理了出院手续,出具了出院小结和疾病证明,此时左家兵的治疗费一共1585元,须交钱后,才能出院。祁小龙当时估计,拔去了氧气管,停止治疗后,左家兵两三个小时内就将死亡。不过他没预料到的是几分钟后返回2号病房时,却大吃一惊——左家兵不见了。
  千里背尸
  从医院逃跑是早有预谋的。事先,刘国兵已经对地形进行了侦察,并作了分工:他负责在前面引路,谢田拿行李,何三毛则协助李绍为背左家兵。
  他们避开电梯,从4楼住院部一路走楼梯,然后绕到后门,出住院部铁门,上一个30度的斜坡,穿入医院家属区,再出一个铁门,就算是“安全”了。
  李绍为刚背上左家兵时,还能感觉得身体有体温,没有发硬。一路小跑出来,行程约700多米,累得李绍为大汗淋漓。刘国兵叫来的三轮摩托已经等在路边,几人直奔火车站,买好票后,仍然不敢上车,一直等到检票进站时,才用被子裹着左家兵,还撒了些白酒,伪装成醉汉登车。幸好车上人很少,李绍为将左家兵平放在座位上,用被子裹紧,伸手一摸,身体已经渐渐冷了。
  “昨天还是活生生的,怎么今天就死了?”李绍为这时既担心尸体被发现,又伤心好朋友突然病死,还想着回去如何向左家交代,一时百感交集,怔怔地坐在尸体旁,一边抹眼泪,一边想心事,通宵未眠。
  次日上午7时,李绍为等人抵达广州火车东站,将尸体用被子盖着背出站台,搭乘272路公共汽车前往广州火车站。在公共汽车上,几个淖乡坐在一起,依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9时许,一行人到达广州火车站,运尸队伍开始遇到“麻烦”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不够买5张火车票。李绍为等人发现火车站东侧有条通道可以上站台,而且不用检票,于是拖着行李背着尸体,准备从那里进站,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折腾到下午3时左右,李绍为等人发现,继续搭乘火车是不可行的了,只好另想办法,准备将左家兵的尸体用木箱装好,搭乘汽车回湖南。刘淌兵出外寻找装尸体的木箱;而李绍为和另外一人,则买来几个编织袋,准备在路边包扎左的尸体。两人正在忙活的时候,巡警刚好经过,发现两人举动异常,立刻上前盘问。
  “这是什么来的?”
  “是个人。”李绍为一见是警察,也慌了。
  “那是活人还是死人?”
  “是死人,脑溢血死的……”
  背尸行动就此败露,这位巡警当即通知120,急救医生赶到后向警方证实,左家兵已经身亡。派出所民警赶到后,封锁了现场,广场上此时人山人海,上千人在此围观。李绍为站在尸体旁,手足无措,他后来告诉记者:我当时想“完了完了,事情闹大了”。
  警察随后将4人带到派出所询问,得知事情原委,并通过电话与龙岩市第一医院核实后,一位警官又气又恼地骂李绍为:“你真是干蠢事啊。”
   。 想看书来

基层社会与现代精神
薛涌
  在前年的一次矿难中,井底的一个矿工临死前把自己的帽子交给身边的同事,希望这个遗物能够最终落到自己的妻子手上。当妻子拿到这顶帽子时,人已经不在了。细看帽子内面,写着几行字:“孝敬父母,带好孩子。还欠张主任200块钱……”
  这是什么?这就是惊天动地的道德情操,这就是中国的人文精神。
  所谓“人文精神的失落”,从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就喊得震天响。文人墨客,都在那里煞有介事地寻找失落的人文精神。你见有人到矿井底下找的吗?
  鲁迅的《阿Q正传》,写的是他自己并无亲身体验的下层。在他笔下,阿Q们是一群没有自我意识、没有道德、没有自尊甚至体会不到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