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痛,在城市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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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痛,在城市的深处-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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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过,可他还不得不交纳沉重的赋税,我们去的那天他还被拉去做义务工。另一个是竹山县的孙家成,82岁,全国劳模,50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曾受毛主席的邀请柬去观礼台观看第一届全国运动会。当16年乡党委书记到80岁退休,国家几次提高老干部的工资待遇,可现在他连一分钱工资也没有。他说他看不惯现在干部腐败的工作作风,多次去北京、武汉上访,为老百姓请命,却有好几次被抓进派出所审问。
  调查对象之四:乞丐、流浪者和先天性疾病者。
  杜川村地处山区,走在路上随处可见“大脖子”病患者,还有许多患小儿麻痹症的,各种残疾病人缩在一团艰难地行走,有的在乞讨。由于无法交谈(大多口齿不清或方言太重,有的反应迟钝),我们没有很深入地与他们交流。去村卫生所了解到,由于山区缺碘,许多人患了大脖子病,国家实行食盐加碘后就少了,但医疗卫生水平还是跟不上,小儿麻痹症得不到及时治疗。
  谁来保护农村的弱势群体?我一直在思考。
  

农村为什么这么穷(3)
在徐双家,我问徐双他妈:“你怎么不种些中药材,绞股蓝或黄姜等呢?”“我们哪能种哦!没有钱,绞股蓝一亩种子也要几十块,还要化肥,去年种了没有施肥都死了;黄姜根本种不起,一亩田要上百块……”“为什么不贷款呢?”“他们哪会把钱贷给我,有钱的才贷得到。”从对其他村民的调查中我也发现同样的问题:合作社的钱只贷给有钱的人,还要请客送礼。而这样,贫者愈贫,富者愈富。更可怕的是,贫穷家庭子女上不了学,他们只能世世代代重复着他们祖辈的命运。
  走着山路上学
  我们去之前的9月25日,《中国教育资讯报》的头版头条刊登了房县下茅平小学谭荣杰老师的事情:谭老师对政府只发35%的工资不满,带领7位教师上访,被公安人员活活打死。我们见到了谭老师的同事们。杨海德是谭老师的生前好友之一;他向我述说了教师的困难:“政府说财政困难,一直只发35%的工资,而且后来连35%都保证不了;现在也只发到了87%。小学教师每月300多元工资;可上有老下有小;教书之外还要种地;……”下茅平小学属于当地的中心小学,条件还算不错,可危房、桌椅板凳无钱修的现象非常严重,政府不拨款又不能向村民集资,教师生活自然困难,有时只有通过乱收点钱来改善。后来我们去了杜川村了解情况,该村小学共3个年级3个班,一个老师,四年级就要去桥上乡住读。由于是国庆节,我们没有见到学生,周老师与我们聊了起来。她一家3口人,夫妻俩都是教师,由于谭老师的事,她的工资增加了,还算满意,只是一人教所有的科目比较忙。
  我向她问了失学儿童的事。现在学生生源越来越少,她建议政府应该合并小学,可山区学生走那么远山路上学又是一个问题。她告诉我们,曾经也有武汉市夏令营的学生来搞过结对帮困活动,政府也有一些减免政策(她说她也为一些学生垫交了几百块的学费,到现在也没还),可还是有失学的。一方面是家长的原因,有的家长虽然得到了帮困资金可仍不让子女上学,他们认为上学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打工或者留在身边帮忙干农活(我并不赞同她这样的观点,至少在我调查的失学儿童中都是想上学的,只是没有钱);另外是孩子自己的原因,他们自己学习不努力,成绩不行,而失学后也只是整天游荡不去想法子,如挖一些草药,虽然挣钱很少,但如果坚持一个暑假,还是可以解决一部分学费的。
  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
  农村的希望在哪里?这是调查中我一直思考的问题。维权英雄张先忠既懂国家法律政策又懂农业科技,带领农民学习法律政策,维护农民的权利,创办中药公司,带动当地经济发展;三岔村的张兴带领全体村民实行民主自治,创造了农村干群关系的新气象。这些都是农民的精英,懂政策、懂法律又能正直地站起来为农民说话,我们渴望这些人多一些。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于这些人身上,我们希望的是全体农民的觉醒,农民能够真正意识到自己应有的权利并站起来争取自己的权利,我们希望的是真正的法治。法律是最高准则,像姚老师所说:“可怕的不是文盲而是法盲。”
  这也使我又思考到一个问题:我们下乡到底是去做什么?短暂的几天既没能够给农民物质上的帮助,也没有像他们所想像的处理冤假错案,但我想我们去的作用远大于这些。失学儿童袁武波,这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个,我们在大路上把他拉回家,面对这么多城里来的陌生人,他很腼腆,一句话也不说。我们告诉他其实我们也一样是从农村来的,小时候一见到城里来的生人就害怕,不敢与他们接触,但我们最终还是要走出这个穷山沟,要到城市里去,所以我们要学会与他们交流,现在你也一样,胆再大点,说说话,聊会儿。他流泪了,是一种被理解和认同的眼泪,他哽咽着。我们慢慢聊起来。后来几天他开朗多了,我们每次去别人家总在门口大喊他的名字让他带路,一路上还开开玩笑。我问他:“你是否想过别人为什么那么富而你们却那么穷?是否想过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没有。”我们不只问过一次,但都得到相同的答案。但愿我们这次的下乡能让他们思考怎样才会不再重复父母的悲剧。
  

农村为什么这么穷(4)
我来自农村,我是农民的儿子,我永远不会忘记生我养我的那片黄土地。
  农民在现代社会是被遗忘的一群,农民贫穷、农村落后,这不是我们遗弃农民的理由,我们离开农村的大学生责无旁贷!
  

我的一次下乡经历(1)
南朵
  事情已过去很久了,那个500元钱构成的怪圈依然在我心头缠绕,让我须臾不得痛快。我渐渐相信这是一个意义事件,相信它依然普遍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空间,相信有无数跟我一样在反思的朋友也有过类似的心灵焦虑与哀楚。现在,我选择小心翼翼地来面对这个简单又不简单的故事,是因为日甚一日我被一种叫良知的东西追赶的结果。时间到底没法消解压在心底的那份沉重,它没有一天不暗暗冲击我的心壁,目光所及的一切贫苦事件无一不刺激着内心隐忍已久的暗痂。之所以说小心翼翼,是因为我笔力所涉的地方,有自省也有批判,这种批判当然不是针对某个人的,但依然要先由某个生活中我尊敬的人来担当此责……
  上篇:山民的苦,山里娃的学费
  (一)
  2003年5月底,非典尚未完全退隐,我与单位同事一行6人就匆匆踏上征程,奔赴三峡库区四县一区搞现场调研。
  在车上颠簸10多个小时才到达巫溪这个藏在大山峡谷深处的县,感受到这里山美水美的胜景后,更多的体会却是尚未摆脱贫困的山里人的苦处以及文化的贫瘠。据介绍这是重庆市目前最贫困的一个县。记得进入巫溪县城的那天下午,首先映入眼帘的景象,就是这个县城像一个乡场。全城的主干道就像一般城里的那种窄而简陋的僻巷,且高低不平。刚好我们进城就遇塞车,我们在车上困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动弹不了,找交警也没用,县公安局的同志帮助排堵也没辙。最后我们只好穿街走巷步行去住宿地,留一人在原地看车。据说当晚7点多钟路才疏通,车才开回来。塞车的时候还意外地接到关天一朋友的电话,称当天的《南方周末》有篇他的文章,叫我有空买一张看。好啊,可我一路上愣没看见卖报纸的。走了老远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报摊,看样子也不像卖大报的样子,好歹问问,得,人家像没听懂一样望着我。接着两天到了巫山,在这个近年旅游业相当发达的县城,依然找不到这种稀罕之物。问报贩,答曰:《南方周末》抵达本县至少要两三天后。
  顺着大宁河走过巫溪、巫山后,乘船沿长江到了奉节县。此乃唐代李白诗“朝辞白帝彩云间”之白帝城所在地。因为很近,同行的人都去寻访了那个旧址,只有我无缘此幸,原因主要是那几天跑得太累,脚不幸扭伤,实在畏惧那登临白帝城必经的长达数百级的石阶,遂在闷热的囤船里看书坐等。奇怪,没有造访诗仙旧址的我好像也没啥遗憾的感觉。
  我知道,尽管有着丰富的旅游资源以及享誉世界的特产“脐橙”,奉节依然没有脱贫,依然还是国家级贫困县。那天一早,我们便赶赴有着一道道盘山公路的兴隆镇——一个自古有着“天坑地缝”著名景区的乡镇。随行的当地干部告诉我们,这里虽然有绝美的景色,但人们依然很穷。一路上看见的风景确实诱人,酷似一座天然氧吧。天然瀑布从天而降,山洞怪石巧夺天工。可山民们为什么没有走出贫困?我们没有得到答案。
  (二)
  当天下午,我们来到这个镇最偏远的一个村,因紧邻湖北,故名蜀鄂村。汽车停下,我们看见一群10来岁的山里娃在道边睁着惊疑的眼睛驻足张望。3女4男共7个孩子。他们的衣衫以及头上、脸上、身上沾满了泥土,红黑而暗淡的脸上,窥视人的眼睛里,看不见那种洋溢着的少年的欢乐。大家看见孩子,很热情地招呼他们过来。出来之前,同行中有心人专门买了一大把彩色的铅笔、签字笔备着,现在把孩子叫住后一一发给他们。我看见孩子们局促地排成一排,无声地接过笔握在手心,脸上没有表情地僵直地站着。只有一个女孩子肯说话,有一句答一句。我们问他们的年纪,上几年级,为什么没去上学。这个女孩说因为非典学校放假。她又指了指最大的那个大约15岁的女孩,说只有她没上学。她应该读初中了,可已经失学几年了,因为家里特别贫困,父亲已逝,母亲是瞎子,家里还有一个弟弟(那排孩子中最小的一个男孩)。所以家里的农活、生活全靠她一个人,15岁的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听了这些,大家唏嘘不已。我看那个女孩个头高高的,站在那里低着头更局促了,没说一句话。这时有两个同事掏出钱来往那女孩手上塞。我看着这群满面泥土的山里孩子,心里酸涩,连忙摸出包里的钱分发给每一个孩子。
   。。

我的一次下乡经历(2)
与真正的山里孩子近距离接触,对我来说并不多。平时我们从书上了解“三农”,关注中国的乡村思考中国的贫困,可又有什么样的阅读比阅读这些孩子的心灵来得更真实、直接、酷烈与揪心?就像我面前的这7个孩子,我想,他们不谛是中国农村一个苦难的缩影……
  随后我们在路边与7个孩子合影。照片冲出来后,我曾仔细端详过这些孩子,他们的脸上除了个个现出惊疑和对照相这种东西的不适外,7个少年人的脸上,我竟然找不到哪怕一个人、哪怕一丝的笑容。这一发现顿时令我惊悚!如果我没记错,这一天是6月2日。我不知道对于刚刚过去的属于他们的节日,这群山里娃脑子里会是怎样的概念,他们知道同一片蓝天下的这个国度,同一块版图上的这个城市的其他孩子都拥有怎样的节日吗?……
  我们开始进山了,在山路上疾走,穿树林趟草地过小溪。那3个女孩很可爱,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一直跟在我们左右。我说你们快别去了,路远,她们说她们道熟,给你们带路,并说那4个男孩子留在原地为我们照看车。我暗想这些孩子真懂事,男孩女孩还有自然的分工。那个比较健谈的女孩一路上跟我说了很多话,很率直单纯。我问她平时你们除了上学还做什么?她说他们除了做家务就在山里跑,所以路熟,常常为外地人带带路啊什么的,客人愿意给点钱就补贴家用,不给也带路。看着她们走在陡峭不平的山路上果然健步如飞,比那些走惯了水泥路的城里小伙还利索,不禁又生感慨。
  我问了她的学习,她说,这学期结束她小学就毕业了,因为穷,家里可能不让她念初中了,她很想读书,不想像那个15岁的女孩一样失学。我问她的学习成绩怎样?那个最小的女孩插话说她在全班考第一!她自己也说考兴隆中学没问题,就是家里怕不让读。接着她说起那个15岁的女孩,她的家庭更惨,小学3年级就辍学了,因为全家就靠她一个人了。当时我插话叫这个女孩有空的时候多帮一下姐姐补习文化,女孩忙提高声音说她教了的,可她学不进去等等。这时我看见15岁女孩慢慢抬起头,显出羞赧又含自卑地望着她,轻声说不是的不是的,随后欲言又止……天,为什么如此不幸?我的心里为这个女孩苦涩。想想啊,一个如花的女孩,是什么迫使她10来岁就失去欢乐放弃梦想,去承担一个成年人也会感到不堪的重负?她究竟熬过了怎样的岁月才走到今天?我不禁爱怜地再望那女孩,她依然沉默,低着头静静地走,像与我们所谈毫不相干。那飘动的有些凌乱的头发,那身蓝色的旧衣衫,以及她浮现在脸上、眼睛里那种失却了天真无邪少女欢颜的东西令我大恸!这个女孩有太重的心事,她与跟我说话的那女孩完全不同,她们俩之间永远隔着一个逾越不了的东西,使她们成为两个世界的人。这个孩子的眼睛里没有自信,这个孩子生命中的梦想过早地枯萎,我在她的脸上读出了那种习惯在苦难中逆来顺受的内容,这是一个15岁的少女啊!你只有在中国农村这样的现实背景下才可以找到这样的少女,你只有在她那双写满了忍受再忍受的眼睛里你才会懂得什么叫苦难……她哪里有自信去获得去争取与她同龄孩子一样有的尊荣?她哪里有权利去要求去实现拥有文化知识这个遥远的奢侈?
  想起多年前我在一篇文章中写过的“也许我们不应该忽视任何一个卑微的生命”,这里我想再说:“也许我们不应该忽视任何一处人的风景”——喜欢把一个人的丰富喻为“风景”——即使在一个最最普通的、不善表达的山村少女面前。因为你无法想像这样一个女孩,曾经用稚嫩柔弱的双肩对抗过坚硬冰冷风刀霜剑般无情的生存本身,你也绝对看不出来,她那瘦弱的身子曾经焕发过怎样强大的生命力量,去支撑突降的苦难,鼓起毅然承载苦难的决然勇气!
  我深深地感到,在对抗生存的压力,在对付苦难的韧性上,这些孩子不谛是我们这些城里人、成年人最好的老师!从她们沉默的身影、坚定的脚步中,我更感到这种素质的难得与珍贵!是苦难造就了她们,但同时又不禁揪心:这些孩子竟然自出生始就开始承载这片土地的苦难,与她们的父辈一起担当这个民族落下的痼疾。她们也许还来不及追问苦难的缘由,她们被苦难压弯了腰的父辈也许永远失去了追问的力量与勇气。
  

我的一次下乡经历(3)
从这天起我暗暗发誓要永远追问下去,为她们,为我们,为子孙!
  (三)
  我们依然在继续前行,因为脚伤未愈,我不时需要停下来对付那些斜坡与怪石。她们很可爱,不声不响地替我探路,把好走的路让我,她们攀着小树或者树枝轻松自如就越过了障碍。过小河沟时前面一个人把垫脚的小石头踩实了,再回头牵我手过去。她们甚至索性一脚伸进那深深浅浅清澈见底的河沟里走,走得大步流星。我看她们穿的鞋全都进水了,问她们:冷吗?她们都答不冷。其实6月的大山深处的溪水还是挺凉的,看样子她们早已习惯了这样趟水而行。我这才注意到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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