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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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全本-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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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学说了一遍,意思是让乔石梅去劝说苏子玉。乔石梅展开这幅字,细细看了,微微笑了:“我也看不出高低。只是老爷相中了,必是好字了。你还是听从老爷的吩咐,去账房取钱给东先生吧。”
  苏小五苦脸了:“夫人,这……值吗?”
  乔石梅轻轻地摆手:“去吧,照老爷吩咐的去做。”
  苏小五暗中叫苦,他不明白夫人如何也这般糊涂。
  东雪青到苏子玉府上卖字的事,一下子在保定传开。有人讥笑苏子玉沽名钓誉,实属呆子。想苏子玉也是在字画市场上滚打了多年,如何会看走了眼,被东雪青赚了。一张字如何值这么多钱呢。有人则对东雪青的行为不屑,你东雪青也是一个读书人,如何到人家府上像泼皮一般去强卖呢?你东雪青的字果真如此值钱吗?岂不是欺侮苏子玉厚道吗?苏子玉听到街中议论,淡笑道:“我看东雪青卖得少了。这张字他只要了两千大洋,真是亏了呢。”
  过了半月,东雪青竟又来到苏子玉家中,手中又拿着一轴刚刚装裱好的条幅。苏子玉亲自出门迎了,将东青雪让进客厅坐了。东青雪笑道:“子玉兄啊,前些日子写就一幅字,十分有心得哟。装裱了,拿来你看看,比上次那张如何?”
  苏子玉大喜:“快快挂起,苏某先饱一饱眼福。”说罢,就让苏小五将条幅悬挂在墙上。抬眼去看,是一张行书,抄录李白的《蜀道难》。苏子玉细看了,竖指称赞道:“雪青兄好笔力啊,此一幅比较上一幅,不分伯仲,章法墨法之间,各有千秋啊。”
  东青雪笑道:“既然子玉兄喜欢,东某就出让给子玉兄如何?”
  苏子玉笑道:“如此最好,子玉正求之不得呢。请雪青兄开一个价钱。”
  东雪青笑道:“此字写来,果然有些舍不得出手,只是近来手面窄了,一时尴尬住了。仍卖两千大洋如何?”
  苏子玉笑道:“看得出,雪青兄若不是急于用度,断是不肯出手的。子玉有些乘人之危了。好,就依雪青兄,两千大洋。”便让苏小五去账房拿钱。
  苏小五一旁有些愤怒,他狠狠地瞪了东雪青一眼,转身下去了。片刻取来一张银票,放在了桌上。就在一旁冷脸侧立。苏子玉拿起银票,递与东雪青,笑道:“请雪青兄验过。”
  东雪青接过银票,目光一时有些湿润了,点头感慨道:“你我交往多年,子玉兄果然大家风范啊,青山不倒,绿水长流,东某今后定当图报。东某还有些缠手的事情。就此告辞了。”说罢,揣了银票,重重地看了苏子玉一眼,转身就走。
  苏子玉一路送出街门,见东雪青脚步匆匆忙忙,一路远远地去了。他心下感觉东雪青今天的举止有些奇怪,正在疑惑,一旁的苏小五生气道:“此人好不识相,枉做了一个读书人,怎么似了街中的泼皮,来讹诈过一次便是了,如何又来第二回呢?这……”
  苏子玉“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瞪了苏小五一眼,苏小五急忙噤了声。
  一时又风传开了,保定都传东雪青是一个大书家。有些人说,看不出苏子玉在替东雪青做局。看来东雪青的字果然值钱呢。就有人耐不住,也顾不及东雪青是否是被政府盯梢的人物,便来东雪青家求字。不料,东雪青已经离开了保定。有人把消息告诉了苏子玉,苏子玉听得发愣:“他……如何走了呢?”
  东雪青果然再无消息,苏子玉想起与东雪青分手时的情景,便恍然感慨道:“看来他来此卖这两张字,果然有用度啊。苏某愚钝了啊,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多给他一些了。”
  这一年冬天的一个晚上,苏子玉去朋友家饮酒,苏小五跟随着。半夜回来,走到街上,竟被满城县的土匪绑了票。满城县的土匪名叫张得发,张得发把苏小五放回来,并给乔石梅捎来一封信,信上说,或是报官,便是苏子玉的脑袋送回来;或是要苏家拿着东雪青的两幅字去赎人。乔石梅看罢了信,便是慌了手脚,忙不迭催促苏小五,带上东雪青的字去找张得发赎人。
  苏小五按照张得发信中交代,拿着东雪青的字,慌慌骑马去了满城县,就到了一个茶馆,门外有两个持刀的汉子站岗,苏小五翻身下马,通报了姓名,就往里闯。茶馆内,几个彪形大汉靠墙站立,苏小五感觉到了腾腾的杀气扑面而来,腿脚便软了,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再往里间走。里间屋却是另一番景象。只见张得发正与苏子玉对座饮茶,二人谈笑风生,和气得很呢。苏小五走上前来,向张得发交上了东雪青的两幅字。苏子玉对苏小五愤怒道:“你如何将东先生的字拿来了?”
  张得发收了字,便笑道:“苏先生息怒,莫要埋怨下人。他若是不送来,苏先生的脑袋便是要搬家了哟。”
  苏子玉摇头慨叹:“张好汉,你一个响马,打家劫舍本是你的营生,你若是指望在苏某身上勒索些金银财宝,苏某不觉奇怪。你如何要索东雪青的字呢?直让人莫名其妙了。”
  张得发笑了:“苏先生有所不知啊,张某也是读书人出身。后来得罪了官府,便是落草为寇了。我虽然身在绿林,可是对字画,仍是情有独钟啊。见笑了。”
  苏子玉听得愣怔,就见张得发在桌案上展开了东雪青的字,张得发细细看过,转过身来,不解的目光盯了苏子玉好一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苏子玉疑惑道:“张好汉,你如何发笑呢?”
  张得发摇头:“苏先生啊,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呢?张某久闻你在保定古玩这个行当里,名头响亮,也知道你是用几千大洋换了这两幅字。恕张某眼拙了,东雪青的字写得算是不错,却是不值那些钱的。你是如何走了眼力的呢?”
  苏子玉呷了一口茶,冷笑:“东先生的书法,自成一家,莫要讲什么值不值得,张好汉这般乱说,你果然外行了哟。”
  张得发笑道:“苏先生啊,你这番话,真是说得张某有些技痒了。”说罢,就朝外屋喊一声:“来人啊,笔墨伺候!”
  站在外屋的一个大汉,即刻走进门来,手里托着文房四宝。先收起了东雪青的字,然后就把宣纸在桌案上铺陈开来,上下左右用镇尺压了。那大汉便开始用力研墨,满屋子只听得墨吃进砚台的声响。顷刻,墨已经研好。大汉便袖手站在一旁。
  苏子玉苦笑着摇头,不屑地看着张得发。张得发却笑呵呵地说一句:“苏先生啊,献丑了。”便走到桌前,打量了一下铺好的宣纸,轻轻捉起笔来,饱蘸了墨,便在宣纸上写了起来,苏子玉忍不住好奇,凑前去看,竟是李商隐的诗句:

  回望高城落晓河
  长亭窗户压微波
  水仙欲上鲤鱼去
  一夜芙蓉红泪多

  张得发写罢,潇洒地扔下笔,一脸的自负,笑问苏子玉:“敢问苏先生一句,张某比东雪青的字如何?”
  苏子玉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半晌,方才长叹一声,他向张得发拱手道:“所谓百步之内,必有芳草。苏某人万万想不到的啊,张好汉身在草莽,竟是肚中锦绣。这一笔好字啊,真是让苏某目瞪口呆了。这一回,倒是真要让张好汉笑话苏某走了眼力。”
  张得发哈哈笑了:“苏先生还是没有回答我,我比东雪青如何?”
  苏子玉笑道:“各有千秋啊。若说张好汉能够回……”
  张得发摆手笑道:“不提这个,不提这个!今天我也算是开了眼界,原来这世人的名声也是靠不住的。苏先生,你走吧,东雪青的字,我不稀罕,你也带走吧。让你白白惊吓了一遭,若有缘分,你我后会有期。”
  苏子玉道:“苏某还有一事相求。”
  张得发问:“请讲。”
  苏子玉看着桌上的那幅字,问道:“张好汉这幅墨宝,苏某想收藏,不知道张好汉可否出让?”
  张得发怔了一下,哈哈笑了:“能得到苏先生的赏识,那是张某的福分了。”
  苏子玉笑问:“不知道张好汉出价多少?”
  张得发道:“总不能比东雪青的价位低下吧。”
  苏子玉摇头:“若说张好汉的书法,是别具一格。只是这价位,我们还要商量……”
  张得发摆手笑道:“玩笑了,玩笑了!能得到苏先生赏识,张某已经心满意足。这幅字,就奉送苏先生了。”
  苏子玉脸上微微红了,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此强夺,苏某有些不恭了……”
  张得发缓和了口气:“好了,好了!苏先生啊,张某当年也曾心仪二王,憧憬米黄,也曾立下鸿鹄志向,梦想着做一代书家,谁承想呢,心不及命,竟是只身落草,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绿林营生。唉,往事如烟,不得已罢了。还是刚刚那句话,若有缘分,你我后会有期,做一个文情墨友,大概也是另一番乐趣。来人啊,送苏先生。”
  苏子玉便拿了张得发的字,告辞出来了。
  苏子玉看中张得发这张字,是他的收藏爱好所为。苏子玉多年经营字画,便是有了许多收藏。苏子玉所收藏文物,其中有一张宋代的《钓江图》,极为珍贵。还有一张是元末明初的《寒梅图》,都是他花了几千大洋买回来的。眼下年轻的读者或许不知,当年的几千大洋可是了得?几近天文数字了。苏子玉收藏成癖,看到一幅字或画,如果是古迹,便不惜重金购下,但苏子玉又是一个豪爽性格,所有收藏,对朋友从不隐匿。常有书界画界的朋友登门赏看,苏子玉一概答应。
  那一次,北京来的画家马玄明到了苏子玉家里,几个保定画友便陪着吃饭。马玄明吃着酒,便借着酒意,张嘴说道:“子玉兄,马某有一不情之请,想品赏《钓江图》,不知子玉兄可否应承?”
  苏子玉哈哈笑道:“玄明兄来寒舍,并非苏子玉招惹,当然是《钓江图》的魅力所致。苏某怎么能让您失望而归呢?”便让苏小五取来《钓江图》,悬在客厅。
  马玄明的酒也不吃了,便呆呆地看那画儿,痴了一般。
  桌上便有人笑道:“马先生如此一见,怕是要相思一生了。”
  马玄明叹道:“此画儿果然精彩非常啊,如果马某有时间,定要在贵府上叨扰数天,细细揣摩一番,必是心得体会深刻了。”
  苏子玉便听出了马玄明的话音儿,笑道:“玄明兄大概是想将此画儿借走?”
  马玄明急忙摆手笑道:“子玉兄不要误会,这件宝物,能让马某观赏片刻,马某已经是福分了,马某怎么敢再起此贪念?”
  苏子玉哈哈笑了:“玄明兄啊,你错疑苏某人了。区区一张画嘛,暂且在你那里放些日子有何不可?你看够了,还我就是。何必客气。”
  马玄明怔了一下,慌忙起身拱手:“子玉兄啊,如此厚爱,让马某如何是好呢?”
  当下,马玄明便让苏小五取笔墨来,他要打一张借据给苏子玉。苏子玉却摆摆手,淡然一笑:“玄明兄啊,你不必费此周折了。你若看,便拿去。写下一张字据,我若是丢失了,岂不更是麻烦。”说罢,便对苏小五说:“将画摘下,让马先生带走。”
  马玄明拿了画,千恩万谢地走了。
  就有朋友提醒:“子玉啊,都传说马公好酒,他且不要挨不过酒瘾,拿出去换了酒喝。”
  苏子玉粲然一笑:“我相信马先生的画瘾大于酒瘾啊。”
  一个月后,马玄明来苏府还画,画装在盒子里。苏子玉并不验收,只是让苏小五拿去收了。马玄明忙拦阻道:“子玉兄啊,你如何也要验收一下的嘛。”
  苏子玉笑道:“不必了。”
  马玄明感慨万端:“子玉兄啊,你真是世上少有的君子气概啊。”
  过了两个月,马玄明又来保定,苏子玉仍在家中招待马玄明,保定一些画友作陪。席间,马玄明要借《寒梅图》一看。
  苏子玉笑道:“玄明兄,这张画本是我买来的。但我的画风与此画并不相符,我知道你是画梅的高手,你若要,我便转手,也算货卖识家了。”
  马玄明摆手笑道:“子玉兄,莫要讲笑话,我马某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却是尴尬得很,如何出得动这多银子?”
  苏子玉认真地问:“玄明兄能出多少银子?”
  马玄明哈哈笑道:“我能出三十大洋便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苏子玉笑了,一拍桌案道:“三十大洋,成交。”
  众人怔住了,纷纷劝阻道:“子玉吃醉了。”
  苏子玉摆摆手:“莫要讲了,货卖识家。这幅画到了玄明兄手中,便是得到了识家。”说罢,目光如炬盯住马玄明:“玄明兄,你说呢?”
  众人呆若木鸡之时,苏子玉竟走到书案前,挥笔写好了一张字据,将《寒梅图》交给了如痴如醉的马玄明。
  马玄明凄凄惶惶地接过了《寒梅图》,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泪就湿了满脸。
  客厅内立时鸦雀无声,静若坟场。
  后来有人讲,苏子玉分明是吃醉了,否则,马玄明如何能捡这样一个大便宜?那一幅《寒梅图》,至少也要三千大洋啊。更有人讲,苏子玉是大君子也,他这样舍画,只是为了成全马玄明。后来马玄明果然成了新中国一代画梅的大家。这是后话了。
  1937年7月7日,是一个让中国人心乱的日子,卢沟桥的枪声惊破了中国人一相情愿的安静,战争的乌云已经笼罩在人们的头上了。保定城内人心惶惶。此时的苏子玉已经无心作画,终日里忧心忡忡,枯坐在家时收听话匣子里的新闻广播。
  苏子玉终于举家去了香港。有人看到,苏子玉的古玩字画,装了几辆车运走了。
  日子长长短短地过着,八年的抗战,终于在中国人的日夜期盼中结束了,然后就是国内战争,再然后保定就解放了,穿着一身军装的东雪青坐着吉普车进了保定城,人们看到,这才恍然大悟,东雪青原来真是共产党啊。东雪青进城之后,就脱了军装,做了副省长。那天,东雪青召开文化会议,问及苏子玉,得知去了香港,东雪青笑道:“苏先生理应回来嘛。”便亲自修书一封,交与秘书寄去了。
  两个月后,苏子玉夫妇二人便回来了,带着老仆人苏小五。那天,东雪青因为开会,脱身不得,便派秘书到车站专程接了苏子玉。当天晚上,东雪青及一些政府官员隆重地宴请了苏子玉夫妇,之后,经文化部门认真与苏子玉商量,便安排苏子玉做了省博物馆的高级馆员,乔石梅被安排到省直属中学做了副校长。苏小五则安排做了博物馆的看门人。人们感慨,共产党怎么会缺少一个馆员呢,这分明是把苏子玉主仆三人养起来了嘛。
  又过了些日子,一天傍晚,东雪青只身一人,到苏子玉家里去了。苏小五开门,惊讶地笑道:“东省长,您如何来了?”
  苏小五下班之后,在苏家仍然是仆人的身份。
  东雪青笑道:“小五啊,苏先生在家么?”
  苏小五忙道:“在家。”便转身向屋中通报:“苏先生,东省长看您来了。”
  苏子玉夫妇迎出来,苏子玉笑道:“东省长光临寒舍,苏某有失远迎了。”
  东雪青笑道:“子玉兄啊,你说错了哟!今日无有东省长,只是老友东雪青。”
  苏子玉一怔,哈哈笑了。
  东雪青笑道:“今日东某没有公务,特来请子玉兄吃酒。大嫂可否准假?”
  乔石梅笑了:“苏先生的事儿,我从来不过问的。”
  苏子玉笑道:“雪青兄客气了,那日已经宴请过了嘛。”
  东雪青摇头:“那日请子玉兄,实属公务,今日却是我二人私情。子玉兄不可推却哟。”
  苏子玉笑了:“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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