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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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全本-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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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林又敲了敲门,仿佛他断定家里一定有人。管静竹心想,就听听他要说什么吧。

  面膜的作用有一点儿像强心针,刚做完的时候似乎返老还童,所以端木林一见到管静竹时有些发愣,想不到她的精神气色会那么好。不过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谁突然有了一个天才儿子会不精神焕发呢?

  端木林手里提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放在餐桌上的同时做出一副极轻松的样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倒是开门见山。

  接着他又说:“其实我一直想来看看你们,我对你们一直是牵挂的。”

  曾几何时,管静竹不知幻想过多少次她能跟端木林单独面对,她希望他那时已经被命运惩罚得贫困潦倒,到了这种时候她便可以痛数他的自私和无情,痛骂他的没有心肝。她要对他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过不好吗?那是因为我每天都在诅咒你,我的内心没有一天原谅你,直到我们相继死去。

  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地面对端木林,她是想都没想到的。但是,她已经没有对他怒吼的欲望,甚至也不想说什么。

  见她不做声,端木林只好又说道:“你还好吗?”

  她轻描淡写地回道:“挺好的。”

  “我能看看歪歪吗?”他说这话时,往歪歪住的房间飞了一眼。

  “他不在。他现在住在康复中心,有自己的工作室。”说完这话,管静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是个从不撒谎的人,对于她不愿说的事她就沉默,但她绝不胡说。可是这一次,她都搞不清是怎么了,会把根本还没影儿的事说得如此确凿,她真的有点担心她会像匹诺曹那样,鼻子一下子长出来。

  如果管静竹不发怒,不火山爆发般的大骂,那他们注定就是无话可说。所以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这样的场景让端木林没想到,也有些尴尬。于是他调整了一个姿势,极不情愿地说道:“算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你能不能给我两张歪歪的画,有人出高价跟我要……我现在过得还可以,但是倚云要上贵族学校就有些吃力……我想我提出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吧?”

  管静竹依旧淡淡地回道:“当然不过分,只是歪歪的画我也没有,真的,一张也没有,他的画全部被希陶画廊高价收购了。”

  端木林终于绷不住了,也许他恼怒的是自己的目光短浅。他有些不快道:“那这件事就更简便了,你应该直接给我一笔钱。”

  “为什么?”

  “因为我是歪歪的父亲。”

  “可是你离开了他,而且也没有要他的抚养权。”

  “我会向法院申请一半的抚养权的。”

  “我绝不会答应。”

  “那我们就对簿公堂。”

  “没问题,随时奉陪。”说这些话的时候,管静竹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还有一丝笑意。这时的她才正经看了端木林一眼,在此之前,她尽可能的不跟他对视,因为对视如果不引发激情就一定是勾起仇恨。

  管静竹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发不起火来,为什么会这么平静。然而也许正是这种平静激起了端木林的愤怒,他突然大为光火道:“管静竹,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过去你善良、宽容、善解人意,对世界充满爱,可是现在的你怎么会变得这么俗气?你开始看重金钱、名利,内心也变得冷酷无情。从我进来到现在,你没问过我一句我的生活我的身体,我告诉你这六年我瘦了好几斤,我过得也很艰难;虽说倚云聪明伶俐,可她有哮喘病,隔段时间我就要背着她上医院;小唐的身体也不好,想不上夜班就面临内退的威胁,一下养两个人我能不吃力吗?……”说到这里他有点痛不欲生,声音也一下子哽咽了。

  可是管静竹的神情还是无动于衷,她好像什么都没想,但也好像以往的生活场景并不连贯地纷至沓来:她想起了葵花家的院子,想起了村子里那条泥泞的路,想起了她是那么绝望地背着歪歪登上了归来的列车,甚至想起了曹虹泣血的规劝和她扬手的一巴掌……总之,端木林恐怕再难赚走她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同情心了。

  面对这样的情景,端木林气得浑身发抖,他再也不想多看管静竹一眼,“你,你已经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了你知不知道?!”

  就这样,端木林开始喋喋不休地骂起来,有些话是一串一串的,但似乎话与话之间又没有相互的关联,当然这些话都是严厉并且直指人的灵魂。

  然而奇怪的是,端木林骂得越是疯狂,管静竹就越是一副安然的样子。她想她与这个人认识了那么多年,还共同生活过,她从来都是说不过他的,所以她此时只有简单地安慰他道:“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跟你没关系,你发什么火啊?既然生活也这么艰难,别再气坏了自己。”

  端木林脸色铁青道:“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金钱真的能让女人变成垃圾……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甩下这些硬话之后,他摔门离去了。

  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

  管静竹此刻的心情既谈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震怒。她把端木林带来的东西顺手扔进了垃圾桶,以前他是她丈夫的时候就喜欢把过期的东西送人。

  她想,生活真的是图穷而匕首见啊。

  离婚后整整六年,他们的再次相见就是这样始,这样终。说来说去,怎一个钱字了得?


  十二


  相比之下,焦阳的生活就显得有点儿过于平静。

  有一天,他听见活动广告组的男生问尹小穗:冷公怎么不来接你了?是不是你把他甩了?尹小穗说我甩他干什么?男生说你跟他好不就是为了甩他吗?尹小穗说狠话:我才没有甩他呢。男生又说那就是他把你甩了,你成了放心肉,他也就不来接你了。尹小穗恼了,抡起广告牌来要打人。

  其实焦阳早就发现冷公不来接尹小穗了,但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并且除了冷公不来,焦阳还发现尹小穗下了班就慌慌张张地走了。他想,下了班她还能有什么事?这个问题想久了,焦阳就有一点不好的预感,如果是冷公跟尹小穗吹了,她会不会自暴自弃跑去当三陪呢?虽然在这个问题上他是没有资格管人家的,可是对待尹小穗,他就做不到。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在下班之后悄悄地跟着尹小穗,跟了几道街,拐了几个弯,果然看见尹小穗直奔朝歌夜总会而去。当时他的脑袋都木了,他觉得他的心都在滴血。

  他也不想那么重视尹小穗,但是提醒自己的同时还是那么重视她。

  而且他在心痛之余又有一点点的快慰,他终于可以与她正常交往了,原来他过去的烦恼皆因她是一个好人家的好女孩。现在她堕落了,也许是冷公玩弄她之后把她抛弃,这种把戏虽说毫无新意但也是时常发生的。

  第二天下班以后,焦阳对尹小穗说,我今天请了假,不去大排档打工了,我想跟你谈一谈。说这话的时候他脸都红了,他想他怎么变成一个正经人了呢?这真让他有点羞愧难当。然而尹小穗并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尹小穗说,那太好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早就想请你吃一个芒果西米露。

  焦阳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芒果西米露,尹小穗说你当然不知道,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尹小穗不由分说地把焦阳带到朝歌夜总会旁边的一个叫“水果捞”的甜品店,她自己换上了工作服,工作服是黑色的T恤衫,背上写着“咬我”两个字。她给焦阳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端给他一份看上去味道不错的芒果西米露。小声对他说道,乖乖的在这儿等我。说完她就跑去上班了,一会儿开票,一会儿收钱,一会儿端盘子,就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到处乱飞,而焦阳的心也上上下下的没有着落。

  一直等到尹小穗下班,两个人才开始轧马路。

  尹小穗问:“你要跟我谈什么?谈吧。”

  焦阳一时无话,含糊其辞道:“没什么……”

  尹小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为什么?”

  “你喜欢我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反正我能感觉出来。”

  “那你跟冷公是怎么回事?”

  尹小穗笑起来:“还说不喜欢我,这么关心我跟冷公的事。”

  “其实你跟他一起也挺合适的。”

  尹小穗板下脸来:“你气我是不是?既然你觉得我跟他合适,还来找我干什么?”

  “那你们究竟哪点儿不合适?”

  “他这个人其实也不坏,就是老喜欢说我的不是,一会儿文凭不硬,一会儿工作不好,一会儿又说我没心没肺没脑子,反正在他眼里我是一无是处。开始我还忍着,心想谁让人家条件好呢?后来他总这样我就没法忍了,等我一提分手,他又觉得面子上下不来。那次我们吵起来了,他说尹小穗你给我记着,是我不要你的,我早想跟你说我们不合适,我怕刺激你。我说行,就算是你不要我的,反正是我先提出来的……吵完那一架以后,他就再也不来找我了。”

  “你哭了吧?”

  “我才没哭呢,不骗你,还有点高兴,因为……”

  尹小穗突然就不说话了,焦阳问道:“因为什么?”

  “我不想说了。”

  “那就别说了吧。”

  尹小穗拍了焦阳一下,鼓足勇气说道:“因为我一直觉得他的脸上太光滑了,都不像个男的。”

  焦阳下意识地摸了摸眉梢的伤疤,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才好。

  尹小穗又道:“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喜欢你的,我想我的偶像其实是焦阳啊,我要像他那样多打一份工,多挣一份钱,虽然辛苦但可以活得有点尊严,省得像打折商品似的让人拣来拣去。”

  这是尹小穗的真心话,但是对焦阳所起的作用根本是她始料不及的。

  其实男人的天性都是爱听赞美的话,如果你要真正赢得他们的心,真心地爱他和违心地崇拜他,选择后者会更可靠一些。何况是对焦阳这样的人,尹小穗的话就像十全大补汤,令他冲动地突然一把抱住尹小穗,抱得紧紧的又说不出话来。他的这一举动把尹小穗吓了一跳,在她瞪大双眼的时候,焦阳又深深地吻了她。

  这一个夜晚对于焦阳和尹小穗来说,是一连串的偶然性组成的,他们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一切都发生了。即便是曾经沧海的焦阳,初恋也依然是奇妙和美丽的。

  他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喜欢尹小穗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也许爱情就是化学反应,要解释就有成千上万的理由,不解释也就没有理由。总之尹小穗在冷公眼里的那些缺点在焦阳看来都可爱无比,特别是她的单纯,糊里糊涂,一点也不精明等等。

  不过很快,巨大的精神负担开始笼罩在焦阳的头顶,它们像乌云一样令他郁闷,那就是他要不要告诉尹小穗他的身世,至少他要告诉她自己坐过牢吧。

  尹小穗越是相信他,依赖他,他就越是没有办法面对过去。他当然明白最正确的做法是向尹小穗和盘托出自己的一切,可是他真没有这个勇气,不仅是害怕失去尹小穗,更害怕失去她的情感和崇拜。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一路挣扎到今天,本以为他的一生永远是在黑夜里,但是管静竹和尹小穗是他生命中的两个太阳,她们正引领着他慢慢摆脱黑暗,而心灵上的一线曙光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有好几次,在不眠之夜痛下决心的焦阳,走在上班的路上都还是意志坚定的,他想他什么没见过?什么苦没吃过?多么丑恶和无情的东西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都不能触动他。他为什么就不能对尹小穗说实话?难道实话还不如假象能感动人吗?可是当他见到尹小穗时,还是没有办法开口。

  他终于明白了美好的东西也是有力量的,也是难以撼动和摧毁的。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星期天的上午,焦阳起床之后看见管静竹在厨房里忙碌,她看上去心情不错,也许是儿子一夜成为天才画家的缘故。焦阳把一个信封递给管静竹,他说这是我前段时间的房租,以后我也会按时交房租的,直到我租得起房子搬出去。

  管静竹先是愣了一下,当她明白怎么回事以后便说道,焦阳你做得对,不过我还是谢谢你。她接过信封,很郑重其事地放进口袋里。又说,如果你没事的话,中午我们一块吃饭吧,我煲了汤,还买了鱼。焦阳说好,他现在跟管静竹就像一家人一样,不见得常见面不见得有多少交流却也不讲客套。

  这时歪歪醒了,焦阳便到歪歪的房间给他穿衣服,又跟他玩了一会儿遥控汽车。汽车模型跑起来之后,歪歪就会跟着车模不知疲倦地奔跑。

  中午的家常菜还是很丰盛的,管静竹倒了两杯葡萄酒,她说,焦阳,为了我们的新生活干杯。

  就在这个时候,焦阳的小灵通响了,是尹小穗打给他的,尹小穗说,我就在你家的楼下,我突然特别想见到你,就跑来了。

  焦阳吓了一跳,说你没事吧?尹小穗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难道有事的时候才能想你吗?

  焦阳还是不相信,是有一次尹小穗问他住在哪儿,他就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她就记住了,更没想到她还突然跑来了。焦阳起身来到窗前,刚一露头,果然看见尹小穗一只手打着小灵通,一只手冲着他使劲挥。焦阳脑袋嗡的一声,大了三圈。这时管静竹走了过来,她也看见了尹小穗,说道,这女孩挺漂亮的嘛。焦阳忙说这是我的同事。管静竹说那就叫她上来吧。焦阳说可我什么都没跟她提过。管静竹眼睛望着尹小穗镇定自若地说道,当然不要跟她提,如果你不想失去她的话。焦阳当时鼻子一酸,道,你真这么想?管静竹说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难道你要吓死她吗?焦阳愣在窗前不知说什么好。管静竹一脸假笑地冲楼下挥挥手,转身推了焦阳一把,叫他赶紧下楼接人。

  就这样,焦阳在大脑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下,把尹小穗带进了管静竹的家。

  尹小穗进了门就叫姐,管静竹自然是热情周到地接待了她,在整个吃饭过程中也都是管静竹陪她说话。不过,尹小穗并没有发现焦阳有什么异样或不自然,因为她认出了天才大师端木歪歪,这让她十分惊喜。而端木歪歪也表现出所有大师都具备的那种对待美女所应有的风度,他总是微笑地注视着尹小穗,举止也没有流露出他一贯的狂野和不协调。他还即兴作画,送给了尹小穗一张《无题》。尹小穗如获至宝,反复说她回家后就会裱好挂起来。

  总而言之,尹小穗的这个星期天可以说过得相当圆满。

  尹小穗走了以后,端木歪歪也有点儿累了,天才大师也是人嘛,也不能太劳累,接待了美女之后也会眼晕体乏,便比平时早一个小时睡下了。

  客厅里只剩下焦阳和管静竹两个人,这时候的客厅就像散场之后的戏台,让人松了口气,又让人感到了无边的寂寥。再热闹的东西是假的,是总有一天要被揭穿的,想起来也唯有寂寥了。

  焦阳说道:“我不是不想告诉她,可是……”

  管静竹想了想:“还是等有机会再告诉她吧……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忘记过去。”说完,她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焦阳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好一会儿。

  在黑暗中,无论有多少无奈,他都得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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