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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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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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让前面的鬼子再靠近一点。”吴贲回答,左手还在拔着胡子。
    目标照射,信号有了。
    “坐标632,快呼叫急促射!用电话!”吴贲急了,大声招呼后面的战士把电话线扯过来。
    刚从步兵战车上下来准备隐蔽在一段沟渠里射击的几个鬼子飞快地扔掉自动榴弹发射器,试图跑回步兵战车躲避突如其来的迫击炮弹。
    可惜,整个上午都在向鬼子开火的迫击炮连没有让他俩逃脱死亡的召唤。装有空炸引信的迫击炮弹在空中爆炸后,两个倒霉的家伙再也没有站起来,步兵战车上的观瞄装备也被炸得一塌糊涂。
    敌人估计已经把我们营的迫击炮连恨透了,因为他们发射的装有空炸引信的炮弹对敌人战车上暴露的传感器和观瞄设备而言简直是噩梦。整个上午敌人都在试图摧毁这个炮兵连,同时一直在用微波干扰我们的迫击炮炮弹引信,但至今效果都不是很好。地形太崎岖了,干扰作用在距离上有盲区。
    在被轰炸过无数次后,我们的迫击炮仍然在向鬼子开火。现在敌人的前线指挥官差不多要被气疯了。
    前沿阵地的战士们这时突然冒出来,自动步枪和冲锋枪子弹像风一样刮过去。几个俯身走在前面的敌人应声栽倒。接着我们的战士眨眼之间又全部消失在阵地上。反应过来的鬼子开始手忙脚乱地开火还击。
    敌人步兵在遭到打击后没有撤退,火焰喷射器手在后面战车和直升机的火力支援下开始扫荡我们的阵地。我们开始陷入与鬼子步兵纠缠的艰苦阵地战!
    敌人的火力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他们几乎没有停止开火。为阻止敌人步兵,我们的战士不断从掩体里探出身子向外面扫射。但是我们的机枪几乎没有机会进行压制射击,战士们只能从坑道里向外面投掷手雷。但是敌人火力密度太高,我们的伤亡直线上升。
    下午两点半,在得到我们后方榴弹炮群火力支援后,我们终于打退了敌人步兵的又一次进攻。
    不知道是谁联络上我们炮兵的,反正不是我们连。
    “哎呀!偏了!”我痛惜地喊了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和吴贲扎进坑道里。外面的掩体经受不住敌人的炮火终于被彻底轰平,我差点被埋在下面。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我正在配合吴贲向一辆鬼子步兵战车发射反坦克导弹,可惜没有命中。
    一天都没有停歇,我的腿现在直发软。敌人下午简直是疯了,一拨拨地向我们连的阵地发动冲锋,到后来敌人坦克看步兵进攻效果不好就径直加入冲锋的行列。
    与后方团部的联络已经完全中断,连旁边几个连队之间的通信都时有时断,更不用说易被干扰的连排级无线通讯机。没有重型火力支援,我们只能把敌人放进阵地进行近战肉搏。由于连排之间通信协同困难,我们多次与敌人在坑道之间发生遭遇战。下午三点后就没了完整的防御工事可以依托,要不是敌人坦克数量不足,我们阵地早就易手。
    “还有导弹吗?”我问道。
    “没了!已经找过两遍,这是最后一发。他妈的,竟然脱靶!”吴贲在一旁愤愤地骂道。
    炮排的火箭弹早就消耗殆尽,刚才吴贲发射的导弹是我们连阵地上最后一枚反坦克导弹。
    现在我们只剩反坦克雷了,我和吴贲面面相觑。
    我顿时感到浑身发虚,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在我的旁边放着炮排几个牺牲战士的遗体,炮排现在只剩五个人。
    在下午的战斗中,我们炮排仅仅为击毁一辆快突入阵地的坦克,在一个火力点上就牺牲了三个战士,前后不到十秒钟。第三个战士的遗体被我拖进坑道,他的头已经被炸得稀烂。最后还是吴贲玩命地抱起沾满鲜血的反坦克火箭筒把鬼子坦克炸伤。但因为没后续火力,那该死的东西居然被工程抢救车拖了回去。
    下午三点,营预备队二连不得不在指导员的请求下投入战斗,因为我们连打得只剩二十多个人了。
    就在我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旁边坑道里响起手雷爆炸的声音。
    敌人又攻进来了!
    “给我颗手雷!”我向程小柱说道。
    旁边的程小柱正在给吴贲包扎大腿,他俩听到爆炸声后连忙草草收拾,然后飞快地抓起放在地上的冲锋枪,程小柱随手递给我一颗手雷。
    提着冲锋枪,我们三个人小心地沿着坑道向正在交火的地方摸去。黑暗中,在我后面一瘸一拐前进的吴贲用手捅捅我的背,示意我们从旁边的坑道绕过去,大家默然不语摸索前进,遥听着不远处士兵们嘶喊开火的声音。为防万一,冲锋枪保险已经打开,我把手指放在扳机的护圈里,随时可以向可疑目标开火。
    接近正在激烈交火的坑道地段的时候我小声对吴贲说道:“你们掩护我。”
    敌人的火焰喷射器手正在逐段向坑道里喷射火焰,不时从坑道深处传来我们战士被火焰喷射器扫中后发出的凄厉叫喊声。
    我的背紧紧贴在墙壁内侧,在我的手边有一个定向雷操纵器,定向雷放置在坑道拐弯处的顶端托架上,只要鬼子进入坑道里三四米就步入定向雷的射程。
    敌人要走?
    我发现鬼子扫射一通后打算换个方向。我赶忙向坑道的另一头开了几枪。
    射击声终于把鬼子火焰喷射器手吸引回来。从眼角的余光中我看见他手上火焰喷射器发射管上的火苗正在一步一步向里面靠近。
    “呼!”一道炙热的火龙喷射进刚才发出声响的坑道里,四周的墙壁被橘红的火焰映照得诡异迷离,火舌卷舔着坑道里的易燃品,发出劈啪的声音。
    趁着鬼子停顿的间隙,我扳动了定向雷发射扳手。
    一阵硝烟过后我从坑道拐弯处摸了出来。敌人射手已经被定向雷炸得血肉模糊,冲击波把火焰喷射器炸出老远,上面还挂着这个射手的一只胳膊。
    向后面打个手势,我继续在前面探路。几个鬼子守住一段坑道进口正在与我们的战士对峙,双方不停地互相扫射投掷手雷,子弹打在坑道的岩石墙壁上迸出点点火花。
    我们三个人爬行着绕到鬼子后面。我把手雷的保险拔掉,向吴贲努一下嘴。瞅准鬼子正在齐刷刷向坑道里开火的当口我把手雷扔了过去。吴贲和程小柱迅速站起身来一个齐射撩倒还在挣扎的一个鬼子兵。
    经过十多分钟的近战,敌人突进坑道里的士兵基本上被我们逐出去了。
    外面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来不及进入坑道,我们三个人跳进堑壕,在这一段长约五六十米破烂不堪的战壕里向敌人轮番扫射。
    冲锋枪在我的怀里跳动着,现在已经顾不上瞄准,敌人越来越多,我们只能照大致的方位把子弹泼过去。
    敌人后面的战车和天空中的直升机发现了我们,密集的炮弹很快覆盖了这段堑壕。
    我在堑壕里眯着眼艰难地爬行着,像躲避猎枪的动物一样,身体尽量靠近内侧的墙壁。堑壕上的泥浆被炮弹爆炸高高扬起然后像冰雹一样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满是泥水,最要命的是耳朵里也有泥浆,我不时摇晃头部试图把耳朵里的东西抖出来。
    “快把敌人压下去!”一个战士吼叫着从不远的前方坑道出口处向外甩颗手雷后不停地扫射。
    我从堑壕里探起头看见是连长,他抱着一挺机枪正在压制敌人步兵的接近,机枪的弹链在他身上跳动。
    连长的头部已经受伤了,头盔不知是被他扔掉的还是被敌人子弹打飞的。几个随同连长冲出坑道的战士也纷纷向鬼子开火。
    “连长!”
    我正准备端起冲锋枪扫射的时候,一个战士凄厉地喊了一声。
    连长被敌人直升机发射的机关炮弹打中了,巨大的爆炸瞬间把连长的身体撕成碎片。我顿时惊呆了。
    “啊!”
    一个战士突然扔掉手中的武器抱头痛哭起来,全然不顾敌人还在横扫战场的炮火。
    片刻工夫,密集的弹雨就把他的身影淹没在升腾的硝烟中。
    趴在不远处的徐少波再也忍受不住敌人的压制炮击,愤然站起身来向敌人开火。我抬起头刚准备喊卧倒,敌人一串炮弹在他身边爆炸。
    空中还飘荡着徐少波只喊出半句的嘶叫,他的身体就被炮弹拦腰切断。当我躲避完漫天落下的泥浆石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只剩下半截身体倚靠在堑壕里。
    趴在堑壕的地上,我把指头深深地插进泥水里,嗓子里一阵阵发干。我的眼睛盯着地上还在瑟瑟抖动的一枚空弹壳,血液齐刷刷涌上我的头部,我的嘴里有些发黏。
    前后看看,我身边瞬间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周围还在不停地落下炮弹,堑壕在连绵不断的爆炸中像条翻滚在骇浪中的小船,我就是趴在船底的一条小鱼。我开始越来越痛恨自己为什么还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为什么不像徐少波一样?
    又一阵泥浆雨落在我的身上,我无法忍受了,徐少波那剩下的半截身体还在我的眼前晃动。
    我嘶叫着站起身来抡起冲锋枪向外面不远处正在向上攀缘的鬼子扫射。我诧异地听到自己的叫声是如此怪异,像濒临死亡的野兽一般。
    就在我向鬼子狂热地扫射的时候,我们后方的榴弹炮群的齐射也刚好抵达战场,密集的炮火在我们前沿阵地两千米的范围内来回拉网,顿时把正在进攻的敌人召唤进死亡的厅堂。
    我们的人终于把远程压制炮火召唤来了。
    敌人被突如其来的炮火覆盖打蒙了,开始向后面四散奔逃着寻找安全的庇护点。
    吴贲从不远处的堑壕里直起身体向敌人开火。很快,零星的幸存者开始追逐扫射的战斗。听到周围迅速增加的自动步枪和冲锋枪怒吼声,我的心里扬起一股暖流。
    我还有战友,我们依然强大!敌人被我们打退了!
    不断有敌人的士兵在子弹的追逐下栽倒。我的眼睛开始变得迷离,我感觉有热乎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开始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终于,怀里的冲锋枪在发射完最后一颗子弹后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战场逐渐安静下来。
    我的手指还死死地扣着扳机,身体顶着堑壕。
    吴贲在远处连喊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俯着堑壕一跳一跳地向我走来。吴贲再次负伤。我这时才发现我的腿还在不停地颤抖。
    敌人又一次的进攻终于被我们艰难地击退了。
    我搀着吴贲走向坑道深处连部的位置,吴贲的腿在刚才的战斗中再次被敌人弹片击中,需要包扎。走了半天我们才遇到一个战士,是郭永。郭永正拿着水壶喝水,看见我搀着一个伤员向连部走去,马上过来帮忙。
    当我们走进连部的坑道里时,那里已经有七八个伤员躺在里面,卫生员忙碌着给伤员们包扎治疗。不知是哪位伤员正在角落里痛苦地呻吟着,卫生员在给他固定折断的小腿。坑道里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和消毒剂的气息。
    把吴贲放在地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背上的冲锋枪变得异常沉重。我费半天劲才把冲锋枪从身上摘下来,人立刻软软地靠在一个空弹药箱上。
    “老卫,给。”郭永喝了一大口后把水壶递给我。
    “老郭,打死几个?”我无力地问道,哆嗦着把剩下的几口水倒进喉咙里。
    “操!没工夫记!”郭永边熟练地更换机枪枪管边说道。
    连喝两大口后我终于恢复些力气。“咱排还剩几个人?”我抬头问道。
    “排长、黄彪、我,还有卫生员和你。”
    换好枪管的郭永扳着指头说道。
    “就剩这几个人?”我麻木地问道。
    “是!咱们排算剩人多的,一排二排已经拼光了。”郭永低声回答。
    “卫生员,这里有个伤员。”我朝卫生员喊了一声。
    “老卫,等几分钟。”卫生员在角落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
    徐少波留下的杂志还扔在一个空弹药箱上,杂志打开着,一个骚首弄姿的女模特冲我直乐。
    美好的现代生活!
    我厌恶地一脚踢翻了空弹药箱。
    看着满地的伤员,我感到一阵苦涩。我们连应该撤下去休整,没有重型火器,只剩最后几个疲惫不堪的作战人员,坚持下去只是死光而已,对敌人已经造成不了什么打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坑道传来一阵恐怖的震动,接着坑道顶部开始扑簌簌往下面掉小石块和尘土,墙壁上的应急灯在不停地摇晃。
    房间里的战士们顿时停止动作,卫生员惊恐地看着坑道顶部,刚才还在痛苦地呻吟的战士也停止出声了。
    炮火覆盖?不,是敌人的燃料空气炸弹!
    我腾地站起身来。
    我们阵地的电磁压制设备已经被敌人炸坏,又缺乏维修人员。在失去电磁屏障保护后我们立即遭到惩罚,恢复精确制导能力的敌人迅速投掷了GPS制导的燃料空气炸弹。
    “大家赶快戴上氧气面具!有危险!”
    我开始从墙上摘下氧气面具向大家分发。
    坑道里传来一群人的奔跑声,接着指导员老默声嘶力竭的嗓音回荡在坑道里:“是温压弹!快点隐蔽!”
    全连阵地的坑道只有连部的防御能力最好,老默他们飞快地向连部所在的坑道房间撤下来。程小柱第一个冲进来,然后老柳和黄彪他们十几个人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江垒跟在队伍最后,前面还有三个战士扛着观瞄设备。
    “快关门!大家戴上氧气面具!”
    老默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程小柱和黄彪奋力将铁门关上加闩,然后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扣上面罩。
    一旁的老柳边递给我一副面具边说道:“那边一连基本上完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老柳面具下面的眼睛,嘴巴张了几下,喉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半天没有说出话。
    我脑子一片混乱地扣上面具。
    忽然,外面坑道里传来几个战士的奔跑呼喊声:“等一下,还有我们!”
    老柳推开了氧气面具,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不好!是二连预备队的人,他们比我们先撤进来,怎么没有找到隐蔽所?”
    “外面有我们的战士,快开门!”
    我急忙推开面具向程小柱和黄彪喊道。
    外面的战士奔跑到门口开始捶门,一个战士在外面带着哭腔高声叫喊。这时,整座山开始陷入剧烈的震动,又一枚温压弹爆炸了。
    “不行!没有时间了!”
    指导员看着我,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小的汗滴。
    程小柱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指导员,身体则紧紧地顶着门。
    “快开门!”我怒吼着扑了上去。
    “排副,不能开门,否则大家都没命了。”
    程小柱死死地顶住门闩,惊恐地盯着我冒火的眼睛喃喃说道。
    一旁的指导员见势不妙,拔出手枪,冷冷地用枪管顶住我的头部说道:“走开!”
    “快开门!”
    一把揪住指导员的衣领,我几乎是对着他的脸在怒吼。
    “这里我是最高领导!”
    指导员伸手打开手枪保险。他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可怖,白森森的牙齿在应急灯光线的折射下泛着灰白的光泽。
    “你开枪啊!懦夫!”
    我咆哮着挑衅般地试图夺下指导员的手枪。
    砰!
    奋力摔开我的手,后退几步的指导员开枪了,但子弹是朝坑道顶部放的。
    见势不妙,老柳和郭永赶快从后面把我奋力抱住,把我从门口拖到房间中央。
    “你开枪啊!打啊!”
    我边挣扎边怒吼着。
    “你疯了!他会开枪!”
    老柳低声说道,强行拉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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