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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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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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吸引敌人火力,大家注意动作快一点,别让敌人给招呼上。”
    指挥员说完就开始看表。
    天又快黑了,笼罩着浓浓硝烟的大地被青色的雾霭笼罩着,散发出冰冷厚重的质感。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堑壕地表上一个蜘蛛正跋涉在泥水中急急地寻找回家的路。
    稍稍直起腰,我打量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世界,青灰色的基调,没有跳跃的气息,只有凝固和低沉。我好像在夜色中眺望一幅悬挂在冰冷展厅里的风景油画一般。
    不,这不准确,因为我也在这里面。
    这应该是个昏暗的舞台,这个应该是属于大自然的世界被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人们改造成了战争的舞台。每天,不,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追逐死亡的剧目。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角色,快乐或者悲伤,高贵或者卑贱,执著或者怯懦,但角色的结局只有两种,生存或者死亡。
    远处的鱼塘小屋朝西面的两扇窗户宛若一对闪烁的眼睛,窥看着舞台,随着逐渐暗淡的夜色降临,小屋逐渐睡去。
    夜色,让我感到一丝不安,因为这是个彻底没有安全的世界。
    “这是我熟知而渴望的世界吗?”
    我极力攥紧手中的步枪。
    也许,我的命运注定今生就会在这些痛苦里挣扎。每天当我筋疲力尽地干完打扫卫生的例行工作坐在图书馆休息室里的时候,我总是这样劝慰自己。夜晚,当我蹒跚地穿过灯红酒绿的街道回到宿舍倚在潮湿的折叠床上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散发着些许热量。
    “你为什么不找一份工作?会计是不错的行业啊?”
    在电脑公司的朋友总是在我的宿舍那张破床上懒懒地躺着,边向我炫耀自己宰用户的新纪录。
    “你能帮我介绍一个不用做假账的会计活吗?”
    我用酩酊的眼神看着他因为营养过剩而在灯光下发亮的脸蛋。
    经济危机的全面爆发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在战争开始蔓延的时候。我甚至抱着嘲笑的态度,看着周围那些平时趾高气昴的成功人士惊恐万状的样子,我心里充满报复成功的快感。
    随着战局的恶化,整个城市开始陷入空前的恐慌。我再次失业了,这一次我连憋在小屋里看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籍打发光阴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当我在电脑公司工作的朋友像绝望的老鼠靠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战争的可怕。
    “你打算怎么办?逃到安全的城市去?”
    我边胡乱地摆弄他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边问道。
    “完了,我的生活全完了。老板欠我六个月的工资跑掉了,我现在和你一样是彻底的穷光蛋。到其他城市去?我能干什么?再去卖电脑?”
    看着我,他镜片后面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战争,当我抱着自认为无牵无挂,对任何苦难都无所畏惧的心情参军的时候,我想战争不过如此。也许会更刺激吧。
    可是这种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游戏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至少你的身体就无法抵御这无止境的战火摧残。我的肘部大概磨破了皮,在堑壕里移动的时候被汗水浸泡过后又变得梆硬的作战服折磨着我的创口,阵阵疼痛拉扯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跑!”
    雾色中一声低沉的喝喊把我拉回现实生活之中。
    跟在前面一个战士的身后,我极力把自己的奔跑速度发挥到极限。为跟上前面人的速度,我毫无顾忌地挺直身体,丝毫没有顾及周围横飞的子弹。
    “大家分散突击,多用手雷。火力手注意支援。只要扑进堑壕就好办了。”
    指挥员在大家喘息片刻后开始催促大家行动。
    我们必须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将敌人驱逐出334阵地,因为我们缺乏单兵夜战装具。夜晚,是敌人的天下。
    “冲啊!”
    在跑了十几米后有人开始大声叫喊吸引敌人的火力,是老柳。
    终于,我惶然仆倒在一个土坎下面。
    敌人离我已经很近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奔跑这么长一段距离不被敌人击中。子弹啾啾地从头顶掠过,杜鹃科属的阔叶植物枝叶给横扫的弹雨切碎,漫天飘洒。小口径榴弹爆炸掀起的泥土落得我满身都是。在敌人绵密的火力压制下,我极力试图把自己的身体缩小然后将它贴在土堆后面。
    一个战士在我不远处倒下,敌人大概使用了点50口径的重机枪。战士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胸口有三个酒盅大小的弹洞。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漆黑的瞳孔凝视着死神所在的夜空。
    我用颤抖的双手抓出一颗手雷,拉着导火索后奋力向上面扔了出去,紧接着我搂着步枪扑向离我最近的一段堑壕。
    我的力气几乎耗尽,手雷没有能够扔到敌人机枪所在位置,只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爆炸,我自己几乎被手雷爆炸的弹片伤着。
    “敌人应该没有发觉我吧?”
    我滚进堑壕里后大口地喘息着,被硝烟熏伤的肺叶在激烈的起伏时发出可怕的声响,就像只被踏上一只脚的破牛皮口袋。
    小心地弯着腰,我开始在堑壕里寻找敌人射击的位置。我们后面的压制火力还在不停地发射小口径榴弹和迫击炮,我不时得仆在堑壕里躲避从天空中坠落的炮弹。
    顺着堑壕摸索了几十米,我发现了敌人。这是个之字形的抵抗点,敌人正在向山下倾泻火力。掏出一颗手雷。一想,不够保险,再掏出一颗。两颗手雷被我同时扯了拉环,等待几秒钟后我飞快地把这两个手雷甩向敌人火力点的大概位置。没有时间看手雷爆炸的情况,我像条仓皇遁去的鱼沿着堑壕消失在阵地的另一头。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在阵地上,我失去了方向,只能凭借早已迟钝的听觉来判断周围的情况。敌人依然控制着阵地,从双方交火的情况来看,我们的第二梯队已经冲到334阵地附近。敌人召唤的炮火拦截射击把我们先前的进攻方向所在的谷地轰成一片火海。
    天空中传来阵阵直升机发动机的轰鸣噪音,敌人特种部队的直升机开始掩护他们了。敌人并没有在334阵地上调来重型火器,看来,在没有获得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敌人是不会贸然将这里变成进攻线路上的主要火力支撑点的。
    从敌人在334阵地上的活动来看,他们是计划用蛙跳战术占领布防薄弱的334阵地,在控制住334阵地后用特种兵装备的小型战场雷达对我们侧后方的中短程曲射支援火力和增援部队活动线路进行侦测,计划在切断我们一线作战部队的火力支援和补给后用消耗战的方式摧毁并占领我们的一线阵地。我们如果不及时恢复阵地,也许敌人会投入机械化部队从这里进行纵深突破,因为334阵地前方只有几条我们工兵挖掘的大型反坦克壕,而且虽然这片地区目前始终在我们曲射火力的控制范围内,但我们这一带的战场布雷密度不高,主要集中在334阵地的两侧,在334阵地的前方没有足够宽度的雷场进行掩护。下午我们的战场制空权被敌人暂时夺走,再加上防空火力连自己阵地上空都难以保护,所以敌人果断地实施机降作战。
    任凭敌人控制这块阵地,那我们的危险就会成倍增加的。
    敌人,敌人在哪里?
    我沿着堑壕小心地向敌人射击的方向摸去,手指放在扳机护圈里,随时准备向目标开火。
    第二梯队的战士们看来已经攻到阵地附近,这都是些经历了残酷战斗的战士,在与敌人特种兵对峙的战斗中没有过于处于下风。我们两个梯队编有近四十名战士,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个活着的。
    开火扫射,然后飞快地退后。
    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击毙敌人,在堑壕里我已经和敌人交火几次。毕竟是特种部队,敌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快。我一开火敌人的反击就骤然而至,要不是自己一路注意周围的隐蔽阵地,我早就被敌人的手雷炸死了。
    “轰!”
    天空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是我们埋伏的防空导弹射手击中了一架敌人的飞机。燃烧着的直升机打着旋栽向地面。
    “好样的!”
    我兴奋地站起身来,头部探出堑壕。
    这一刹那的疏忽给我带来了灾难性的结局。一枚枪榴弹在我藏身的堑壕上面爆炸,四溅横飞的弹片瞬间撞飞我的头盔,我的太阳穴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烙铁凶狠地击中。
    我感到阵阵晕眩,眼前明灭不定的景物在晃动,鲜血很快把我的视线给遮挡住。恍惚间我好像感觉一个人朝我走来。我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喊声就栽倒在地上。
    当我从剧烈的头疼和呕吐感中苏醒的时候,巨大的直升机发动机噪音就在耳边轰鸣。
    “这是哪里?怎么有直升机发动机的声音?”我艰难地抬起头用手抹掉眼睛上糊着的鲜血。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双美式军用战靴。
    我的心倏然沉入冰水之中。
    我吃力地抬起头来,一张抹满迷彩油料的脸庞出现在模糊的视野之中。
    不是自己人!
    这是一张成年男性白人的脸,高高的眉骨和深陷的眼睛。
    “敌人!我怎么落到敌人的手中了?我不是在阵地上吗?”
    一阵锥心的刺痛感深深地啮咬着我的心脏。
    极力试图克服头部受伤带来的阵阵眩晕,我闭上双眼回忆自己刚才在334阵地上的遭遇。在我昏倒的一刹那出现在我周围的人不是自己人,那时我已经脱离了自己的部队瞎闯进敌人的筑垒工事。
    “真是该死!对了,光荣弹,我的光荣弹在哪里?”
    我徒然地在自己的胸前摸索着,然后又在四周的地板上四处张望,试图找到那颗原本绑缚在胸前准备在危急的情况下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榴弹。
    旁边坐着的一名鬼子踢了我一下,示意我安静下来。
    苦笑着颓然跪倒在地板上,我愤怒地与那位嘴里叼着雪茄烟的鬼子兵对视。恍惚之中我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着的手雷上。
    机舱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螺旋桨搅动空气的轰鸣声和后面远处交火地区连天的炮火隆隆声。
    趁着鬼子们注意力都转移到外面我军的防空炮火,猛然间我扑向那位正回头向机舱外面张望的鬼子兵,沾满鲜血的手指死死地攥住手雷。
    “保险在哪里,保险。”我心中高声呐喊着,用手指焦急地在上面摸索,试图拉响手雷。
    突然的剧烈运动让我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雾霭,是该死的暂时性贫血。我在前几天的战斗负伤后就出现休克的情况,这几天来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夜以继日的殊死阵地战斗更是进一步消耗了我的体能。
    我突然看不见东西。
    朦胧中我被人大力扯离开来,手雷也极不情愿地从手中滑走。随着周围鬼子的大声呼喝,我的身上着了不少沉重的拳脚,剧烈的疼痛让我蜷曲着身体,一股腥热的液体从我的口鼻缓缓地溢出。
    最终,我沉重地倒在机舱的某个角落里。
    肺部好像有淤血,我无力地咳喘着,鲜血从我贴在地板上的脸部流下来。机舱边门口急掠而过的夜风拍打着我的脸,粘着血的头发上下敲打着我的额头。
    冰凉的夜风撑开我的眼帘,那是如我的瞳孔般漆黑的夜空。
    “敌人会怎么对待我?”我的灵魂在这无底的夜空里怆然坠落。
    敌人狠狠的一踢踹醒了我,背部传来的痛彻心肺的撕裂感。痛苦让我忍不住开始呻吟。
    “中国人,该醒醒了,现在是早餐时间。”
    不远处传来蹩脚的中国话,接着周围一片哄笑声。
    痛苦的耻辱感萦绕在心头。没想到,我和敌人的见面是从这样的一个场合开始,而我居然是以一个战俘的身份。
    费力地睁开沾满鲜血的眼睛,我发现自己被扔在一间屋子里,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里面赫然有个黄种人。
    “汪先生,我们开始吧。能俘虏个中国兵是很不容易的事,我们希望这个家伙能够知道得多一些。”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用英文朝这个黄种人说道。这个家伙好像是个大舌头,英文说得含糊不清,我费力地听个大致,大概这家伙正在吃早点。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那个叫汪先生的人开始询问我。
    居然是上海一带的口音!是华人。
    我错愕一下,然后背靠着墙壁慢慢撑开自己的双腿。背部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小心地贴着后面的墙壁。
    “你是中国人?”
    我的话语还带着重重的痰音,我忍不住开始弯下腰低头剧烈地咳嗽。
    “我在问你话。”汪先生的神色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细细地打量着我面前坐着的那个姓汪的家伙,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领口系着一条细条纹的领带,皮靴擦得锃亮。这家伙看来保养得不错,经常参加户外锻炼所以脸色显得黝黑红润,人也显得比较精神壮实。
    “要是搁在平时,这孙子大概可以称得上个成功人士吧。还可以冒充归国留学人员,至少也算个‘海带’。”
    我带着嘲笑的目光看着面前略显激动的汪先生。
    “你是中国人?”
    我还是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还是先回答我的话,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现在你们阵地的人员还有多少?”
    汪先生看来不屑于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中国人?”我冷冷地凝视着已经开始因为激动而嘴角抽搐的汪先生。
    “请你清醒一点,这里是米军部队,你已经是我们的战俘。还是放聪明一点。”
    那个汪先生开始握紧自己的拳头。
    “你是中国人?”
    “是的!那又怎样!”汪先生恼火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朝我走近了几步。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汪先生又匆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士兵先生,我尊敬你的爱国精神。我想你肯定是受到共产党的蛊惑,我们来到中国就是要帮助中国的人民推翻中国共产党的黑暗统治,从他们残暴的统治下解救被奴役的人民。如果你的眼睛还明亮,你应该能够看到自己周围的社会是多么的不公平,为什么你不起来反抗呢?我们非常愿意帮助你。如果所有中国下层人民都觉悟起来,我们现在进行的这场战争就会很快结束。我建议你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选择,尽快把你所知的有关中共军队部署情况告诉我们。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能够自己通过先进的科技手段掌握你们活动的情报,虽然你们极力试图隐藏自己的部署并自以为高明。现在我们只是想通过你的回答证实一下,其实你回答与否对整个战局是没有任何影响的。最后,我要提醒你,不要忘记你的战俘身份。”
    坐在一边的军官看见他们的翻译与我之间的矛盾,于是挥手暗示汪先生先闭上嘴,然后他尽量以幽雅的姿态开始发言,一边端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可乐。
    汪先生面无表情地将这位名叫汉克斯的米军上尉长长的发言翻译给我听。
    房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隔壁的房间飘来一阵音乐,我凝神聆听分辨。是《大峡谷》交响乐的片段。
    又过一会,汪先生打破了沉寂:“你想好了没有?回答吧。”
    我的思绪从音乐的旋律中回复过来,直愣愣的眼光透过镜片射在姓汪的家伙脸上:“你是中国人?”
    从穿着体面而又富有教养的汪翻译嘴里爆发出一连串的英文咆哮咒骂,带着被蔑视后的狂怒表情,汪翻译扑了上来。
    “你这个共党死硬分子,去死吧!”
    汪翻译与我扭打成一团。
    这小子身强力壮,很快我身上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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