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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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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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公路上还没有撤离的部队越来越少。敌人的小型无人攻击机突然出现在山谷上空,看着山顶上我军逐渐沉默的防空火力,大家越来越担心对面还没有过河的两辆装甲车和一辆拉着损伤坦克的拖车。
    “轰!”一架鬼子的无人自杀飞机把后面的一架舟桥轰进山涧里面。正准备过桥的一辆装甲运兵车差点掉进山涧之中,驾驶员赶忙急踩刹车,装甲车斜斜地挂在山涧边缘。
    “危险!过去几个人帮忙!”政委急声大喊。
    司机老陈一个翻身跳上舟桥朝对面奔去。
    跟在两个战士身后我也飞奔向对岸。
    我们几个过河的人刚刚跑到对岸,后面公路上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隔十几米我们都感觉到巨大的气浪。我被身后的战士顺势扑倒,泥土劈头盖脸地落了满身。
    “你没事吧?”我连忙拉起刚才救我一命的战士。他的肩膀被弹片划了个大口子,鲜血迅速染红了胳膊。
    “政委!”对面传来那个通信员的呼喊声。
    “别管我,快修复舟桥。再找些大石头来!”政委怒喝着。
    我草草地用撕碎的衣服布条把他的伤口包扎一下,然后帮着一起搬运石头垫在刚才险些掉进河里面的那辆轮式运兵车下面。
    敌人的无人机还在逐个扑向山涧两侧的车队。坦克拖车司机被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石块砸晕过去,拖车无助地缓缓向山涧边缘驶去。
    又一架红外寻的无人机在我们附近爆炸,巨大的火球吞噬了一辆装甲运兵车。
    刚跑到拖车附近的老陈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你怎么样?哎呀!你受伤了!”
    我急跑几步上去搀住老陈。
    “别管我,我要停那辆车!”
    司机老陈捂着腹部跳上拖车,拉开车门把拖车方向盘打回公路一侧。
    “快上来!”
    老陈佝偻着身体艰难地踩住刹车。看见我还站立在路旁,连忙挥手示意我上车,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蜡黄。
    “老陈!你!”
    我刚把歪倒在驾驶室里的司机扶到旁边,发现驾驶室的地板上满是鲜血。开始我还以为是这个司机哪里受伤了,可当我循着鲜血涌出的方向看去的时候,赫然看见老陈的肠子已经从腹部巨大的创口流了出来。
    “快躺下,我给你救护!”我喊叫着从司机身上摸出急救包。
    “别管我,先把车子开过去。”
    老陈身体贴在方向盘上,艰难地把卡车对准舟桥,微弱的声音仿佛是从他嗓子里挤出来的。
    老陈大口地喘息着,鲜血随着卡车的震动一阵阵从老陈的腹部喷溅到仪表盘上。拖车前面驾驶室的车窗玻璃已经被炮弹破片和山坡上滚落的石头砸得粉碎。雨水顺着风势飘进驾驶室,很快在我们的脚下形成一片水洼。
    无奈,我只能将就着用纱布绷带捂在老陈的腹部。可鲜血很快把纱布洇得通红,还顺着我的手继续朝地面滴滴答答。
    前面的装甲运兵车摇摇晃晃地开始过桥,桥的另一头政委正指挥几个战士加固舟桥。
    “政委,千斤顶被炸坏了!”对面一个蹲在舟桥下面的战士伸头出来喊道。
    “用石头!”
    “石头不够,装甲车开在上面容易压垮!”
    战士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喊道。
    “大家都下去,用人抗!”政委说完就跳进刚才爆炸形成的弹坑之中。
    “政委!你不能下去!”通信员在一旁焦急地喊道。
    装甲运兵车终于驶上舟桥的桥面,嘎吱直响的舟桥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当第一辆战车小心翼翼地安全抵达对岸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长长出一口气。
    “注意了,上第二辆!”工程兵营的曹营长也抱着一块大石头跳进弹坑之中。
    在无人机的爆炸声中第二辆战车摇晃着驶过舟桥。
    “政委!你受伤了,赶快上去!”是曹营长的喊声。
    “少废话,第三辆赶快过桥!”政委没有上来。
    “该咱们了!”
    司机老陈低哑着嗓子说道,话语好像是被他挤出喉咙。
    小心地发动拖车,老陈把长长的将近六十多吨重的拖车开到舟桥旁边。拖车轮胎费力地碾上铝制的舟桥桥面,我能够感觉到拖车上放置的主战坦克的重量,舟桥发出刺耳的弯曲声,拖车不由自主地向山涧倾斜。
    老陈艰难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猛然踩下拖车油门,拖车怒吼着一路踉跄地冲过舟桥。老陈的脸部肌肉随着卡车的震动也在痛苦地痉挛着。
    就在我们冲过山涧的瞬间,舟桥不堪重负地断裂了。
    卡车猛然停住,老陈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端痛苦的闷哼。
    “老陈!老陈!”
    蜡黄的脸上老陈的牙齿咬穿了嘴唇,双腿还在微微的抽搐着,老陈已经昏死在我的怀中。
    看见老陈的身体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倒在我身边,我惶然高喊着,双手徒然地捧起他流出来的肠子往他肚子里塞。可是,我无法拯救自己的同胞,老陈轻轻吐了口气,再无声息。
    “医生!有没有医生!”
    我绝望地嘶喊着,尽管知道周围没有任何医疗兵。
    从老陈腹部一阵阵涌出的鲜血顺着他的肠子流到地板上,随着呼吸的停止,鲜血也渐渐干涸了,一滴滴地坠落在我脚下的水洼中。
    我大口地喘息着,颤抖的双手死死地抱着怀里逐渐变冷的躯体,眼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血淋淋的老陈,赤裸的双脚还浸泡在散发着老陈体温的鲜血之中。
    在我后面一直昏迷的司机苏醒了,很快,环顾四周的他明白了一切。
    “兄弟,兄弟……咱们还是埋了他吧。”
    司机垂着泪小心地从我身边站起把老陈的遗体托住抱出了驾驶室,他的喉咙一阵阵发出抑郁的低号。
    我茫然地赤着脚跟随在抱着老陈尸身的司机后面,浑身鲜血。老陈的双手无力地垂向地面,他还没有被送进腹部的肠子一路在地上拖着,一条醒目的血线在路面上越拉越长。
    当我们走到舟桥刚才的位置旁边的时候,发现眼前却是一幕惨相。
    舟桥已经在刚才负载着五十多吨主战坦克拖车通过的时候被压断成两节掉进山涧里去了,原来堆放在舟桥下面充当桥墩的几块大石头被巨大的压力碾成了一堆碎石子。政委斜斜地躺在弹坑边上,双手深深地插在泥土里。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战士悄无声息地躺在一起,身上全是血和泥土。
    喉咙里还在发出阵阵扯心扯肺的低号的司机放下老陈的尸体,纵身跳下弹坑试图抱起边上的一位战士。
    “别……”
    政委突然举起手制止了他。政委的手颤抖得令人心怵,手上满是鲜血。
    “都已经牺牲了!全都牺牲了!全都……”
    政委呢喃着,嘴角不停地抽搐,两眼无神地凝视着战友的遗体。
    我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凝固在黑暗中,触目的血迹像无数枝利箭在攒射着我的心脏。被抽空力量的我软软地跪在弹坑边上的泥水中。
    雨还在下。
    终于,夜空中不断绽开的弹花和喷气式飞机低空穿行发出的轰鸣声提醒了我们。
    “政委,政委。咱们该走了。”
    那个司机小心地碰了一下政委还在抽搐的手臂。
    政委还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半晌,他费力地摘下了坦克帽,然后奋力扯开了上衣的拉链,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
    “啊———”政委像一头绝望的猛兽般突然仰天大喊起来,喉结滚动着。
    司机踉跄地拉扯着政委爬上路面。
    “前面的道路也被鬼子摧毁了。咱们现在该往哪里走?”
    黑暗中几个战士摸索着跑过来,可当他们看到眼前一幕后纷纷垂下自己的头颅。
    道路前面传来了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我们那些垫后的部队撤了回来。
    “政委,前面通道被敌人炸毁,堵了有五十多米。咱们得换个方向撤离!”一个车长从坦克炮塔里探出头来喊道。
    “有多少车被堵?”
    政委顿时恢复了神志,他翻身站起走向前去。
    “有十几辆。”
    车长答道。
    “具体情况?”
    政委有些恼怒车长的马虎。
    “五辆坦克,完好,满员;一辆防空导弹车,完好,满员;一门120自行迫击炮和弹药补给车,完好,满员;六辆装甲运兵车,搭载一个加强排步兵;一辆电子对抗车,满员;一辆布雷车,完好,但缺一名车长;另外还有三辆受损坦克;十多个步兵伤员。”
    车长有些磕巴地开始报告。
    “韩连长,你组织人员检查一下受损坦克,看看有没有现在能迅速修复的。派两辆坦克、两辆装甲运兵车搭载两个班的步兵到后面与53号公路交汇处警戒。注意开通车际信息交换系统,有情况随时通报。如果道路没有隔断,运兵车搭载伤员先期从53号公路撤离。把电磁对抗车开机压制鬼子无人机侦察。联络周围的特种兵了解一下敌人机动部队动向。”
    政委迅速向韩连长下达指令。
    “给我接通旅长!”
    政委跑到一辆运兵车前向车上的人喊道。
    两辆坦克和数辆运兵车绕过我们的拖车向我们来时的方向前进,车长们把炮塔顶盖打开向政委致意。
    其他的车辆则纷纷绕过拖车,在公路上排好队准备出发。剩下的三个维修工程兵开始检查受损的坦克,看看有没有可以迅速修复的。
    战士们开始将老陈刚才开过来的拖车上的坦克卸下来。这辆坦克受损最轻,一边的负重轮被敌人炸坏了两个,履带被炸断。坦克被抢救下来的时候已经被工程兵修好了负重轮,现在只要换上新的履带就可以。我们已经没有完好的工程车用来修理坦克,其他两辆短时间里无法修复。政委立刻下令把坦克里面的炮弹卸出来然后炸毁坦克,把它们扔进山涧里去。
    士兵们几乎是哭着在执行命令。
    我和战士们用编织带拖曳着履带把它铺开在公路上,其他的人则手忙脚乱地把履带挂在拖带轮上,然后发动坦克把履带绕上。
    敌人的狙击炮火时不时在我们前后爆炸,纷飞的弹片和不断落下的石子提醒着我们战局恶化的程度。战士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这辆坦克马上可以自己走了。
    “喂!小伙子,咱们把拖车开到一边去,我倒车,你在后面给我指一下路。”司机拉住我。
    在我给拖车司机指路的当口,政委从前面急匆匆跑过来:“你们这边怎么样?坦克修好了没有?”
    “报告政委,修好了。”我立正答道。
    “没人驾驶坦克了,你是司机?”政委忽然转过身来问他,一双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是,政委。”司机愣愣地答道。
    “那你驾驶这辆坦克。”政委指着他说道。
    “走,我们出发。”政委不由分说推着我俩走向坦克。
    “政委!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开过坦克。”司机开始有些口吃。
    “那就现学。开坦克和开重型卡车差不多。”
    政委跳进坦克。
    我和司机也跟在政委后面笨拙地钻进了炮塔。
    “你俩穿好防护服和坦克帽。我先开一两公里,你在旁边看着,原理和开卡车差不多,只不过这些操纵杆比卡车更灵敏,转向有些技巧。”
    政委小心地合上坦克炮塔的顶盖,打开通话。
    “注意,韩连长,我是郭亚威,大家现在按一路纵队前进。目的地53号公路路口。防空车辆注意对空警戒,防止鬼子直升机偷袭。大家打开信息交换系统,激光压制系统进入战斗状态。出发!”政委让司机坐在炮手的位置上,他自己发动坦克开始跟随在队列的后面缓缓向前面驶去。
    毕竟是个老司机,很快他就把坦克驾驶的大致方法给掌握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你就大胆开,用不着担心加速器和变速箱的保养。”郭政委说道。
    一会儿拖车司机和政委交换了位置,他开始小心地试着驾驶。坦克踉跄磕碰地跟在队列的后面在破烂不堪的公路上前进。
    “司机同志,坦克的驾驶工作就交给你了。”郭政委拍一下他的肩膀。
    “你以前操作过坦克炮吗?”郭政委扭过头问我道。我摇头。
    “从来没有接触过坦克或者装甲车?”政委继续问。
    “我原来不是当兵的,在前一段时间城市保卫战的时候战地入伍。在郊外参加步兵部队。”我红着脸回答道。
    “活到现在?!那你不错!你会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吗?那好,你就学着操作激光对抗设备吧,和反坦克导弹发射器的原理比较相似。我教你。”没有熟练的坦克操作手,政委只能把车长的一些工作寄托在我的身上。
    “我们这辆坦克的安全就寄托在你身上。敌人如果有激光瞄准装置照射我们,这些激光告警装置就会响,你就让交战系统自动工作就行了。如果敌人干扰机在工作你再人工接管,摧毁敌人的观瞄设备或者直接照射鬼子驾驶员。唉!希望你能够动作比敌人快一些。”
    “韩连长,前面的警戒人员有没有信息过来?特种兵联络得怎样?”郭政委边训练我熟悉设备边问道。
    “53号公路上部队撤退情况还不明朗?这是什么话?叫前面的人再问清楚!”郭政委听完韩连长的汇报立刻就火大了。
    “会用了吗?再多多熟悉一下。”政委叮嘱完之后回到炮手的位置上检查车际信息系统传过来的资料。
    “韩连长。刚才在498高地作战的特种兵部队联系上没有?好的,把他们的电话接到我这里来。”政委一边熟练地操作着眼前的通信设备,边用炮手热视仪巡视着周围的情况。
    “喂,喂。我是97旅的郭亚威,旅政治委员。贾队长你好!我们现在准备转向53号公路。敌人正在追击我们的野战机动和后勤部队,53号公路前面的112地区情况有些问题。喂喂!干扰严重!听得见吗?我们的侦察部队发现敌人有包抄的迹象。可能负责侧翼掩护的部队遭到敌人严重打击。是的,现在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在112和113地区阻击迟滞敌人运动。是的,我们没有机动侦察部队。天快亮了,用坦克和装甲运兵车进行机动侦察过于危险。你们有单兵飞行器,是否能够在我们两翼进行战场侦察掩护?我们手上还有一辆防空车可以进行战区机动防空狙击,可以掩护你们。是的。什么?电磁压制掩护?电子对抗部队已经随同主力转移,我这只有一辆对抗车。好,好。那我们就在53号公路口会合。再见。”
    坦克开得有些颠簸,我一个人头昏眼花地在车长的位置上试着弄清楚周围各种各样设备的使用方法。政委在一边耐心地指导我。
    还好,原来在电脑游戏上接触过坦克作战操作,虽然是M1A2的操作游戏,但这也帮助我了解不少设备的使用原理。但激光对抗装置的使用技巧我还没有完全熟悉。
    车队一会儿就抵达53号公路路口。在政委的指导下,我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车长周视仪观察周围的环境。
    天快亮了,虽然天空中仍然笼罩着浓厚的硝烟。间或公路上仍然有我军的车辆在急驰,沿公路两侧的山丘上隐约出现我军警戒部队迂回机动队列的身影。
    敌人对公路的封锁火力非常猛烈,炮弹成群地落在公路上,一炸就是一片火海。是鬼子的M270火箭炮发射的子母火箭弹。
    敌人在112和113号战区的制空权明显开始加强,我们这支小部队只能小心地分散隐蔽在公路两侧山丘下面的隐蔽防空洞里。两辆先期抵达的坦克现在分别停在112和113防区的第三道防御线上两个制高点附近的隐蔽所,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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