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着,一面察言观色,看出焦兆龙有话要对朱祁镇说,自己杵在这里,显得有些不识相。与其被赶,还不如请辞,于是便对朱祁镇道:“皇上若没有别的事,微臣这就告退了。”
朱祁镇颌首道:“徐爱卿去吧。”
俟徐有贞一走,焦兆龙上前一步,面色略显凝重地道:“微臣听说独孤九天要来觐见皇上,皇上当真要见他么?”
朱祁镇道:“焦老可是认为独孤九天会对朕不利?”
焦兆龙道:“请恕微臣放肆。独孤九天武功高强,野心勃勃,他这次前来,一定没安什么好心。微臣希望皇上能够让微臣率领一班死士,守护在皇上身边,以防不测。”
朱祁镇心里早已打定主意,笑道:“焦老的关心,朕深为满意。不过,独孤九天真要对朕不利的话,又何必等到现在呢?朕贵为一国之君,身系大明命脉,谅他不敢把朕怎样。”
焦兆龙深知独孤九天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他的职责乃是护卫朱家天下,而朱祁镇的生命就是朱家天下的一部分,他岂能怠慢,道:“皇上对独孤九天心诚,独孤九天未必会感恩。不如这样,就让微臣率领数人藏在御书房后,只要皇上发觉不对,一声令下,微臣等人立时出来将独孤九天拿下。”
朱祁镇面色一变,道:“不可。独孤九天于朕有恩,朕岂能做忘恩负义之徒?”
焦兆龙想不到朱祁镇会这么说,忙跪下道:“微臣失言了,请皇上降罪。”
朱祁镇淡淡一笑,道:“焦老何罪之有?朕自有主意,焦老不必过于担心。焦老,你还是先行退下,免得独孤九天来了,与你撞见,徒增误会。”
焦兆龙只得道了一声“是”,退出御书房。
过了一会,曹吉祥领着一身华服的独孤九天来到了御书房外。朱祁镇走出门去,亲自迎接。
赐座以后,朱祁镇道:“难得独孤盟主百忙之中能够抽空来看望朕,朕真是高兴。”
独孤九天拱手道:“在下一介武夫,能够得见天颜,乃无上光荣。皇上圣言,在下受宠若惊。”
朱祁镇道:“独孤盟主统领武林,威达万里,又岂能是‘一介武夫’所能形容的,独孤盟主太谦虚了。”
独孤九天道:“在下这点小小的能耐在皇上面前,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皇上统领整个天下,这才是当世第一人。”
两人看似客套,其实语含试探之意。独孤九天身为一代枭雄,这等事情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朱祁镇之所以会说得出那些话,无非是这些年的苦难,使得他更加成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王振牵着鼻子走,浑浑噩噩的“庸帝”。
客套了一番以后,朱祁镇干咳了一声,对站在边上的曹吉祥道:“曹爱卿,你退下去吧。独孤盟主这次来见朕,一定有许多话要对朕说,你就用不着在旁侍候了。”
曹吉祥略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了一声“遵命”,退出御书房。
第七百三十九章(1393)野心(下)
“独孤盟主,这里已经没有旁人,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俟曹吉祥退下之后,朱祁镇这般说道。
独孤九天看了两个值殿的太监一眼,朱祁镇业已明白他的意思,笑道:“独孤盟主但请放心,他们两个只是值殿的。听过的话,很快就会忘记。”
独孤九天忽然将身一起,朝朱祁镇拱手道:“在下这次前来觐见皇上,实乃有重大的事相告,请皇上喝退左右,好让在下畅所欲言。”
朱祁镇面色微微一变,道:“这……”
他本想说“这恐怕有些不妥吧”,但话到嘴边,眼见独孤九天一脸肃然,不怒自威,不知怎么地,心底竟是起了一股寒意,不敢说下去。
相比之下,独孤九天的气势远胜朱祁镇,昂首激扬地道:“皇上,独孤某今日要说之事,关系着大明的未来,除了皇上与在下之外,绝不能有第三个人在旁,请皇上下令。”
朱祁镇沉思了一会,选择了退让,将手一挥,叱道:“你们两个还不快退下去?传朕旨意,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御书房十步。敢有探听者,杀无赦。”
两个值殿太监听了,心神一震。忐忑不安的心情中,虽觉圣上此举太过冒险,但又不得不听。退下的时候,两人不但把门关了,还把门外的护卫叫走,一个不留。
独孤九天见朱祁镇这般“胆大”,也禁不住有些佩服他,暗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的朱祁镇,确实已非昔日阿蒙。”转念一想:“不过,你毕竟年轻,与我独孤九天比起来,你还嫩了许多。”
接下来,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独孤九天既不开口,朱祁镇也不询问。两人一站一坐,虽是望着对方,但都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一盏茶时间过去后,朱祁镇忍受不住,但觉手心出了一股冷汗,开口问道:“独孤盟主,不知你有何等重大的事要对朕说?”
独孤九天笑了,上身微微一弯,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能够答应。”
朱祁镇见他突然变得这么恭敬,愣了一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独孤九天见朱祁镇没有立即回答,面上笑意更浓,看上去居然十分的和善。但谁都想得出来,在这个友善的笑容之后,必定潜伏着一个巨大的“恶魔”,随时可以叫你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场上又陷入了死寂之中,独孤九天虽然没有施展武功,但他气场之大,远胜常人,浑身透出一股迫人的气势。朱祁镇若非仗着天子的威严,只怕早已躲到了桌案底下。
朱祁镇此时方知独孤九天的真正厉害,心底不禁有些后悔,但他已成骑虎之势,喘了一口大气之后,硬着头皮道:“什么不情之请,独孤盟主但说无妨。”
独孤九天一字一句地道:“在下想向皇上借兵十万。”
朱祁镇听了,倒吸一口冷气。
独孤九天这个要求对于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下一道圣旨,封独孤九天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别说十万,就是百万,皆可统领。不过,借兵事小,更重要的是,独孤九天为什么要借兵十万,他要这十万兵来干什么?
朱祁镇定了定神,道:“独孤盟主,你向朕借兵十万,莫非是想去对付点苍派吗?朕听说点苍派因为不听你的号令,与你已经势成水火。”
独孤九天“哈哈”一笑,道:“皇上多虑了。点苍派之事,只不过是一场武林纷争,在下就算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要借朝廷之力将之铲除。武林之事,自当用江湖中人的方式解决。”
朱祁镇暗中吁了一口气,问道:“然则独孤盟主借兵何用?”
独孤九天眼珠一转,忽然笑咪咪地道:“回答皇上这个问答之前,可否容许在下询问皇上几件事。”
朱祁镇一愣,道:“独孤盟主请说。”
独孤九天道:“皇上可清楚天地有多大?”
朱祁镇越发不解,却又不得不沉思了一会,道:“天地有多大,朕倒没有仔细想过。不过,依朕看来,在我大明朝的四周,还有不少小国,譬如暹罗、扶桑。”
独孤九天道:“皇上之言甚是,却不知皇上对‘三保太监’这个人可有印象?”
朱祁镇道:“三保太监?”骤然想起这个人是谁,面色一变,道:“这个人朕听说过。此人原姓马,因为立有战功,被我曾祖父赐姓朕,全名郑和。此人七次率领大批船队远赴海外,扬我大明国威。据说这一路上,经过了不少国家,当地的风土人情,与我大明很是不同。”
独孤九天点点头,道:“想不到皇上对这件事也这么清楚。”
朱祁镇道:“郑和七下西洋的事迹,朕年幼的时候,倒曾听身边的老太监们说过,所以略知一二。”
独孤九天想了想,陡然问道:“皇上又清楚前朝的疆域有多大吗?”
朱祁镇一呆,道:“前朝有多大,朕着实不知,朕只知道蒙古人被赶出中原以后,一直居住在漠北。”
独孤九天道:“据在下所知,蒙古人当年征服的地方十分广大,我大明的疆土虽是不小,但也远远不及。皇上可曾想过效法太祖、成祖两位皇帝,扩大我大明国土,将之推至超过前朝的地步。”说的时候,一直望着朱祁镇,眼神显得有些逼人。
朱祁镇听了独孤九天的话,心头大震。他不敢与独孤九天对视,避开后者的眼神,道:“朕怎么比得上两位先皇?朕但求能够守住大明的国土,已经足矣。”
独孤九天听后,发出一声大笑,朱祁镇心神大乱,吃惊地道:“独孤盟主,你……”
独孤九天笑声一顿,道:“皇上何必妄自菲薄。依在下看来,皇上绝对有能力将大明的国土扩大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皇上借独孤某十万精兵,独孤某敢保证,不出五年,大明的国土必将不下于前朝的疆域。十年左右,凡是有土地的地方,都必将插上我大明的旗帜,任何海岛,也将归我大明管辖。”
听了独孤九天这番话以后,朱祁镇倒吸一口冷气,始才真正明白独孤九天向他借十万精兵的用意。原来独孤九天的野心这么大,大到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听了他的话,都觉得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
假使独孤九天面前之人不是朱祁镇,而是朱祁镇的高祖父朱元璋,或者是朱祁镇的曾祖父朱棣,他们听了独孤九天的话,必定雄心万丈,立即拜独孤九天大元帅。
可惜的是,朱祁镇没有继承这两位先人好战的性情,他沉默了半响,道:“独孤盟主,这件事太过重大,朕需要一些时间考虑考虑。”
独孤九天道:“皇上需要时间考虑是应该的。好在武林中事尚未完全了结,在下目前也无暇分身为皇上效命。等到武林完全一统之后,我想皇上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希望皇上到时不要让在下失望啊。”
此时此刻,朱祁镇又能说些什么?他好不容易夺回了皇位,可不敢在这个时候与独孤九天翻脸。他强自挤出一丝笑容,对独孤九天说道:“独孤盟主请放心,朕这段时间里会慎重考虑的。”
第七百四十章(1394)解惑(上)
神秘谷,两道人影急如闪电,卷做一团,无法分辨谁是谁。阵阵狂风扫过,战况颇为激烈。
似这般持续了半个时辰以后,忽听得两声长笑,随即便见两道人影乍然分开。一个笔直地落在一方大石上,另一个则是凌空翻了几个筋斗,落在大石的右侧。
落在大石右侧的人将头一抬,望着大石上的“人”,脸上禁不住露出喜色,道:“木头叔叔,依你看来,我现在的武功比前些日子进步了多少?”
站在大石上的“人”双手负在身后,偏头望着大石右侧的人,笑道:“这次我不得不说一句老实话,你现在的武功比前段时间有了不小的进步。”
大石右侧的人大喜,道:“是吗?”
大石上的“人”一脸的正经,道:“当然。“
大石右侧的人想了想,问道:“不知道此刻的我能否与地狂天那个狂人一决高下?”
大石上的“人”也是想了想,回答道:“换在前些日子,你与地狂天的差距尚有一段距离,但如今,只要你施展浑身解数,一定可以与他斗上百来招。”
大石右侧的人听了这话,面上不由露出轻微的失望之色。
大石上的“人”神眼如电,早把他的神态看在眼里,正色道:“小子,你万不可泄气。你知不知道你有今天的成就,已经是一大异数。须知地狂天也得到了一颗‘定海神珠”你在进步的同时,他也在进步。在你们都没有服食‘定海神珠’之前,你自认可以接下他多少招?”
大石右侧的人道:“大概二十余招吧。”
大石上的“人”道:“这就是了。你能在短短的时日内提升到接下他百来招,这难道不是说明你比他进步快吗?地狂天的功力虽然在你之上,但你不要忘了,单凭内力,他绝对胜不过你。你有一身空前绝后的内力,又胜在年富力强,还怕有朝一日不能达到地狂天的境界?只要你达到地狂天那样的境界,你们一旦对上手,他必败无疑。”
大石右侧的人本就是聪明之人,经大石上的“人”这一提拔,顿时明白其中的深意,面上升起一股自信的神色。
不过,他考虑的东西太多,沉思了一下,道:“我将来就算能对付地狂天,但又有谁能对付独孤九天呢?”
大石上的“人”哈哈一笑,道:“小子,有时候人不能想得太多,想得太多,心则会乱。心一乱,任你天资再高,多少都会阻滞自己的修为。”
大石右侧的人轻叹了一声,道:“我身为点苍派的掌门,又得到一帮好朋友的拥戴,自觉双肩压着巨大的重任,又岂能可以随随便便。”
大石上的“人”点了点头,道:“此乃人之常情,也怪不得你。换成是我,只怕早已被身上的重担压得逃得远远的。”面上忽然闪过一丝怪异的笑容,问道:“你看看四周,可有什么变化?”
大石右侧的人漫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四下,随口说道:“没什么变化啊。”
大石上的“人”见他状态不佳,哼了一声,身形一晃,从石上飞下,屈指去弹大石右侧之人的脑门,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压根儿就没认真看一眼,是不是要我木头叔叔再来打醒你。”
大石右侧的人将身一仰,脚跟发力,箭一般的倒射出去,堪堪避过对方的手指,摆手道:“木头叔叔,你莫要生气,我听你的便是。”
大石上的“人”虽然没能赏大石右侧之人一个“爆栗”,但他却很高兴,双手抱胸,道:“你能躲开我这一招,可见你还是有些天赋的。”
大石右侧的人啼笑皆非,收住心神,仔仔细细的打量起四周来。这一细瞧,立时看出微妙之处,欢喜地道:“奇怪,四周的小草好像长得更高更壮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石上的“人”不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来问你,这里是什么所在?”
大石右侧的人一愣,道:“这里是我的梦境啊。”
大石上的“人”面露笑意,点点头,并不出声。
大石右侧的人忽然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大睡神功’有了质的提升?”
大石上的“人”欣然一笑,一手做抚须状,道:“孺子可教也。”
大石右侧的人的见“他”明明是一个木头人,下巴寸草不生,偏又学老先生的动作,不禁感觉滑稽,莞尔道:“木头叔叔,你的语气、动作越来越像人啦。”
大石上的“人”听了这话,面上露出飘飘然的表情,道:“这还用说,过不了多久,我就能与真正的人没什么两样。”
大石右侧的人大喜,一跃而上,张臂要去抱住大石上的“人”。身法之快,骇人之极。
大石上的“人”虽然没被抱住,但也被吓得跳回石上,做护卫状,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我老人家可不喜欢这一套。”
大石右侧的人“嘻嘻”一笑,语气怪怪地道:“木头叔叔,你别害怕,我只是试试你而已,毫无恶意。”
大石上的“人”一听,气得眼珠居然转了起来,与人毫无分别,转而伸手一指,瞪目道:“好小子,没大没小,竟敢拿木头叔叔开刷,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石右侧的人一个劲的打躬作揖,赔罪道:“小子无意冒犯你老,还望你老饶恕则个。”
大石上的“人”见他突然恭敬起来,本来就不是真怒的心情霎时大好,道:“呸呸呸,我这个样子很老吗?”说的时候,手又忍不住做抚须状。这一来,连自己也失声笑了起来。
两个说笑了一番,大石右侧的人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心理面一阵惊喜,忍不住问道:“木头叔叔,你说你不久之后将会与人没什么区别,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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