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必对巧娘如此刻薄?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林月娘冷笑道:“是啊,还有你,当年是你们俩一起把我杀死了,以前的林月娘已经死了,你明白么?这么多年,我都在恨里煎熬,我的日子有多难过你知道么?你就只会关心她而已,你倒是一片痴心,可惜啊,人家不买账,人家要去青楼风流快活,做什么花魁——你心里很难受吧?没想到冰清玉洁的林巧娘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是么?”
她放声笑起来,笑声中却含着说不出的凄凉,听得人心里极是难过。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悄声道:“果然如此,我们猜得不错。”展昭点点头,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指指屋内。
只听林月娘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她不是我妹妹,我的妹妹那么乖,她怎么是?她该死,早该死——”说着竟低泣起来。
齐天鹏哑着声音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姐妹,你,莫要再恨她了。我和她已经遭到报应了。她已经死了,而我,这么多年,生不如死,还不够么?——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弄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跟你有关系么?”
林月娘闻言止了哭声,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杀了她?”齐天鹏道:“那你能告诉我,我的苍磷匕为何消失了好几天?再回来时刃上却沾着‘十香’的味道?我那瓶‘十香’为何也平白少了许多?”
林月娘道:“你的心还真细,这么快就发觉了。不错,东西是我拿的,我是想杀了她,可她还真走运,两次都正巧遇见展昭和白玉堂,两次都死里逃生。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齐天鹏颤声道:“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下的去手——”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月娘恨恨道:“你做这样子给谁看?想她是吧?那你也去死啊,再晚两天,就赶不上一起投胎了!”说完,脚步一响,竟是撇了齐天鹏自己要出门来。
展昭忙对白玉堂使个眼色,两人将身一转,纵跃下楼,轻轻落进了屋后的竹丛中。二人听着林月娘的脚步进了一楼房中,又听她关了门才站直身子。
白玉堂道:“猫儿,趁林月娘不在楼上,咱们去看看那齐天鹏究竟何许人也。”展昭点点头:“好,不过适才听他说话,似乎真的重病在身,咱们悄悄看了就好,别惊吓了他。”白玉堂道:“我知道。”
两人刚要举步,忽听竹丛深处传来微弱的语声:“你还是死了干净!”语气甚为怨毒。
两人闻言都是一惊,这种时候,怎会有人在竹从深处说话?白玉堂起身便要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展昭一把拉住他:“小心,再听听。”白玉堂只得站住,两人屏住呼吸细听。
只听那声音继续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不死?”暗夜里,那声音低哑压抑,说不出的诡异。两人能断定,这决不是林月娘的声音,可除了她,这里还有谁也会这样仇恨芙蓉呢?
那边静了片刻,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几句话。听了一会儿,两人都觉出了不对,那声音十分生硬,也分不出男女。白玉堂慢慢站起身来,恍然道:“鹦鹉,是芙蓉的鹦鹉。”说着便向竹丛深处走去。
展昭忙晃亮了火折子跟了上去。两人循着那声音找过去,果然在最深的一处竹丛处发现了那只鹦鹉。
不过几天不见,那鹦鹉已是羽毛凌乱,早不复当初华美模样。两人走过去,那鹦鹉见了努力拍拍翅膀仿佛想飞走,但却挣扎不起。
两人初以为它受了伤,待细看时,才发现原来是它腿上一根细绳缠在了竹枝上,因此绊住了它,看它的样子想必已挣扎了许久,却始终无法脱身。
白玉堂伸手过去想解开绳子,却发现已打了死结,于是用力拽断了绳子,将那鹦鹉解救出来。
展昭凑过火折子去,想好好看看那鹦鹉,忽听林月娘在房中叫丫头:“叶子,把我的披风取来,我睡不着,想到院子里走走。”
两人闻言,知道今晚是见不着齐天鹏了,索性拿了那鹦鹉纵出院子回府去了。
回到开封府,夜已深了。府中除了值夜的人,大家都已歇下。两人也不想惊动众人,直接回了展昭的小院。
进了房,白玉堂将鹦鹉放开,它抖了抖羽毛,侧头瞧瞧白玉堂,似乎是还认得他,所以并没有飞走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用喙去梳理凌乱的羽毛。
白玉堂摇摇头,闪身出房,不多时又折了回来,将手中一碗水,一碗小米饭放在鹦鹉面前道:“厨房里只找得到这个了,不许挑食,先吃着,明天给你准备好吃的。”那鹦鹉倒似听得懂他的话,便上前啄着米吃起来。
展昭和白玉堂瞧他吃得专注,便先去洗漱了。回来时,那鹦鹉已在桌上打着盹儿了。展昭不由笑了:“这鹦鹉还真有趣——只是”他敛了笑容叹了口气:“它的主人已不在了,它刚刚说的那些话怕是林月娘对芙蓉说过的,而且,一定说过不止一次,她姐妹俩当真是经常拌嘴,否则不会连鹦鹉都学会了这话的。”
白玉堂道:“是啊——不过没关系,我们会为它的主人讨个公道的。”展昭道:“月娘虽已亲口承认前两次的确是她在害芙蓉,但我觉得芙蓉的死好像还有隐情,她,不一定是真凶。”
白玉堂道:“我也觉得有那里不对,她的确没承认这次是她杀了芙蓉,明天,我们还是再去林家一趟吧。这次把那香囊带上,看能不能让她说实话。”
展昭点点头,在桌边坐下,细细瞧那鹦鹉。忽然道:“玉堂你瞧。”白玉堂忙俯过身去,顺着展昭手指的地方一看,只见那鹦鹉腿上有一处凝固的血渍。
这鹦鹉怎么会受伤了?两人忙细细检视,发现鹦鹉腿上的伤口虽深但极是细小,若不是那点凝固的血渍,根本就看不到。白玉堂道:“这是什么伤的?”展昭蹙起眉头道:“看样子,应该是极薄极锋锐的利器所伤,但这么小的伤口,那利器也应该极小——”
说到这,忽然顿住了,白玉堂道:“难道——”展昭道:“不错,伤了鹦鹉的利器或许就是伤了芙蓉的那个。”白玉堂道:“若是如此,那凶器也许仍在林宅。”
展昭道:“不是也许,是一定在。”白玉堂道:“你何以如此肯定?”展昭道:“刚才为那鹦鹉解索时,它的腿上打的是个死结对么?”
白玉堂道:“不错,好像是有人故意将绳子绑到它腿上去的。而这人,极有可能是芙蓉,因为这鹦鹉从不亲近生人。可是,芙蓉为何要绑绳子到鹦鹉腿上呢?难道,她想暗示我们什么?”
展昭道:“先不管这一点,当时你拽断了绳子,我们也没仔细看绳子缠住竹丛的那头还有什么,这可能就漏掉了极有利的线索。”
白玉堂道:“你是说,绳子的那头可能拴着那件凶器?”展昭点点头:“极有可能,虽然我说不出为什么这鹦鹉会带着凶器,但这感觉是错不了的。”白玉堂道:“这样一来,芙蓉的死因就更令人费解了。也许,这一次,凶手还真不是林月娘。”
展昭道:“不错,明天一早,我们再去林家一趟,去竹丛寻那凶器。这一次,不弄个水落石出,我决不罢休。”白玉堂道:“好,我也正有此意,明日若不查个明白,白爷我这么多年的江湖就白闯了。”
展昭笑道:“既如此,就快睡吧,明天可得打足了精神呢。”白玉堂也笑道:“遵命!”说着将展昭一拉,同入帐中。
感觉到他越来越靠近自己颈边的温热呼吸,展昭轻轻推他道:“玉堂,明天——”白玉堂笑着将被子拉过盖了两人,抱住展昭道:“傻猫儿,你想什么呢?我又没说要怎样,睡觉。”说着将头靠在他颈窝里,真的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展昭哑然失笑,回手环住身边人温热的身子,嗅着他发间衣底传出的淡淡龙涎香味儿,觉得舒适又倦怠,很快便睡着了。
听到他的呼吸慢慢深长起来,白玉堂才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轻笑着点点他的鼻尖,自语道:“笨猫儿,等忙过这一阵,白爷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次日清晨,两人是被那只鹦鹉的声音吵醒的。那鹦鹉休息了一夜,又吃了食水,精神恢复得很好,连声音都圆润多了。
两人睁开眼时,它正站在窗棂上念着一首词:“黄昏小园雨初霁,疏竹还滴沥,芳丛罗衫香欲染,素手把盏,对酒还犹豫;翠柳徒垂纤纤缕,为谁系情丝?又是明月上小楼,怎不见君面,误了妾期。”很婉转又忧伤的词,即便只是被一只鹦鹉一句句念出,竟也无端地动人心弦。
两人睁开眼睛静静听着,片刻后展昭轻声道:“虞美人,又是芙蓉作的吧?”白玉堂把玩着爱人的头发,懒懒应道:“应该是吧,这鹦鹉倒记得清。”
展昭叹道:“要让一只鸟儿记得这么多诗词,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芙蓉念了多少遍它才记得这么好,也不知那芙蓉是何等寂寞忧伤才会对一只鸟反复吟诵诗词。”白玉堂拍拍他的面颊:“别再心里不舒服了,咱们一会去林家,给她讨个公道便是。”
看看天色已发白,两人便起身梳洗了,用过早饭便去了林家。开门的仍是福伯,见了他们有点意外:“两位爷这么早就来了?快请进。”两人随他进去,福伯将他们让到客厅中坐下,有小丫头来倒了茶,福伯道:“我去请夫人出来。”说罢转身出去。
白玉堂见那倒茶的小丫头还在一边站着,便问道:“你叫叶子对么?”小丫头道:“是的,爷有什么吩咐?”白玉堂道:“你一直都是服侍夫人的么?”
叶子道:“是的。”白玉堂点点头,拿出那香囊道:“那这个,你可认得?”叶子走过来看了看:“认得,这是夫人的。丢了好些日子了,您从哪得来的?”
展昭闻言与白玉堂对视一眼,接过话道:“你可认准了?果然是你家夫人的?”叶子道:“错不了,夫人特宝贝这个香囊,有一次我洗衣服差点把这香囊一起洗了,夫人还气得骂了我,所以我记得很清,决不会弄错。”
白玉堂道:“如何猫儿?我说我再记不错的。”叶子笑道:“自这个丢了,夫人闷闷不乐了好些天,幸亏白爷捡到了——爷就将这香囊赏了奴婢拿给夫人吧。夫人定会好好谢您。”
白玉堂笑道:“不忙,若是她的,我定当双手奉还——但你家夫人马上就来了,我还是亲手交给她好了。”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福伯道:“展大人,白五爷,夫人来了。”
展昭与白玉堂闻言忙站起身来,只见林月娘已来到了门口,见了两人,她福了一福,淡淡道:“两位大人倒来得早,请坐吧。”两人还了礼,刚要坐下,就听叶子道:“夫人,您的香囊让白五爷捡着送回来了。”
话音未落,林月娘已变了脸色,叱道:“什么香囊?我几时丢过什么香囊?”叶子疑惑地道:“就是那个绣了芙蓉花的香囊啊——白五爷,您快拿出来啊。”
白玉堂微微一笑:“夫人,我的确捡了个香囊,您不妨瞧瞧,认不认得?”说这将那香囊拿出送到月娘面前,林月娘这时已平静下来,轻轻扫了一眼香囊道:“我不认得。”
白玉堂道:“真不认得?我记得上次来买花时似乎也见过夫人戴着这个香囊。”林月娘一挑眉:“哦?那白五爷您还真是有心人。可是,这的确不是我的香囊,我的香囊是丢过几天,不过后来已经在床底下找到了,您看,这不是在这么?”
说着,一拉衣带,果然有个一模一样的香囊挂在那里,白玉堂心中不由暗叹她心思缜密,早有准备,口中却很随意似地道:“真的么?那也太巧了,竟有这么相似的香囊。”
林月娘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别说找到一个相似的,就是找到十个八个,也不是不可能的。”白玉堂道:“您说的是,不过,您难道不好奇我是从哪得来的这香囊么?”
林月娘道:“您从哪得来的与民妇有关系么?”白玉堂道:“当然有关,这是巧娘一次遇害时,在现场找到的。”林月娘闻言登时怒道:“白五爷这是何意?”白玉堂道:“你心里不明白么?”
林月娘道:“民妇不明白!您和展大人若是查案,就该往巧娘院里去查,只管纠缠什么香囊的事做什么?”展昭上前拉了白玉堂一下:“玉堂,不如我们先找凶器去。”
白玉堂却摇摇头,看着林月娘道:“那么请问夫人,巧娘重阳节那天出事时,是谁拿了齐天鹏的苍磷匕和‘十香’,巧娘的伤口中又怎会有十香之毒?”林月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不相信地看着白玉堂:“你,你怎会知道这些?”白玉堂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不承认么?”
林月娘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既然这事都被你们知道了,想来再瞒也没什么用了。不错,那次是我下的手,可我只不过想出出气,划伤她一下而已。”
展昭闻言再忍不住:“划伤而已?你明明知道十香是可以让人血流不止而死的,你是她的亲姐姐,就算有再大的恨,也不能真的就将她置于死地啊。”林月娘道:“您知道得还真多?看样子,连我为什么恨她你们也知道了吧?”
见两人默默点点头,林月娘恨恨地道:“一个做妹妹的,抢姐姐的丈夫,难道不可恶么?从小家里就是我最疼她,有了好吃的,好玩的,都是让着她,什么都让着她,可是我不能连丈夫也让着她!若她一开始就跟我抢,那我也能让着她,可他为什么要在结婚后再跟我抢?别和我说什么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我们可以效娥皇女英——我不愿意,不愿!我恨死他们两个了,恨死了!我是想要他们两个都死——”她终于痛哭起来。
半晌,展昭才道:“那么现在,她真的死了,你觉得快乐么?”林月娘止了哭声,怔怔地道:“快乐?我快乐么?”
展昭摇摇头,对白玉堂道:“我们去后院找凶器吧,让他静一静。”白玉堂叹口气点点头,两人在福伯的带领下往后院走去,出门时,忽听林月娘在身后喃喃道:“可是,这一次,真的不是我——”
到了后院,两人很快在昨晚发现鹦鹉的竹丛处找到了那件利器,展昭将它捡起来细看,原来是一枚柳叶镖,一头正系着昨夜被白玉堂拽断的细绳。
白玉堂道:“又是唐门暗器,这齐天鹏究竟是什么人?还有芙蓉的死因,都叫人生疑。”展昭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我明白了,芙蓉,真的是自杀的。”
他看看白玉堂,接着道:“你记得昨天我们进芙蓉的屋子时问到的檀香气么?”白玉堂点点头:“记得,那香气很浓,让人有点气闷,当时我还想芙蓉为何点这么浓的香。”展昭道:“这香是个关键——”
白玉堂闻言恍然道:“我知道了,你是说,芙蓉先将柳叶镖绑在鹦鹉腿上,然后关严门窗,只留那一道缝隙,再浓浓地点了香,准备好一切,她才自己割断喉咙。等香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时,那鹦鹉就从窗缝中飞出,从而带走凶器。原来如此。”
展昭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可是,不知她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白玉堂还没说话,就听身后响起林月娘的声音:“因为她也恨我,她终于被我逼急了。这样的话,你们就会以为她是被别人杀死的,而有最大嫌疑的,就是我。她这次回来,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她不愿死在我手里,但她也不想放过我。”
她说着笑了起来,笑声极为凄楚,半晌才又道:“她真是我的好妹妹,她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