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了。”
叶开道:“的确已不必。”
这人道:“但我,我却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不是个人呐。”
叶开大笑,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眼力并不比想象中差多少。
他大笑道:“千面人魔门下的高足,果然是出手奇诡,易容精妙,我本来早就该看出来
的。”
西门春叹道:“你现在看出来也还不太迟。”
叶开道:“杜婆婆当然不会是女人,更不会是老太婆,否则别人岂非一下子就会猜到?
”
西门春道:“有理。”
叶开道:“那么她是谁呢?”
萧别离忽又笑了笑,淡淡道:“可能就是你,也可能就是我。”
叶开沉思着,道:“也可能就是……”
他忽然跳起来,大声道:“我明白了,杜婆婆一定是他。”
西门春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可惜你现在明白也许太迟了。”
傅红雪慢慢地走进了杂货店。
他从没有走进过这杂货店,也从未走进任何一家杂货店。
他这人本就不是活在凡尘中的。他有他另外一个天地。
那天地中只有仇恨,没有别的。
李马虎伏在柜台上。又在打瞌睡,就好像从来没有清醒过。
傅红雪走过去,用刀柄敲了敲柜台。
李马虎一惊,终于清醒,就看到了傅红雪那柄漆黑的刀。
刀鞘漆黑,刀柄漆黑,但刀锋上还留着鲜红的血。
李马虎的脸已吓白了,失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傅红雪道:“要我的包袱。”
李马虎道:“你的包袱……哦,不错,这里有个包袱。”
他这才松了口气,很快的将包袱从柜台里用双手捧了出来。一傅红雪当然只用一只手去
接,另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握着他的刀。
公孙断已死在这柄刀下,下一个人是谁呢?
这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到货架上的蛋,忽又道:“蛋怎么卖?
”
李马虎道:“想买?”
傅红雪点点头。
他忽然发现饥饿这种感觉,有时甚至比仇恨还要强烈。
李马虎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不,这蛋不能卖给你。”
傅红雪也明白,这地方所有的门都已在他面前关了起来。
甚至连这杂货店的门都不例外。
他若一定要买,当然也没任何人能阻挡。
但他却不是这种人,他发怒的对象绝不是个老太婆,也不是一个小杂货店的老板。
月色已淡了,风中已有凉意。
这里难道已真的没有他容身之地?
他紧紧握着他的刀,提着他的包袱——他本就是活在另一个世界中的。这世界上的人无
论对他怎么样,他都不在乎。
谁知李马虎忽又接着道:“这蛋不能卖给你,因为蛋是生的,你总不能吃生蛋。”
傅红雪站住。
李马虎道:“后面有炉子,炉子里有火。不但可以炒菜,还可以热酒。”
傅红雪转回头,道:“你要多少钱?”
李马虎笑了,道:“公子你既然是个明白人,就马马虎虎算十二两吧。”
十二两银子一顿饭,这杠子实在敲得不轻。
但无论多少银子也不能填饱肚子,饥饿又偏偏如此不能忍受。
李马虎在炒蛋,蛋炒饭。酒己温好,还有些花生豆干。
“花生豆干全都免费,酒也请尽喝,马马虎虎算了。”
傅红雪却连一滴酒都没有喝。
他一喝非醉不可,现在却绝不是能喝醉的时候。
李马虎捧上了蛋炒饭,看着他杯中的酒,赔笑道:“大爷你嫌这酒不好?”
傅红雪道:“酒很好。”
李马虎道:“就算不好,也该马马虎虎喝两杯,散散心。”
傅红雪已开始吃饭。
他并不是怕酒里有毒。分辨食物中是否有毒的法子,一共有三十六种,他至少懂得二十
种。
只不过他若不想做一件事时,就绝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他做。
李马虎当然也不是喜欢勉强别人的那种人。
傅红雪不喝,他就自己喝。
他将温好的那壶酒一口气喝了下去,苦笑道:“凭良心讲,我也常常觉得奇怪,世上为
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喝酒,这酒实在比毒药还难喝。”
傅红雪道:“你不喜欢喝酒?”
李马虎叹了口气,道:“根本不会喝,现在我已经快醉了。”
他的确已快醉了,不但脸已开始发红,连眼睛都已发红。
傅红雪皱眉道:“不会喝为什么要喝?”
李马虎道:“酒若温好,不喝就会坏的。”
傅红雪道,“所以你宁可喝醉?”
李马虎叹道:“无论是谁开杂货铺,都得先学会一件事。”
傅红雪道:“什么事?”
李马虎道:“宁可自己受点罪,也绝不能糟蹋一点东西。”
他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所以只有最没出息的人,才会开杂货捕,开杂货铺的人非
但娶不到老婆,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傅红雪慢慢的扒着饭,忽然也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错了”李马虎“噗通”一声,
在他旁边坐下,道:“我哪点错了?”
傅红雪缓缓道:“世上只有一种人是真正没有朋友的。”
李马虎道:“哪种人?”
傅红雪道:“我这种。”
他抬起头,仿佛在凝视着远方,显得说不出的空虚寂寞。
他从来没有朋友,以后只怕也永不会有。
他的生命已完全贡献给仇恨,一种永远解不开的仇恨,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为什么偏偏
总是在渴望着友情呢?
李马虎用发红的眼睛看着他,忽然问道:“那位叶公子不是你的朋友?”
傅红雪冷冷道:“不是。李马虎道:“但他却好像已将你当做朋友。”
傅红雪沉着脸,道:“那是因为他有毛病。”
李马虎道:“有毛病?”
傅红雪握紧手里的刀,缓缓道:“拿我当朋友的人,都有毛病。”
李马虎苦笑道:“这么看来,我好像也有点毛病的了。”
傅红雪道:“你?”
李马虎道:“因为我现在也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他说起话来连舌头都大了,的确醉得很炔,但醉话岂非通常都是真话?
傅红雪突然放下筷子,冷冷道:“饭炒得并不好。”
他再也不看李马虎一眼,慢慢的站起来,转过身,因为他也不愿再让人看到他脸上的表
情。
李马虎却还在看着他,看着他的背。
他的肩已后缩,显见得心里很不平静。
李马虎眼睛里突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慢慢地伸出手,好像要去拍他的肩。
就在这时,突然间寒光一闪!
一柄刀已钉入了他的手背。
第十八章 救命的飞刀
一柄三寸七分长的刀。
飞刀!
李马虎看到这把刀,一张脸突然扭曲。
接着,他的人倒下,竟像是被一道无声无总的闪电击倒。
他倒下去的时候,手里仿佛有些东西掉在桌上。
傅红雪霍然转身,就看到了叶开。
叶开正微笑着走进来,他没有带刀。
傅红雪看着他,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李马虎,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叶开笑了笑。
他总喜欢用笑来回答一些他根本不必回答的话。
傅红雪也不必问了,他也已看见桌上三根针。
惨碧色的针。
针是从李马虎手里掉下来的。
若不是那柄刀,傅红雪现在只怕也和乐乐山一样躺了下去。
难道这马马虎虎的杂货店老板,竟是心狠手辣的社婆姿?
傅红雪紧握双手,过了很久,才抬起头。
叶开也正在看着他微笑。
傅红雪突然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躲不过他这一着?”
叶开道:“我不知道。”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来救我?”
叶开又笑了,道:“谁说我是来救你的?”
傅红雪道:“你来干什么?”
叶开淡淡道:“我只不过来将一把刀打在这个人手上而已,手是他的,刀是我的,跟你
并没有什么关系。”
傅红雪说不出话来了。
叶开悠悠然走过来,坐下,深深吸了口气,微笑道:“饭炒得好像还不错,香得很。”
傅红雪道:“哼。”
叶开道:“酒好像也不错,只可惜没有了。”
傅红雪正想开口,叶开忽又笑道,“我那柄刀够不够换一角酒?”
倒在地上的人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叶开道:“若是不够,你就该还我的刀。”
还是没有人开口。
叶开叹了口气,俯下身,拍了拍这人的肩,道:“杜婆婆,我既已认出你,你又何苦…
…”
他声音突然停顿,脸上居然也露出惊讶之色。
倒下去的人竟已永远起不来了。
这人的脸已扭曲僵硬,手脚已冰冷,手背上还钉着那柄刀。
傅红雪看了看这张脸,又看了看这柄刀,道:“你刀上有毒?”
叶开道:“没有。”
傅红雪道:“没有毒这人怎么会死?”
叶开沉吟着道:“他年纪看来要大得多,老人都是受不了惊吓的。”
傅红雪道:“你说他是被吓死的?”
叶开道:“手背并不是要害,刀上也绝没有毒。”
傅红雪道:“你说他就是”断肠针,杜婆婆?”
叶开叹了口气,说:“无骨蛇既然可以是个老太婆,奇……書∧網杜婆婆为何不能是个男人?”
傅红雪缓缓道:“是的,我知道杜婆婆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开道:“你应该知道。”
傅红雪突然冷笑道:“像他这种人,难道也会被小小的一把刀吓死?”
叶开道:“但他的确已死了。”
傅红雪道:“这究竟是把什么样的刀?”
叶开笑了笑,他喜欢用笑来回答他不愿回答的话。
他拔起了这柄刀。
刀锋薄而锋利,闪动着淡青的光。
他看着这柄力时,眼睛里也发出了光。
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无论如何,你总不能不承认这也是一柄刀吧。”
傅红雪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想不到你也会用刀。”
叶开又笑了笑。
傅红雪道:“我从未看过你带刀。”
叶开淡淡道:“刀本就不是给人看的。”
傅红雪也只有承认。
叶开道:“也许只有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刀呐!”
傅红雪道:“世上没有看不见的刀!”
叶开凝视着手里的刀,缓缓道:“也许你能看得见它,但等你看见它时,往往已太迟了
。”
可以吓死人的刀,通常都是看不见的刀。
因为等你看见它时,就已太迟了。
刀又看不见了。
突然间,这柄刀已在叶开手里消失,就像是某种魔法奇迹。
傅红雪垂下了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刀,眼睛里也露出种奇怪的表情,他终于明白了叶开
的意思。
公孙断也没看见过他的这把刀。
公孙断能看到的只是刀柄和刀鞘。“叶开淡淡道:“很容易被人看的刀,就很难杀人了
。”
傅红雪在听着。
叶开慢慢地接着道:“所以懂得用刀的人,也一定懂得收藏他的刀。”
傅红雪轻轻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只可惜这件事并不容易。”
叶开道:“那远比使用它还要困难得多。”
叶开微笑道:“看来你已明白了。”
傅红雪道:“我已明白了。”
他抬起头,看着叶开,叶开的微笑温暖而亲切。
傅红雪突又沉下了脸,冷冷道:“所以我希望你也明白一件事。”
叶开道:“什么事?”
“以后永远不要再来救我,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我们本就完全没关系,你就算死在
我面前,我也绝不会救你。”
叶开道:“我们不是朋友?”
傅红雪道:“不是!”
叶开也轻轻叹息了一声,苦笑道:“我明白了。”
傅红雪咬着牙,道:“那么现在你已可以去走你的路。”
叶开道:“你呢,你不出去?”
傅红雪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叶开道:“外面有人在等你。”
傅红雪道:“谁?”
叶开道:“一个不是老太婆的老太婆。”
傅红雪皱眉道:“他等我干什么?”
叶开道:“等你去问他,为什么要暗算你。”
傅红雪的眼睛突然亮了,立刻大步走了出去。
其实他根本不必急着出去。
因为外面那个人,无论再等多久,都不会着急的。
死人永远不会着急。
西门春本就不是个很高大的人,现在似已缩成了一团。
他躺在柜台后的角落里,眼珠凸出,仿佛还带着临死时的愤怒和恐惧。
是谁杀了他?
他自己显然也未想到这个人会来杀他。
一根钢锥,插在他心口上,从伤口流出的血,现在还未干透。附近却没有人。
现在已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本就很少有人还留在街上。
傅红雪站在那里,手脚已僵硬,直到听见叶开的脚步声时,才沉声问道:“你说这人就
是‘无骨蛇’西门春?”
过了很久,叶开才吐出口气,道:“是的。”
傅红雪道:“我也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开道:“你应该知道,”傅红雪道:“他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呼喊,就已被人杀了。
”
叶开道:“这是致命的一锥。”
傅红雪道:“能这样杀他的人并不多。”
叶开道:“很多。”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突然长叹,道:“无论谁都可以杀了他,因为他已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苦笑道:“我怕他不肯等你,所以先点了他的穴道。”
他忽又接着道:“只不过,能杀他的人多,想杀他的却不多,也许只有一个。”
傅红雪道:“谁?”
叶开道:“一个生怕你将他秘密说出来的人。”
傅红雪沉默了很久,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是谁要他来杀我的?……这就是他的秘密
?”
叶开道:“不错。”
傅红雪突然冷笑,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叶开道:“你要到哪里去?”
傅红雪道:“我走我的路,你为何不去走你自己的路呢?”
他头也不回,慢慢地走上了长街。
长街寂寂,对面窄门上的灯笼已燃起。
一阵风吹过,将那窄巷口点着的招租红纸吹得飞了起来。
风很冷,夜已将临,是不是秋天也快来了?
晚风中已有秋意,但屋子里却还是温暖如春。
在男人们看来,这地方仿佛永远都是春天。
角落里的桌子上,已有几个人在喝酒,暮色尚未浓,他们的酒意却已很浓了。
叶开刚坐下来,萧别离已将酒杯推过来,微笑道:“莫忘记你答应过请我喝酒的。”酒
杯已斟满。
叶开微笑道:“奠忘记你答应过可以挂帐。”
萧别离笑道:“无论谁答应过你的话,想忘记只怕都很难。”
叶开道:“的确很难。”
萧别离道:“所以你已可以放心喝酒了。”
叶开大笑,举杯一饮而尽,四下看了一眼,道:“这里的客人倒真来得早。”
萧别离点点头,道:“只要灯笼一亮,立刻就有人来。”
叶开道:“所以我总怀疑他们是不是整天都在外面守着那盏灯笼的。”
萧别离又笑了笑,道:“这种地方的确很奇怪,只要来过一两次的人,很快就会上瘾了
,若是不来转一转,好像连觉都睡不着。”
叶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