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为之哑然,连劝说林辰的心思也一时忘了。
倒是林辰想起那大叔的话,叹了一声,对小姑娘道:“大难之下,人心惶惶,他们看相算命,也不过求个心安,前辈收得越贵,他们的心就越安落,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明若面上出现一丝惘然,低头沉思,良久之后,也轻轻叹了一声。
张半仙看了林辰一眼,悠然道:“你倒是看得分明,老夫一路过来,功德无量,不知多少人在老夫一番话下,重振心志,奋发向前,玄门那些和尚道士,整天就会念佛诵经,抓个小妖小鬼,就自顾清高,不可一世,又怎能做到老夫这般济世悯人,救苦救难?”
林辰默默看着他,嘴角轻动,没有说话。大文学
当年第一次遇到这个老道,以为他不过一江湖术士,手上纵有两手画符道术,却是难登大雅之堂,但偏偏总有出人意料之处,原本那常人听在耳内,皆是当做江湖术士胡说八道的一句鬼话,落在他身上,竟是如此的灵验,刚才那随手写的几个字,晦涩难明,却如一语道破天机,让他有所顿悟,这老道,到底是不是那些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呢?
林辰心中想着,可看到张半仙这看似高深,却是一副市侩的模样,终究摇了摇头,苦笑一下,不去多想。
张半仙倒是神sè从容,一脸仙风凛然,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眺望外边那片通明灯火,浮世喧嚣,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是你第二次明知不可行而行,为何?天下?苍生?大义?还是想以正声名,重回蜀山?”
林辰怔了一下,沉思了一会,摇首微微苦笑,道:“我没有道门佛家替天行道普渡众生的救世情怀,何为正,何为邪,我不知,但我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底线,罗浮山上,应该有我认识的人,曾经欠下的恩情,总要一一相报,看到他们置身凶险中而无动于衷,我做不到。”
他说着,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个人影来,当年青云大殿上,青云道场上,那些为他苦苦求情的人,那一抹白衣如雪,那若亲人一般的师姐师妹,那个用不惜剑葬唤醒他的蜀山破门子……这些人,他又岂能忘记?
张半仙缓缓转过身来,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眼中淡淡jīng光闪烁,眉宇间尽是意味深长的感叹和超然于众生的同情,仿佛看透了这人间世情,平淡道:“年轻人,你修道修行,又是为了什么?”
明若看着眼前这个与平rì里的作风迥异的张半仙,一双明眸中也出现了几分惊诧之sè,这样的爷爷,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辰错愕了一下,也不知是为第一次听到张半仙这样称呼他,还是因为这一声熟悉的话语!
从小到大,多少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蓬莱夜话,蜀道问心,过去不论是药王老头子,山神碧凫,燕惊尘,还是宇文兄妹,若雪师姐……许多人都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甚至他也经常问自己,进入修行一途,想要的是什么。
他抬头看着张半仙,但见老道此刻的目光隐隐如两道利刃刺来一般,与之对望,双目竟隐有刺痛之感。
张半仙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着这个年轻人,但见他脸上几分迷茫之sè,眼神似也有着些许迷离,但片刻过后便消退不见,神sè坚忍,目光从容平静,淡淡笑着。
“我没有超脱众生之心,也没有但求长生的执着,也不会刻意追求什么……这个问题,以前也许多人问过我,我总是说我追求的,没有任何人可以知晓,其实很可笑的是,我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如今,经过多番生死,经过人生起落,经过一些难以忘怀生死别离之事,我已不想再去探究这个问题了。”
他平静地看着老道,语气低沉而坚定。
“我只想按自己的意愿活着。”
张半仙深深地看着他,嘴角忽有淡淡的笑意,道:“人活一世所为何来,你既已有体悟,老夫也不再多言了,好自为之。”
说罢,他微笑负手,走到庙堂外的空地上,昂首望月。
林辰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苍穹无限,明月照人,这位老道身沐一天的星光月华,清风徐来,衣袂飘荡,竟是说不出的儒雅出尘,沧桑仙逸。
“前辈逍遥人间,笑看红尘,对这个天地人世,可曾也有过什么疑惑?”
他忍不住大声问了一句。
张半仙仍凝望着天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声音,随风飘来。
“没有人能跳出这个世间,我自然也是有看不透的地方。”
“是什么?”
“问世间,仙为何物。”
白马寺中,一时间寂静下来。
※※※
翌rì清晨,一夜沉寂后,罗阳这座古老城镇重新焕发蓬勃生机来,随着一缕天光照耀人间,人烟之迹渐起。
而此时此刻,罗阳城前的寂寂古道之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前辈,此去一别,下次不知何时能相会了,你们多加保重。”林辰看着眼前爷孙俩,微笑说着,又抚了抚一旁低呜大黑狗的脑袋,转身往罗浮山脉的方向走去。
张半仙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只默默看着这个年轻人离去,随后一点神光冲霄而起,在云天间划出了一道云气,绝尘而去。
老道身边的小姑娘,看着那点逐渐消失的光芒,也不知为了什么,心里忽地没来由地一阵空荡荡的,鼻子一酸,险些就要掉下泪来。
她怔怔眺望着,连张半仙好几次催促也恍如未闻。
许久之后,她红着眼睛向爷爷道:“还能再见么?”
张半仙沉默了下来,但看着明若那难过的神情,半晌后长叹一声,道:“罢了,与这小子也算有缘,我们跟去看看。”
小姑娘怔了一下,破涕为笑:“真的?”
张半仙拍了拍她的脑袋,脸sè浮起几分溺爱笑容,道:“说好了,只远远看着,好在现在非常时期,梵音寺大开山门,不然我们也没办法上山。”
说着,他抬头也看着天边那条淡淡煞气仍未消散的云气上,目光几分复杂,叹了一口气。
“丫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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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五 罗浮佛山,苦海无边谁作岸】………
一连数rì,林辰御剑飞行,眼前那片横亘天地中绵延万里的阔大山脉,缓缓变大,渐渐靠近,正是千古以来名动天下的罗浮佛门大山。大文学**()
白云渺渺,青天无垠,在澄蓝的天穹间千里乘风,更有种无限恰意的舒适感,林辰从天际间遥遥下望,但见无数巍峨高山拔地而起,连绵起伏,依稀已看到满山嫣红青翠,古木成林,山岚如纱,盘旋于大山之间,将大部分的峰高景秀遮挡住,只隐约露出飘渺如幻的山峰轮廓来。
人在天际,越加靠近罗浮山脉,便有隐隐梵音,冲霄而来,于云开雾合间,依稀可见无数庄严古刹、殿宇佛塔,都在群山烟霞间若隐若现出来,有横空出世,气贯苍穹之势,有悲天悯人,慈航苍生之肃穆,让人一眼望去便心生敬畏,膜拜朝圣,赫然是仙家洞天,佛门重地。
“壮哉!”便是林辰见过无数人间胜景,也忍不住大叹一声,与浮在云天中的蜀山相比,罗浮山脉虽然没有那般擎天雄伟,傲视人间的万千气象,却于无尽清幽之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出尘壮阔,恰到好处地现出佛家与世无争的慈悲心怀来,难怪罗浮梵音寺能历经千古而不衰,为玄门一方之巨擘。
在快要接近罗浮地界的时候,林辰心中还沉思着是直接御剑飞过去,还是从山下而上,已示对佛家尊重的时候,没想眼前云气一开,在将要进入罗浮山脉的那一刻,幽煌的剑势竟是嘎然而止,生生地顿住了,仿佛在忌惮什么,即便在他的催动下,仍是止步不前。
林辰心中一惊,幽煌乃是九幽玄刹,天生通灵的纯阳古物,能让牠忌惮的,绝对非同小可,他驭剑停在半空中,皱眉看着眼前景象,群山依旧,一片沉默,没有丝毫变化,他沉吟了片刻,忽的福灵心至,缓缓伸出手去,在他的手掌没入眼前云气的那一刹,但见眼前景象霍然一变,顷刻间云消雾散,整个罗浮山脉上空,竟是被一股磅礴无边,散着淡淡金光的罡气所笼罩着,他的手掌刚刚覆上罡气屏障的那个瞬间,直觉一股绵绵不绝,浩瀚如海的罡风扑面而来,整个人猛然一震,他脸sè一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掌离开了那道天障,眼前一切再次复归平静。大文学
林辰脸sè微微发白,心有余悸苦笑一声,他对那股大气磅礴的罡风自是不陌生,自数年前在余杭得灵慧禅师传了一卷「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后,他虽无意修佛,但随着他修行道行渐深,金身佛力也随之渐长,在肉身经过雷劫淬炼后,于佛修一途,虽然因为同修「诸天生死翠虚诀」的缘故,他尚未观想出法身来,但金身的境界,已然不下于世间任何一个佛门大师,他无意修佛,却再佛途上取出出人意料的成果,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他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但因身上也有佛力的缘故,自是认得眼前这片淡淡金光半隐半现的罡风天地,赫然是罗浮千古下来所积聚的佛家真力,聚而不散,浩瀚似海,好在幽煌通灵,若是他方才冒失地闯入去……林辰暗忖着,摇了摇头,深深呼了一口气,降下了剑势,缓缓落地。
让他惊异的是,在天际间还不曾在意,但随着幽煌的降落,眼前竟出现了一条巨大河川,横亘罗浮山脉前,遥遥不见其尽头,仿佛把整个罗浮山脉环绕其中。
“天上有罡壁,地下有江流,罗浮梵音寺倒是气派,不能驭空而过,倒是怎样上山,难不成要游过去?”
他落到地面上,望着对面群山上的庄严古刹,忍不住嘀咕了一声,驻足转眼四顾。
他所处的河岸边上,生长着片片高大松树,绿树成林,葱茏如烟,延绵开去,人行走在其中,清风吹来,带着湿润之意,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被这清凉轻风一吹,林辰那原本稍显浮躁的心情,也慢慢平静起来。
“除了西方天昆仑仙宗,四大正宗我倒是见识过其三了……”
林辰暗暗想着,不急不躁地沿着河岸走着,一路感受着这远离世俗的清幽宁静,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眼前陡然开阔,已是走出了那片松林。大文学
他怔了一下,但见前方河岸不远处立在一块巨大石碑,光滑如玉,上面凿刻上两个古拙大字:苦海。
那两个大字苍劲有力,便是远远望着,也能感受到其中透出一种说不尽的沧桑厚重,而石碑旁边,正是一个由古木筑成的渡头,虽然简陋,但旁倚那石碑,却让人心生凛然之感。
“苦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么?”
林辰喃喃一句,就在这时,忽地在头顶上方传来几声“嗖嗖”的破空尖啸声,抬头看去,只见数道光芒飞驰而过,越过自己头顶之后,很快又减缓了速度,一个错落后降在自己前方空地上,一阵光芒摇曳晃动,随后消散,现出七八个身影来。
这些人看来也是玄门某个门派的人,领头的是个双鬓花白,一脸正气的老人,还有两个中年男子,除此之外,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皆是英姿飒飒,气度不凡。
只是看他们神sè之间,似乎也有着几分疲惫之sè,倒像是千里迢迢赶来一般,才刚落地,就听到人群中有个年轻俏丽的少女抱怨道:“师父,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还要渡江这么麻烦啊。”
前头那个中年男子则是微微皱起眉头,回头瞪了她一眼,斥道:“胡闹,罗浮正宗,佛门重地,岂是外人随便就能闯的?”
那少女见师父发怒,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但神sè间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她身旁那些同门年轻弟子听到师父这话,面上也是出现一丝不服气的神sè。
这时,倒是另一个抬头眺望远处对岸群山佛塔的中年男子,回头看着这群年轻人,摇了摇头,面sè和蔼道:“你们啊,我们仙峤派虽然也是玄门中的一流大派,占了一处人间洞天,但又怎能比得上四大正宗这等名动天下的名门巨擘,你们也不想想,便是我们宗门所在的‘灵峤山’,也有护山大阵,身为四大正宗之一的梵音寺又岂会没有而让人随便乱闯?”
一众弟子沉默了下来,师叔陈青秋,可是宗门中修为数一数二的存在,只在掌门师伯灵浮子之下,与师父郦长卿仲伯之间,最重要的是,这位师叔修行才不过三百年,便证道阳神,比他们师父五百年道行可是快的多了,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人,平素最崇拜的便是这位天才师叔了。
“师叔,可是我见这里并无异样啊,梵音寺的护山大阵在哪啊?”之前开口那个少女听师叔这么一说,偷偷朝了与掌门师伯低语的师父一眼,忍不住说道。
陈青秋笑了笑,从地面上随手招来了一颗拳头大的石块,微一用力,那颗石头冲天而去,还未到半空中,只见眼前霍然一变,淡淡金光一闪而过,如平湖中泛起的淡淡水纹,那石头在半空中一顿,随之震落到河川之中,瞬间没了痕迹,连一点水花也没有泛起过。
这一下,不仅这少女目瞪口呆,就连她身旁那群年轻男女,也怔怔地看着天边,刚才那顷刻的异象,充盈云天间那股浩瀚平和的罡气,直若诸天浩然力,惊心动魄,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认知之内。
“啊!这石头”
这时,不是谁讶然叫了出来,他们心中一惊,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块本该消失了的石块,竟无声无息地又出现在原处。
陈青秋看着这群睁目结舌的师侄,淡淡笑道:“现在可知道了?梵音寺根本不用什么护山大阵,光是这千古积聚下来的佛力化作的天罡气壁,便远非人力所匹,至于这苦海……其中之玄妙师叔也说不准,只是常人想上梵音寺求佛,便得渡过这苦海,就如蜀山的‘蜀道’,昆仑的‘三界天’一般,是为阻隔凡尘的一道天堑,不经千难万苦,凡人别想求得仙缘,你们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上得山去,可要好好留神了,莫要丢了师门的面子。”
听到师叔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众人脸上微微赤热,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望向对面群山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敬畏。
南方烟雨时节,天气说变就变,他们这些人才在渡头上停留了一会,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悄悄变得一片yīn霾,漫天之间弥漫着一股云情雨意。
“咦,师叔,那边有个人走过来了。”那个叫漪儿的少女眼尖,忽然见到河岸那头的松林间,正有个身负长剑的年轻人走来,顿时叫了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落到来人之上,便是那前头陈青秋那三个老一辈的人,也不禁微微侧目。
远远望去,此人身形挺拔,相貌清俊,容貌神sè间带着几分儒雅坚毅,背负一柄长剑,清风从江河上吹来,他衣襟飘动,自有股说不出的潇洒之意,几乎下意识的,连原来还在议论的几个年轻弟子也停住了话语,怔怔看着这个男子徐步走来。
“我们是仙峤派的人,请问阁下是?”看的三位长辈沉吟不语,人群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弟子抱拳说道。
林辰看着眼前这群人,淡淡笑道:“在下无门无派,一散修中人,在这里见过三位前辈,各位道友了。”
他话语刚落下,仙峤派那些年轻人眼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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