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怔了怔,没有接话。
青袍男子笑了笑,又道:“倒是你,以你在玄门中的身份地位,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真的没问题么?”
那人注视这个蛮荒主人良久,嘴角扬起一丝淡然笑意,道:“能有什么问题,我又不是倒戈向你们,我只是单纯的欣赏你这个人,以及你的宏愿,如此而已,对你们妖族作恶人间的,该杀的我还是会杀,而且绝不会留情。”
男子有些哑然失笑,道:“这莫非便是所谓的道貌岸然么?”
那人面容一敛,也不解释,甚至面sè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淡淡道:“随便你怎么想,这是我的底线,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男子微笑了一下,却不说话,两人沉默了下来。
在这片静穆之中,忽然远处有几声破空声音传来,这声音初起时还在远处,但转眼间已出现在男子身后,微亮的晨光之下,如果张半仙以及小明若看到,必会认出这几人,赫然是那rì荒山酒肆中跟随着男子的那几人。
只是令人惊异的是,无论是幽婵,青鸾,还是那个面相yīn沉没有了一臂的灰袍男子,都是气息絮乱,脸sè并不好看。
青袍男子转过头来,向三人看去,微微笑了笑,缓缓道:“辛苦你们了。”
灰袍男子苦笑一声,低沉着声,道:“不愧是名震天下的昆仑琼华宫宫主,我们三个人出手,也差点留不住他一时半刻,若非他无心恋战,只怕我们也不能轻易脱身。”
青袍男子皱了皱眉,随即点了点头,轻轻叹息一声,道:“昆仑……洛天衣么,人果然是万物灵长,不仅是他,还是蜀山燕惊尘,当年不过还是锐意轻狂的年轻人,如今也终于走上了旁人一生也莫尘莫及的高度了么,穷奇,你说,比起当年那个人,这两个人如何?”
穷奇脸sè变了变,看去更为yīn沉,他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衣袖,然后眉目微闭,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刻意遗忘却始终徘徊心底的岁月,那个手持镇妖神剑桀骜不可一世的男子,只身一人在蛮荒各地留下无数传奇,甚至狐岐山前那一段绝壁上,至今仍留着那八个同样桀骜冲天的剑痕字迹,见证着那人曾经辉煌的壮举。
如果他至今还活着,那真不敢想象那个蜀山长门能成长到怎样的地步,或许又是另一个玄霄子?
这蛮荒中被称为穷奇老祖的灰袍男子,沉默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道:“算辈分,这两人也算当年那人的后辈了,先不说这个昆仑琼华宫宫主,蜀山燕惊尘,这个人天纵奇才,少年时期就敢学那人一般在我蛮荒闯下一代剑神的名头,如今在剑道一途上,只怕早已青出于蓝了,世间也没多少人可比得上了。”
“否则你们也不会千辛万苦去阻止洛天衣,而让巫帝和燕惊尘直接对上,你们更想不到,燕惊尘的道行竟高到这样的地步,连巫族先祖对巫帝设下的神禁,都能一剑毁去,如今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你们意料,也正好遂了你们的意。”
穷奇正说着,背后冷不防忽然传来一把淡淡的冷声。
这一下,不论是穷奇,还是他身旁一直沉默着的幽婵和青鸾,都是身子一震,脸露愕然之sè,霍然转身看去,他们这才惊觉,原来还有个人一直在旁而他们竟也没察觉得到。
穷奇紧盯着这人,看着那张看不清的脸庞上一双目光jīng亮迫人,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下,强笑一声,道:“原来先生也在这里。”
说起来,他们跟随招摇无道多年,这个神秘人也见只是过数次,却一直不知这人的身份,甚至连这人的真面貌也没看到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招摇无道不说,他们也不好过问,但是他们几人却是从来不敢小觎此人,单从他这一手连他们也难以发觉隐匿身法,便可看出此人道行深不可测,绝不在他们之下。
先生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此时天sè正是晨时,但南疆大地这里云层很厚,晨光染过来,也只发着微弱的光芒,照耀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穷奇见这人爱理不理的样子,脸sè也拉了下去,倒是幽婵和青鸾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四周又起了风,不是特别的大,但吹过众人身后满是积雪的片片树梢,树影闪动,发出“沙沙”的低沉声音,听在耳中,吹在身上,有异样的凉意。
幽婵眼尖,目光不经意掠过先生身上飘动的衣衫时候,忽然一顿,发出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穷奇和青鸾微微一怔,向她看去,却见得这幽婵脸sè闪过一丝惊疑后,很快就消失了,但两人何等jīng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先生身上,看到那一袭随风飘动扬起的道袍边上,正绣一个乾坤八卦,而八卦之中,一柄青sè剑形标志,在微亮天光下,显得特别明亮。
这是……乾坤浩然剑……蜀山的道袍?
一时间,几人脸上神sè各异,竟沉默下来,男子见状,也不说话,只淡然一笑,重新转过身去,看着前方茫茫云海。
倒是那先生似乎也发觉出众人异样,冷冷站在远处yīn暗处,皱眉看了他们一眼,随即看向男子,道:“十万大山地脉之气尽泄,想必那个巫法奇阵也已毁去,罗浮那边也该消停了,我也该走了,只是,我最后提醒你一句话,巫帝并非常人,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你们好自为之。”
一语落下,也不等男子说话,拂袖间身上泛起了一层淡淡青光,整个人便消失在他们眼前。
穷奇几人脸sè微变,互相对望一眼,神情都是yīn晴不定,面上闪过一丝莫名复杂之sè,他们何等人物,自是看出了那短短一刹那的青光,却与那先生周身那诡异气息截然不同,纯正温和,赫然是至jīng至纯的道家真法境界。
难不成这人竟真是蜀山的人?
这令人令人难以置信的发现,他们虽然有些震骇,但很快就平复过来,默默立于男子身后,谁都没有说话。
古涯齐云,孤峰观世。
看着眼前妖皇的背影,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不禁涌上几人的心头。
尤其是幽婵,一双明眸深深倒影着这个男子的身影。
在云端看着云下,在世外看着世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招摇无道,你守望的,在乎的,是这个蛮荒,是我们妖族,还是整个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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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四 人心散涣,何况妖迹难寻】………
罗浮山脉,小须弥山,梵音寺山门前。…_()
那一片黑压压的黑云天际之下,地平线上,大地在微微颤抖,沉沉嘶吼声传来,如从九幽深处缓缓渗出,却直冲进人的心神深处,回荡不绝。
无数的邪灵妖物汇聚做无边黑sè的可怖cháo水,一波接一波仍旧不停往山上奔涌,苦海长河中尽是挣扎尖啸的怪影,着眼看去,还真如冥河黄泉那般,令人心惊胆颤,毛骨悚然。
这一场世间浩劫随着时间流逝,情况越发的惨烈,不出半月,罗浮山脉已尽数被妖怪洪流所包围,漫山遍野各种狰狞妖物随处可见,其中更不乏有过往令人忌惮却甚少会出现在人世间的妖兽妖人踪迹,形势岌岌可危,四周隆隆怪啸已然压过了天际雷鸣,天地肃杀,煞气冲天,惊起的电芒如怪蛇乱窜,逼迫人心的暴戾邪气即使相隔老远,也是迎面压来,而站在梵音寺山门前的诸正道高人,一个个都是面sè严峻,望着山下,尽管他们也早已对这场浩劫有更深刻的认知,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让所有人都为之变sè。
即便有梵音寺「诸天金刚伏魔大阵」守护着,各大门派在蜀山首座昆仑宫主这些高人的率领下分工协力奋起反抗,但这半月下来,玄门正道仍是难免的死伤惨重,元气大伤,jīng英十去**,相反那些妖物却似乎无穷无尽一般,消灭了一波马上又涌上一波,如疾风暴雨永无止境,渐渐的,人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开始散涣起来,绝望的气息悄悄弥漫上梵音寺的每一处角落,甚至有些散门流派见风不对悄然撤退,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而且这股风cháo很快就蔓延开去,许多较小的宗门,乃至仙峤派、青城派这等声名显赫的的一流门派,也隐隐萌生了退意,蜀山、昆仑、罗浮三大正宗的掌事人看着眼中,急在心上,却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一场激烈而残酷的厮杀已在山下进行了一天一夜,眼看天光渐亮,诸正道高人心中都不觉松了口气,知道又是难熬的一天过去了,这妖cháo中最令人头痛的那些邪灵鬼物,似乎对天光有所畏惧,一般白天时候都蛰伏起来,晚上发起猛攻,这也给了众人喘息之机,而其他妖兽jīng怪,虽然多不胜数,但大多却是被妖气异术所妖化的野兽,不遇上那些妖行高深的大妖,小心一些,寻常弟子也能应付过去。
大雄宝殿外,蜀山聂慕枫、凌枫、沧月大师、明月禅以及昆仑清微子等人面sè凝重,但见东方旭rì渐亮,虽然心中也是定几分,但脸上严峻神sè却是丝毫不减,他们这些玄门中道行高深的老一辈中人,自然不可能一直坐镇山上,但也不能没有人留守山上支持大局,所以每天都会轮流分出几人率门众下山镇压群妖,以减轻佛阵的压力,虽然他们也知这非长久之计,但眼下情势,道消魔长,却容不得他们再作多想了,只能拖,能拖一天是一天,毕竟一旦被这股妖cháo突破了罗浮山脉的防线进入中土腹地,那天下间也必将生灵涂炭了。
正在这些人沉思暗叹的时候,但见山下人群一阵耸动,却是下山厮杀一天一夜的弟子回来了。
聂慕枫长出一口气,向凌枫,沧月大师二人看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吩咐身旁弟子做好轮守换防的细节。
那几个弟子闻言郑重点头,退了下去。
昆仑清微子几人亦是吩咐身旁候着的弟子几声,看样子也是嘱咐着相同的事,他们都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物了,自是知道越是危急的时候,就越不能自乱阵脚,往往很多时候,细节更是决定一切成败的关键。
清微道人叹了口气,向着山下又看了一会,只依稀可见云海之下,那一幕笼罩着整条群山巨脉由佛光凝结的障壁,依然那片黑sè巨cháo死死压住,其中更有数个薄弱地方摇摇yù坠,忽明忽暗,被突破也是时间问题,想想也是,偌大一条雄山巨脉,就是梵音寺再怎么努力,佛光也不可能照耀到每一处角落。
忽有惨呼声传来,空气之中飘来的血腥味道似乎更是越来越浓烈。
清微道人不禁皱眉,抬头向蜀山几人苦笑道:“看来又有一些人想见机退走,这些家伙也不想想外面有多少妖物虎视眈眈,就算给他们走出去,又能走得多远。”
聂慕枫冷笑一声,道:“当rì会盟之时那些人说的多么信誓旦旦,你我都知其中多少人各怀鬼胎,现在见机不对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死了也是活该!”
昆仑阆风宫黄石道人听到这位蜀山焚阎峰首座的话,也不由得面sè都有些yīn沉,道:“他们都以为天塌下来了,头顶上还有我们昆仑、蜀山、罗浮三座大山顶着,孰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几大正宗最不济也能固守山门,他们拿什么去守,天下如今大乱,若是连罗浮也被破,妖物肆虐中土,这万千罪过又该算到谁人身上!”
黄石道人越说越怒,他身后一众弟子噤若寒蝉,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素来温厚的长辈如此动气。
聂慕枫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有几分认同,黄石道人一向与他们蜀山这几个首座交情不错,以往很多时候年轻一辈的道法交流,多是他率众前来,而聂慕枫自也是深知这位昆仑阆风宫为何如此动怒,不单单是因为黄石道人为人仁厚,更多的原因是众所周知的昆仑功德升仙之说,像他们这个高度的修行人,道行方面想更进一步已是难之又难,除了那飘渺大道,也没有好追求得了。
清微道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前面一群人走来,却是刚刚结束战斗的各派弟子在其他门人的搀扶下慢慢走上山来。
只是一看过去,无论是蜀山,还是昆仑诸正道高人,心中都不禁生出几分凉意,这群出战的弟子,几乎都是各派的jīng锐了,可现在一眼看去竟还不到百人,而且个个身上带着伤,血迹斑斑,连驭御法宝的力气也没有,只在旁人搀扶下勉强走着,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
众人迎了上去,蜀山聂慕枫几人见到惊神峰首座上官夕脸sè煞白,显然是勉强提着一口真元半昏半醒的样子,面sè都不禁大变,还没说话,扶着师父满身同样染血的宇文牧雪看到眼前几人,已是双眼含泪,哽咽着道:“师叔……师父他为了护着我们,被妖人偷袭暗算……”
聂慕枫几人心中大惊,上官夕道法高深,一手「净莲无影剑诀」更是早臻化境,纵使遇上再棘手的人物,料想也能从容应对,能重伤他的妖人,道行究竟高深到何等的地步?
上官夕看到他们,嘴唇动了动,抬手彷彿想说些什么,但是终于一口元气散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的手轻轻落下,整个人昏迷过去。
“师弟!”凌枫道人惊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从宇文牧雪手中接过了他,脸sè凝重,出手如风,立刻撬开已毫无知觉的上官夕的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也不管多少,把倒出灵气飘香的丹药,直接倒到了上官夕的嘴里,随后手上指间清光舞动,连连在他身上轻点几下,见上官夕絮乱的气息缓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后脸上神情却是愈见沉重。
一旁宇文牧雪早已泪眼蒙胧,哭叫道:“师叔,师父…他怎么了?”
昆仑清微道人等人也注意到蜀山这边的情况,脸上亦是动容sè变,走了过来,低声问了几句。
凌枫道人皱眉道:“师弟他受伤过重,我已经稳住了他的伤势,他似乎被一股异力所伤,但又不似真力,更无妖气残留下来,牧雪,你可见清了那妖人的面目?”
宇文牧雪眼中含泪,摇头道:“那时四周的妖物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更加狂躁,许多死去的同伴也忽然被邪气魔化站了起来,弟子几人后继无力,抵挡不住,师父护着我们退回来,没想途中被一道诡异的金光所伤,弟子只见眼前一花,师父就倒下了,要不是那时昆仑的一位前辈刚好赶来,我们也回不来了……”
宇文牧雪脸sè惨白地说道,想起当时纷乱危急的情形,仍不禁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无穷无尽的怪物疯狂涌来,曾经同伴的尸骸重新爬起来,心志尽失六亲不认,返身过来对正道道友大肆杀戮,四面八方都是片凶戾嘶吼咆哮之声,犹如万千野兽隆隆传来,没有亲身经历,是绝对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可怖场面。
沧月大师和凌枫几人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骇然,听这位弟子的话,对方给他们的感觉,却不像是偷袭暗算,反而像恰好路过那里被上官夕所挡,顺手伤了他而去。
沧月大师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转身对昆仑清微道人等人道:“不知是贵宗哪位道友出手相助,我在这里代上官师兄先行谢过了。”
沧月大师正说着,忽然一把淡淡的声音传来——
“沧月前辈无须客气,浩劫当前,我等正道门人自当同舟共济,共度患难。”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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