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声呐喊!
一直冷漠相视的少年,忽的浑身一震,仿佛想起了什么,漠然的目光登时柔和了下来,眼中那股让人奇异的冰冷感觉也慢慢消失不见,回复了平日里的感觉,看到眼前血人一般奋力高举斩红尘的宁归邪,林辰怔住了,脑海间千转百念,刚才斗法的场面一幕一幕都清楚地浮现出来,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种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那无数个深夜中,那个荒诞怪梦中的另一个自己,苏醒了过来,夺取了自己身体。
那种感觉,直如天荒夜谈!
这还是我么?
林辰惘然地想着,只依稀忆起先前宁归邪那道煌煌刀芒冲天劈落,自己正要使出“咫尺天涯”神通避开时,不知为何,突然有了打从小时候后便以「诸天生死翠虚诀」炼化天地元气的熟悉感应,脑子一热之下,竟是以肉身迎了上去,同时灵慧禅师传于自己的那篇已然烂熟于胸的「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应念而生,于是,斩红尘那足以斩山劈海的刀气,一丝不漏的没入自己体内,竟成了炼化太始道力的无上美质!
再以后的事情,把宁归邪击飞,赤手空拳对上“斩红尘”,乃至此刻宁归邪欲使出“剑葬”之诀,他虽然经历在其中,可他便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这些事,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存在着一样,他还是他,可他又不是他,那种感觉,可谓怪异到极点,玄妙到极点!
若非宁归邪那一声呐喊,恐怕他也不知自己何时才会从那种怪异的境况中清醒过来,眼看宁归邪“剑葬”之诀便要大成,一旦施展出来,恐怕他的道行将倒退到一个不能恢复的地步,甚至一生修行付之流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是什么,让他做到这一步?
是所谓的梦想使然,还是所谓的同门之谊?
林辰忽然笑了笑,指诀轻挑,在众人期许中,背后那被布匹重重扎住的太初神剑,霍然腾起,无数碎布在风雨中纷飞,刹那间蓝光万丈,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眸。
“铮——!”低沉的呼啸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回荡在整个煌煌天地之间。
林辰反手一震,拔出了太初神剑,顿时!那漫天神光,顷刻间,甚至所有所有能见到的光芒,都长鲸吸水一般都被吸到那亮如皓日,薄若秋水的剑刃之上!
这一刻,仿佛整个天地之中,只剩下剑鞘上那两个苍劲有力的「太初」古篆,在众人瞳孔之中,不断放大!
“那!”
前排之中,沧月大师霍然站起,身子抖了一下,她身后的陆雨晴更是失声叫了起来。
青云道场上,一片寂静!这一柄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现在众人眼中!
那个飘飖绝代的女子,她手中的那柄稀世难求的九天神兵,怎么会出现在林辰手上!
几乎没人看清,大台之上,一道蓝光如许,骄傲的如不可一世的神明,轻易地划开了宁归邪通过斩红尘所布下的无形护罩,接着少年的身影,愕然地出现在宁归邪的身后,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重重的一掌斩在他的后脑上。
天空光芒散去,斩红尘无力地从宁归邪手中跌落,倒插在青石上。
人们怔怔地看着台上,看着那一个少年,紧握着已然归鞘的太初神剑,另一只手半托着宁归邪摇摇欲坠的身子。
看着神色如常,一脸淡笑的林辰,宁归邪脸无血色,无力地笑道:“你胜了。”
“早说过你不是我对手了。”林辰笑道。
宁归邪握了握拳头,最终却无力地松开了,看着林辰手中的神剑,有些恼怒道:“不是说好不用这家伙么?”
林辰淡淡道:“我说过会考虑的。”
“你这小子啊。”宁归邪摇了摇头,忽的笑了一声,笑声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耐人寻味,眼前一黑,整个天地,安静了下来。
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试,终于有了分晓!
不知为何,众人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看着手持神剑的那位年轻人,目光既是惊异,又是敬畏,复杂无比,玄门的年轻一辈中,那些惊才绝艳之人,除了凰冰璃,谁会是他的对手?
此刻,早已有大衍峰的弟子上台把宁归邪扶了下去,他们没有说什么,这场比试,已远不是他们有资格可以说道的了,更何况若非林辰打断了宁归邪“剑葬”的施展,恐怕这不仅是大衍峰,甚至是整个蜀山的重大损失。
只是,此刻几乎所有人所想着的是,竟不是比试的结果,而是那位声名惊震修仙界少女手中九天神兵,怎么会在林辰手中,以凰冰璃的性子,岂会轻易许人?
静默过后,在御剑阁玄气长老朗声宣布比试结果后,场面顿时沸腾了!几乎所有忘尘峰的弟子,都大声喊着林辰的名字,场上议论纷纷,正如那滂沱大雨一般久久不息——
“好精彩的对决!没想到宁归邪的实力,竟然恐怖到这个地步,难怪破门子凶名,连御剑阁也无可奈何啊!”
“那柄剑不是凰首座的飞剑么?怎么会出现林辰手上!”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柄剑出鞘,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凰首座也没有把那柄名为「太初」,不知是灵剑还是仙剑的飞剑出鞘过!”
……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那位一直微笑着的忘尘峰大师姐,轻步走到玄气长老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玄气长老脸色大变,似是不能置信,追问道:“当真?”
燕若雪点了点头。
玄气长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可惜,又有些释然,重新站了起来,浑厚的声音,在风雨中回响:“忘尘峰燕若雪弃权,本届六脉会武落幕!下面宣布,大试第一人,忘尘峰林辰!”
场上,喧闹愕然地静止片刻,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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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八 金身法相,大凶之地剑冢】………
()蜀山十年盛事,六脉会武就这样落幕了,尽管林辰与宁归邪一战几乎让所有人看直了眼,可此刻听得玄气长老此言,众人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沧海遗珠之憾。
毕竟,这届六脉会武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者数不胜数,可谓蜀山近千年以来最兴旺繁荣的一代,但眼下修仙界暗潮汹涌,下一个十年后,谁又会知道是什么样的光景?更何况燕若雪乃蜀山第一人燕惊尘的大女儿,忘尘峰的大师姐,手持仙剑,道行精妙,便是对上强如宁归邪,恐怕亦是伯仲之间,这忘尘峰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两人之间的比试,可谓万众期待。
当然,失望的人,自然是其他五脉的人数众多,忘尘峰的弟子们,却是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毕竟林辰与燕若雪,都是忘尘峰的人,不管怎样,这第一的名号,都落到忘尘峰身上,既然如此,他们的比试也就没有多大的意义,况且那剑冢历练,也不过是让胜出的弟子获得进入其中的允许,至于能不能获得上古仙家至宝,便要看机缘了,燕若雪有「降雪」在手,而林辰正好缺少一柄飞剑,如此说来,这大试的赏励,对林辰来说正是合适,而他的实力,在这一战后,亦是众望所归,燕若雪虽强,可也未必是林辰的对手。
更何况剑冢作为蜀山两大禁地之一,其凶险程度亦非常人所能想象的,里面聚集了千万年的剑魂戾气,衍生出不知多少不出世不为人知的妖灵,说为世间大凶之地也不为过,是以蜀山中素有“入剑冢者,万劫不复”这等骇人听闻的说法流传着,蜀山历代以来,六脉会武举行了无数次,但大试的胜出者,敢进入剑冢求取仙缘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但那少数敢进入其中又能自剑冢出来者,日后却无一不是当代的绝世强者。
所以这六脉会武大试的赏励,对一众弟子们来说,可谓机缘与凶险并重,对蜀山来说,同样是得失并存,但也正因为如此,蜀山方能为道家之正统,经千古而不衰,为了警戒后人保持宗门的兴旺,列代祖师传下这会武盛事,实乃大智慧的做法。
此刻台下哗然四起,众人看着大台上长身玉立的林辰,议论纷纷——
“大会就这样结束了,没能看到林辰与燕若雪的一战,真是遗憾啊!”
“就是啊,我如今也能体会到为什么当年的昆仑盛会上,会有那么多人对没看到慕容龙幽与凰首座的一战感到遗憾了!”
滂沱大雨仍在下着,青云道场上却是喧闹非凡,没过得片刻,更多人讨论的是——
“喂,你们说林辰会不会进入剑冢?”
“这可说不准,剑冢那个地方,光是想着都让人不寒而粟!”
“那可是与锁妖塔一般的大凶之地啊!”
“但据我所知,燕师叔当年也是入过剑冢的,林辰没准也会进去!”
“我就说不会了,九死一生,这等事谁会去做啊!
……
人群之中,宇文靖、楚奚仲皆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台上长身玉立,神色自若的林辰,沉默不语,一别经年,这位昔日一同在翠月峰上修习道法的故友,如今已站到这个代表蜀山弟子中至杰出的台上,受万人瞩目,想起当年三人把酒谈天,举剑问仙的少年意气,当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听得周围人们的议论,宇文靖不禁摇了摇头,对昔年毫无道力在身,便敢赤身经蜀道走上蜀山的林辰来说,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不敢去的……似乎认识他至今,他便是如此,一直向前走着,没有回头。
那日在藏剑山庄林辰所说过的话,此刻又浮上这位大衍峰的后起之秀脑海中,风雨婆娑,人声鼎沸,沉默良久,他低低地叹了一声。
至于台上那位少年,却似乎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大会第一人称誉中反应过来,听到玄气长老的宣布后,他一怔之下,下意识地向台下看去,萧萧风雨,茫茫人海,那位师姐笑靥如花,静静俏立在那端,身上那袭云裳衣衫,流光隐隐,在雨雾涟漪间轻轻飘拂,偶尔有顷刻而逝的雷电之光从云中泄漏,映的她愈加的娉婷淡丽,更有种说不出的浅浅柔情。
有些人便是这样,于千世浮华间,于茫茫人海中,你不经意的一抬头,一回眸,总能一眼便看到他的身影所在,林辰是这种人,燕若雪同样是这样的人。
林辰轻叹一声,以燕若雪的冰雪聪颖,如何会看不出眼下自己的状况,拔出那柄九天神兵后,他一身道力竟去了八成,这便更让林辰惊异与释然——惊异于凰冰璃此刻的修行道行,释然于为何当年凰冰璃拔出这柄太初神剑唤出煌煌神雷,差点便被反噬的当场身死道消,这无上神兵之威,实非常人所能驾驭的存在,若非神兵早已认主,更是经过自小祭炼至今,恐怕已经迈入阳神大道的凰冰璃御唤它也会感到十分吃力。
旁人看来,林辰似是怔怔地站在台上,尚未回过神来,可谁又知道他此刻是有苦说不出,一身道力被凰冰璃那柄九天神兵吸得七七八八,没有两三日的好好休养,难以恢复过来,眼下便是压抑住那种心底抗拒的厌恶之感,便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更不要说与道行不逊色宁归邪的燕若雪比试,而且对上那位温柔的大师姐,林辰有没有那份斗心也难说。
争与不争,一念之间。
燕若雪如此,林辰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让少年有些惊喜的是,借宁归邪那一刀,那不曾刻意修炼的「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竟是因此差一点便达到淬炼出肉身成仙法门中的“法身”小乘之境来,那可是佛家修炼境界中相当于真元大道中丹道期炼出阴神的境界!
修仙界中,修佛者修炼的是肉身成仙的法门,以极为苦行的修炼淬炼自己的肉身,与修真者不同的是,他们丹道期凝煞成的金身,虽本质上同样是炼出元神,可修佛者却把丹道期炼出的阴神叫作法身,所谓法身,乃自己的佛心观想所化的虚像,亦有七品之分,佛心越是坚定,法身之品便越高,这品质之分,乃由人定,自然也有不为人知的例外,像罗浮梵音寺年轻一辈中的净尘,成就法身时所观想出的虚影,便是佛门中从来没有人所能观想出的“金刚夜叉明王”,便是如此。
肉身成仙法门修炼到人道期境界之时,法身虚影经天地雷霆所淬炼,化为诸佛阳神真身,拥有无以伦比的神通法力,更能和自身相合,成就仙体,对于这种大修行之境,修仙界中亦有几种说法——所谓「第二元神」,所谓「身外化身」。
林辰本来所修习的「诸天生死翠虚诀」,因机缘在龙丹无限生机与深渊潮汐之力的两两抵抗之下,所淬炼出的没有虚像「空海琉璃金身」,虽异于寻常法身,其强悍程度却不下于净尘的金刚夜叉明王金身,如今「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就差一步便达到法身之境,一旦林辰也能观想出虚像来,那这两种真诀相通所成金身,恐怕是连创出那两种夺天造化真诀的人也未曾想象过。
就在林辰思索着之时,场下突的安静了下来。
林辰回过神来,微微一怔,只见得掌门玄霄子真人正徐步走了上台。
“弟子林辰,见过掌门。”
林辰连忙躬了一礼,在这位老人面前,便是林辰也没法保持一贯的淡定,看到雨水沾湿了老人的衣裳,林辰慌忙施了个法术。
玄霄子真人大点了点头,向他微笑道:“孩子,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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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九 似水流年,风雨涟漪飘飖【求收藏】】………
()听到这位老人家的话,林辰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有一种岁月似水流年的恍惚。
遥想当年在青云大殿上,第一次看到这位老真人时,自己还不过是一个初闻道法的无知少年,甚至连蜀山闻名天下的御剑术也没有学会,白云苍狗,世事流转,仿佛一转眼间,他便已长大成人,如今再次看到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他虽然风采依旧在,可林辰却能真切地感受到,那双湛然和善的眸子中,有着一丝抹不去的沧桑之色。
林辰如今道法也算得上小成,自是能体会到当年玄霄子唤出那镇派仙宝“神魔太极图”,让自己感悟道法自然的一翻用心,对这位执掌蜀山千年的老人家,林辰除了尊敬,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感激。
风雨肆虐,林辰心头恍惚,如梦似幻,他堪堪维持着法术,却不顾自己身上早已湿透,默默地为眼前这位老人家遮风挡雨。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道场之上,钟鼎之声响起,众人立刻肃立,一起施礼,便是前排的一众首座元老,也站了起来,玄霄子真人向场上众人望了一眼,微笑道:“这届六脉会武,老道甚是欣慰,从你们身上,老道看到了玄门正道应有的坚持、仁义、谦让,很好,很好,日后蜀山的未来,便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说着,玄霄子真人摆了摆手,一块墨绿的上面雕着一个阴阳太极图案的玉简,轻轻地落到林辰手中,在少年微微错愕中,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又环顾场上一众弟子一眼,含笑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散去,不过今夜蜀山的祭祖大典,大家可别忘了。”
玄霄子真人呵呵笑着,徐步走下了大台,往青云大殿走去。
风雨飘洒,乌云蔽日,青云道场上却是安静无比,彷彿只有雨打青石、台的声音回荡在云海之间——尽管此刻没有阳光,可这位老人的背影,看上去却仿佛有些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