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散儿。”昨天,当他和小玲吃过晚饭出来溜达时,无意中说到散儿,小玲明白无误地说。
“她是我们的客户啊。”他的这句话明显带有时下浓郁的生意经的想法。对于客户,只有利益之分,而没有好坏人之说。可是,由于在内心深处很难忠实于这种思想,只不过是受散儿或者时下风气的影响,因此在态度上就显得有些勉强——就跟欺骗自己的灵魂一样。
“客户?你瞅她那双眼睛长的……”
“是有些细小,可并不难看啊。”
“你能看出她眼里发出的是什么光吗?”
朱子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叫人冷不防。
“你看不出——谁都看不出?”
“小玲,做人不要太苛刻。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小玲一伸手挎住他的胳膊。“哎呀朱哥,我不是、我不知道,我害怕!你说呢?”
朱子强的手插在口袋里没有动,仿佛一动,汽油就会遇见火一样让他激动。他依旧坚强地迈动着脚步。
“我嫂子好吗?”
一阵冷战向朱子强袭来,是如此的叫人猝不及防。他简直快要招架不住。遥远的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从不向他诉苦,电话里也只是些关心的话语和问候!她好吗?他知道些什么——一个不称职的丈夫!啊!现在人们管丈夫已不叫丈夫,称为老公——大丈夫已变成小老公了!
电话铃声把朱子强从冥想中唤醒。散儿已到,在楼下正门前的莲花状喷泉边等他。
他坐进散儿的车内,“去哪?”
“小平岛。”
他听后没有吱声。大约他已习惯有车族去远处选择就餐点的思维。
“今天怎么没见到你的那个小玲妹妹啊?”散儿一边开着车,一边笑笑地问,“你也带人家出来吃吃饭啊。”
他半张着眼回道:“她有事。”
“是吗?总不会是我误入了雷区。”说话间仍旧是笑笑的样子。
误入雷区!什么意思?他闭上眼睛。“请你说话不要这样特别好不好,正经一点。”
“正经?如果人人都正经起来,社会就会显得清一色。你不觉得无聊?”
十二 这不是游戏(4)
她的见解总是这样独特,而且还能满是理由卖给你。也许这就是她更具魅力的地方。也出于这种缘故,他才乐于跟她聊天。跟她聊天是一种享受——既增长见识又有趣味。
可是,上次他和小玲一块买菜准备做饭吃,回去的路上见到散儿。散儿说找他有事,就急急忙忙把他从小玲的身边拉走。然而,除了在车上散儿不失往日的幽默风格外,等到酒店坐定,他却看到了一张沉默的脸。那天晚上,除了这张沉默的脸给他一个问号外,他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今天晚上呢?
车在小平岛假日酒店门前停下。点完菜,在酒店可看见海的落地窗前坐定,那张沉默的脸又来了。由于这张脸上的眼睛过于细长,他无法从她的目光结合脸面,来判断沉默背后的真相。小玲在评价她的眼睛时说,“还真的别说,真的很有特点——像是张着又像是合着,像是在隐约的微笑,又像是在隐约的讥笑。”
怪啊!短短的几天里,散儿和小玲为何变化都这么大呢?
“哦、对了,你认识一个姓万的老总吗?”他忽然想起今天上午的那个不速之客。
“不认识。”
一份海虾、两只海飞蟹、一份扇贝、一份小海螺和两样素菜,陆陆续续都给端了上来。
接着,朱子强就把那个万总找他的事说给散儿了。忽然,他心里一动。万总是新风公司的客户,而小玲以前就在新风公司啊。毫无疑问,肯定跟小玲有关。
“好事啊。你怎么不答应人家?”
“天上能掉下来馅饼吗?”如果一件好事来得连当事人都莫名其妙,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了。
“聪明。”简单的答话后,又是一片沉寂。
“牙签!海螺这么小。”
朱子强递给散儿牙签,“现在的海螺都这么小。”
散儿默默地吃着海螺,“你说,当一个人对事情的发展感到无力控制时,应该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可是,你顺得了吗?”
“当然,播下什么种子就会结什么样的果子。这是常识。”朱子强望望散儿,“你好像有事?”
“吃海鲜真有意思。肉没吃多少,壳倒是一大堆。”散儿仿佛给自己解嘲似的说,“管它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许——人都是自食其果。”
这句话实足地代表了她的性格。为何自己身上就缺乏这种不管不顾的劲头呢?朱子强下意识地喝了一口酒。是的,散儿的确能填补自己身上某些缺失的东西。可是,她究竟遇上什么事了?从她的话语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问。
一顿饭就这样结束了。
当散儿从孟丽桐口中得知她要找的人是穆亚珂时,内心立刻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慌。因为从孟丽桐的神情举止来看,穆亚珂对于孟丽桐来说,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恋人。是失散多年的恋人吗?不妙啊!
那晚、那晚要不是啤酒呛了她,救了她,她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那晚她呛了啤酒之后,虽然她将“穆亚珂”这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但为了掩饰,用纸巾擦净嘴后又硬着头皮问道:“你说什么?”要是孟丽桐再明明白白说一遍,她该怎么办?硬着心肠斗下去吗?
可是,孟丽桐没有再问。这事一开始她就不想让人知道,只是在刚才极端的情绪状态下才脱口而出。散儿嘴中的啤酒吐了出来,也一下子把她那刚露头的极端情绪给打了回去,使她重归于冷静。
散儿当然不知道孟丽桐为何没有再问,但她知道,孟丽桐迟早会找到亚珂。她感到一个不小的麻烦正在悄悄找上门来,威胁着她,威胁着她几年来精心设计好的游戏,以致坏掉她的事业!
“哎,很少听你提起嫂子。她长得什么样?”散儿把着方向盘问。
“还行。”奇怪!这些人平常从不会过问他老婆,现在都关心到家了。如果说小玲的问候是一种暗示的话,那么散儿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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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不是游戏(5)
“我要跟你一样有个窝多好!那样的话,就能很好的休息休息。”
“你想结婚啊?”女子孤独时都这样吗?
车停在了路边。她为何把车停在这里?朱子强不安起来。
散儿趴在方向盘上。“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真的好想有个窝、有个窝休息一下。”
这样柔弱的声音,出自这样一个有性格的女子口中,简直能把一百个刚强男人的心揉碎。可怜的散儿!肯定受到了什么挤压。可他天生就不会安慰人,尤其在这种状态下的女子。他只能一脸焦灼、尴尬地等待着。
“唉!你要没结婚多好!你为什么会是结过婚的呢?”车内静静的,没人给她答案,“唉!为何优秀的男人都要结婚早呢?”
葡萄究竟是酸的还是甜的?朱子强心里糊里糊涂。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子又徐徐开动,慢慢汇入夜幕下的丽城,奔驰起来。原来他们都是浩淼人海的两粒沙子,是这样的渺小,渺小到人海轻易就把他们吞没了。
散儿把车开到朱子强住的楼前。朱子强打开车门,却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肯为我离婚吗?”朱子强怔了一下,还是缓缓从车上下来。散儿把车子调个头,然后又开到他身边说:“你会——我等你!”
看着消失在路灯下的散儿的捷达车,朱子强从来没有想到,感情的波澜会复杂到这样的地步!
第二天中午休市,朱子强草草吃了盒饭,便约小玲到广场上晒太阳。其实他根本就没晒太阳的习惯,这不过是借口,想约小玲出来谈谈。
万总来找他,他一直怀疑是小玲背着他捣的鬼。现在果不其然。
今天上午开盘后,万总又找到他,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万总给他优厚的条件,又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反而让他疑窦丛生。
“是不是小玲找过你?”
万总迟疑不决。
“听说你在新风公司有几千万的资金?”
万总望着他,“怎么?你嫌二百万少啊?”
唉!男人一钻进“情”眼里,再聪明的人也给打九折。朱子强终于猜得出,这个万总就是以前追小玲追得发迷的那个胖子。怪不得小玲对他直翻白眼,瞅他一身油腻腻的肥肉。
“这么说,小玲都给你说了?”万总问。
“你说呢?”
万总沉思一下,然后抬起头,“既然如此,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说话很有气度,一点都不含糊。
“我很喜欢小玲。她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子。”万总说,“这大概你都知道。可我对她再好,她就是不肯理我,结果还让我给气跑了。唉!我真不知该对你说什么!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完了,谁知前天她来找我,说她有一个远房亲戚,对期货挺有研究,就是没有本钱,希望我能帮他。如果我能帮你,她就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朱子强鼓着眼睛问,虽然心里明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万总不自然地笑笑。“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我也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总之,这件事对你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仍是在二楼茶座,仍是在落地窗前。可朱子强并未向外望去。他不明白小玲怎么能这么做?很明显,这不合他的口味。然而事情既然来了,他不做也许就是个傻子。
“行,我跟你合作。不过,我有个条件。第一,找一家我们都不熟悉的公司,你拿二百万开个户;第二,账户资金的调拨必须由我们二人签字才能生效。”
“不行!我的钱怎么能让你说了算!”就像人格受到侮辱似的,万总言语激烈。
“你要不同意的话,我们就没法合作。”望着神情激动的万总,朱子强倒显得格外的沉静,“因为,假若我给你赚来钱的话,你要不讲信用,我就什么也得不到。”
“既然我能来找你,就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没有理由相信你。当然,我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你。我想,既然是合作,就应该有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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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不是游戏(6)
“假若我要真的不讲信用,你可以去告我。”
“告你?”朱子强淡淡一笑,“我这个人最不习惯的就是打官司。”
万总忠实于自己的心计,朱子强谨慎有余。结果是不欢而散。
“你为什么背着我那样做?”在海湾广场,朱子强问。
“我……做什么了?”小玲反问。
看着小玲似乎一脸茫然无知的表情,朱子强突然想女孩子撒起谎来天才得很。当他刚想再说时,小玲的手机响了。
朱子强听到小玲吃惊的声音,“好了好了!你真是个笨蛋!”就像脏话是女孩子的专利似的。
“是你那个万总打来的吧?”
小玲白他一眼。
“谁让你那么做的?”
“好了好了!算我瞎眼,遇上一对白痴!”
原想把她叫出来,像老大哥那样教训她一番。可现在,早已想好的一肚子话竟然无从开口。而小玲的话也委实令他迷茫不堪!
“你以为你做得很聪明?你应该知道,账户是他的,资金调拨权在他手上,就算我能给他赚来钱,可他要不讲信用!你玩不过他!”
“哎呀,你别提了!我也算一个白痴!这你满意了吧!”
“满意?你想过没有,你这是老鼠腰里别把枪——敢去打猫啊。你要掉进他的圈套里,我该怎么办?我还是不是个男人?”
“嘿——朱哥,老鼠爱的可是大米!那你就给他做吧,我倒真想看看,你能不能变成个女人。咯咯!”
都是些正儿八经的话,却在女孩子面前不堪一击!
“胡闹!”朱子强真的生气了,厉声厉色地说。
“什么?我胡闹!”小玲说着,眼里不由得噙满泪花,“你见过这样的胡闹吗?我不过是想帮你,你懂吗?亏得你还在期货市场干这么多年,你难道没看见,趾高气扬的人口袋里不是装得满满的。钱才是脸!钱才是自尊!没钱你就别想当上帝!现在都什么年月了,谁不是在为自己拼命玩游戏?为了你,思前想后,我决定玩好这场游戏。可没想到你……”
朱子强望望小玲,就像没有游过海水泳,一猛子扎下去被海水呛得满嘴不是滋味。
“唉!对不起,我得谢谢你。不过,我认为,这不是游戏啊!而你也玩不好这个游戏。”
“死心眼!死心眼!”小玲喊着跑了开去。
“快把我抱起来,快把我抱起来。笨蛋!抱起来就能拿到瓶子了!”朱子强望着小玲的背影,猛然想起那晚做的那个梦。可事实是,就是抱起小玲,也会像水涨船高一样,他也一样拿不到那个瓶子。因为他们合作的基础就有问题。
小玲毕竟还小,看问题的眼光还十分幼稚啊!可是,真的是幼稚在作祟吗?
十三 分手(1)
儿子终于从美国回来了,可是她与亚珂之间的关系却久拖未决。她心内清楚,有伤脸面的事无论如何也得结束。
昨天儿子到家,让她异常开心。作为母亲,她对儿子的各种爱好铭记于心,亲自下厨为儿子做了一桌菜。
阎董事长看着儿子无所顾忌地贪吃的样子,骄傲之情油然而生。儿子很是乖巧,一路长来,从不让你操什么心,直至大学毕业到出国留学。这当然是一个母亲的成功。有几个母亲能像她这样自豪?想到儿子童年时的种种场景,她心里涌起阵阵甜蜜。一逗他,小家伙也会做出相应的举措,小心思也是在逗你啊。记得有一次,两岁多的小家伙跑到她面前叫声“爸”,她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小家伙又跑到爸的面前叫声“妈”。尔后,一个人躲到屋的一角,两只小手蒙住大眼睛,从指缝间偷看着你“咯咯”地笑个不停。那时候的日子多美!那时候的日子回忆起来竟是那样的幽香阵阵,让人心怡。如今这一切都变了,被时间的洪水冲击得只剩影子——就连影子也叫人叹息!
丽桐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长得漂亮,又有才能,不但体贴人,而且能让你感到温情,是一个温柔恭顺的孩子。
这个家总算像点样子!可是,可是她仍觉得这个家里缺少了不该缺少的。一个家庭不管是没了妻子还是丈夫,就像是江山缺了半壁,叫人痛惜万分!
难道他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不可思议,还是自己把他拖得无以忍受?他很懂艺术,可以说在这方面是个天才。可在这个为了金钱抛弃一切的年代,要她姑息丈夫的荒唐行为决不可能。他也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而置他们母子于不顾啊!
那时,他们公司正由小到大,在飞速发展着,她与丈夫的矛盾随着钱财的丰盛逐渐暴露,最后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最终导致丈夫无声无息的离去。这对于她来说,不但痛苦,而且还是一个谜——一个令她至今难以理解的谜!
就像古老的财产意识与艺术之间的矛盾。当财产意识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急剧膨胀,它欲望的淡白色火焰就会灼伤一切。其中就包括艺术。所以她的丈夫退却了!
没有人认为这种财产意识所引发的占有欲是个错误!也包括阎董事长。因此,她很难理解丈夫的行为。她永远无法忘却丈夫临走前一天晚上,他们的谈话、争吵,到后来的沉默,就像一个人生的断面,永远滞留在她心中!
“咱们不干了好吗?”
“你真是,又来了。”烦不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