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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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来生-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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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缓缓跪下,脸色无比的凝重,我看向胤禛,铿锵有力的说道:“皇上要去交辉园探视怡亲王,若涵不敢阻拦。但是恳请皇上让若涵陪同前往,若涵全了皇上的手足之谊,也请皇上成全了若涵。”
  胤禛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他慢慢的走了几步,可是步伐凌乱,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我挽住他的手臂,他甩开了我的手,朝我点了点头,“朕自己可以。”
  他一步一步的迈了出去,王公公打着伞跟上他的脚步,我也紧随其后,心情极为沉重。
  从九州清晏走到交辉园路程并不算很远,只是雨势太过猛烈,没走几步路,我的裙摆已尽湿。我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不时的把粘在腿上的衣裙撩开,胤禛和王公公不得不停下来等我,这样走走停停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到交辉园的时候我几乎全身都湿透了,胤禛和王公公也好不到哪里去,我顾不得自己,先掏出帕子递给胤禛,他摇头挡了回去,我知道此时他心中最惦记的无疑是十三爷的病势,可他自己身体就不好,再要淋了雨一场大病不可避免,我也管不了别人的眼光,硬是把帕子塞给他,并且打定了主意他要是再拒绝我就亲自动手。胤禛胡乱的在身上抹了几下就算了事,匆匆的踏进了里屋。
  十三爷恹恹的躺在病榻上,十三福晋泪眼婆娑的坐在床头,旁边还守着几个女子,应该是十三爷的其他几位侧福晋和庶福晋。屋子里有一股散发不去的浓浓药味,可是更多的是静寂到令人心慌的死气沉沉。
  “皇上,”十三爷还要支撑的起身请安下跪,可是刚一用力人便仰面直直的朝地上摔去,“王爷,”十三福晋哭着拉他叫他,一个丫鬟、十三福晋加上王公公才勉强把十三爷重新扶上床。
  十三爷躺着喘气,面色是病人才有的蜡黄,说不尽的疲态,周围响起了隐隐的哭泣声,十三爷两眼无神,他虚弱的喝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几名家眷顿时噤声,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胤禛走到床头,柔声对十三爷说道:“十三弟,你先好好养病,其他什么事都别理。”
  十三爷叹了口气,他先是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看起来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他的脸色惨白到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他慢慢的阖了眼皮,再用力睁开,残存的生命力在他身上越来越微弱了。
  我心里难受,原本伟岸挺拔的拼命十三郎竟让病魔折磨成这样,怎能不让我感叹世事的无常。岁月本就是无情的,可是十三爷才只有四十五岁啊,老天对他未免太残忍了,我投向十三爷的眼神又多了几许惆怅。我的目光和他投射过来的撞在了一起,我刚想给他个鼓励的微笑,他已迅速移开。自我进屋后,十三爷的目光一直下意识的躲闪我,这次也没有例外。
  正在这时,承欢端了碗药进来,十三福晋从承欢手中接了过去,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十三爷的嘴边,十三爷皱眉喝下,一口,二口,第三口还没进嘴里,十三爷已把先前喝的尽数吐出。
  承欢眼圈红红的,可是她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依入我怀里小声的抽啜,我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心情越发的压抑和不安。
  十三爷的手一抬,把药碗掀翻在地,地上顿时一片狼籍,胤禛命令道:“王一忠,去传太医。”他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嘶哑,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不用了四哥,臣弟的病怕是医不好了,”十三爷的眼睛像是寻找着什么,直到看见在我怀中的承欢,才露出欣慰的笑容,面部表情柔和。
  “胡说,十三弟,你放宽心,朕不会让你有事的,”胤禛手掌紧紧捏成拳头,仍是努力保持着平静,只是他心中的悲痛只有我最清楚。他转向了王公公示意他速传太医来此。
  “去,你阿玛在叫你,”我轻轻推了承欢一下,朝十三爷的病榻那指了指,承欢抹了抹双眼,走了过去,嘴角微扯,硬是挤了个笑脸出来,“阿玛,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承欢的手虽然死死抓着被角,但声音清朗自信,就连我也恍惚觉得承欢的话有着莫名的说服力,她好像在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少,她小小的孱弱的双肩如今也能担起些什么了,十三爷的手摸着承欢的秀发,眯着双眼,虽是疲惫不堪,仍然在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太医院的几位资深太医急匆匆赶到,为首的是以治疗寒症见长的余太医,他是在欧阳闻人被贬、父亲辞世之后新进的太医,短短几年的功夫已晋升为左院判自有他的本事,不容小觑。
  几名太医轮流为十三爷诊脉,先是左手,再换到右手,把脉的时间一个比一个长,脸色也一个比一个更难看,颠来倒去的来回这样几次,最后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
  胤禛板着脸,目光挑剔冰冷,他咄咄逼人的在每个太医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太医们“唰唰”的跪了一屋子,有几个胆小的全身打颤,头低的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才会觉得踏实。
  “你们几个在这折腾了这么久,对怡亲王的病情想必也了如指掌了,那就尽快拿出个办法来吧。”胤禛脸上喜怒不辨,犀利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深沉的乌云,声音不是很大,但掷地有声,颇为严厉,压的太医们就快喘不过气来。
  余太医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个战战兢兢,浑身直打哆嗦的太医,咬了咬牙,上前跪了一步,抑扬顿挫的说道:“臣立刻为怡亲王爷开方抓药。”
  听闻此言,所有人皆面露喜色,其他几个太医还明显的松了口气,胤禛也不例外,他几乎是冲过去亲自搀扶起余太医,声音因激动而有些不连贯,“若是治好了怡亲王的病,朕断断不会亏待于你。”
  余太医苦笑了一下,迅速的写下方子递给胤禛,胤禛并没有细看,转手交给了王公公让他安排一干事宜,他自己拍了拍余太医的肩膀,给予肯定。
  十三福晋和一众妻妾跪谢胤禛,胤禛吩咐了几句让她们好好照顾十三爷的话,临走又叮嘱十三爷要好生将养着身体,十三爷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拽住胤禛的胳膊,稍一用力,胤禛会意的弯腰凑近,十三爷附到胤禛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隐隐约约的听到他提了十四爷的名字。
  我在行将踏出屋的时候,回头看了十三爷一眼,他恋恋不舍的望着我,像是有话要同我说,可是终究还是微微叹气别转开了头。
  雨势比来的时候稍小了些,太医们跟在胤禛的后头,我落在了最后面。余太医似乎有满腹的心事,他耷拉着脑袋,越走越慢,渐渐的和同伴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心念一动,也故意放慢步子,直到前方的人影若隐若现,我才绕到余太医身边,轻轻的问道:“余太医,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娘娘请讲,”余太医的面容是严肃而古板的,不知怎的在我眼里看来却是像父亲一般的慈祥,让我不觉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你的方子真的可以治好十三爷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余太神色一凛,嘴角划过一抹苦涩,他定定的看着我,道出缘由,“久闻娘娘也是精通医理之人,微臣不敢隐瞒。怡亲王爷多年的旧迹发作,病情日益恶化,身体孱弱不堪,已是强弩之末,回天乏术了。”
  尽管余太医的结论早在我意料之中,亲耳听到,仍是给了我迎头重击,心中陡的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十三爷壮志未酬,他心有不甘啊。余太医又继续说道:“微臣所开的方子并无特别之处,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余太医背负双手冒雨拐上了另一条小路,留给我的是一串长长的叹息声,我站在路中央,眼前是灰蒙蒙、湿漉漉的薄雾,缥缥袅袅,一片迷茫,身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可我竟不知要怎么迈出去,仿佛即将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让我不敢前行。
  几日后,怡亲王允祥逝,胤禛亲临其丧,谥曰“贤”,配享太庙。诏令怡亲王名仍书原“胤”祥,又赐怡贤亲王“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于谥上。诚亲王允祉会怡亲王允祥之丧,迟到早散,面无戚容,交宗人府议处。
  胤禛已把自己关了几日,我也是待在屋中闭不见客。
  我坐在床边,摊开右手手掌,紧握着的是一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条,已经有点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是承欢前几日拿给我的,我一直不愿打开,生怕看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就会扑面而来。
  我犹记得承欢当时说的话,“小姨,这是阿玛临终前紧紧抓在手里的,我想,还是交给你比较好。”承欢的脸上明显带着情绪,甚至可以说有一丝的埋怨,尽管不是很明显,还是被敏锐的我轻易的捕捉到。
  这也是我迟迟不敢看的原因之一。
  我的手指压在纸条上,慢慢的展开,铺平,深深的吸了口气,待我看清楚这是张什么字条时,不觉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手一抖,字条随风飘落在地上。
  这分明是当年我给十三爷开的泡制药酒,减缓风湿疼痛的方子。
  这么多年来,他竟一直保留着。
  我闭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的记上心来。
  大理寺中,他为了救我,生生的挨了纳兰大人的一鞭子,并亲自为我用盐水擦拭伤口。
  风雨夜生死关头,他不顾自身的安危,毅然跳下湖,又一次救下我的性命。
  心疼我所受的一切伤害,信誓旦旦的要带我出宫的十三爷。
  因我的大意,被董公公劫持,又是十三爷先一步赶到,使我免遭凌辱。
  我和胤禛成亲的当晚,十三爷笑脸相对,连声恭贺,我又怎会想到此时他的心也在备受煎熬。
  ……
  他为我做了这许多,我只是心安理得的接受,却从来没有认真的设身处地的为他想过。
  我竭力的抓着自己的乱发,啃咬着手指,越想越伤悲,我趴在床上,咬着枕角,泪水浸透了枕套,眼泪又似在往心里流淌,心也成了苦味的和酸涩的。
  我呆呆的注视着屋顶,泪水干了又流,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一坐便是一下午,任凭小颜和小绪子敲破了门,我都没有理会,我陷在深深的悔恨中,十三爷临别时依恋的眼神,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欠他的再没有机会偿还,将成为牵绊我一生的遗憾。
  “哇”,洪亮的啼哭声突然响起,我无意识的抬头,屋内乌黑一片,我才惊觉已是掌灯时分,哭声从门外传来,雅儿,是雅儿在哭,我一下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十三爷辞世,胤禛比我更难接受,加上福惠的死,他在两年内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一个又是共同经历过风雨的好兄弟,好帮手,他的心痛要如何排遣?
  我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小绪子跌了进来,原来他一直倚在门上,拍的累了,靠着门沉沉睡去。
  他回过神慌忙起身,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叫了声“主子”,我微微点了点头,偏过身见小颜正耐心的哄着雅儿,便走过去伸手接了过来,雅儿冲我“咯咯”直笑,手舞足蹈,小手努力的抓我的衣襟玩。
  她还是这般天真活泼,笑容甜美,可刚经历了一番心里煎熬的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雅儿哪会知道我此刻烦躁的心情呢,她软软的小手拼命的往上探,在摸到我的衣领时开心的叫了声“额娘”。
  她奶声奶气的声音似乎还不够清晰,但足以把我乐的眉飞色舞。“雅儿刚才叫额娘了,你们都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主子,小格格方才确实叫了,”小颜也是高兴的大喊大叫,我摸着雅儿柔嫩的小脸,嘴角上扬,轻声道:“雅儿,再叫声来听听。”
  这次无论我怎么轻声细气的哄她,她就是不开口,小颜见我失败,自告奋勇的提出试一下,结果也是失望而归。就在我们都以为先前那声是我们的错觉时,雅儿又叫了声“额娘”,比适才那声吐字更清楚,我简直开心的发狂,之前的种种不愉快暂时被我抛到了脑后。
  雅儿怕是嫌我这个做额娘的还不够激动,张着小嘴,又来了句“阿玛,”我几乎兴奋的傻掉了,雅儿还没满周岁,我平日里根本就没刻意的教过她,仅仅听过几次的她就学会了叫爹娘,还不把我给乐坏了。
  胤禛,我一定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或许雅儿带来的这份意外的喜悦可以冲淡他心中的凄苦。
  我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列侍卫押着一人朝我这个方向走来,被押的那人虽容颜憔悴,仍然不失其君子风范,而我和他打了个照面后,顿时心乱成了一团,胤禛还是迁怒于他了。
  “等等,”我伸手拦住了侍卫,“余太医所犯何罪?”
  “我们只是奉旨办事,其余一概不知,请娘娘不要阻拦。”
  我有心救余太医,可是眼下形势对他非常不利,胤禛正在气头上,我也没有把握能救下他。尽管我若是站在这里,没人敢强行闯过去,可我毕竟不能不顾胤禛的体面啊。
  余太医的脸上亦是平静无波,他冲我笑道:“娘娘不必为难,微臣既然开了方子,就没准备留下这条命了。”
  我思量着即便下了大牢也没那么快行刑,只要我用对方式,救他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
  “余太医,先委屈你几天了,我会想法子救你的,”我投给余太医一个坚定的眼神,他只是微微一笑,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看着侍卫们押送着余太医远去,我站定整理了下思绪,又重新折了回去,嘱咐小颜过半个时辰抱着雅儿来九州清晏找我,这才带着小绪子离开。
  不出我所料,我又一次被王公公挡在了门口。
  在商量了几次还是得不到通融后,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小绪子缠着王公公,我便可以借机偷溜进去。小绪子一开始还是很有原则的推脱,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他终于“背叛”了王公公,彻底和我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小绪子假意和王公公拉家常,我在他看出我的意图之前已先一步闯入,他被小绪子拖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几日不见,胤禛瘦脱了形,脸颊和眼窝深深凹下去,神情阴郁,满脸寒气,鬓边几簇白发格外显眼,连胡子都现出了花白。
  “胤禛,”我用力抱住了他,眼泪扑簌簌成串滚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后悔没有早点来见他,我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丢下他,让他自己独自面对所有的伤痛。
  “我没事,”胤禛执起我的手,在他嘴边轻轻细吻,他的脸色纸一样的白,迷惘失神的双眼透出内心极度的哀痛,我心疼的抚上他的脸,为自己没能及时的守护在他身边而忏悔。
  他使劲全力的把我搂到他的怀里,好像要把我塞进他的身体里某个被掏空了个角落,“若涵,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他这话一出口,我更是为自己之前的彷徨感到羞愧。
  都说生离死别是人间的两大惨剧,对死者而言一了百了或许是种解脱,但是活下来的那个,注定要承受无穷无尽的追忆之苦。坚强如胤禛,也无法一次又一次的遭受这种打击。
  “胤禛”,我缓缓的拉开他,挽住他的胳膊靠着椅子坐下,“十三爷操劳了那么些年,他也累了,所以他放下了尘世的一切去寻找一方属于他的自由天地,你该为他高兴才对,”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张开双臂抱住他,继续说道:“而大清朝需要你,我和雅儿也需要你,你还有未尽的抱负和未展的宏图,所以你必须撑下去。”
  “我不会倒下的,我还有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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