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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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行乐-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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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目不转睛,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那细长的眸瞳透著几许的阴柔,然后似笑非笑地移开,走进厅内。
  “来人啊!把这一干人等都给架走!”厅内,高进宝叫道。
  “谁敢?”阮卧秋怒目喝道:“依法无据,王朝之下恣意抓人,凡属朝中官员亲戚狐假虎威者,罪加一等!”即使不见物,他依旧瞪向四周,威喝:“官兵私用,不论其情可悯,一律撤其职务,再分罪责,谁敢无故抓人?”
  正气厅内,“浩然正气”高悬,一时间官兵面面相觑,无人敢吭一声,直到轻滑半讽的声音响起──
  “我就说,天下间,看见他的人就如同看见打不死的律法,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贼人看见他都只有认罪的份。卧秋兄,好久不见了。”那锦衣男子优闲踱进厅内,很随意地看了匾额一眼,然后扫视厅内众人,最后落在高进宝身上。
  “外头是谁带来的官兵?本爵爷还当是哪位公公不要命了,胆敢瞒著我向前都察巡抚阮卧秋私颁圣旨,原来,只是个闹场的角儿啊。”
  “少爷,是东方大人!”凤二郎咬牙切齿地低语。
  “谁是东方大人?阮爷的朋友吗?”窗外杜三衡问道。这人看起来不像是阮卧秋会结交的朋友。太阴了,方才对看之间,脸皮都麻了。
  “不,当年少爷在朝中为官时,东方大人处处与少爷作对。有人说,当初毒瞎少爷的贼人,正是东方非的人马。就算少爷辞了官,他仍然不放过少爷,每年秋风一起,必定来阮府作客,也一定会带来一名名医为少爷治眼……”
  “八年从未间断?”杜三衡讶问。
  凤春叹了口气,道:“每年秋风起的日子不定,但,秋风一起,有个人却一定会到。从少爷辞官之后,他共来八次,不曾间断过。”
  梳洗之后,东方非一身儒雅衣袍,完全无官派作风,摒退随身武士,笑道:
  “卧秋兄,又是一年不见了。好歹我也为你解了围,你不感激我,反而板著一张脸,真让我好生的失望啊。”
  纵然心里对此人有成见,阮卧秋仍压抑下来,平静道:
  “东方大人此次前来,有何事需要小民效劳?”
  东方非一挑眉,薄唇掀笑,尝了口热茶,随即斥道:“这是什么茶?也配得上卧秋兄吗?你身边的丫头……”
  “民女凤春。”凤春垂首,即使不愿,也只能恭敬福身。
  “是了,我想起来了,这叫凤春的,打你当官时,就跟在你身边了,是不?你泡的是什么茶?去拿酒来!咱们兄弟俩许久未见,确实该好好畅饮一番。”
  凤春迟疑著,在看见自家主子微不可见的点头后,才匆匆离去。
  “你身边的人真是死心眼儿,你人都瞎了,他们还没闹个鸟兽散,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做人太好。”东方非漫不经心道。
  “东方大人,今年你来,究竟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你一双眼睛啊。”东方非理所当然道。
  “阮某的双眼确实已经没有救了,东方大人不必再白费功夫。”
  “我白费功夫?”东方非哈哈大笑:“我从来不知道白费功夫是什么滋味,我要做的,谁能说不?皇帝老爷也不成!”见阮卧秋脸色流露出薄怒,东方非心头更喜,笑道:“这回,我又找到一个名医啦,卧秋兄可一定要试试!”
  “阮某心领了。”
  “心领?”他扬眉,哼笑:“你若不肯医治,那名医一家十八口,就只有去见阎王爷儿的份,你说,你只是心领了吗?再说一次,我就吩咐下去,让那十八口见不著明天早上的太阳!”
  “东方非!”阮卧秋猛然站起。
  东方非笑声不断,在正气厅内显得格外刺耳。他摇著扇,打量高悬的匾额,笑道:“你也曾是个大人啊,可惜双目失明,大好前程尽成空,你想,如果现下我对著圣上提起前都察巡抚阮卧秋,你猜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
  阮卧秋抿起嘴,未置一词。
  “朝中新血交替,又有谁能记得你?”
  “若事事都要人记得,当初阮某也不配为官了。”
  东方非知他向来表里如一,从不说违心之论,薄唇不免又扬起:
  “正是。卧秋兄,你就这点教人钦佩,让我好生难忘啊。”
  “多谢大人厚爱。如今阮某已是平民之身,大人不必再处处防我了。”
  “哈哈,我防你?你已经是一个没有官名加身的普通老百姓了,我东方非何需防你?我要掐死你,就如同掐死一只蚂蚁般的简单。卧秋兄,你可知我在朝中一手翻云一手覆雨,我要更改万晋法令,哪个朝官敢吭声,巴结我都来不及啊!”
  阮卧秋闻言,不由得怒火上飙,骂道:
  “小臣争宠,大臣争权,此危国之风也!东方非,你凭一己之私,在朝中翻云覆雨,纵然得到了一时权贵,国败民衰,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东方非见他恼火,不怒反笑:
  “对我是没什么好处,图个快乐而已。百年之后,这个国家落得何种下场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当皇帝!卧秋兄,你还记得当时虽明封为都察巡抚,但实则贬离朝廷,就因你上书反我!我想想,那句是怎么说来著?‘能用一国之善士,则足以君一国;能用天下之善亡,则足以王天下,东方非祸及王朝,理应撤官查办’。你啊你啊,就是说话也不会拐个弯!摆明就是说圣上无识人之明,小弟我虽下才,可也算是圣上眼前的大红人,就算你搜集罪证又有何用处?我一把火烧了,把你呈上的罪证当著圣上的面烧得干干净净。你说,你替这种老头儿尽忠做什么?”
  阮卧秋咬住牙根,身侧拳头紧握。
  东方非打量大厅,又随意往匾额看去,沉吟道:
  “我最爱进你这大厅了……‘浩然正气’,你果然是浩然正气,即使遭贱民欺压,你也从不提你在朝中的势力,当年武状元雷行厉,是不?我记得此人与你是结拜兄弟,如今他授封将军之位驻守边疆,你要提出他的名号,小小知府不会不卖你一个面子,甚至你要提我名号,我也绝对护你!偏偏你只信律法、只信你一身正气!”东方非嗤笑一声,不知是赞美抑或其他含意,又道:“身居高位,你可知有多少人来巴结我?而这里头有多少人初入仕途,满腔热血,怀著自以为是的正气,打算斗垮我这东方爵爷,可不到几年,个个成为我的手下。哼哼,浩然正气啊,我每进一名朝官府邸,瞧见这四字的匾额,总忍不住冷笑,笑到这些表里不一的朝官难掩羞愧,拆下匾额!”
  阮卧秋一贯冷寒著脸,沉著气。
  东方非见阮卧秋没有答话,笑盈盈又道:
  “唯有你这正气厅,小弟不敢笑。所以,我这一辈子最期待的,就是等你回来,官复原职。”
  “即使我双目有救,也不会重回朝廷。”阮卧秋沉声道。
  东方非似笑非笑,道:
  “除非我找著了其他的乐子,否则你非回来不可!没人跟我斗,我可寂寞得很。思哼,我还得代为拟召,尽早让新的知府大人上任,这一回小弟可担保永昌城内再也没有一个官敢仗势欺阮府。我自个儿知道书房怎么走,你不必送啦。”
  他闻言,心里连连骇然,没有想到这几年,此人权势已可只手瞒天,竟能自行代为拟召。
  “东方非,你到底所图为何?”他瞪著门口的方向,咬牙问。
  东方非轻讶转身,然后笑道:
  “卧秋兄,你还看不出来吗?那我可得说,你跟我,就像是一根竹子的两头,永远无法像小弟一般及时行乐啊!”
  秋天一到,阮府夜里雾气散尽,一名老仆扶著他回到秋楼前,他斥退:
  “到这就好。”房内的摆设他再熟不过。有没有点灯于他根本无碍。
  进了房,扑鼻淡淡的酒气,今他蹙眉不已。自从陈恩当他随侍小厮之后,夜里就在外厅打地铺睡,他才几岁,就开始学当酒鬼了吗?
  才到床缘,匆地踢到某样不该存在的东西,他整个身子连防备也没有就往床上跌去,同时听见一声吃痛──
  “杜画师!”这声音怎会误认?
  “欸,阮爷,你回来了啊。”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床角响起。
  “搞什么你?”他狼狈爬起,对著那声音怒骂:“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非要气死他才罢休吗?“既然你在里头,为何不吭声?”摆明欺他眼瞎!
  “阮爷,我可冤枉了!”她抗议,拒绝任何不实的指控。“我睡著了,根本不知道你回来了啊。”
  “杜画师,你要睡回客房去,到秋楼来做什么?”他撑起自己的身子,注意到她趴在床缘睡著。要是她敢爬上他的床,非要骂她不可。“你没点灯吗?”
  “有啊,我初更来的,我睡著时一定是过三更天,大概灭了吧。”她笑,隐了个呵欠。他皱眉,正要唤醒陈恩点灯,听她又道:“陈恩喝醉了,睡在客房里。”
  “客房?”
  “就是我暂住的房间啊。阮爷,我压根没法搬走他,于是我心想,反正夜还长,凤娘说你正让东方非带来的名医看眼睛,没用晚饭,我就带了点宵夜过来……唔,现下都糊成一团了吧。”
  简直乱七八糟!陈恩那孩子倒在她的房里,她却来他这里?“你去点灯!”
  “点灯啊……阮爷,打火石你都放哪?”
  他是瞎子怎会知道打火石放在哪?牙根隐隐发疼,简直不知拿她该如何是好。“杜画师,你非得要处处跟我作对吗?”
  黑暗之中,沉默了会儿,才听见她的笑声:“阮爷,你真觉得我处处在跟你作对吗?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我俩性子不同而已。”
  那笑声明明一如往昔的轻慢,他却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
  “阮爷,东方非带来的大夫说你眼睛如何?”她很好奇地问。
  “有希望。”阮卧秋唇畔泛起讽刺的笑:“为了确保他一家十八口的命,他说有希望,而我必定得配合。”床微微地动了下,像有人自动自发坐在床缘,他先是皱眉,而后拿她没辙地叹息了。
  “阮爷,你叹什么气?跟东方非交手很累吗?我听凤娘说,那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用简不简单来形容东方非,未免太小觑他了!杜画师,你可知今日来闹场的高进宝有什么下场?”他再度咬牙:“未经律法判决,立斩;知府大人教管不严,同罪,不必呈报,由他作主即可!”
  “立斩啊……”真痛快,不过这话可不能当著他面说。
  “他素来有个习惯,即使不是他动的手,但,若经他的口而死人,他必会在事后沐浴更衣!”正因他是瞎子,才会对气味如此敏感!
  “难怪啊……阮爷,我今晚也要沐浴,结果烧好的热水得先让人呢。”她笑,然后柔声道:“阮爷,你要因此而抑郁吗?既然他知道你眼盲,也一定知道你其他知觉异样敏感,他故意在你面前梳洗,就是要让你知道他的权势有多大。”
  阮卧秋抿起嘴,不发一语。
  “欸,虽然我这么说,可你一定还是耿耿于怀。”黑暗之中,她道:“因为这就是你的性子啊。阮爷,你猜我现在正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笑声再度响起时,他的眉头匆地深锁。
  “阮爷,我在想,现在我也看不见,所以嗅觉格外敏感,我闻到一股药草味,那大夫一定为你敷了药……哎啊!”她脱口,忽然发现有人紧紧抓住她捂住肚子的右手。这房里只有他跟她,谁抓住她根本不用多想。“阮爷,你怎么啦?”
  他顺著她的手,摸到她的肚腹,随即如烫到般缩回。“你肚子不舒服?”
  她轻讶了声,暗惊他竟然能发觉自己的不适,笑道:“是有点不舒服。我猜是空腹陪陈恩喝了几杯,才老觉得不太舒服。”至于喝了几杯,那可就不能明言了。
  “空腹?你怎么不吃晚饭?”
  “欸,阮爷不也没吃?”
  “少跟我嘻皮笑脸的!”他又被她气了。“凤春呢?没给你送饭吗?”
  “唔……今儿个东方非跟他的随身武士大概有二十人上下,府里的米正好用完,凤娘便请厨娘煮了碗面给我。我知道你还要问什么,阮爷,你会不会挑食?”
  “不会!”原来挑食!“若不合胃口,请厨娘再煮便是!”
  “不算挑食,阮爷,我只吃米饭,只要煮饭煮得好,不淋肉酱,我也吃得开心。小时候,我最快乐的事就是吃饭,到了现在还是不变,只要我吃了饭就快乐,至于其他食物我就不想碰了。”
  他闻言,哼了声,注意到方才摸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必是十分的不舒服。既然不舒服,叫凤春再腾一间客房给她就是,为何来他这里?
  就为见他一面?每天都可以见,何必选在此时此刻?
  “阮爷,一开始我就想说,你眼上的药草很香啊……”她笑道。
  她的笑声依旧轻浮,完全察觉不出一丝异样。是啊,明明察觉不出她哪儿不对劲,却能从她声音听出她不舒服,连他都觉得讶异了。
  “真的好香呢……”
  不知何时,她竟然靠近往床内移了过来。他皱眉,仔细聆听她的一举一动。
  “阮爷,名医说多久能见光?”那芳香的气息就在面前,带著淡淡的酒味。
  “自然是等东方非走了之后。”
  “哎……阮爷,我的肚子好痛呢……我能不能亲你一口呢?”
  他一听她肚子痛,咬牙正想秋楼附近没有家仆,唯有等天亮之后凤春才会出现,她要肚子痛该怎么办?匆地再听她说淫秽之词,还没有回神,嘴上就遭偷袭。
  凉凉的唇瓣几乎贪恋地吻上他的嘴,他顿时一僵。
  “阮爷,你好香哪……”她吐气如兰,留恋忘返地舔著他的唇。
  这女人!当真是得寸进尺了。
  “欸,阮爷,你的味道真像是阮府里的白米饭……”
  白米饭?他?
  “又香又有嚼劲。”像猫咪般直吻著他的唇,染上他的气味:心里就很乐:“小时候我哪儿不舒服,我爹就会带我去吃饭,一吃饭我就快乐,连痛也忘了……”
  她言下之意,是指吻他也能替她止痛?这女人分明是诓他……
  听见她微微抽气,有点重心不稳,倾向他;他直觉伸手搂住她,没料她太过往前倾,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搞什么你……”她的身子又软又无力,甚至有些冷凉。真很难受吗?
  “阮爷……”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听他又恼又怒,干脆不爬起来了,顺势缩起身子。“你真是表里如一,我大概明白东方非为何不拿美色来毁掉你了。”
  他皱眉,听见她自行滚到床的内侧,他心里不甚痛快,又想起她身子难受,便隐忍不放,慢慢撑起来摸索坐到床缘,与她保持距离。
  “你是什么意思?”她让他头晕脑胀的,根本无暇思索其他事情!
  “我是说,阮爷你一定很注重精神层面。”连个回吻都不肯!她心里也直叹气。“就算它日你有妻妾,只怕也不会很热中男欢女爱吧。”偏偏她不一样啊。
  “你还是个闺女,怎能这样说话?”又怎能这么地放肆对一名男人?就因为她说喜欢他?就那么一点喜欢,她就能动不动就吻他吗?
  一思及她嘴里的喜欢就那么一点点,莫名地,他心头又有恼意了。
  “阮爷,我真要喜欢上一名男子,我一定想亲近他、碰触他,想要得到他的身子,也要独占他的全部……”她叹气:“这就是我们两人之间最大的差别啊。”
  这么露骨的宣誓,与她之前那种向往淡如水的说法,简直是天地之别。他心里又疑又恼,到底哪一种才是她的真心?
  这女人,好端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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