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妓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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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妓卷-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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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松坡的灵枢运回上海,各国在上海为他举行盛大的追悼会,小凤仙托人寄来了两副挽联:
  其一:
  不幸周郎竟短命,
  早知李靖是英雄。
  其二:
  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那堪忧患余生,萍水姻缘成一梦;
  几年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小凤仙因受蔡松坡的垂青而艳名大噪,一些人竭力趋走云吉班,渴望获得小凤仙的一夜缱绻,从而赢得与蔡松坡“同靴兄弟”的美名。但小凤仙总置之淡然,她决定对蔡松坡从一而终,维护蔡松坡的名声。可蔡松坡的部属和学生,对小凤仙极力排斥,怕她有损蔡松坡的清誉,小凤仙寂寞守着对蔡松坡的一份刻骨铭心的思念。有人曾经作诗,叙述蔡松坡与小凤仙的一段情,表现小凤仙那一片深情,一份失意,一缕剪不断的思念,一股至死不渝的精神:英雄儿女意缠绵,红拂前身小凤仙;瑶树琼花零落尽,白头宫女话当年。
  事情虽然距离今天不久,但却也谣传烽起,或者说小凤仙那两副挽联是别人伪造的;或者说小凤仙还一身稿素参加了蔡松坡的追悼会,成为全场注意的中心。
  谢蝶仙几成幽梦几成空
  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中国文坛出现了继战国“百家争鸣”的第二个高潮。仅就文言好还是白话好的问题,旧派刘师培、林琴南诸人与新派胡适之、鲁迅、陈独秀等人互斥对方不通,弄得水火不容。其中林琴南与陈独秀都性于暴躁,动辄扯开嗓子骂人。
  林琴南就是林纾,他的住所周围种植了许多枫树,秋来红叶争妍,他取“枫落吴江冷”的意又自号“冷红生”。他的书斋被人戏称为“造币厂”,就因他的画,他的书卖的多,出版的多。
  民国初年文坛怪人多,怪事多,像辜鸿铭,刘师培,严复都古古怪怪,林琴南属于这个类型。他是翻译西方文学作品到中国来的第一人,他却根本不懂外文,大部分译著是与精通外文的王寿昌合作,一个口述原意,一个则以生花妙笔顷刻成章。如此这般竟翻译了一百一十多种西方文学作品,特别是《茶花女遗事》一书出版后,风行一时,有情男女几乎人手一册,赚尽了不少痴情男女的眼泪,也扎扎实实地感动了八大胡同的名妓谢蝶仙。谢蝶仙经常幻想林琴南的文笔如此缠绵悱恻,如果能得到他的轻怜蜜爱,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呢?
  就在谢蝶仙跃跃欲试苦无管道可通的时侯,林琴南的妻子刘氏去世,老年丧妻,林琴南整天窝在“苍霞精舍”里唉声叹气。刘氏生前贴身的侍婢,生得粗粗壮壮,后来嫁给一个木匠师傅,经常有事没事地回来走走,此刻见老主人颓唐的样子屡屡劝他不妨找些乐子,调济凄怆的心情。于是北京大学德高望重的名老教授便也到那灯红酒绿的地方找些麻醉药。那时他并不知道还有个谢蝶仙想念他老人家,自己爱面子,在妓院中也仅耳听,眼看而已,还自己写诗表明心迹,象:
  背人小绾髻丫叉,隔着床帏六幅纱;
  隐隐衣裳秦云气,水晶帘外望梨花。
  那女婢把老主人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的木匠丈夫作为一笑。恰巧这位丫姑爷在松门班修理门窗,午间休息的时侯,班中的红妓谢蝶仙与他闲谈,听说他是林琴南的丫姑爷,便显得格外殷勤:一会儿送茶,一会儿送烟,收工时还格外多给了些工钱。木匠正自狐疑,谢蝶仙用湖色绸帕包着一个小食盒,递到木匠手里,郑重拜托他务必要把食盒送给林琴南。
  当天夜里,木匠便专程把食盒送到了林家。林琴南打开食盒,只见重重棉纸锦笺,包裹着四只特大的柿饼,每只均被咬过一口,齿痕历历,犹带脂香。木匠对林琴南说:“蝶仙姑娘寄语先生,她仰慕您的才华,已非一日,听说鲲弦待续,意欲委身相侍,先送几个柿饼表示一下意思,她请您屈驾前往一会,也好当面倾诉衷肠。”
  林琴南想到自己年近花甲,谢蝶仙尚在妙龄,一个是日薄西山,一个是旭日东升,大大不妥,便对丫姑爷说:“果真如此,盛情着实使人感动不已。不过,红粉固然情多,怎奈青衫命薄,美人之贻,我是无福消受的。”把四个柿饼重新包好,退了回去。
  当年北京八大胡同像样的妓班中,繁文缛节的规矩特多。每当季节转换的时候,循例以时新佳果馈送恩客,以博得受之者的欢心。
  过了些时,正值枫红菊黄的时侯,谢蝶仙又特地托人给林琴南送来时鲜鲥鱼。林琴南正好有友人在座,怂恿他煎了下酒。酒阑客去空斋凄清,微醺之际,最易动情,一夜左思右想,理智与情感反复交战,晨鸡报晓,终于做成了决定,大声对自己说:“鲥鱼多刺,不好招惹,一缕情丝也许会成为自缚之茧。风尘之中不乏侠女,若为良妇并非易事!”
  林琴南对谢蝶仙那一片痴情三番五次地拒绝,谢蝶仙难免口出怨言道:“林琴南诗文小说,无不情意缠绵,轮到他本人有所施展时,何以如此不具水准?”
  这话很快传到林琴南的耳朵中,他无可奈何地说:“我已老迈,早已看谈儿女私情,哪还有依红偎翠的念头!”并写了一首诗送给谢蝶仙:不留夙孽累儿孙,不向情田种爱根;
  绮语早除名士习,画楼宁负美人恩。
  谢蝶仙愿嫁林琴南的消息,很快地便传扬开来,虽然没有成为事实,却使谢蝶仙名声鹊起。许多走马章台的富商巨贾,有心附庸风雅,便一窝内地都来到松花班来指名道姓要谢蝶仙陪客,争睹她的风采。谢蝶仙不胜其烦,一气之下答应了一位茶商的婚约,双双款段出京远走岭南。
  京城里失去了谢蝶仙的踪影,越发使人对她产生的好奇心理。外地来京的还络绎不绝地慕名到松花班访艳。
  谢蝶仙远赴岭南,风月场中的常客们都说她太过执拗,说她是一种自暴自弃。宿命论者认为一切都应了她的名字,蝶而成仙,翩翩飞舞,以至于飞到岭南去了。
  这边对谢蝶仙议论纷纷,那边谢蝶仙不适应岭南的湿势气侯,加上茶商不懂得怜香惜玉,终于恹恹成病,就此逝世。
  林琴南听到谢蝶仙魂断南天的消息,已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他写了一首诗来纪念谢蝶仙。有人拿他写谢蝶仙的这首诗说他与谢蝶仙的关系绝不仅仅只是吃了她的一条鲥鱼,应该有过一段温馨旖旎的温馨生活。那首他写谢蝶仙的诗是这样的:
  水榭当时别谢娘,梦中仿佛想啼妆;
  魂来若过西江道,好忍临川玉茗堂。
  林琴南本来对谢蝶仙的死黯然神伤,觉得自己辜负了谢蝶仙。看到有人又来挑他与谢蝶仙的关系,立即把一篇《自题像赞》登在报上,含沙射影地表用心迹,说道:……汝少任气,人目为叙利亚,且汝老自奋,谬托迂儒。名为知止,而时好名之心如。名为知足,而治艺之心勃如。为已与?为子孙与?吾劝尔姑徐徐而留其有余。饱汝食,宁汝居,养心如鱼,树德畲,岂无江与湖?宁为马与驴?子孙有福宁须汝!
  谢蝶仙九泉有知,看了这篇短文,不知会不会觉得林琴南太过矫情、虚伪,是不是觉得死得太不应该。
  陈美美与杨云史的恋情
  提起陈美美,知道的人不多;提起杨云史,在当时算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人称“江南四大公子”之一。他是江苏常熟人,世代为官,十七岁便娶了李鸿章的孙女李道清为妻,曾经追随岳父出使英伦,成为学贯中外的青年才子。后来任大清国驻新加坡的领事,辛亥革命后由海外归国,隐居在虞山的石花林,筑一座楼居住,名之为:“江山万里楼”。这时他的原配妻子李道清已死,又续徐霞客为妻,依然夫唱妇随,过着逍遥自在的乐道生活。
  民国九年,杨云史在江西督军陈光远的屡次盛情邀请下,终于只身前往南昌去做陈光运的高参。当时秀才大帅吴佩孚挟第一次直奉战争大获全胜的威风,雄踞洛阳,听说陈光远将杨云史罗致帐下,说道:“陈光远何能驾驭江东不羁之才。”果然不久陈光远与杨云史便出现了矛盾,杨云史不辞而别,给陈光远留下一封行文辞雅的书信:云史乃江东下士,将军谬采虚声,致之幕府,时陪阎公之座,遂下陈蕃之榻,颇思尽其愚悃,有裨万一。顷得山妻徐霞客书谓:“园梅盛开,君胡不归?”不禁他乡之感,复动思妇之怀,清辉玉臂,未免有情,疏窗高影,亦复可念,清狂是其素性,故态因之复萌,敢效季鹰烟波之清,乞徇林逋妻子之情,予以休暇,遂其山野,庶面云在山,靓妆相对,此中岁月,亦足为欢,则将军之赐也。
  吴佩孚听说杨云史离开陈光远,连忙派人请他入洛阳相助,从此杨云史便跟定了吴佩孚。
  陈美美与杨云史的相识是在吴佩孚第二次直奉战争惨败之后。战争之前,杨云史的妻子徐霞客突然在洛阳病逝,杨云史第二天就要随军出发,只好仓促殡殓,非常痛苦,从当时他留下的诗中,可以看出他的这种心情:要怜九月十三夜,死别生离第一霄;戎马书生真薄悻,盖棺照月便从军。
  战争由于冯玉祥的倒戈一败涂地,杨云史随吴佩孚又过一段凄惶的日子。吴佩孚在武汉东山再起,在查家墩成立司令部,杨云史担任幕僚长。他公余之暇,颇感孤寂,尤其在清灯照壁,冷雨敲窗的时侯,想起结发妻子李道清,更想起被自己仓促殡葬的徐霞客。那时夫妻之间志同道合,过了多少温馨的黄昏,如今却形单影只,茕茕孓立,难以排遣心中的凄凉,寂寞和悒郁。
  于是杨云史开始涉足妓院。陈美美是武汉的名妓,人长得不算十分漂亮,却一份孤傲的性格,高挑身材,落落大方,而且颇具才情,杨云史一见钟情。
  这时的杨云史已年近半百,华发红颜,夜夜与陈美美出双入对,武汉报刊纷纷竞登这一艳闻。有些传播媒体,居然按日登载他们的起居。杨云史的朋友们代抱不平,只要杨云史点头,就打算对这些报刊施加压力,杨云史一笑置之,写了两首曲寄给报刊作为回答:其一:
  妓女千千万万,嫖客万万千千,轮我做了嫖客,便闹得瘴气乌烟。我也莫名其妙,君听其自然。
  其二:
  报是他出版自由,嫖是我个人自由,要怪他家家报馆,先怪我夜夜春楼。只要风流不下流,这其间何必追究?
  陈美美慧眼识名士,她的关心、体贴、妙解风情,使得心情萧瑟的江东才子深感慰藉。陈美美是不俗的女子,自然不会用职业性的手法笼络杨云史,而是一片纯情,杨云史也以大量的热情投入到她的身上。那时杨云史的许多诗句中,都能隐约看到陈美美的靓影,像是:“夜半入门人已醉,手扶花影下雕鞍。”“酒后春寒行不得,军中刁斗已三更。”“何因软语甜如蜜,皓齿无声啮荔枝。”于是“风流小杜”的名声不胫而走,讲得恶毒一点的干脆叫他“娼门才子”。
  提到“风流小杜”这个称号,就要讲到杨云史与梅花的关系。杨云史爱梅、咏梅、画梅的嗜好,可以直追宋代隐居孤山自称“梅妻鹤子”的林和逋。吴佩孚曾经为此赠给杨云史一联:天下几人学杜甫,一生知已是梅花。
  杨云史所画的梅花,真可说得上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但他画的梅花从不轻易送人。除了为吴佩孚画了一幅巨幅梅花外,在武汉特应陈美美之请,在彻夜春雪中,红袖添香里,画成腊梅屏幛四幅,兼题八首七言绝句,其中有句是:“江郎彩笔犹昔,画了长眉画折枝;近来英年消磨尽,只画梅花赠美人。”于是好事者称他是“风流小杜”。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杨云史投之以木瓜,陈美美报之以裙裾。革命的北伐军彻底摧垮了吴佩孚的主力部队,吴佩孚西走白帝,辗转入川。在革命烈火迅猛,抓住就会杀头的情况下,杨云史没有来得及跟上吴佩孚逃跑的步伐,多亏陈美美把他藏在香闺中,方得顺利脱险,过了那个革命风浪尖。藏在陈美美的香闺中,杨云史天天画梅题诗,选出最好的一幅送给陈美美,上面题有两首绝句:其一:
  戎马经年衣满尘,强欢暂醉暗伤神;平生热泪黄金价,只赠英雄与美人。
  其二:
  照眼枝枝红雪堆,胭脂难买好春回;
  罗浮以外非春色,从此杨圻不画梅。
  杨圻是他四十岁以后所改名字,诗中说从此不再画梅,是他对自身状况的极度悲观。他觉得自己年过半百还得靠一个青楼红粉知已来照顾护持,确实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到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名满天下的名士,权倾一时的大人,混到如此进退失据的境地,夫复何言!对此,陈美美不是同情,而是理解。
  等到时局稍微稳定后,杨云史决定离开武汉北上,陈美美在临江楼设席为杨云史饯行。那天风吹野花满庭香,陈美美不断劝杨云史多喝几杯,问杨云史什么时侯还会回来,杨云史望着滔滔东去的长江水,不知道哪一天还能见到陈美美,别意阵阵袭上心头,他即席赋诗与陈美美留别:年来范蠡久无家,西塞山前似若耶;
  君问归期载西子,春风流水碧桃花。
  杨云史走后,陈美美很长一段时间拒不接客。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看着杨云史给她的梅花,题赠的诗词,追忆着他的浓情蜜意,她为杨云史感叹,觉得他“一例霸才难得主,年年沉醉过新丰。”杨云史到郑州后,曾给陈美美寄来一首诗,写道:年年落魄又经年,典尽春衣习醉眠;
  天未生涯差强意,将军厚我玉人怜。
  既怀念吴佩孚对他的知遇之恩,也难忘陈美美的患难真情,把陈美美与吴佩孚相提并论,使陈美美激动不已。
  杨云史不久去了北京,再出关到沈阳,陈美美渐渐地失去了杨云史的消息。由于杨云史的关系,许多人都热衷要她陪客,以抬高自己的身价。陈美美为了排遣对杨云史的思念,为了免除不胜其烦的骚扰,终于赎身做了别人的妻子,可不久又离婚,只身移居上海。
  九·一八事变后的一天,陈美美上街上买一些东西,突然见到了杨云史熟悉的身影,她硬着头皮去见杨云史。原本以为时过境迁,往日的热情已经随风而散,谁料两个人都还一往情深,两个人促膝长谈,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
  第二天,杨云史又到陈美美的居室去看望她,陈美美送了一首诗给他:陌路相逢诀绝恩,断无消息尽销魂;天涯何处寻崔护,千里桃花红到门。
  杨云史看罢,一连回诗两首:
  其一:
  云窗雾阁看红梅,痴福能消避面猜;昨夜卷帘香雪里,双成笑拥绿萼来。
  其二:
  粉壁峨峨绣浪红,旧时诗画尚纱笼;清宵风月分明在,莫是相逢又梦中。
  第三天,陈美美往拜杨云史,为陈美美开门的是位漂亮中年妇女。杨云史告诉陈美美:这是他的夫人狄美南。狄美南久闻陈美美的大名,对她的来到大为紧张,但表面却丝毫不露痕迹,热情洋溢地殷勤招待丈夫的昔日情人,但实际是形影不离丈夫。美南是贤内助型的女性,她把杨云史侍候得无微不至,使得陈美美绝无插足的机会。杨云史和陈美美无可奈何,只得分开。
  后来杨云史又到了北京。那时日本已占领东三省,正策动华北五省自治,想拉在北京过隐居式生活的吴佩孚出来做大汉奸。杨云史受章太炎委托去劝阻吴佩孚,不要接受日本人的条件,不久白发苍苍的章太炎自己也赶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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