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惜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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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惜字纸-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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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姨一边点头一边笑眯了眼,看看也就我家小姐才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在麻纸上找点主意!这世上做麻纸的作坊千千万,谁敢像我家小姐这样说,随便就能找点主意。
  “再过几日这纸就能成了,也到了该动身去洛阳的日子,早点去还能拜访一下以前的老关系。”想着当年在洛阳,那些掌柜的谁不客客气气,木总管长木总管短的巴结着,就为了多拿几张北宣纸。
  从夫人过世以后,她这腰好像就再没硬直过。为了能卖出去几令黑麻纸,就连最小的杂货铺老板她都弯着腰陪过笑脸。
  这样想着木姨的鼻头有些发酸,忙抬起袖子掩嘴轻咳。
  余敬惜低头算了算:“再十五日方可。”
  “十五日?那去的就有些晚了。”
  余敬惜慎重的摇摇头:“十五日,刚刚好。”
  刚刚好,无论是柯煜手上的新纸,还是她要做的北宣,又或是去洛阳路上寻的人。
  、、、、、、、、
  “这就是晴雪纸?”桌后的丽人仔细打量手中的纸笺:“果然不凡。”
  丽人生的一双()飞扬的浓眉,凤目流彩顾盼生辉,她舒展开修长的手臂,从桌上勾过还靠在砚边未洗的紫圭小毫笔:“分儿,磨墨。”
  “公主殿下,您就不能换一支么。”给她抛白眼的就是仓家大公子身边的小侍:“就是因为您老人家太不拘小节,累了我家公子的名声。”
  衡江公主一愣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家公子觉得累?”
  “公主说笑了。”帘子后的仓吉儿平静的接口:“分儿磨墨。”
  分儿从鼻子里溢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然后挽袖开始磨墨,白色的眼球不时的往公主身上扔,看来是真的不喜这皇家贵女。
  衡江公主似没有注意一般,依旧专心的赏玩手中这一方浅黛色的纸笺,待砚台中墨色浓厚时,才严肃了脸色正经神情的执笔题字。
  分儿看着她肃然的神情也不在抛给她白眼,小脸纠结了一下肉肉的小嘴微嗔,然后轻声的嘀咕:“、、一直这样不是挺好?”
  新晴天嫩绿,落照雪轻红。
  十个字带着灿漫之意,只占了纸笺的一角,却让整张纸亮了起来,真正是画龙点睛。仿佛瞬间成画,无论是晴雪之霞,新绿之雾,都浑若天成。
  衡江公主小心的拾起纸签对着光调整角度,那附在纸上的淡淡银屑反光亮起无数冷色,这幅晴雪图是活的,纸上似乎有山,有流动的青涩之雾,有寒雪也有映红寒雪的晚霞。
  “真美。”分儿目光泛着涟漪,那无数的冷光像是停留在纸上的无数细雪,微张着小嘴似乎想要吹散纸上堆积的雪花。
  衡江公主举高纸将视线放平,透过一片雪景肆意的目光落在佳人红润可口的樱桃小嘴上,一片银装素裹中,红的那么娇艳欲滴夺人眼目。
  “希望晴雪纸能成为新的贡品。”
  衡江公主饶有兴趣的目光还在流连,充耳不闻。
  分儿小俏鼻皱起来哼了一下:“这样的佳作要成不了贡品,真真是某人眼瞎了。”
  “原来分儿公子也觉得本公主的字是佳作啊。”衡江公主嬉笑一声,两手一抄就收起了手中的纸笺,神采飞扬的俏脸得意之色似乎都能刮的下来一层:“谢谢夸奖。”
  “我说的是晴雪纸。”粉色的小舌调皮的吐露了一截,背着公子冲她无声的说,厚脸皮。
  衡江公主也不生气,只是拾起桌上的紫圭笔做威胁状。
  “这个生辰礼物我很满意。”她一边逗弄分儿,一边漫不经心的对珠帘后的人说:“说吧,你想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衣纹笺

  八月八,离了夏。
  因为八月八是立秋节,也是的大周朝的纸谱节。虽说纸谱节的主要活动,例如祭仓祖,新品纸,换纸榜都是在洛阳举行,但是各地也有类似的活动,甚至更为丰富。
  十年一届的纸谱节是周国的一大盛典,许多跟纸相关的物品都会降价促销。其中自然有祭祀用的黄表纸,又因为立秋后就是秋收季,许多地方便会将祭祀土地,庙会和集市合在一起。
  石窟寺山脚下小集市比立秋提前了三天,今天是八月初五,这里不是庆祝即将到来的纸谱节,而是属于广大劳动人民的秋收祭。
  鲜红的福纸,藏经佛法的拓本,各式硬纸绘成的彩妆面具,飘飞在空中五彩缤纷的风筝,或高雅或灵动的折扇团扑,大大小小成串的灯笼,在秋风中滴溜溜旋转的纸风车,不时炸响的炮仗带出一捧火红的纸屑。
  洛阳城外的石窟寺是千年古刹,被誉为“溪雾岩云的幽栖胜地”。半镶进灵山山腹的寺院里有许许多多石刻雕像,帝后礼佛图、飞天雕刻、莲花藻井雕刻、千佛龛。
  但是最吸引余敬惜的,却是石窟寺灵佛殿绘制的摩诃僧祇律卷三十三壁画,当然这并不表示她有朝圣拜佛的想法,而是这里才能找到最符合她需要的画技。
  几近午时,余敬惜悠闲的靠坐在马车的车辕上,虽然只差三天就是立秋,但天空的太阳依旧热辣辣的散发着热情。她却颇为享受,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水泥瓷砖,没有汽车尾气,太阳的光热被四周的绿意吸收分解,然后混合出一种醇厚发酵的甜美,无论是大树,小草或是泥土都散发着属于自己的气息。
  不远处的集市人潮攒动,但也有许多跟她一样看守马车的人,躲在树林的绿荫里怡然自得,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聊得热火朝天。
  关于丰收,关于佳节,关于儿女,总有让人能投入热情的话题。 
  她带着微笑听着,偶尔附和的点着头。
  屛儿从人群中灵活的钻出来,像一尾小鱼。平日故作的成熟都消失了大半,感染到热闹的气氛,小脸红扑扑的透着欢喜,眉眼儿都是笑意。跟在他后面的是一直傻呵呵乐着的柯煜,她没有好奇的东张西望,只是紧跟在屛儿身后,让他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
  “小姐,我们要上石窟寺吗?听说灵佛殿的签可灵了,小姐去求一支吧。”
  “是要去的。”余敬惜点点头:“不过要先等木姨回来。”
  “木姨回来了!”
  阳光下木秦彦匆匆从山间石阶上跑了下来,额头挂着晶亮的汗珠,目光却有些滞涩,如果不是咧开合不拢的嘴角,怕是会误会她中暑了。
  “小姐,小姐。”她的声调有些走样,远远就紧握住柯煜搀扶的手。
  “木姨别急。”屛儿抽出自己手巾递过去。
  “刘贵君真的、、真的说要见您。”木秦彦现在还恍若梦中,小姐可是打小就没出过曲涧,她怎么知道刘贵君今日在石窟寺参拜?小姐让递进去的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有什么东西能打动刘贵君让他亲自接见?
  那可是当朝最尊贵的贵君,是高圣夫后过世后独宠后宫十六年的刘贵君,衡江公主的生父。
  想到衡江公主,木姨的脑子清醒了点。这一路行来,听的最多的就是关于衡江公主,选定仓家晴雪纸为贡纸的消息。
  据说那是仓大公子专为公主十八岁生辰特制的新纸。
  据说公主生辰之日,带在身边伴驾的是仓家小姐仓澜宜。
  据说为庆贺公主生辰,整个金园书院的公子人人都绘制了一把美丽的纸伞,现在都装饰在大明宫内,美轮美奂比夏花都灿烂,这是仓家大公子的主意。
  据说公主生辰后,高圣后陛下亲自召见了仓公子,有人还见到公主亲自将仓公子送回金园书院。
  现在没人嘲笑仓公子商人出身了,当初猜测仓公子只能抬入公主府做小的人也渐渐收声,仓家再没落但架不住陛下她老人家喜欢啊,这天下只要陛下喜欢的,谁敢说他地位低微?
  想着想着,刘贵君召见的喜悦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胸闷,木秦彦自知这没什么道理,先不论仓公子与小姐是不是真的有婚约一说。便是有,自古以来谁敢和皇家抢夫侍?自家看自家孩儿好,但是真要跟衡江公主那样的天之娇女比,她也说不出太多昧心话来。
  最多就是平分秋色,她厚着脸皮嘀咕。
  “我之所以知道刘贵君今日在石窟寺参拜,是听了古坡老尼讲的一个故事。”
  古坡老尼也算是曲涧的一个名人,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游方的尼姑。曾走过不少名山寺庙,到曲涧落脚也是近几年的事。她不到寺庙挂单,只是偶尔走家窜巷与人清谈,或佛经或禅语或故事,很受大家的欢迎。余家也来过几次,与余敬惜很是谈得来。
  “石窟寺有一副很有名的石雕名为帝后礼佛图,那组石雕纪录的是十八年前,衡江公主降世高圣后陛下和高圣夫后来灵山酬神的画面。”
  树林里安静了下来,只有余敬惜清越淡定的声音回响:“当时负责雕刻石像的工匠,只得远远的观摩礼佛的场景,然后在石壁上雕刻出了现在的这幅帝后礼佛图,图中间最主要的人物就是高圣后陛下和、、抱着孩子的高圣夫后。”
  四周围听的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大都看过那副帝后礼佛图,一时间纷纷点头。
  余敬惜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但是世人皆知,被圣后陛下称贤惠的高圣夫后,并未有孩儿。那礼佛图里抱着孩子的其实是刘贵君。”
  树林中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觑低声议论,帝后礼佛图中那个居然不是高圣夫后?那如何能称帝后礼佛图?
  而且这种皇家私密事情拿出来说真的好么?
  “后来的事才是真正值得称赞的。”余敬惜猛然提高了声调:“刘贵君自请毁去石刻,但被高圣夫后阻止。夫后言,圆满便是天伦,不必用世俗的名分来约束。”
  “陛下称,善。刘贵君却自罚,亲手在大佛殿绘制了摩诃僧祇律卷三十三壁画,警示天下人,理是理,律是律。”
  “高圣夫后过世十六年,陛下三次欲封刘贵君为后,都被拒辞。每年夫后诞辰,贵君都会到石窟寺礼佛。”
  “啊。”旁边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妇人恍然的点头:“是了,夫后的诞辰正是八月初六,明天。”
  高圣夫后还在世的时候,每逢诞辰必定在洛阳周边布施功德,所以这位年迈的老妇人还记得,一转眼十六年了,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最少,现在在石窟寺礼佛的刘贵君还记得。
  这些余敬惜当然是听古坡老尼说起的,夫后过世那时她还没出生呢。但是除了这个故事还有件让她上心的事,就是高圣夫后过世后供奉的画像刘贵君想要亲手绘制,当时要求所有制纸世家都上贡纸样以备挑选。
  结果送进宫的三百多个纸样全部落选,为此刘贵君大病了一场,曾感叹天下无纸可用。不愿在不如意的纸上落笔,所以现在宫中供奉的,依旧只有高圣夫后的牌位而没有画像。                        
作者有话要说:  

  ☆、磁青笺

  “高圣夫后的宽慈仁爱,刘贵君的谨律严礼,皆是世人典范。”余敬惜一脸肃容对着石窟寺方向施礼:“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高圣后陛下登基时诏书中提出的治国理念,高圣夫后在位二十二年,被世人赞仁孝俭素,坤德垂泽。中兴二年三月,高圣夫后殁,高圣后陛下亲赐谥号正心夫后,誉之为“嘉偶”、“良佐”。
  相比之下刘贵君在民间就名声不显,但是宫中无人敢对其不敬。因为陛下曾多次赞誉其有修身之德,独掌后宫十六年深得陛下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刘贵君生了个好女儿。
  衡江公主,高圣后陛下膝下唯一的女儿,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周朝皇帝。
  “啪啪啪。”有鼓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路旁小径转出一个大红身影,暗素花罗火红为底,上面用金丝银线钩织成繁杂的纹饰,莲座的玉冠束住一把青丝,有两串明珠从两鬓垂下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
  便是这一身浓彩华服也压不住她的气韵,飞扬肆意、气势凌人,挑起的眉,斜起的眼角,勾起的唇,处处都写着锋锐逼人、高高在上的气势。
  “故事讲的好。”她嘴角的笑像是嘲弄却又觉得语气是出自真心:“小嘴也够甜。”
  这女子一出场便将众人比到泥里去了,她比余敬惜高出足足一头半,目光居高临下像是锥子带着扎人的锋芒。
  “公主殿下!”这里是洛阳近郊,衡江又不是什么乖乖的主儿。
  虽说不会做什么抢男霸女,欺压百姓的事情,但带着一帮纨绔女子,打猎扬鹰,醉歌放马的时候可不少,周边但凡能称得上景儿的地方都留下过她的身影。
  衡江公主,大概是周朝皇室曝光率最高的人。
  人群一阵骚动,陆陆续续有老百姓跪伏在地上,余敬惜本还在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眼神有点像前世看名牌店橱窗里的人形模特儿,虽然买不起,但并不妨碍自己欣赏。
  但是后面拽自己后襟的木姨,那力道让人不能忽视。
  周朝不兴跪拜礼,这些百姓是本能的感觉到自己和衡江公主之间的差距,匍匐跪拜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和臣服。余敬惜仔细回想了下书中关于礼节的描写,然后整了整衣袖拱手深一鞠“拜见公主殿下。”然后自动自发的直起腰,两眼平静的注视面前的女子。
  衡江眼里闪过几分兴味,她能看出余敬惜的平静不是装出来的,这种平静带着岁月沉淀后的味道。
  有点像纪太傅的眼神儿,让你觉得在她面前,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孩子气。想想纪太傅那张风干橘皮脸,再看看眼前这个清秀但明显稚气的小脸,视觉的冲突让这种直觉不能很好的揉合,这让她觉得有点胸闷。
  “你是余家的痴儿?”这话就明显带着人身攻击了,但是看着面前依旧平静的小脸,她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更正道:“你就是余敬惜?”
  “正是。”小手一拱显得有礼有节,回答的声音也平正中和。
  “敬献给贵君的宣纸,是余家制的?”
  “正是。”
  “北宣纸不是失传了吗?”衡江的声音压低生出几分威压:“而且你敬献的纸也不像是北宣纸。”
  “我在木盒上已经注明,那是余家宣纸,并没有说是北宣。”
  “那是今年余家参加纸谱节的新纸,它叫熟宣。”余敬惜伸出两根手指:“薄的是蝉翼宣,厚的是冰雪宣”
  木姨制作的八十张北宣没有一张的乱纹能与螺纹融为一体,木姨说这样的纸是失败品不能算北宣。北宣纸常常用于名家书画,墨分五色自天成,即一笔落成,深浅浓淡,纹理可见,墨韵清晰,层次分明。掌控墨色晕开的便是宣纸上的底纹,底纹细腻规律,里面排列整齐的纤维像人体的毛细血管,这种“多变”的墨趣才是北宣称为画纸之王的独到之处。
  而乱纹的北宣就像是将人体的经络打碎,这样的人是废人,这样的纸是废纸。 
  这八十张废品的北宣纸,也许继承了耐老化、不变色、少虫蛀、寿命长的特点,但它依旧不是北宣,想要克服乱纹的缺点,只能开发它其他的用法。
  余敬惜想到了熟宣,识别生宣、半熟宣、熟宣的方法,还是她跟文具店老板学的,介绍纸的特点、类别、优劣,这是许多商店常用的宣传手段,不说的一分钱一分货的诚恳样子,精明的现代人怎么肯多掏腰包?
  而用生宣制熟宣就是在工笔画课上学的,女儿虽然最后挑选了水墨国画为主修。但是她们还是一起去参加了几堂工笔画课的试听,不但是工笔画,还有油画,版画,水彩画、水粉画,连沙画都去见识过。
  反正是试听课程,不用花钱也算是涨了见识。
  生宣变熟宣的方法很多,但余敬惜只学会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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