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果然已经躺在席梦思上。盖着温暖的鸭绒被,西式风格的吊灯洒着柔和舒缓的光线
我强撑坐起身来,努力活动麻木得似乎不属于自己的手脚,向半开的窗户凝望。
外面海天一色,澄蓝如洗,衬着海边椰林凝翠,风景如画。海风徐徐,连扑进房来的味道带了海洋的咸湿。瞧来我竟住在海边 多半还在某个小岛上
正要挣扎起身细看时,却见穿了法袍的母亲正端着香米粥来,笑到“足足睡了五年 总算醒来了”。
“妈妈”我哽咽着一把抱住母亲,泪水已倾涌出来。熟悉中,却带了丝陌生。细看处却是鬓前多了许多斑斑白发,额前的细纹 也似深了不少,只那慈爱的眼身却是一以贯之
从不曾有古丝毫变化。
母亲温柔抱我,亦是泪花闪动紧抱着我道“溪月 不哭!”
熟悉了人们叫我容书儿,蓦的被人称做溪月。竟没来由的有点陌生。花了五年的时间适应了大唐,我又要花多长时间 重新适应这个已经有点陌生的现代社会?
眼看我喝下一碗粥,母亲娓娓讲起我离去后的事情
我被香巴拉山的雪崩以外吞没,祖母与母亲虽知是天意,又怎忍眼见我尸骨无存 连魂魄不知去向?
尤其是景谦 他倾尽所有 招募大批救险员 四处选找我的身体。足足找了五十六天 才很幸运的在雪团中找到了我 已完全没有生命气息的我
三人又重上香巴拉山 求天修大法师设法将我救回来,天修大法师一口拒绝 并声言就是找到了我的灵魂也没有 我命着的劫,是天劫。便是强夺回来 早晚也会离去
三人并不死心 将我用冰棺盛了,开始到世界各地寻访异之人设法救我,直到三年多前他们来到这个翠璃岛。这个岛上汇聚了各地修行的能人异士。而且几乎各种教系门派都有
他们对我这种灵魂出窍流落其他年代的事也是极感兴趣 开始和祖母 母亲一起研习召唤回我的灵魂的办法
几乎每个月 他们都固定的聚在一起 围在我的冰棺前,用各自的咒语和心法,召唤着我。时间久可 这似乎已成了他们的功课。不管有没有效果 一到每月的十五 或者其中的
某个人突然想到自觉比较合适的办法 都会跑上来试上一试
一个月前 他们发现我似乎有一丝魂魄在外游荡,试着加以召唤。竟真见那屡残魂进入了我的身体之内
他们欣喜若狂 将我移出冰棺,日夜守护施法。果见那残魂越聚越多,眼见我的身体虽不在冰棺内安置,依然不朽不坏,至前天晚上 六魂六魄。竟悠悠聚齐,
我停止跳动了五年多的心脏 又开始缓慢跳动
算起日子 正是我离开纥干承基,离开大唐后渐渐绝望,没有了求生之念。
番外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已经洒到了那合欢花的锦衾上。》》
纥干承基睁开眼,挡住有眼刺目的阳光,扶着头从被窝里坐起来,一眼看到了落雁。
那清冷中带着嘲讽的眸子正静静看向他,然后落雁终于叹一口气,端来一盏茶,道:“纥干公子,昨晚你又醉了,一定不舒服,先喝点水吧。”
纥干承基晃了晃脑袋,依稀想起了前日的事,心里依旧如划了一刀般生生疼着。空寂寂的街道,那夕阳辉映下的容书儿,轮廓虽是美丽,却是那么的不真实!谎言,谎言,什么都是谎言!所谓的爱,不过是逼他出首太子的谋略!
今生缘已尽,愿结来生缘!
容书儿,你好忍心!
我只愿生生世世,再也不要遇到你。从见你第一面起,你就是我命中的魔星!
纥干承基默默喝了茶,抬头看落雁。
和容书儿极相似的眸,瞧着他时虽有些冷,却不难看出其中的温柔和关切。
容书儿,你待我,竟还不如一个青楼女子!纥干承基低低呻吟一声,下了床,推窗看向窗外。
落雁一边收拾锦被,一边惋惜般轻轻道:“已经正午了。”
正午又如何?纥干承基又想找酒。左不过过一日算一日。太子虽亦曾叫杀手来暗害自己,可想来也是逼于无奈,多半还是容书儿暗中使的计策。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会“无意”用他们的谋反阴谋去威胁汉王侧妃?分明使的是离间之计。太子待自己素来不薄,可这次终于给自己害得丢了东宫之位。至于汉王,倒也……活该,容书儿给他害得……
为何又想容书儿?纥干承基烦躁地转过身,扯着自己的头发,提醒着自己,该醒了,该醒了,难道要永远当她的一枚棋子?难道要永远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
想她不想她,似乎都是痛不欲生。酒呢?
纥干承基正要向落雁要酒,那厢整理被子的落雁道:“纥干公子,你的玉佩掉了。”
落雁举起了一枚雪白的玉,刻着细细的螭纹,看来甚是精致,而且价值不菲。
“那不是我的。”纥干承基下意识说着。
落雁神情有一刻恍惚,心不在焉般应了声“噢”,便将那玉塞在自己怀中。
纥干承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那么名贵的玉,显然不会是落雁随身佩带的。而这两日,落雁知道自己多半要来,并不敢接待其他客人,自然不会是恩客留下的。何必便是白天接了客,每次也必会收拾床褥,怎会没发现那块玉?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觉得那玉好生眼熟?
“把那玉给我瞧一瞧!”纥干承基奔向落雁。
落雁有片刻犹豫,终于叹一口气,将玉递给纥干承基,道:“那你看仔细了,可认得这是谁的?”
这是谁的?
细细的螭纹,精致雕就,分明,分明曾在某处的小屋中出现!
那时,被纥干承基带回自己小屋的容书儿,生机全无,要么昏迷,要么缄默,让他心痛得快要死去!
容书儿昏迷之际,他曾解开她的衣衫,为她清洗那该死的汉王流下的创伤。
就在那时,他见过这枚玉,当时,正贴身挂在容书儿脖中!
这是容书儿的玉,而且一定是她相当爱惜的玉!
容书儿的玉,怎会跑在落雁的床上!
纥干承基慢慢摇头,蓦地抬眼问道:“容书儿昨天有来过?”
落雁避过纥干承基锐利的眼,淡淡回答:“哦,我昨天有应酬,也到很晚才回来,不清楚。”
纥干承基咪起了眼,向前扳住落雁的肩,呼吸变得浓重:“昨晚,是你和我睡在一起的,是不是?”
落雁一笑,清清冷冷,有着月华的凄素:“你不知道你昨晚和谁睡在一起么?”
昨晚!昨晚!
昨晚他喝得一定又很醉,现在回忆起来,居然全是黑暗中混沌的影子。
可是,分明还是有些区别的!
他记得怀中的女子一直在说,我是容书儿,我是容书儿,承基。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虽然他喜欢在迷蒙间将落雁叫成容书儿,可落雁似乎从没有顺他的语意承认自己是容书儿,总是清清冷冷说:“纥干公子,我是落雁。”然后闭上眼睛,承受自己和自己的吻,一味地承受,就像完成一个任务。
而昨晚呢?他分明记得两人近乎炽热的亲吻,和怀中女子放纵般的迎合。那所带来的心理和生理的愉悦,绝不是任何敷衍他的女子可以比拟。
那,那会是容书儿?
“不,不会!不会那个虚情假意满口谎言的女人!”纥干承基火烫般将那螭玉扔出了老远。容书儿心里真正喜欢的,应该是东方清遥,也有可能是那个苏勖,第一次见到她,这两个男子便如护花使者般守在她身畔,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护。
落雁却急急赶过去,将那玉拣拾了,细细察看了半天,才吁了口气,道:“还好没摔坏。”
纥干承基摇着头,吼道:“别管那玉了,你告诉我,昨天陪我睡的人,是你!”
落雁仰起面孔,凝视他半响,眸里变幻了数种情绪,忽然笑道:“对,容书儿求我,求我告诉你,昨天陪你睡的人,是我,而不是她。我从没想过那么心性高傲的女子,居然会求我,呵,有趣得很。”
纥干承基险些窒息,只指着落雁说不出话来。
落雁似乎下了决心,也不管纥干承基的异样,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帕来,打开,尽是女子的首饰。
“这是……”其中有一些,纥干承基认识,分明是容书儿用过的。
落雁淡淡道:“容书儿一早从你房中出来后,把她所有的首饰金银都摘下给我了。她说,要我照顾你,别让你孤零零的。”
“你胡说!你胡说!那女人才不会那么好心!她,她多半又有什么计谋!”纥干承基面色涨得通红,一掌击在桌上,震得茶盏飞起,掉落地上,“啪”地碎了。
落雁叹气道:“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跑妓院里来等你,甚至以身相许,到底她想达成什么计谋,值得她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
“一定,有计谋!”纥干承基喃喃坚持着,抓起一根金簪,指节一屈,已经折断了,其中的一头深深扎入他的手心,迅速渗出鲜血来。
落雁也不去帮他包扎,冷冷道:“我当初认为容姑娘欺骗你,觉得她受你冷落是活该。但现在,我觉得你才活该。你昨晚一定说了不少伤人心的话,让容姑娘认定你恨她入骨,再不可能原谅她,所以才不愿再多作解释,宁愿你彻底地恨她,也不愿你再为她迟疑痛苦。这样的胸怀和感情,只怕大唐没几个女人及得上。可惜,你到现在还在疑忌她。”
“我没有!一切证据都在眼前,她就是在骗我!”纥干承基继续握紧指节,浑然不管正滴滴嗒嗒往下掉的鲜血。
“也许她有苦衷?或者你们有误会?”
“那她为什么不解释?”
“你给她解释的机会了吗?”落雁的反问好生迅捷。
纥干承基的面色渐渐由通红变得苍白。
夕阳余辉下,那纤薄的女子分明曾下得车来,苦苦地说:“听我解释!”
而昨夜的缠绵里,她那么深情地在唤着他:“承基,承基,对不起!”
自己有细问过她么?有试图听过她一星半点的解释么?从知道她用血帕欺骗自己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对容书儿已经绝望,绝望如坠入了永久的冰窖。那种绝望,真的让他变得偏执么?偏执得甚至不愿再多听她说一句话!
落雁叹息道:“纥干公子,快去找她吧,也许还来得及。”
纥干承基定定神道:“我再想想。再想想。”心里还是茫然,但原先的坚持,已经动摇。
落雁甩手走出房去,道:“那你慢慢想去吧。等你想完,你跟容姑娘大概也该彻底完了。”
纥干承基凌厉瞪她,道:“你这么阴阳怪气说话,什么意思?”
落雁回眸又看了纥干承基一眼,居然有了一丝同情之意。她道:“那位容姑娘说,她今天就离开大唐了。听她的口气,她去的地方,你将永远找不到。”
纥干承基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几乎快要炸开,连心都随之炸碎了一般,立刻冲出了房。
落雁看着他飞奔的背影,倚着墙叹息:“人,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纥干承基,祝你好运!”
纥干承基奔出落雁楼,正要往容府奔去,只听一旁有人叫道:“纥干哥哥!”忙回头时,却是桃夭,一身简单的素锦夹衫,红通通的面颊不施脂粉,爬满清晰可辨的泪痕。
纥干承基顿住脚步,惊讶问:“桃……桃夭?你怎么来了?”
桃夭一串串掉下泪来,道:“我在等你啊。我原以为你该从外面进来,怎么会从楼中出来啊?小姐说,她昨晚等了你一夜,没等到你。”
纥干承基狠狠握住拳头,低低咬牙道:“这么说,昨晚,真的是她?”
桃夭擦着泪,问:“你说什么?”
纥干承基霍地抬头,急急问:“容书儿现在在哪里?”
桃夭道:“小姐去吐蕃了,一大早就出发了。她为能救你出来,费尽了心思,连白玛姐姐的性命都陪上了。谁知你出来却对她好生冷淡!不过用个血帕骗了你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如果不这样,你肯招承出太子,保住自己的性命么?她做这一切,都不过为了救你而已,你却这么狼心狗肺……喂,纥干哥哥,你去哪里?纥干哥哥……”
桃夭看着脸色又由白转红的纥干承基突然跳起来,往西方发足奔去,不由挠了挠头,自语般道:“哥哥,会去找小姐么?”
“会的,一定会!”不知什么时候,落雁走了出来,目送着纥干承基的背影,一贯清冷的眸子,缓缓流动着某种温暖的光辉。
纥干承基不知道自己换了几匹马,又在怎样的不眠不休往吐蕃赶。他心里一直跳动着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容书儿,亲口问她,究竟,她爱不爱他?只要容书儿肯点一点头,那么天涯海角,只要有容书儿的地方,纥干承基就一定跟着!
容书儿,容书儿,其实,其实,我并不恨你哦,只要你告诉我,你爱我……
一路飞奔,眼看出了大唐边境,又进了吐谷浑,依旧不见容书儿的身影。
纥干承基放慢了行走速度,开始苦笑。他知道自己多半与容书儿走岔了。容书儿毕竟是个女子,又一行数人,赶了那么久,绝不可能赶她不上。只怕那么多条通往吐蕃的道路,容书儿的选择路线,和他的选择路线并不相同。
好在,他知道容书儿的目的地。
文成公主李络络,在容书儿的心目中,大约是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吧!她最艰难痛苦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回家,而选择了李络络的陪伴。现在,是不是又是她最痛苦的时候?是我,伤了她的心,让她又到络络那里去寻求帮助和安慰么?而我的冷淡,如果真能那般伤她的心,只怕,只怕她喜欢我,也不是一点半点了。更何况,那暗夜中温柔的以身相许,彼此交缠的相偎相依,和交汇流淌在两人面颊的泪水……
那种潮湿而温热,似乎依旧挂在满是风沙的面庞,一点点浸润温暖纥干承基的心。他扬起鞭来,飞快往吐蕃赶去。
容书儿,容书儿,我在吐蕃等着你。我绝不放开你,我绝不辜负你,我一定会守着你,到天荒,到地老。
公主殿里,络络见到风尘仆仆的纥干承基时,自然是说不出的惊讶。她立地高高的殿堂之上,话语也有些不善:“你来做什么?”在她的心里,与容书儿最般配的,应该是东方清遥,至少该是苏勖那般雅洁的人物。
纥干承基的回答简洁明了:“我来等容书儿。”
“书儿?”络络叫道:“书儿在大唐,你跑这里来等她?”
纥干承基望一眼远远的宫外,语气不由温柔:“她比我先出发,已经快到这里了。”
“书儿要回来了?”络络喜出望外,走下石阶,道:“她救出东方清遥了?那她没有嫁给东方清遥么?”
纥干承基蓦地抬眼,眸子闪亮,高声道:“她不会嫁给东方清遥。她喜欢的是我,将来一定是我的妻子!”
他的宏亮嗓门,惊起屋檐一群鸟雀,簌簌飞起,逃得无影无踪。
络络也给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他喃喃反问:“是么?书儿喜欢你?”
这一路过来,纥干承基早把这个信念坚定了又坚定,差不多横了心肠不再想其他的可能,所以他肯定地道:“是,她喜欢我。我就住在这里,等着她,做我的妻子。”
络络张了张嘴,竟没能说出话来。她突然发现这小子也蛮可爱的,这么嚣张骄傲的性子,只怕也就冰雪聪明的容书儿能收伏得住了。
“来了!”络络笑着吩咐:“打扫一间客房出来,让远方的客人住吧。”
纥干承基自此就住了公主殿,除了睡觉,便一直在殿门前的塔楼前守望,守望远方是否有熟悉的身影飘来。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将紧挂在脖子上的那块螭纹宝玉取出,温柔凝视,静静摩挲,一遍又一遍。
络络默默观察他几日,见他只是痴痴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也便常和他一处守望,顺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