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的时候,陈锡年的眼中露出了后悔,仇恨的神色。
“这次叩关同以前不一样,没人提前给他们泄露消息,直到这一次叩关,才让我恍然发现,自己养的是虎,而不是狗,就算是狗,也是只疯狗。“
“虎是养不熟的,疯狗是不认主人的!”
陈锡年仰头看向天空,眼中有泪珠滴下。
“人呐,往往事情未曾发生到自己的头上,是感受不到那种痛苦!”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或许是老天爷对我的报应吧,我终于也尝到了自己那些年酿下的苦果,我也知晓了那些妻儿老小死在女直人手里的人的痛楚!”
听到这。
很多人便想起了当年那场仗,在那场战争中,女直人攻破了一个名叫凤落城的地方,这是在那场战争中,被女直人攻破的数十上百座城池中极为普通的一个。
但它同时也不普通,因为城里有着不普通的人。
当时的镇北王妃,带着世子陈尽雁路过凤落城,正巧被女直人给围在了城中,即便城中百姓不惜性命,团结一致,奋起抵抗,但城池终究还是在一日之后被女直大军攻破!
死伤惨重的女直人,进城之后,做了在其余很多城池都做过的事,他们烧杀劫掠,使城中十室九空。
那次劫掠持狂欢持续了整整一日,镇北王妃徐烟与世子陈尽雁最后在城中一处不知名的角落找到,死状惨不忍睹。
“哈……哈哈!”
陈锡年有些失心疯般地大笑了两声。
“可是为什么这报应不是应在我身上,而是应在烟儿与雁儿身上,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什么也没做错啊!”
“凭什么!?”
场中的群雄看着陈锡年,此时的他们心中却是没了丝毫的同情与怜悯,有的只是浓浓的嘲讽以及被欺骗之后的愤怒。
“更为可笑的是,因为这事,陛下本来对我产生的怀疑却就此打消了!”
陈锡年深吸了口气,重新站直了身子,他看了眼沈鸣。
“也就是在那年过后,出于仇恨,出于羞愧,出于弥补,我断绝了和女直人的往来,将当初和女直人交易获得的利益,全部投入其中,用来整顿边关军马,真正开始履行自己镇北王的职责,只是……“
陈锡年苦笑了一声。
“只是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一直被我看成是狗的女直人,早已在这些年我一次次的投喂之中,长成了一只食人的猛虎!”
“因为掠夺,因为交易,他们的兵甲武器,早已不比我们的弱上多少,他们的将士因常年作战,比我们的边军还要多出几分凶狠与不怕死!”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大周和女直开始了持续近二十年的拉锯战争,陈锡年花了十余年的时间将女直这只幼虎喂养长大,但在猛虎反咬了他一口后,他又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将女直耗得由盛转衰。
“也正是因为这些年的战争,陈镇北的名头被叫的更加响亮了,可谁又知晓我每次听见这个名头时心中的苦痛,每次出入王府都不愿走大门,为的便是避开门前的匾额。”
“世人虽不知当年我做过什么,敬我,称我为陈镇北,可我自己却知晓自己当年做过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本以为这些往事没人会知晓,没成想沈先生却是知晓这些。”
群雄听到这,不由再次沉默了。
难怪……
难怪啊!
难怪沈鸣会说陈锡年配不上陈镇北这个名头,原来这其中竟还有这般渊源。
他们这些年看到的那个一心为民,守卫边关的陈锡年,原来都只是为了弥补过错,只是为了清赎罪孽而已。
陈锡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无私,那么伟大,很多人看向陈锡年的眼神不由复杂了起来。
恨?有!
怒?有!
怜?有!
敬?同样也有!
但更多的人却是将目光投到了沈鸣身上,他们想着先前自己等人对沈鸣的谩骂,自己等人对沈鸣的误解,不由羞愧到了极点。
“嗨!”
徐不用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对着沈鸣径直跪下。
“沈先生说的对,我老徐就是个傻子,没脑子,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若是先前多有冒犯,还请沈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啊啊啊!”
燕关山先是发泄似地大叫了一番,抬头盯着台上的陈锡年,恶狠狠地道了句。
“呸!燕某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了你这狗贼!”
然后他学着徐不用的样子,对着沈鸣推金梁倒玉柱地拜了下去。
“沈先生说的对,燕某就是个没脑子的东西,先前之事多有得罪,先生要打要杀,燕某眉头都不皱一下!”
随着两人的带动,演武场中开始有很多的道歉声响起。
“对不起,沈先生,是我误会你了!”
“先生当真厉害,连这等陈年往事也知晓!”
“先生果然不愧为江湖神话!”
“是啊,不仅能在武功方面击败,便是在信息消息方面也不逞多让,那可是一直没看出这陈乱北的嘴脸,这些年一直在《江湖记事》上鼓吹着陈镇北的名头!“
“就是,要不是有那的吹捧,说不定早有知晓真相的人站出来,拆穿这陈乱北的真正面目了!”
伴随着道歉声响起的还有着一道道敬佩赞扬声。
第二百七十二章 斩!斩!斩!斩!
此时的群雄似乎是忘了他们先前是如何吹捧,是如何吹捧陈锡年,又是如何贬低、谩骂沈鸣的。
就像他们已经忘了,他们先前还曾集体跪在雪地上为陈锡年求情。
就像他们已经忘了,他们先前在漫天飞雪中对着陈锡年许下的誓言。
只有还有一口气,定不会让沈鸣这厮害了你,便是要死,也是死在王爷前头!
现在看来,他们着实有些傻呢。
耗费了半生心血,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妻儿因此而死,数十万将士因此战死沙场,数百万无辜百姓因此遭灾。
东北边患累及整个大周!
可最后呢,可如今看来呢?他陈锡年又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个身败名裂,得到了个仇家上门,得到了个无穷悔恨?
不得不说,这真是件极为讽刺的事。
群雄对沈鸣赞美道歉,一部分是出自心中对沈鸣的敬意与感激,另外一部分或许也是因为他们不知该如何评判陈锡年这个人。
是的!
陈锡年确实是东北的祸乱之源,被称之为陈乱北也丝毫不错。
可另一方面。
这些年陈锡年知错就改,为东北边关的稳定也做出了最大的贡献,若不看其先前所为,陈镇北这个名头同样也是当之无愧的。
他们中很多人还受过陈锡年的恩惠,一时间心情复杂,真不知该说什么,所以都将话题转移到沈鸣的身上,用来掩饰心中的复杂。
这时。
陈锡年的声音却是再次响了起来。
“我知道,不论是作为东北的罪人,还是作为当年京城雨花巷那场火的参与者,我都没资格,也没脸在沈先生的面前提什么要求。”
说到这。
陈锡年却是再次对着沈鸣直直地跪了下来,使劲地磕了三个响头。
“可我希望沈先生看在我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份上,让我了却这桩心愿,让我为妻儿报了这桩仇……”
然而并不等他把话说完,沈鸣却是嗤笑一声,直接拂袖一巴掌甩在了陈锡年的脸上,发出一道响亮的耳光声。
“啪!”
受此力道,陈锡年的身体顿时高高飞起,飞出数丈之远,最后直直地落在了地上,半边脸颊肿胀了起来。
他瘫坐在地上,周围却无人愿意上前将其搀扶起来,皆是如同遇见一坨狗屎般避了开来,甚至有人还悄悄地吐了两口唾沫。
“妻儿!?”
沈鸣看着瘫坐在地上,望着自己不解且困惑的陈锡年,摇头道。
“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你的妻儿若是知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便是死了,恐怕也会被你给气得掀开棺材板!”
他拂袖一挥,对着陈锡年再次扇了一耳光过去,将其另外半张脸也扇的红肿起来。
“这两耳光变算作我替你妻儿打的!”
沈鸣厌烦地看着陈锡年。
“都到这份上了,你却还以为自己行事天衣无缝,还存着侥幸心理?”
闻听到这话,陈锡年面色顿时变得惊恐了起来,他手指着沈鸣,惊恐且不可置信地开口道。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的!”
群雄不明白陈锡年还隐瞒了什么,在沈鸣的话语之下,竟有这般大的反应,不由将视线转移到了沈鸣的沈鸣。
“为名望,为权利,你资助蛮夷,勾结外敌,出卖同袍,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着这话,沈鸣将手伸向腰间那柄白玉般长剑,天妒似有所觉,竟提前飞了出去,在空中使劲地摇了摇剑身。
沈鸣不由愣了愣,但紧接着他便反应了过来,将孙池腰间的三尺青锋拔了出来,对着陈锡年斩去。
“唰!”
剑光闪过,一条胳膊顿时飞起,一抹鲜血洒下,落在盖着积雪的青石地板之上。
“这一剑是为那些百姓,那些将士斩的!”
沈鸣话语不停,动作不停,他再次挥剑,继续开口道。
“为钱财,为利益,你养虎为患,无视女直坐大,杀良冒功,害边关沦陷,害城池沦陷,使无数百姓死于战乱,死于自己人屠刀之下!”
他挥剑斩下,又是一条胳膊飞起,又是一抹鲜血洒下。
“这一剑是为那些因你而死的无辜百姓斩的!”
沈鸣仍是不停,他继续开口,继续挥剑斩下。
“为仇恨,即便只是因为私仇,但你肯幡然悔悟,决心扫除女直,还大周东北边境安宁,还东北百姓安宁,这便是件好事,可……”
说到这,他顿了顿,很是失望地看了眼陈锡年,然后摇了摇头。
“可没成想最后,你因惧怕我的到来,为了贪生,却又放下仇恨,暗结女直,明面上以爱国平蛮之名,召热血之士为你求情效命,实则却是暗行卖国害民之举!”
沈鸣挥剑斩下,一条大腿凭空飞起,又是一抹鲜血洒下。
“这一剑是为这十余年里,血洒边关的那些将士斩的,是为无数像这群人一样热血的傻子斩的!”
他手指着徐不用等人,如是道了句。
“啊……”
“你……你怎么会知道,不……这绝对不可能的,这事是我亲自去谈的,没人知道这事……”
“难道……难道那蛮夷出卖了我?不……不可能的……”
陈锡年面色惊恐,躺在血泊之中,疯狂地说喊着这些话语。
群雄听到这,再次为之哗然,心中尚存的一丝敬意与怜悯,因为沈鸣的这番话,因为陈锡年此时的回答,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用憎恨愤怒地眼光瞪着陈锡年,皆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见事情败露,无路可走,为苟活些许时日,你又假借被你抛之脑后的仇恨,以妻儿之名,做可怜之姿,求我再多给你些许时日!”
沈鸣挥剑斩下,还是如先前一般,一抹鲜血洒下,一条大腿飞出。
“这一剑是为你那即便死去,仍不能安息的妻儿斩的,同样也是为被恶心到的我斩的!”
沈鸣看着已经成了人棍,躺在血泊中,疯狂地喃喃着一些话的陈锡年。
“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贪生怕死,假善虚伪,自私自利,意志不坚,立场不定之人!”
沈鸣将手中的长剑抛出,稳稳的地插在了陈锡年面前,吓得他不由得一哆嗦。
“杀你我都嫌脏手,莫说是我,便连天妒都不愿沾你这种垃圾的血!”
一直喃喃叫喊着的陈锡年闻听见这话,竟使劲地点动脑袋。
“谢谢……谢谢……谢沈先生不杀之恩,是的,没错,我就是垃圾……不不不……我连垃圾都不是,我就是坨屎,杀了我还脏了先生的手!”
“呵……”
沈鸣冷笑一声,看着这个让他觉得更为恶心的陈锡年。
“既然你这么怕死,那我就成全你,让你活着,让你用另外一种姿态活着!”
他说着这话,然后对着陈锡年缓缓伸出右手,一团淡青色的光芒在他手中缓缓浮起。
第二百七十三章 行走在东北的人!
一座小城,城中一间有些破败的小院。
“咚咚!”
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躺在院中的大黄狗不由叫了起来,紧接着一道很是苍老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谁啊?谁在外面?”
燕关山立于小院之外,此时的他手中捧着一枚散发着幽暗光泽的圆珠,听见屋中的对话,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圆珠,然后抬起头来,开口回了句。
“大娘,能开开门,听我讲个故事吗?”
“踏踏!”
院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嘎吱!”一声,院门便没打了开来,一名头发花白,手杵拐杖的老人出现在门后。
燕关山注意到了老人手中的拐杖以及无神的眼神,有些迟疑地开口问了句。
“大娘,您这眼睛……”
老人对这却是似乎看的挺开,并没有什么失落的神色,洒脱地笑了笑。
“早看不见喽,外面冷,进来吧!”
燕关山并未推辞,跟着老人进了院中,看着院中的环境,不由再次开口问了起来。
“大娘,这屋里就您一个人?”
这话却是似乎击中了老人心中的软肋,不由沉默了片刻,放开开口回了句。
“不在了,都不在了,当年啊……”
于是。
本来是想向老人讲述故事的燕关山,在还未开口述说故事的时候,老人却反而先开始向燕关山述说起了故事,一个普普通通的边军将士人家的故事。
老人说他们一家祖祖辈辈皆住在东北,后来女直人破城入关,他们一家老小除他之外,皆是死在了女直人手上。
后来几经颠簸,老人同一名边军将士结了婚,生了两个儿子,但好日子没过两年,又赶上女直人叩关,老人的丈夫身为边军将士,不幸遇难。
唯留下老人和两个儿子,老人含辛茹苦,拉扯大了两个儿子,最后因为仇恨,因为保家卫国的感召,两个小子瞒着老人参加了边军。
这一去便是三年,直到前些日子才有消息传来,说是已经殉国。
“嗨……不说我了,小伙子,喝口热水吧,老婆子一个人呆在这屋里也怪冷清的,有个人说话也不错,说说你要讲的故事吧!”
听老人如此说,燕关山这才回过神来,他的心中不由更加沉重了,想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他看向手中那颗散发着幽暗光泽的圆珠,不由更加厌恶憎恨了。
他深吸了口气,微微将自己的内力,灌注到那枚圆珠之上,那圆珠受此影响,顿时开始缓缓开始转动了起来,一幕幕画面,一道道声音在屋中呈现。
……
好久好久之后。
“嘎吱!”
那间院门再次被打了开来,眼眶红红的老人将脚步更加沉重的燕关山送出了小院,燕关山的手中仍捧着那颗散发着幽暗光泽的圆珠。
此时圆珠上的光泽比之先前,又黑上了数分,隐隐间似有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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