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John是矛盾的。他渴望两位至亲的理解,却并不希望温家兄弟在这事上步他后尘;尤其自从知道了了解到诸多猎魔事由之后,他就愈发为兄弟二人日后的家庭烦心。猎魔路遥,是条有去无回的单向航线。他们注定担忧着人生里半数的黑夜,警惕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怪物,不能有家人,不能有孩子。永无宁日。
好友从后厨转出来,换了一身熨帖的常服,捎给他一碟花生。小Jo①已经被酒馆老板娘哄上去睡觉了,刚才小姑娘对他爹的黏糊劲让John特羡慕,自己那俩小崽子从来不知道主动和自己亲近黏糊,活像他是狼外婆恶后母,连Dean变姑娘了之后,也姑娘得不是正地方。
“Bill②你说,家里有个女人是不是能方便得多?”
中年男人受刺激后依然停留在亡妻故去的失落中,虽说他一年有十一个半月都是这种状态。
毋庸说,在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都是如此状态。和Mary宿命般的相爱构成了John Winchester这部史书中最惊心动魄的一章,他几乎要以为时来运转了。然而命运垂青。这位战争③幸存者没有毁于流弹炮火,却被爱妻的死撕裂了灵魂。后来人提起他时会只称他为最出色的猎手和一个世代最坚毅的品性,而非赞颂他是一名优秀的丈夫,或者,一位伟大的父亲。
Mary的去世堵死了他情感输出的全部通道。天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强打精神留意到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这或许得益于海军陆战队的那几年——不过当他真的站起来时,所立之地,所居之所,全然变作修罗战场,他再一次地、回到了战士的身份当中。
而跟孩子打交道,总是比丛林作战还难上两个级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倾尽所有,给孩子们他能给的一切。
Roadhouse的老板手上匕首利落地切开柠檬丢一小片进John的杯里,自顾自举杯磕了他的杯沿,了解John准又是在想老婆儿子,他就算插嘴他也听不到。以John的年龄和样貌而言,他实在是一个深沉得过分的男人。超级英雄的身手,苦行僧的日子,漫长的沉默和酗酒,持续的相思与怀念,它们巧妙地捏合在一起,让John Winchester层次分明又意蕴丰富,宛如一杯芳香浓郁、清甜回苦的碧色苦艾酒。John最沉溺的也的确是这种看似温和的餐前酒,而非同其他海上来的伙计一样钟情于老朗姆。
「我正跟我的墙纸进行一场殊死搏斗,要么是它走,要么是我亡。④」
对硬汉Mr。Winchester来说——
“不。还是算了。”男人从沉思中挣出来突兀地补充。
William不动声色地偷笑了一下,顺势把话题拐上了近两次的狩猎。他和John都是经验丰富的独狼,彼此的契合度倒是意外的高,所以他找上门寻求帮助时Willam没有诧异。只是这帮忙的由头着实惊着了这位平素放得开的客栈老板。
“Dean那边你确定没问题?你什么都么和他说吧。那只吸血鬼可不是咬住猎物能轻易撒嘴的主儿。”
John抠平笔记本打卷的一角,吞了三小杯酒才笑着反问:“我看上去不像硬骨头吗?别跟我开玩笑。”
“是是是,你是硬汉。也不怕咯着你家的软儿子。”
William其实想问,为什么那只臭名昭著吸血鬼偏偏盯上了Sam,十岁无论是作为食物还是后代都实在太小——况且那位「Duc Thomas(托马斯公爵)」可是出了名的挑食者。他其实更想说的是它的目标会不会是长子Dean,但一意孤行的John这会儿可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虽说John把他那个大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仍对Dean能否好好保护弟弟以及他自己持有疑问。还都是孩子呢。
“嫉妒你就直说。”嫉妒也不分给你儿子。
“哼,我嫉妒?也不知道是谁看见我们家Joanna公主眼睛连都直了!我警告你少打我小公主的主意,自己上外边蒙头苦干看能不能划拉一个儿媳妇进门吧你!”
“……没得商量?”
“僧多肉少,轮也轮不到你们姓Winchester的家伙。再说这可是「我的」公主殿下!!”
两个中年男人开始就儿女亲家扯开了皮。老板娘Ellen关上酒吧的大灯,只给两位父亲留了昏黄柔和的壁光。这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是和她丈夫的最后一面,John也意识不到这位风趣友人突如其来的永诀。
自然,他更不可能在意Dean一周前在他外出围剿魔窟时那通未接通的来电。
最开始建议剿了吸血鬼老巢逼它回来的,是William A Harvelle。这是旁观者的明智之举。John更多的是犹豫。他的首要准则是不将兄弟俩置于险境。从阿拉巴马由密西西比河溯流而上,一直追到密歇根,跨越半个大洲的追逐,John想不通小儿子为什么依旧如此招超自然生物的青睐,到底是什么值得它们如此为之疯狂。但「Duc Thomas」锲而不舍的纠缠逼John必须做出取舍,一时的风险还是长久的宁静。如果这个对手还像这些年来对付的那些小喽啰一样简单,John想,那他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地找人帮忙了;Bill有他自己的活儿——一个Hellspawn⑤的案子,之前John以为它们只是虚构出来的漫画书反派,他这票结束后也得帮忙搭把手还人情。
他原本是相信Dean的,小伙子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的卓越不凡和坚毅忠贞,然而正值壮年的猎人脑子里不停回放的却是Dean的意气和鲁莽。八岁那年由于贪玩险些害了Sam没命的事或许是个分水岭;十二岁时擅自行动被黑女巫影响大病一场,是另一座里程碑——John至今还心有余悸;那头长发也越发不顺眼:这些年羁绊在家事和学校生活上让他锐利不再,这对Dean来说,不是件好事。
他当然知道大儿子背着他私下里打球。他也打过一阵,知道那活动令人迷醉,那些欢呼和汗水,对抗与逆转。
但是打球有什么用?
Dean总有一天能明白的。那毕竟是Dean。
他三个月前从暂居的小镇远征至此,Dean虽然担心面有不怏但依旧为他加满汽油装足子弹,毕竟是Dean。那孩子从骨子里就是猎手和斗士,他需要的不过是剥去伪善的书生意气,就像他一样,该当宿命回到战场。他从未停止抗争,但是十年过去了,这里始终是他的归处。
他们不是在猎魔,就是在前往猎魔的路上。
生活没有给他们更多的选项,John Winchester也不需要其他的选择。
John在入睡前,只有今天,没有在想Mary的事。他想起的是Adam。三年前在明尼苏达州温德姆市出生的小家伙,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婴儿柔软的金色胎发留在掌心的感觉至今依旧鲜明。John觉得他大概是被软绵绵的婴儿影响因而对Dean变得心软,乃至纵容。然而就像保护Sam一样,John也需要对这娃娃负责,他需要对这一段露水情缘做出判别。
Dean不会喜欢他们的。男人确定。那么Sam估计也会讨厌他们。
不,不会让他知道的。但那女人打电话过来,明天或许是个晴天,有必要去见……
John Winchester轻易地落入了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Jo; Joanna的爱称,全名Joanna Beth Harvelle,Roadhouse老板家的女儿。
②Bill; William的爱称,William Anthony Harvelle (W。A。H。),Roadhouse的老板,和John相熟,同为猎人。
③指越战。
④出自英国诗人王尔德,用以形容苦艾酒饮后的致幻效果。
⑤Hellspawn,是由人类转化而来的地狱战士,有点类似于Supernatural中的Demon,后文将译作式神。具体定义请参见维基百科。
求评论~~~求收藏~~~求包养~~~求找虫~~~【画风突然不一样
时间线稍向后推了一阵,如果有突兀感敬请谅解。
☆、#2。4#
#2。4#
兄弟俩上路那天是个雨天。小镇泥泞的天气没有放晴的打算,潮湿得过分。晨间的森林漫出一阵白蒙蒙的雾气,冷得不像夏天。Sam窝在皮衣里的小身板打了个寒战,Dean便将他的手又拽紧了些。Sammy一边唾弃老哥的姑娘行径,另一边手心暖得沁出汗来。高个子男孩低头看向弟弟,小孩一连高深莫测,清朗的笑声随即在湿哒哒的小径上蔓延开,间或夹杂Sam恼羞成怒的吼叫。小镇方向传来钟鸣,被雨淋得发闷,几乎匿在雨水和森林活泼的和音中,听不太清。Dean仰头仔细分辨了一小会儿,便苦着脸跟弟弟抱怨。
“Sammy,咱们准得误车,教练又是一顿好骂,你夏令营的老师要是找你茬你就跟我说,我去跟小老师……”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谁跟你一样前科累累。”
Dean被弟弟一股浓浓的Bitch腔调噎个半死,打定主意以后让他少掺和女孩儿们的是是非非,“……Sammy,你答应我不提她了的。”
“你答应过我的「很安全的两个小时内回来」不也没做到么?再说我提谁了?房东太太家的金发妞?”Sam往哥哥身边凑了凑,显然是因为Dean把伞都罩在他头顶,自己半个身子湿乎乎的。
他哥哥这会儿没心思体会他这份儿体贴,只觉得他迟早要被Sammy的阴阳怪气弄疯,丝毫没有是自己挖坑往里跳的自觉。希望小孩儿这是青春期的间歇毛病,一辈子都这样——那他也得忍着。哥哥暗戳戳翻个大白眼,手里的伞推给弟弟,探手去试他额头和脖子的温度。有些年头的皮衣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潮味儿,罩在Sam身上走路生风。Dean没有理会弟弟气哄哄的小脸,有些懊恼拒绝了那位金发小姐送他们一程的建议。
Sam身上的温度凉得有些不正常。
Dean感叹地想,不就是他给姑娘包扎送姑娘回家,好让房东太太不好坐地起价;再不济那女人对他有点想法:Sammy何至于反应过度,活像他随时会娶一个后妈进门一起虐待他。
帮他挽好袖子,温家哥哥将小孩搂在自己干爽的那一侧。冰凉的皮衣很快变暖,Dean发白的脸色也稍稍回温。
雨滴细密地敲在伞面上,不重,带着欢闹的乐感。水珠从Dean发尾垂下来,渗进贴在哥哥身上的黑色套头衫里。他的全身洋溢着温和暖融的水汽。Sam想。他知道他下一句话准又是“抱歉”,还有几句不咸不淡的“我会小心”,最多加上夸夸其谈的“你哥我可是超级英雄”。Sam又想起了哥哥后肩上的那圈碍眼的牙印,它似乎带有某种不知名的宣告所有意味,让小男孩觉得愤恨,乃至懊悔。
“Samuel Winchester”,满意见到到弟弟回神,Dean一付打算促膝长谈的架势笑眯眯地询问:“夏令营和生病,救人和挣生活费,伟大的Princess Sammy想从哪一件开始,跟我,慢、慢、算?”
无上的大魔王Sam阁下认为他哥简直没救了。
“我说你啊……”
合适的时机总是姗姗来迟。
“Dean!”
来人是个熟人,老早就摇下车窗冲他们挥手,英俊的连朝气蓬勃,连阴雨天都被映衬得亮了一个色号,看样子像是特地来接兄弟俩的。Dean紧扣住弟弟,半侧身挡住他,跟人亲切地问好。
“您好,教练,日安。”
Sam往他怀里又挤了挤,确定Dean的却在不自然的僵硬。但是这位是一向亲和见惯了的球队教练不是吗?
“我已经帮你俩都请了假,住这么远,你父亲也不帮忙送送。上车,我带你们去车站。”
Sam记得他。这一位在球队和学校都相当照顾Dean,是不怀任何目的的照料。在Sammy抱着作业或者书在球场边等哥哥一起回家的多数时候,这位教练总是过来搭话,谈的内容却几乎从来不包括棒球。Sam曾经遗憾过,以教练的学识和谈吐大可不必委屈在这种小地方只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棒球教练。那时是他唯一一次提到过往的经历。
“你的允许孩子们追求梦想。你能想象你哥哥站在万人环簇的球场里,拥抱荣耀的情形吗?要知道,总有人更适合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之下,黑暗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我自己就有个不靠谱的父亲,所以我希望小伙子们能稍微松快点儿生活。真希望我有帮到他们。”
他们每次都会谈到Dean,像是有着同一位倾慕的偶像。而且每次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谈论Dean。
Dean顾着Sam往后退了一小步。推拒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顶了回来。
“伤口不疼啦?还是Sam能陪你一起在雨中漫步森林探险?他正在低烧。”
Dean觉得自己的七寸被男人捏在手里动弹不得,但他没有妥协的打算。
“谢了教练,我能搞定,我俩一起就好,谢谢你的好意。”
“我说上车,Dean。球队的事……”
“我说了「敬谢不敏」。Tom。”
那种能把人点着了的目光再度浮现,Dean肩上的咬伤应和着迅速起了反应。灼烧感很快让Dean晃了一下。
“哥,「敬谢不敏」这句话指的是什么?”真不愧是Sammy,总能找到合适的时候添乱。
不凑巧的是,Dean现在没心情陪他玩好哥哥的游戏。眼前这位文质彬彬阳光明媚的Thomas先生,同样是一位觊觎他弟弟的混蛋。
“球队的事为什么不让Tommy①说完?昨天你才说过!你说不去就不去,球队那边怎么办?好,你不去,那好,你自己回去等那个老混蛋吧,我不像你,我班上老师也没有Tommy这么好说话。”
“Sam!”
“干嘛?你看看你自己。我不想像你一样在出勤上前科累累。你以为老师没找我谈过你?没问过你去哪儿了?我怎么说?在酒吧?在牌桌上?在赌球?还是在某个老女人的床上。”
Sam甩开哥哥,直勾勾瞪着他。Dean踉跄了一下,没有拽住他。
“我说小姐们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你们就没有已经迟到了的自觉?”
“抱歉,To……”
“我警告你离他远点!!”
“好好好,你是队长。我的殿下。”
Sam看着他哥。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一点,大概是Winchester家族的通弊。
“不想陪我去你就留下。反正一开始专门挑明尼苏达州的球队只是为了方便照顾我,不然底特律不是更近?你不想去,就不要去了,Tommy会照顾我。”
他知道Dean在房东太太家给John去了电话。他没有听见具体内容,但哥哥回来之后情绪一直不对,他想他大概猜到两个人说了什么。如果Dean要去打球,老家伙不同意,Dean就再一次被紧紧绊在父亲身边,一辈子做这些邋遢活儿,没有自己喜欢的工作,没有自己的荣耀。而没有监护人的允许,球队也不会收他——除非能从法律上解除两人的亲属关系,改由Tommy或是别的什么人,例如Bobby,监护——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想为哥哥实现梦想。
“Dean,上车。”
这大概又是两兄弟之间惨烈的一次争吵,Dean固执得要命,但哥哥总会妥协。
长发男孩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惯常的嘲笑。
Dean想到了父亲没接的那通电话。
最重要的时刻永远缺席。
他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改变不了。
Dean总会妥协。
“Sam,去后头坐着。”
他的脸色青白,不再跟两人多废话,拉门直接坐进车里。车门嘭的摔上。Sam第一次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坏了什么事。哥哥对这些宝贝姑娘们总是温柔有加,就像家里那台Impala;除了那台黑珍珠,别的车里也总是跟他一起坐在后排。
“哥……”
“闭嘴,Samuel。”
Sam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