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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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大传-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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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体制……”吕不韦的头号心腹廷尉吕执出班奏事。
  “吕廷尉暂时住口!”秦王政威严地说。
  他的狼音豺声今天显出它的威力,尖锐而粗糙的声音像钝锯一样,锯割着众人的耳朵,使众人胆战心惊,头启发麻。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军令符代表国君权威,国君可以制发,当然也可以收废!”秦王政微笑着说。
  这番话说得吕不韦的心腹个个垂头丧起,而众多宗室和旧臣则眉飞色舞,惊喜不止。
  “国尉!”秦王政又喊。
  “老臣在!”高大的桓齮出班领旨。
  “限你在两天内制成新玉令符,交寡人验收,并在十天内召集十万人马,交由寡人亲自出征!”
  无论吕不韦的人或是宗室重臣,全都像遭到雷击一样,面面相觑,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老臣启奏,按照秦律,”吕不韦还想作最后挣扎:“除非国家危亡,国君不得作亲征之举,如今……”
  “仲父不必多说了,”秦王政笑着说:“成蟜是寡人唯一的兄弟,交托给别人,寡人不放心。”
  他的话中有话,说得吕不韦不敢再急,何况众多宗室和旧臣,也都瞪着眼睛看他。
  “长吏蒙武。”秦王政又传。
  “臣在!”英挺俊秀的蒙武出班。
  “令尊为先王托孤大臣之一,长期为国在外征伐,因而积劳谢世,卿虽年轻,但其有令尊厚重之风,今寡人任你为骑射,共同与相国辅助寡人,今后凡有政令施行,你要和相国共同签署,方为有效。”
  “谢大王!”蒙武不动声色地回到班列。
  众宗室及旧臣忍不住欢呼出声,秦王这项宣布是明白表示,吕不韦的相权分割了一半,与往日相国专权,左右丞相只是奉命行事,伴食而已,有了基本上的改变。
  吕不韦气得满脸发青,额上那根青筋激烈跳动,就像随时会裂开一样,但在大庭广众反对势力人数超过他甚多的情形下,他不敢发作。
  “好,寡人最后宣布一件事,”秦王政又突如其来地说:从现在起,寡人正式亲政,至于行冠礼的事,等寡人回师之时再议,无事就退朝吧!“
  散朝后,文武大臣犹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纷纷议论,对秦王政的独断明快,包括吕不韦在内,全都惊服,他只用几句话,就成功地发动了一场不着痕迹的政变。
  秦王政亲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上党,一路上只遇到赵魏军象征性的抵抗,但在行军布阵上,却显示了他出众的军事天赋,连属下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将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出发前,群臣建议以桓齮为裨将,意思是要桓齮指挥作战,秦王只是挂个名义而已。谁知秦王不用裨将,凡事亲自策划指挥却也头头是道,仿佛久历戎行一样。秦王政自己才发觉到,中隐老人多年来传授他的兵法,乃是真材实料,并非一般的纸上谈兵。
  出发前的这几天,他对国内事务也作了妥善的安排。吕相国和骑射蒙武共同掌管政事,运送粮料、后勤补给、准备增援部队等军政事务,全权交由桓齮负责;另派李斯为长吏,专事负责对敌情报的搜集,策反敌国大臣将军,并维护国家机密,随时查缉通敌谋反军民,并对大臣及地方首长进行秘密考核。
  秦王政这一项行动,奠定了政军分离,以及情报系统直属国君的基础,不像以前,凡事都要经由丞相。由此大权全掌握在国君一人之手。
  正在他连战皆捷,急着赶去救成蟜的时候,中途得到成蟜已反的消息,乍听之下,他真的不敢相信。
  最使他伤心的事是成蟜还发布了一项檄文,除了声讨吕不韦专权误国,结党营私,淫乱后宫等罪状外,连他嬴政也牵扯进去,说他乃是吕不韦的儿子,不配继承,只有他成蟜才是先王血胤,应该登秦王位。
  先前他只知道母亲原是吕不韦义妹的事,小时候听那些邯郸小儿胡乱唱歌,喊他弃儿等等,在印象中早已淡掉,回秦以后,根本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类事,成蟜这一提,将他的新仇旧恨全引发出来。
  他看到那篇檄文后,就像疯了一样的狂怒大叫,将刻着檄文的竹简劈得粉碎,还把那些捡拾檄文报功的兵卒全部斩首,罪名是为敌宣传。尔后再也没人敢在他前面提起成蟜的名字。
  他连骑在马上或坐在车上行军时,也常会仰首对天喃喃而语:
  “成蟜,成蟜,我唯一的兄弟,别人这样对我,我不会难过,为什么独独是你!难道忘了我们小时候的誓言?”
  接着他又低头叹息,不断自语:
  “成蟜,成蟜,我不相信,你绝对不会,这是假的,乃是敌人的离间之计!”
  属下的将领见他这副神经错乱的模样,深怕他胡乱指挥,贻误军机,在他发号施令、调兵遣将时,全都是捏着一把冷汗。到后来才知道,他在指挥军队时,却变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冷静沉着,谈笑之间,什么任务都分配得妥妥当当。
  有一天,他从李斯处得到正确情报,得知成蟜是被逼,而且如今已成了傀儡,实权完全在嬴和手里,他内心终于得到安慰,他在心里说:
  “成蟜,成蟜,我知道你不会负我!嬴和等人,他们会付出他们胁上谋反的代价!”
  秦国大军兵临屯留城下时,已见不到一个赵军。就谋略而言,赵国这次是成功的,它造成秦军自相残杀,尤其是秦王兄弟相残的悲惨局面。
  原本,赵王还打着先前的如意算盘:引诱秦军深入后,让秦王兄弟正面对敌,他联合魏国骚扰秦军后方,待秦军两败俱伤后,再行夹击,一战擒获秦王。
  想不到他这次遇到的对手是秦王政,再加上桓齮快速的后勤补给和李斯灵活的情报及反间运用,赵魏本身就联合不起来。秦军不等他们来偷袭,早就派出骑兵来围剿这些小股游击队,过去用来对付成蟜的战术,一点都不再用得上。
  赵王和他的将军们如今只剩下一个希望,就是等秦国这两只刚长成的壮虎相斗,等到一死一伤后,他们再出来收拾那只伤虎。
  秦王政下令围城,十万精兵除了侧翼用部份兵力警戒,防止赵魏的奇袭外,全都参加了围城行动。他的主要目的是让城内叛军看看讨伐部队的军威,最好是知难而降,自己人在敌人环伺中互相残杀,是愚蠢的悲剧,也是危险的闹剧,注定会是同归于尽的命运。
  秦王政在完成围城部署后,两度派出使者要求叛军投降,但都遭到拒绝。叛军声言,他们才是正统,要和平,首先要解除吕不韦的官职,追查这次补给支援不力的责任,同时嬴政必须退位,由宗正召开宗室会议,在他和成蟜中间选一个册立。
  在秦王政耳中听来,当然这都只是些笑话,但却表示出叛军宁死不降的决心。
  在要下达攻击命令的当天拂晓,他带着将领骑马巡视了一趟攻城准备。
  劲弩队俯伏在掘好的壕沟里,箭已上弦,头几批发射的都将是火箭,可燃烧敌人设施,也可指示攻击目标。飞石队则装备有飞石机,可将巨大石块投进城内。
  云梯队也已准备好,一架架长长的云梯横放在地面上,俯伏在两旁的兵卒,就像蚁附在竹枝上的蚂蚁。
  撞门队巨大的撞门机由四骑马拉着,粗壮的撞门木以四条铁链吊在木架上,要运用几十个人的力量才能推动,撞开城门。
  步兵队形成一块块的小矩阵排列,矩阵与矩阵之间,放置着高大的云台,这种云台高与城墙齐,在先头部队由云梯攻上城墙,占领一块据点后,后续部队可由云台大量运上城墙。最后是战车队等着随后进城占据要点。
  骑兵队则集结两侧,是担任侧翼警戒,也是等待步兵攻开城门,由他们冲杀进去,扩张战果。
  这些人马个个屏息以待,数万大军,除了偶尔听到传起来回部队间传令的马蹄声以外,一片寂静。
  他们都等待着天亮前的那一刻,一声号令之下,这里将是万箭启发,杀声震天,干戈齐飞,血流漂杵的人间地狱。
  还有一项秘密行动,这也是秦王政的创举——他派了数千兵卒和附近征集来的民伕,正从城外挖几条地道入城,这样可减少人员伤亡,也可攻敌不备。为了怕挖掘进行时为对方发觉,多半是夜里进行,战斗开始后,则可在战斗的掩护下日夜进行。
  秦王在巡视完攻击准备后,对一切都感到很满意。他望望屯留城楼,只见也是火把处处,在火光下看得见巡逻人员来回走动不断,兵器偶尔在火光中闪亮。
  “启禀大王,攻击时刻快到,大王是否要退居指挥位置?”一位中军都尉说:“犯冒石矢乃是为臣的事。”
  “等一下,”秦王政沉吟地说:“攻击时间可以延后一点,寡人不见到成蟜劝诫他一番,实在是不甘心,这场兄弟阋墙之战,能免就应该免掉!”
  “可是攻击开始时间已通令全军……”中军都尉迟疑地说。
  “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攻击开始得听寡人亲自下令,以鼓声行事!”秦王政果断地说:“派人向城里传话,寡人要见长安君。”
  两名传骑应声而出,飞马来到城楼下放声大叫:
  “大王要长安君说话。”
  城上只是一阵嘈杂,似乎是认为秦王部队要开始攻城,接着有人喊着说:
  “要打要杀,赶快开始,不要啰嗦!”
  很多在城上的兵卒也跟着鼓噪起来。
  秦王政将马一夹,向城楼下驰去,中军都尉要想拦阻,已来不及,只得率领执盾护卫跟了上去,紧紧护着秦王。秦王要护卫燃亮火把,中军都尉连忙在一旁制止:
  “大王,这样太危险。”
  “寡人要他们看清到底是谁来了,不要紧的。”秦王政微笑着说。
  接着他大声向城楼上喊:
  “各位弟兄,嬴政要成蟜讲话!”
  城楼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喊着说:
  “真的是大王亲自到了!”
  “大王要长安君说话!”城下传骑跟着喊。
  没过一会,成蟜在城楼上出现,火光中还能辨识他那张年轻俊秀的脸,虽然他全身甲胄,却显得萎靡不堪,身边跟着嬴和诸将领。
  “成蟜,你为什么负我,为什么要违背诺言?”秦王政高喊着。
  成蟜沉默,不作一声。
  “嬴和,寡人信任你,才将唯一的弱弟交托给你,你不辅助他,反而胁其他谋反,你该当何罪?”秦王政又转向成蟜身旁的嬴和说。
  “都是奸相吕不韦造成今天这样局面,不除吕不韦,我们是不会甘心的!”嬴和大声喊着回答。
  “那是以后的事,目前你们要做的是赶快投降,免得兄弟相残,让赵魏渔翁得利!”秦王政想动之以情。
  “事到如今,有如船到江心补漏,已经嫌迟,只有决一死战了,我们和赵国订有盟约,相信他们会来相救。”嬴和硬着头皮说。
  “嬴和,这样大的人,怎么还这样天真?秦赵之间订过多少盟约,有哪件是实行过的?赶快投降,自行请罪,还可罪不及家族!”秦王政严厉大喝。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十万军队能攻下此城,算你有本事,放箭!”嬴和老羞成怒。
  “且慢!”成蟜这时才开口制止放箭,一边已拔出佩剑在手说道:“王兄,成蟜无颜再见你!”他反手往颈子上抹去。
  嬴和眼明手快,拍打剑柄,剑往下滑,插进胸部,一时血流如注,嬴和正想劝解,只见成蟜一个翻身,竟从城楼跳了下去。
  “快接!”秦王政纵马过去,四名执盾郎中护卫紧紧相随,成蟜落下时,正好落在秦王马的后臀,减少了部份冲力,摔在地上昏厥过去。
  秦王命人速将成蟜送回帐篷救治,一面下令攻城,一时之间,鼓声雷动,号角齐鸣,杀声震天,一场惊天动地的攻城战开始了。
  成蟜一走,叛军失去号召中心,有人打开城门,纷纷弃械投降。
  嬴和等将领见大势已去,也都横剑自刎,不到两个时辰,战争即告结束。
  成蟜几天来都处于昏迷状态,秦王政衣不解带地在一旁亲自看着太医换药,着侍女为他换衣清理。太医说,他剑伤深及肺部,能活的机会很小。
  他刻意将成蟜放在屯留将军府原来的卧室,他就睡在同一个卧室里,只要成蟜一翻身或是呻吟,他就赶快过去探看。
  那天午夜,奇迹似地成蟜竟从昏迷中醒过来,吵着肚子饿,他要侍女为他拿了点汤水来,但喂他喝了几口就不想再喝。他张开眼睛,看到是秦王政亲手在喂他,他不胜惊奇,也不胜感激,他闭上眼睛虚弱地问:
  “战斗开始了?”
  “不,战斗早在几天前就结束了!”
  “王兄,我对不起你!”成蟜带点哽咽地说:“没想到你还是对我这样好!”
  “我已查明了一切原因和内情,你是受胁迫,不能怪你,回去我要好好算这笔帐!”
  “嬴和他们呢?”成蟜关心地问。
  “这些叛贼死有余辜,要不是贤弟这一跳,自相残杀又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他们全自刎了,但我还是将他们的尸首处以车裂之刑,人头悬挂在城门示众。”秦王政恨声说。
  “王兄,我总觉得你有时候会变成两个人。”成蟜露出孩子气的微笑说。
  “此话作何解释?”秦王政也笑着问。
  “一个嬴政对兄弟好友爱,对情人好多情;一个秦王对内侍多严厉,对属下多残忍!”成蟜带点劝勉的口气说:“两者折衷一点也许比较好些。”
  “情人?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有情人的?”秦王政惊诧地问,随即又“哦”了一声说:“那天上林救我的是你?”
  成蟜带着神秘的笑容看着他,不说是否。在摇晃的烛光下,他因发热而显得红润的脸,看上去更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她虽然已经进宫,但我们仍然保持着以前的关系,”秦王政这时也变成一个深怕别人会误会他的孩子:“纯洁的关系,什么都没有,只是看看她就够了,你相信吗?”
  “当然相信,从小到现在,哪一次你说话我没有相信过?”成蟜眼中充满童年时对他崇信的光辉。
  “为什么我们要生在帝王家?”秦王政看不得这种眼神,他激动地握住成蟜的手:“要是生在一般百姓家,我们可以相亲相爱,有什么东西你喜欢,我一定会给你!”
  “大哥,”成蟜痛苦地说:“我并不想夺你的王位,当然,我也有责任,我应该在他们胁迫我的时候,就像这次一样横剑自刎。我没有!我向他们屈服了,但是你要知道当时的情形!”
  “不要说了,事情经过我全知道,全调查清楚了,回去我要和吕不韦好好算这笔帐。”秦王政狠狠地说。
  “大哥!”成蟜想问吕不韦是他父亲的传言,可是怎样也说不出口,他转口说:“全体将领以自杀逼我,当时屯留城里人吃人,为抢尸体吃而群斗,我受不了!”
  “当然你会受不了,换了我也受不了,何况你还只是个大孩子。”秦王政爱怜地整理成蟜额前的散发。
  “你比我只大多少?但事情在你手上就不一样,我相信换了是你,情况绝对不会这样糟。你是天生的君主,我不是,老爹教你帝王学,你很快就会融会贯通,但我却觉得厌烦,嫌其中的机诈太多。”成蟜以崇拜的口吻说个不停。
  “来之前,我见过老爹,他说要救你得赶快,想不到最后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还要兵刃相见。”秦王政笑着打趣。
  “大哥!”成蟜难为情地喊。
  “好,不谈这些,不谈这些。”秦王政连忙摇手安抚:“你好好休养,伤好点后,我们一起回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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